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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露中)总集篇第七章

作者 : 贤良淑德秦大尧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黑塔利亚 aph ヘタリア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 王濠镜 , 王嘉龙 , 林晓梅

标签 露中 , aph , 黑塔利亚 , ヘタリア ,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 王濠镜 , 王嘉龙 , 林晓梅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风声(露中)

264 2 2021-12-12 18:02
明天就是除夕了呀。
王耀走在大街上,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如果年后计划就要开始执行的话,那自己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回到布拉金斯基公馆已经将近下午六点了,王耀一进家门,发现家里没有开灯,佣人们也不知去向,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宁静,王耀心下一沉,迅速卸下金丝边眼镜的镜片,紧紧地把锋利的镜片捏在手里。
怎么回事?平日回家家里都是灯火通明,佣人们甚至站了两排来迎接他,怎么今天却一个人都不在了?
莫非是昨天伊万在特高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疑心甚重的南造云子派76号特务来家里搜查了?
不对啊,家里也没有被翻乱的迹象,伊万去哪了……?
“先生?万尼亚?”王耀慢慢走进门厅,轻声呼唤着,“管家……你们在吗?”
这时,楼上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王耀熟悉得不能再熟,是伊万下楼来了。
“耀,你回来了?”伊万从扶手楼梯上走下来,楼梯下的王耀一脸震惊地打量着他,伊万低头一看,原来是刚从厨房出来,忘了把围裙解下来了。
天知道这是多让王耀瞳孔地震的一幕,铁血暴君穿菲佣的围裙?让王耀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万尼亚……你穿着西裤白衬衫系着女佣的白围裙是在做什么?”王耀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假装环顾着家里移开了视线,“佣人们都去哪了?”
伊万一边解下系在腰上的女佣围裙,一边挑着眉说:“刚才在做罗宋汤……明天不是除夕吗?我把佣人们都打发走了,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回家过年,这几天家里就咱俩。二人世界。”
“啊,也对,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一转眼竟然已经要过年了。”王耀温和地笑了笑,记得以前家中过年,嘉龙这个调皮鬼带着妹妹湾湾支走了佣人们,背着父母偷偷在后花园放烟花,说是要体验亲自放烟花的乐趣,还是自己这个大哥给他们收拾了作案现场,才免得两个人吃一顿竹板炒肉。
“上海的冬天湿冷异常,你下午出门的时候就穿了那么单薄的长衫,我怕你觉得冷,你爱喝的清炖鸡孚做法太困难了,佣人们都不在,我就打算自己下厨,做点罗宋汤等你回来喝,暖暖身子。”伊万把围裙挂在衣架上,披上了大衣,揽过王耀的腰肢亲昵的贴了贴人的脸颊,柔声说:
“不过家里没有马铃薯和牛肉了,耀,咱们去菜市场买点回来吧……欸,你手里拿着什么?”
伊万的不容反抗地伸手握住了王耀的手腕,看到人的指腹因为一直紧张地捏着镜片,被镜片的边缘划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伊万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镜片应该是王耀戒备时的武器,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微笑着把镜片从人手上用手帕包起,语气温柔:“是眼镜片不牢固吗?改天我叫人给你修一修,这样捏着,可别划坏了我家瓷娃娃的手。”
“我以为是76号的特务来家里搜查,抓走了无辜的佣人们可就不好了。”王耀抬手抚了抚伊万的耳朵,骄矜地抬起下巴,“可没有在担心你哦。”
“是是是,我是最不用王秘书心疼的人。走吧,咱们去逛菜市场。”伊万偏着头蹭了蹭人柔若无骨的手,把大衣披在王耀的身上,两人肩并着肩走在大街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没走多远,就到了布拉金斯基公馆附近的一处菜市场。
似乎在昨晚伊万把一颗真心交付给王耀过后,两人的关系亲昵了不少,是啊,人生如梦,必要投入真情。
世界先爱了我,我便不能不爱他。
临近除夕,路边的每一棵大树上都挂着火红的灯笼,菜市场的人很多,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家摩肩接踵,免不了磕磕碰碰,王耀被一个背着菜筐的孩子撞了一个趔趄,他脚下一空,眼看着就要跌倒,但伊万眼疾手快,稳稳的拉住了他的手,才让王耀和他没有被人流冲散。
王耀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悄悄红了耳尖,他刚想甩开伊万的手,却发现人握得更紧了。
抬眼,对上人亮晶晶的,含着笑意的紫水晶般的眸子。
那是伊万从未有过的温柔地笑,不是以前那种居高临下或者冰冷又残忍的笑。
“瞧,对中国人来说,端庄是至关重要的。”伊万挽着王耀的手,看着美人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大衣,然后便大大方方地任由自己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俄国男人握着。
两人肩并肩走在菜市场中,仿佛一对一同出门买菜的恋人。周遭伴随着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嘈杂声,王耀指了指路边摊,轻声对伊万说:
“万尼亚,你瞧,虽然现在上海滩并不太平,但是百姓们还是在积极努力地生活着。”王耀的目光落在街两边的菜摊上,唇角轻翘,“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人民都生活在和平的盛世,我爱这人间啊,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人间的烟火,比风花雪月都好看。”
王耀在看着沿途的路人们,而伊万则静静的,偏着头注视着王耀清俊的侧脸。
“老板,来半斤牛肉,两个土豆。”王耀停在一家菜摊前,买好食材,伊万顺势接过,不让他的瓷娃娃操劳半分,然后指了指街对面,笑着说:“那边有买小玩意儿的,要不要去看看?”
