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所以是只要亲一下就能从这个房间离开了吗?要不我们来试试吧……”
在雪白的房间,艾弗伦·米勒阅读完字条的内容后,将唇半张着送上去。
茶畑郁弥眼神忽闪地瞥向说话人,又固执地别开脸。“我不要。”
“真伤人呐,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避着我吧?怎么说我们都相处了十多年了……”意料之中的答复并未让他的笑容退却,换得他更热烈地上前几步,“好啦,我发誓做一只乖巧的蜻蜓在你的嘴上飞快地掠一下,不会有别的小动作……”
“艾弗伦!”茶畑倒退几步,颤抖着打断他的话音。
艾弗伦顿在原地。
从不会外露消极情绪的,他的助理茶畑,正红着眼睛,气喘吁吁,牢牢地盯着自己。他吐出一口气,耸动肩膀,站在原地冲茶畑抛出飞眼,“好吧,既然郁弥君这么不情愿的话,我们还是好好聊聊吧……”
“最近还好吗,休息得如何?是不是背着我悄悄加班了?”艾弗伦说着,手指向自己的下眼睑,“才一阵子没见,都有黑眼圈了。”
茶畑依然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湿润。
见状,他忍不住插科打诨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吗?”
“是。”茶畑迅捷的回答清晰可闻。
突来的回答叫艾弗伦笑容僵在脸上,室内半晌凝固着停滞般的空气。
二人相视的目光暗涌羁绊交织的千言万语。
艾弗伦最先移开视线。
“……我不会和你接吻的。”茶畑抬头望向天花板,淡声重复,“至少现在不会。”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聊,对吗?”自然地续上出他的言外之意,艾弗伦朝他的方向上前半步,“那么,你想问些什么呢,郁弥君?”
茶畑坚定地往后迈出脚步。
眼见自己的得力助手就快被逼到墙角,艾弗伦连忙举起双手。“我不会趁机亲你的,郁弥君。……这么久不见,能让我好好看看你吗?”说到最后,他声音放得轻缓。
两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茶畑主动迈出凑近的步子。
头发长长了。艾弗伦依靠肉眼描摹茶畑的外貌,与记忆拼合。脸似乎比以前更小了,手腕也细了一圈。
一向按时在二十四点入睡,竟在这样俊朗的面上生长出不相称的黑眼圈。
又或是他心焦灼糊的一层黑。
“最近过得怎么样?”略去没必要的客套环节,艾弗伦冲他露出和煦的笑容,“事务所那边……还有我家里人那边,都还好吗?”
茶畑的视线在他身上移动,眼眸中的火山沉作灰烬。许久,他才小幅度地摇头。“不好。没有你在,一切都乱套了,艾弗伦。”
艾弗伦浅浅笑出气音,他微微侧头,继续开口。“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茶畑半垂下眼帘,视线依然追随他而去。“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言说至此,艾弗伦慢慢敛去嘴角的笑容。
“是啊……我也没想过能再见你一面。”
金发男人视线在陌生的空间环绕,语调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毕竟我离开得也太突然了,明明还有很多事没有传达到……哎,我那时候都说了什么来着?”艾弗伦说着,忽然歪头思忖,视线往右下角空白的一点瞥去,“……不过,当时最想说的话还是好好说出来了,太好啦。”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身前的深蓝色长发男子。
艾弗伦笑着提问道:“你想给我一个答复吗?”
沉默。依然无言的对视。茶畑眉头微蹙,忽地抿紧双唇。又是这样的微表情。艾弗伦沉沉地从鼻腔呼出一口气,再挂上若无其事的笑容。“不用回答也可以哦,毕竟我说出来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过你会回答呢。”
“你还有……”茶畑低沉的嗓音响起,另辟话头,“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情啊……”艾弗伦的眼珠从左滑向右,首先对茶畑问出的是这个问题,“事务所的事情都帮忙打点好了吗?”