“也好。”王耀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吹糖人的匠人,放糖人的架子前已经围了一圈孩子,这时,匠人看到伊万和王耀走过来,笑着招呼道:“二位先生,来个糖人吧!大过年的,图个喜庆。今年是龙年,我给二位吹个龙王怎么样?”
“容在下考虑一番……那就请老板给我们吹个——”王耀琥珀色的眼珠狡黠的转了转,瞥了一眼身边的伊万,“吹个熊瞎子吧!”
“得嘞!”
“耀!你又在指桑骂槐谁?”伊万危险地眯起眼睛,握着王耀的那只手捏了捏人的手指,王耀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怎么,熊瞎子还不乐意了?”
“先生,您的熊瞎子!”匠人三下五除二的吹好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熊糖人,伊万闷闷不乐的付了钱,看着王耀举着小熊边走边乐呵呵地端详着。
“万尼亚,你瞧,我这个小熊瞎子多可爱,笑容憨态可掬,还不凶人,我宣布,这个糖做的熊瞎子是我最喜欢的熊了!”
“不行!你不能喜欢一个糖人!”伊万气恼地皱了皱眉。
“那我该喜欢谁?我想想,对了,濠镜为人和善,人品贵重,我觉得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也不行!”伊万气得牙痒痒,王耀似乎是故意撩拨人玩儿一样,话锋一转,接着说:“哎呀,如果连濠镜都不能入选,那还有谁呢?”
“耀,你怎么敢牵着我的手,跟我提另一个男人?”
“到底是谁牵谁?你仔细看清楚些。”王耀笑得直不起身,以前母亲就说过,如果王耀不是长兄,不用担负起长子的责任,他一定会比王嘉龙顽劣千百倍。
见伊万真的黑了脸,王耀才收敛了一些,把小熊糖人递到伊万紧绷的嘴边,说:“好啦,你把这个小熊瞎子吃了,咱们回家。”
伊万冷冷地哼了一声,三两口便把糖人咬的稀碎,那狠劲似乎像是在咬着情敌一般。
这时,王耀感觉到有凉凉的冰晶飘落在自己脸上,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雪下的并不大,但还是在人们的头顶上落了薄薄的一层。
王耀恍惚间想着,或许,自己以后再也没有能白头的机会了。
万尼亚……他日若是同沐雪,今生也算共白头了吧?
“我不生气了。”伊万咽下了糖人,突然闷声闷气地说的一句,“我上次赔给你的紫水晶戒指,我都没见你怎么戴过。”
王耀拉回了思绪,却看到伊万从大衣兜里摸出来那个戒指盒子,取出那枚精美的戒指。
伊万捏着王耀的手腕,本想再给他戴回左手食指,想了想,戴在了人的中指上。
“万尼亚,这……”
“以后,这枚戒指给我好好的戴着。下雪了,我们回家做罗宋汤吧。”伊万扭过脸去,不知是不是寒风的原因,他的脸蛋红红的,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两人的手却紧紧地拉在了一起。
王耀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人之死,就如同光消失在光中。在我离开前,能照进你的心房半分,我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爱你,万尼亚,以后……不要忘了我。

回到布拉金斯基公馆以后,两人看着对方落了满身满头的雪,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王耀换了衣服想去厨房帮忙,但却被伊万坚定地推进了浴室。
“小猫咪,不想感冒就赶紧给我洗个热水澡!”伊万凶巴巴地皱起眉毛,“等以后我学了怎么做清炖鸡孚,你再进来指点我。”
“你就不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食材吗?”
“亲自下厨做罗宋汤给妻子是我们斯拉夫男人的底线。”
“……不许把我当女士!”王耀翻了个白眼,看着厨房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砰”地关上,只好回楼上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把身子慢慢泡了进去。
温暖的水包裹着优雅的人鱼,王耀舒服地闭上眼睛,慢慢沉入水中。
不知道嘉龙和湾湾怎么过年,自己三年没回家,弟弟妹妹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过没有大哥的新年了。
想到这儿,王耀蓦地睁开了眼镜。
明天除夕,无论如何也要见弟弟妹妹一面,不然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见不到嘉龙的话,湾湾是一定要去见的。
上次见面时,小妹阴郁的情绪让王耀感到一丝不安,还有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左手腕,让王耀越来越担心王湾的心理状况。
今年,或许是自己能陪在家人身边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王耀解开束着头发的发绳,柔顺乌黑的长发如同丝绸般平铺在水面上和人陶瓷般的肌肤上,美人神色恬淡,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青丝。
氤氲的水汽中,王耀望着镜中的自己,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熏香后换了一身正红色的长衫,快过年了,总得穿的喜庆些。
不然以后满身血污的被扔到乱葬岗,就穿不了这么美的新衣服了。
赤着足下楼梯的时候,王耀看到伊万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罗宋汤,正在楼下餐厅仔细的摆盘,熊仔敏锐的听到猫咪爪上的肉垫踩在木地板上的细微声音,仰起脸冲人温柔地笑了笑。
“瓷娃娃,你别赤着足走在家里,我怕家里到处都是星星的碎片。”伊万绅士地帮王耀拉开了椅子,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人的耳垂。
“辛苦了,万尼亚。”王耀拿起小勺,品了一口伊万做的罗宋汤,微微点了点头。
味道还可以。
对于很少下厨的布拉金斯基上校先生来说,做成这个味道已经很值得表扬了。
伊万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回头就看见王耀坐在餐桌旁边,歪着脑袋望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布满了星空的宝石。
明明认识第二天就上过了床,现在却连对视一眼都会害羞的移开目光。
两人视线相撞,之间波涛汹涌的情感让伊万赶紧垂下眸子,他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把围裙解下来挂在椅背上,眼神亮晶晶地说:
“耀,等以后我学了金陵菜,一定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清炖鸡孚。”
啊,以后啊……王耀心里暗暗苦笑一声,扬起笑容说:“好啊,鸭血粉丝汤记得也学一学,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哦。”
“你还想吃什么,再列张单子给我。”伊万薄唇轻勾,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王耀,“这件红长衫不错,你穿什么都那么文雅。”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王耀的话,王耀有些惊讶地想着这个时候是谁会登门拜访,刚要起身去开门,却被伊万摁回了椅子。
“你是秘书,不是佣人。坐着喝汤吧,光脚的小猫咪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也不怕着凉。”
伊万离开了餐厅,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请帖回来了,王耀一眼就看到了请帖黑色的封面上印着的白莲花。
王耀心下一紧,这是六国饭店的请帖。
怎么回事?难道濠镜遇到麻烦了?不然怎么会突然下帖到布拉金斯基公馆?
“六国饭店来人了?说了什么?”
“来的是一个叫阿争的青帮兄弟,说是王濠镜明天中午设了宴席,咱们也在宴请名单上。”
“除夕的宴席?”王耀偏着头想了想,他隐约觉得濠镜突然下帖上门一定是有要事商议,便说:“六国饭店向来做事一碗水端平,反正你我明天也没什么事,那就去吧。”
伊万想起刚才在路上王耀说的话,皱了皱眉,佯装不高兴地问:“怎么,王濠镜给你下帖子,你想都不想就答应要去?”
“以六国饭店在上海滩的势力,有咱们拒绝的份吗?”王耀摊了摊手,调侃地看着伊万吃醋的表情,寻了个措辞说:“濠镜是杜月笙先生的义子,就凭杜月笙先生在去香港前让王濠镜全权负责上海滩的各个青帮堂口,特高课都得敬濠镜三分,咱们也不得不去。”
“说得也是,等我脱离了伪政府和76号,咱们就不用再这么瞻前顾后了。”伊万轻轻挽起王耀的右手,王耀蓦地一激灵,刚想抽回手,却反而被伊万握紧,伊万垂了垂眸子,温和地低声道:“不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对我隐藏你手上的枪茧和刀茧了,你在这里,很安全。”
王耀默默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纤细但有力的玉手被温暖又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伊万的手指抚摸过王耀手上的枪茧,低声道:“你来我身边工作的第一天,给我端了一杯咖啡。那个时候我就称赞过你的手很稳,很适合去握枪。”
“但是真的知道了你会用枪,摸到了你手上的枪茧,我反而有一丝心疼——不是因为枪茧毁了这一双如玉般的手,而是战争让一个原本温柔至极的人不得已举起了枪。”
此刻,王耀明白,伊万他都知道了。
伊万轻轻叹了口气,抬眼对视着爱人琥珀色的眸子,轻声说:“耀,我想邀请东方雍容华贵的红牡丹跳一支探戈。你可以换上那身红旗袍吗?”
王耀心里反而平静了不少,他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探戈的话……我上趟楼。”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翻出那条红旗袍,有些无奈地想,自己第一次穿旗袍的时候是被迫的,不情愿的,可是事到如今自己早已被人俘获,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身穿正红旗袍的清冷美人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月光下,白瓷一样的肌肤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王耀束起头发,微微侧脸,望着镜中的自己,他想到了母亲。
嘉龙的容貌如同父亲一样俊朗锋利,湾湾的容貌如同母亲一样温柔秀美,而王耀则是融合了父亲和母亲的外貌优点,一张清俊疏朗的脸即使配着这正红旗袍,也丝毫不显得突兀别扭。
去跳舞吧。去见伊万吧。
去走向自己早就注定的命运吧。
王耀从抽屉里拿出伏特加,猛地灌了两口,脸颊上很快便有了微醺的酡红,然后他踩着一双红色的高跟舞鞋顺着楼梯来到了大厅,大厅里,伊万早就用留声机放了一支舞曲,他西装革履地站在大厅中央,微笑着仰头望着王耀,伸出了手。
王耀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把手搭在伊万的手上,后者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王耀莫名的想到了阴雨连绵时天空的天光乍现。
“探戈是孤独者三分钟的爱情。”伊万嗅到了王耀身上的酒气,蹭了蹭王耀的鼻尖,“你喝酒了?”
“足足两大口伏特加。”王耀挑了挑眉,探戈是掠夺的舞蹈,伴着激烈的舞曲,二人你来我往的,势均力敌的踢腿,旋转,如同烈火的火舌纠缠在一起,在情火的熊熊燃烧间,身边的一切都是碎屑。
在激烈的伴奏里,这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神,像个幽灵,攀登,宽松着肩胛,抖动着双臂。
带着隆然的战栗,绽现出曲伸有度的翩翩风姿,他时而后退,时而拔地而起,迷恋着爱人伟岸的身躯上有勃发的生机。那探戈的音乐让他们的肉体凡胎披上了一种焕然一新的缱绻神姿,如同站在炮身上透过被轻风融化了的树木奋击。
“让我们开诚布公一些,瓷娃娃。”伊万在做完一个托举动作后紧紧揽住了王耀的腰身,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琥珀色的眸子对着紫色的眸子,王耀甚至能感受到伊万温热的气息。
“你是潜伏在我身边的地下党,是不是?”
“是。”王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坦然承认了。
“南造云子的那枚黄铜戒指,是不是你的。”
这是一个陈述句,王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中指上,那枚伊万亲手为他戴上的紫水晶戒指正在吊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是。”
“你是蝴蝶吗?”
又是一个旋转,王耀闭上了眼睛,轻轻贴了贴伊万的脸颊。
“是。”
至此,除了王耀早就能预见的死亡,他把自己的底全都交给伊万了。
“好孩子。”听到这些答案,伊万似乎没有半分震惊的神色,他搂紧了爱人,神色顿了顿,轻声问:
“那么你的那条路……我该怎样加入呢?”
王耀猛地睁开眼睛,这时,舞曲结束了,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王耀唇角轻翘,抚摸着伊万的侧脸,苦涩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介绍人,等到时机到了,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他,他会带你走以后的路。”
“为什么不是你?你不愿意带我走吗?”伊万的额头轻轻顶着王耀的额头,但王耀却推开了他,转过身去,不愿意让伊万看到自己发红的眼尾。
“我愿意带你走,但是……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耀,没有人能和你一样,如果不是你带我走,那么就没人可以了。”伊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不爱我吗?”
王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扬起一个让人心安的微笑,轻声说:“从我潜伏在你身边起,我每天超过十个小时假装爱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某一瞬间真的爱上你?”
“万尼亚,我向你保证,我们以后一定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见面。”
但是,七尺之躯,既已许国,便再难许卿。
王耀温柔地吻上的爱人的唇瓣,伊万紧紧揽着人的腰回吻着王耀,吻到他目眩神迷连氧气都消失殆尽,再共沉沦地与他续吻下一辈子。
万尼亚,原谅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缠绵的爱意敲着另一个人的灵魂,叫它打开,恳求对方接受,温柔而可怕的将自我奉上祭台。

王耀失眠了一整晚。
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因为他担心如果自己辗转反侧可能会吵醒身边的伊万。
这个晚上,伊万满怀希望和期待的睡在王耀身边,和王耀的手十指相扣。
他坚信自己能和王耀并肩而行在同一条康庄大道上,梦想的是自己和爱人的以后——但王耀心里清楚自己的未来。
天刚蒙蒙亮,王耀满眼红血丝,他实在躺不下去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换了一身清雅的青色绣竹子长衫。换好衣服后,王耀想到一会儿去六国饭店应该给濠镜备一份除夕贺礼,就一个人离开了布拉金斯基公馆,打算去街角的糕点铺买些荷花酥。
清晨的空气凛冽又清新,王耀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四周很安静,阳光照的他暖融融的,他不由得仰头对着太阳……然而,恍惚间,王耀似乎看到了在阳光之前,飞进一只燃烧的蝴蝶,或是一旬回声。
当王耀提着荷花酥回到布拉金斯基公馆的时候,伊万已经醒过来了,高大的巨熊正围着围裙,往餐桌上端他刚熬的粥,见王耀进门来了,便抬头冲人微微一笑。
“早安,瓷娃娃。”伊万白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伸手捋了捋,漫不经心地偏头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六国饭店呢?”
“十点半出发。”王耀想了想,“我刚出去给给六国饭店买了除夕贺礼,我们就送一份荷花酥吧。”
“荷花酥?寓意出淤泥而不染,酥层清晰,观之形美动人,食之酥松香甜,倒也应景。”伊万笑眯眯地解下围裙,为王耀拉开椅子,感叹道:“不愧是长袖善舞的王秘书,对于见惯了金银钱财的王濠镜,这份荷花酥更能让他眼前一亮。”
“想必他会喜欢的。”王耀偏过头眺望着窗外,微微一笑。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躲入薄薄的云层,成为一片越来越淡的亮光。
新的一天和挑战都在等着他。
伊万和王耀到六国饭店的时候,王濠镜身边的阿荣亲自接待了他们,阿荣接过王耀递上来了荷花酥,眼前一亮,但看到伊万也在,便煞有介事地说:“多谢王先生和布拉金斯基上校的心意了。我家老板正在和林小姐说话,一会儿就过来。”
王濠镜还不知道伊万已经转变了阵营,阿荣提防伊万也是情有可原。
“林小姐?”王耀心里“咯噔”了一下,两人跟在阿荣身后进了宴会厅,宴会厅的宾客并没有多少人,也就是一些上海商界的代表,王耀一眼就看到王湾和王濠镜坐在沙发上说笑着什么,妹妹从前的阴郁一扫而光,脸上是他很久没见过的灿烂笑容,一瞬间,王耀放下了心,他完全放心王湾待在濠镜身边。
或许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王湾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旗袍,淡淡的青色衬得王湾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双杏眼正亮晶晶地望着她身边的王濠镜,听着濠镜温柔又慢条斯理的话,王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掩嘴轻笑着。
濠镜是王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他的温柔不是弱,而是容,是收,是含。
王耀的目光落在了王湾包着纱布的左手腕上,今天湾湾穿了一件半袖的旗袍,所以她左手腕的纱布便格外醒目。
是受伤了吗?
“耀,在看什么?”伊万轻轻勾了勾王耀的手指,目光顺着看去,看到和王濠镜说笑的王湾,微微一怔。
“林小姐今天的旗袍很美。”王耀微笑着摇了摇头,却看到伊万紧紧盯着王湾,不禁有些紧张,生怕人看出来王湾和自己长的相似,便拉了拉人的袖子,低声道:“万尼亚,我们过去坐吧。”
“你瞧,林晓梅脖子上的挂坠。我说怎么觉得这样式这么眼熟,原来是和青帮的白莲标志一模一样。林小姐现在在南造云子手底下做事,她身份敏感,难道还和六国饭店有什么联系吗?”
“是吗?”王耀和伊万在圆桌坐下,伊万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双手撑着下巴,偏着头对王耀眨了眨眼睛说:“没什么。若是在以前,我肯定会查一查。不过既然我已经和你是同一战线,我就不会管六国饭店那么多事了。”
“另外,耀好像很喜欢关注林晓梅小姐。她和你关系很好吗?”
“没什么,就是对林小姐左手腕的伤有些好奇……可能六国饭店就是把林小姐当成76号的代表邀请过来罢了。”王耀文雅地呷了口茶,和王湾遥遥对视了一眼,他现在还不打算把湾湾的身份告诉伊万,伊万挑了挑眉,笑道:
“以往都是那个王嘉龙替南造云子出面,若真是如此,那王嘉龙难道是失宠了?哈哈哈哈,上次看他弄丢了南造云子的黄铜戒指,那女人发了好大的火呢。”
王耀心下一紧,面上还是漠不关心地问道:“然后呢?南造云子怎么对王嘉龙的?”
“王嘉龙毕竟是关系到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实验的重要专家,她不会为难王嘉龙的。”伊万耸了耸肩,又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熊仔可怜巴巴地撇着嘴,说道:
“我懂了,耀总是喜欢关心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先是林晓梅,现在又是国民党叛徒王嘉龙。你什么时候关心关心我?耀,你不是说你还有别的任务要做吗?那你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从战场上出来,体术枪法不见得比你差。”
王耀苦笑了一声,不再看伊万就要冒出星星的眼睛。自己确实挺喜欢关心别人的,只不过这两个不是别人,恰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而已。
“不行哦,这任务必须我来完成,别人不能插手。”王耀安抚般地给伊万斟了杯红酒,伊万有些压抑不住的愠怒,低声质问道:“为什么你非要一个人承担一切?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理由!”
这时,午宴开始了,濠镜注意到王耀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立刻挽着王湾走到王耀二人面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温和地笑着说:“布拉金斯基上校和王先生送的荷花酥很美味,在下笑纳了。林小姐对这份礼物的评价也很高呢。”
王湾收敛了笑容,向二人颔首致意,目光有意无意地和王耀的目光交汇。
“布拉金斯基上校,王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湾的纤纤玉手搭在王濠镜的胳膊上,虽然今天是除夕,但她本来是要留在76号继续破译电文的,是王濠镜身边的阿荣突然过来找她,说是王耀也会来六国饭店的除夕午宴,王濠镜希望他们兄妹二人能在过年的时候见上一面,便特意邀请她也出席。
本来王湾对这个隔三岔五送她礼物的王濠镜还存了几分戒心,直到见到了濠镜本人,这个温柔和煦的男人谈吐风趣,举止优雅从容,像极了曾经的大哥,王濠镜似乎看穿了她的阴郁,便讲笑话逗的她开怀大笑,末了,还安慰王湾道:
“耀是我的挚友,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湾湾,虽然今日雾霾蔽日,但是请不要害怕,太阳依旧在云端。”
“我常常感觉阴云笼罩着我,让我见不到太阳。我正是因此才哭的。”王湾说道,“当我用刀片自残时,我想杀死的是一个我所厌恶的王湾。濠镜哥哥,当时我不知道,在我的身上,还有着我会喜欢的另外一些王湾。”
“有我在,别害怕。湾湾,我向你保证,终有一天,阳光会驱散阴霾,再次照耀在我们身上。”

“许久不见,林小姐。”王耀例行公事般地和王湾握了握手,王湾注意到大哥在看她缠着纱布的左手腕,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正想抬手挡住,但身边的王濠镜率先伸手轻轻地覆盖在王湾的手腕上,反正她是左手挽着濠镜,濠镜回握住人的手腕也是自然。
王湾感激地看了濠镜一眼,濠镜温柔地微微一笑,复又对伊万说道:“布拉金斯基上校和上次见面时有了些许的变化,难道是决定好了以后的路了吗?”
“王董事长,看破不说破。”伊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家伙,王濠镜是红色资本家,王耀是个地下党,原来自己像是被下了套一样,被红色阵营包围了啊。
再环顾一下宴厅里的宾客,这些人明里暗里都是抗日派的资本家或者各界代表,除了林晓梅是76号的人,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特高课或者伪政府的亲日派。
……难不成林晓梅也是抗日派的?不然以王濠镜心高气傲的脾气,怎么会和一个汉奸有说有笑的聊了半天?
伊万斟酌着时局,现在随着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敌后游击战争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使日军在其占领区内只能控制主要交通线和一些大城市,广大农村均控制在以八路军、新四军为主的中国军队手中,敌后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要战场。
伊万可以肯定,这次除夕午宴,王濠镜他们这些爱国资本家也要开始绸缪下一步的抗日计划了。
想到除夕前自己和本田菊的会面,本田菊对自己提出的私下合作,伊万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王濠镜说:“王董事长,这次除夕宴会你贸然邀请了这么多红色资本家,是担心特高课抓不住你的把柄吗?”
“放心,在场的除了你以外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除非南造云子疯到不怕引起公愤硬闯我六国饭店的门。”王濠镜扑哧一笑,因为王湾不喜欢烟味,他便没有带那杆长杆烟斗,用折扇轻轻扇了扇风。
“除夕前,本田菊向我提出私人合作,只要我抓到六国饭店通共的证据,就给我一笔钱,放我脱离伪政府。”伊万指了指身边的王耀,戏谑地挑起眉毛,“这不正好,人证物证俱在。”
王濠镜感觉到王湾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安抚般地拍了拍王湾的手,轻声笑道:“本田菊急了,战争消耗太多,想必南造云子那边的研究也出了问题……他等不及了,他着急扳倒六国饭店,好占领上海。”
“于是我用本田菊最常说的一句话回了他:在下会妥善考虑的。”伊万偏头望着王耀,王耀忍不住笑出了声,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微微垂下,叹息道:“他们总是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在大是大非上永远拎不清。”
“特高课忌惮我的血统,巴不得利用完我再让我消失。”伊万耸了耸肩,王湾眨眨眼睛,轻声问:“上校,你以后会回苏联吗?”
“抱歉,美丽的林小姐,个人原因,我回不去,也不想回俄国。”
“没关系,不想回我们就不回。”王耀唇角轻勾,“有信仰在,哪都是路。”
如今,伊万待人比从前少了冷漠、傲慢,多了亲切、关心、体贴。如今,伊万见到那些老弱妇孺不再感到陌生:他理解他们。
理解并同情他们不是由思想和理智,而是由冲动和欲望掌管的生活。伊万学会了感同身受,他不再嘲笑他们的虚荣、欲望和荒谬,反而通晓他们,爱戴敬重他们。
母亲对孩子盲目的爱,父亲痴愚盲目地为独子骄傲,卖弄风情的年轻女人盲目狂野地追求珠宝和男人猎艳的目光——对现在的伊万来说,所有这些本能、简单、愚蠢,却极为强烈鲜活的欲望不再幼稚。他爱他们,他在他们的每种激情、每种作为中看到生命、生机,看到坚不可摧之物和天地。
伊万在他们盲目的忠诚、盲目的强悍和坚韧中看到了许多可爱和可敬之处。
这些都是王耀带给他的。
“是啊。有你在,哪都是路。”

在这阖家团圆的除夕,王嘉龙在空荡荡的病理实验室中独自一人做着实验,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几天没有合眼,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但是他还不能倒下,因为血清还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了。
王嘉龙面容枯槁,俊朗的面容憔悴不堪,几乎瘦脱了相,原本清澈的双眸布满了血丝,防护服似乎有千斤重般的压在他身上。
当初地下党要暗杀王嘉龙的电报被王湾拦截下来后,王湾又设计南造云子将他转移到了更隐秘的实验室,此后王嘉龙就再没见过妹妹,更别说去见大哥了,于是他索性把自己闷在实验室里,不停地做着血清实验。
因为做了太久的实验,他拿着试管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于是他不得不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腕,把试管里的液体滴了一滴在载玻片上。
显微镜下,王嘉龙费尽心机研制的血清并没有起到作用,而是被病毒一点点吞噬了。
“……”
被病毒瓦解的不仅仅是血清,还有王嘉龙那微薄的希望。
王嘉龙克制住想要把培养皿砸在地上的冲动,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麻木地调动躯体清理好实验台重新来过。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医学天赋似乎已经离他而去,王嘉龙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在学校时一鼓作气研制而成的疫苗,似乎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才华。
南造云子命令他研究的鼠疫菌已经变异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程度,这种变异的病毒是王嘉龙亲自研制的,但是与之配套的血清却迟迟研发不出来,南造云子已经等不及了,她想直接把病毒送去华北战区,但是王嘉龙为了争取时间所以劝阻了她,如果没有血清,万一病毒脱离控制感染了日本人,就得不偿失了。
这种变异鼠疫非常危险,主要表现为发病急剧、高热、剧烈头痛等,有时出现心动过速,意识不清、谵妄等。它的潜伏期比普通鼠疫更短,只有一到三天,如果这场鼠疫在中国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血清是王嘉龙这项潜伏任务的核心,就算是为了牺牲的六个同伴,他也一定要坚持住,把血清研制出来。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王嘉龙觉得自己好像在迷宫里打转,明明就差一点就能走出来了,于是他根据分子式换了新的思路,再次举着试管滴在了培养基上。
王嘉龙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透过显微镜观察着。
他屏住呼吸,紧紧注视着显微镜下,血清将鼠疫菌一点点吞噬。
成功了吗?
王嘉龙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祈祷,但是遗憾的是,血清只是短暂的作用于病毒,几秒钟后便被鼠疫菌反噬,病毒也分裂的越来越多。
王嘉龙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没有气馁,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在以前的实验中,制造出来的血清根本作用不了,但是这次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也让王嘉龙相信这次自己的方向走对了。
马上就接近答案了。
他在笔记本上又设想了其他的分子式思路,但是他的手指实在是颤抖的拿不动笔了,正好肚子有点饿了,于是王嘉龙果断地把笔一扔,脱掉防护服离开了病理实验室。
病理实验室被设立在一个废弃监狱里,王嘉龙穿过层层狱门才来到了外面,刚一出门,正午的阳光就晃得他后退了两步躲到监狱的阴影中,他眯着眼睛,过了好久才重新适应了阳光。
远处大街上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王嘉龙有些恍惚,偏过头一看时钟上的日期,原来今天竟然是除夕。
好饿。
真的好饿。
王嘉龙压了压帽檐,他记得实验室周围有一家金陵菜馆,于是便晃晃悠悠地朝那家餐馆走过去。
王嘉龙在实验室里过的昼夜颠倒,南造云子这几天在抓抗日分子没工夫管他,算了算日子,王嘉龙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
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因为饿得精神恍惚,并没有注意到路上行人的怪异目光,不过巧的是,除夕这家金陵菜馆并没有关门,王嘉龙进去以后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本想招呼点菜,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地说不出话,只好冲人抬了抬手。
本来下午就要关门准备过年了,店里除了老板并没有其他人,店老板看着这个穿得破破烂烂,像是流浪汉一样邋遢的人,迟疑了一下,想着大过年的,就施舍给这个无家可归之人一点饭吧。
“先生,您想来点儿什么?”
王嘉龙张了张嘴,努力了几次才说出两个字:“菜谱。”
“好,好嘞。”店老板把菜谱递给王嘉龙,“您先看着,我给您倒壶茶。”
店老板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见王嘉龙正看着菜谱的某一页出神,他动了动恻隐之心,说:“先生,您想吃点什么就说吧,我们不收钱。大家都是同胞,会相互照应的。”
王嘉龙看了他一眼,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让店老板心惊,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碰到了疯子,王嘉龙接过茶壶,直接对嘴灌了好几口,幸好茶水不烫,不然他嘴里非得烫出几个大泡来。
“……先生,您慢点,别呛着。”
“老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是流浪汉。”嗓子有了水的滋润,王嘉龙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微微一笑,指着菜谱说:“要清炖鸡孚。”
“清炖鸡孚?”
“对,三碗,三副筷子,再来一壶酒。不用找了。”王嘉龙平静地摸出一块银元塞在老板手里,老板吓了一跳,正常人独自吃饭哪有放三个碗三双筷子的?他不再言语,默默地先去准备饭菜了。
不一会儿,清炖鸡孚上来了,王嘉龙他平静地把另外两个碗摆在对面和身边的位置,每个碗旁边都放了一双筷子和一个茶杯,除了王嘉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酒,另外两个杯子里倒的都是茶水。
似乎他的面前和身边坐着两个隐形的客人。
王嘉龙望着酒杯中倒映的人影,几乎没认出来这个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人竟然是自己。他忍不住苦笑一声,自己穿得破破烂烂,头没梳脸没洗胡子没刮地走在大街上,难怪会被路人们躲着走。
如果最文雅最重视形象的王耀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会一顿数落吧?
唉,现在听大哥的教育竟也成了一种奢望。
“大哥,小妹,除夕快乐。”王嘉龙举起酒杯,对着对面和身边的空气敬了敬,然后一饮而尽。
“你们不喝酒,那就以茶代酒,好吗?”
“大哥,我点了你最爱吃的清炖鸡孚,你开心吗?以前过年的时候,你为了我和湾湾能多吃,总是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唉,我那时候不懂事,吃得可开心了,你还让我吃的时候注意形象……唉,大哥,现在想听你数落我一顿都这么难。”
“大哥,爹和娘去世的时候我和小妹都在的,他们一点都不怪你,真的,他们知道你是做大事去了,母亲说有你这样的长子,很骄傲。”
“小妹,你长大了,但是哥哥有些认不出你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在港大念书呢?天塌下来有我和大哥扛着……大哥,你赶紧教育教育湾湾!她最听你的话了!”
王嘉龙不知道灌下了多少杯酒,恍惚间,他似乎真的看到了王耀和王湾坐在饭桌上,王耀温柔地对他微笑着,而王湾则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王嘉龙也醉醺醺地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身边想象中的王湾的头顶,喃喃道:
“可是你不是那个娇气的湾湾了,你有自己的力量可以肩负起责任……我相信你,湾湾,我们一家人终会团聚的。”
接着,王嘉龙叹了口气,托着下巴,迷迷糊糊地说:“大哥,你一向禁止我酗酒,可是……可是……”
可是我不喝酒,该怎么才能见到你们啊?
血清实验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潜伏在南造云子身边的胆战心惊,军统高层对王嘉龙的催促,王湾情绪的异变,王耀的安危,同伴们为他的牺牲,无一不沉甸甸地压在王嘉龙心里。
“大哥,你别怪我,我太想见到你们了……大哥,别生气,你不是最爱吃清炖鸡孚的吗?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我自罚三杯!”
王嘉龙猛地又灌了三杯酒,终于醉倒在桌子上。
他眼尾通红,但是眼角晶莹的泪珠,始终没有落下。
即使在没有南造云子监视的餐馆,王嘉龙也会用绝对的理智和清醒的头脑去压制住心里的爱和难过。
“大哥,小妹……你们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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