茶畑点点头。“剩下的案子等和警方交接好录入档案,都差不多收尾了。”
艾弗伦满意地颔首。“不愧是我的得力助手郁弥君,有你帮忙收拾烂摊子真是帮大忙了~”茶畑并没有因为司空见惯的夸赞露出特别的表情,他平静地追问道:“还有吗?”
“唔嗯,然后就是关于我家的东西……啊!我冰箱里还有三瓶百事可乐没有喝完呢!”眼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瞪圆了双眼,追悔莫及地面朝墙壁,“呃啊,明明还想好好品尝一下夏天的冰镇可乐……”
“事情都变成这样了就不要考虑冰可乐的事情了吧。”
“那可是百事可乐哦?不喝非常浪费的人间尤物哦?”冷冷的吐槽刚落,便是这位“冰百事可乐控”十足的传教式演说,不仅要说,还要用亮闪闪的眼睛往人前凑,“或许郁弥君帮我把它们解决掉,这样它们也就不浪费了……”
“你想得挺好,已经全都帮你处理掉了。”
“怎么这样……”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泄气的皮球,艾弗伦语气虚浮,表情颓丧地坐在地上,就连茶畑也差点被他的滑稽样哼笑出声。只是他不一会儿收敛自己的情绪,顿了顿才往下说,“所以我家里人那边,是都过来了吗。”
他好似在透过雪白的墙壁眺望远方。
回应艾弗伦的还是茶畑一个简短的“嗯”,他低着头看向艾弗伦,此刻仅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都从美国过来了,你的有些东西他们带走了。”
艾弗伦抬起头看向茶畑。“他们给你留了什么?”
敌不过这人好奇的视线,茶畑松动僵硬的肩膀才道出。“你的一些侦探笔记。”
“……这样啊。”茶畑主动移开与他交接的目光,艾弗伦继而笑着开口,“我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分配想法,就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吧……反正他们肯定不会只给你留下这么点东西的。”
被戳中真相的茶畑冷不丁地颤抖了下,没有下文。
“剩下的吗……”艾弗伦伸出左手,随着接下来的话语,他一根根伸出手指,“我的报纸杂志可以帮我停止订阅了,委托网站那边也得麻烦你停运……跟爸爸妈妈还有大哥二姐说我会永远想他们,然后……”
艾弗伦攥紧拳头,站起身来。“让你从这里离开。”
他整个人转向茶畑,笑容看起来有些牵强。“我只能走到这里了,但是郁弥君,你不能驻足不前。”
眼前的茶畑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我一直以来,都过着相当快乐的生活,这十几年来是你陪伴在我身边,真的太好了。”他灰蓝色眼眸下暗涌的情流几乎要压抑不住,“虽然很不舍,但是我迟早都要放手的。”
“别哭啊。”艾弗伦伸出手,却在半空中顿住,“笑一笑嘛,这可是难得的重逢。”
“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拿他没办法。艾弗伦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如果是平常的郁弥君的话,肯定不会放任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消瘦下去吧?更何况,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茶畑胡乱地擦去自己的眼泪,他抽抽鼻子,用湿漉漉的打湿睫毛的眼睛看回去。“我都明白。”
艾弗伦摇摇头。“你就是不明白。”
停止的手这一次则落在茶畑的肩膀上,赶在茶畑开口之前,他率先说道:“我可不忍心看你难过啊……你这么惩罚自己,我也不会开心哦?”
“……可是我……”
“你努力了。”艾弗伦打断茶畑的话语,“你做得很好,只是时运不济罢了……你和我都早就接受了这一事实,不是吗?”
“好不容易被上帝怜惜,拥有能和你再见一面的特例,真的要一直说这些不开心的话吗,嗯?”他佯作生气,对茶畑张开双手,“既然对我日思夜想,要不要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怀抱?”
分明长着熟悉的样貌,分明说着暖心的话语,分明有着爱人的思绪。
与他记忆里的艾弗伦·米勒分毫不差。
等茶畑意识到自己再度哭出眼泪时,他已经没入男人结实的怀抱。
但依然是冰冷的。茶畑心想。甚至无法听见应有的心跳。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伸出手,将比他体格稍大些的男人抱入怀中。
“……难道你想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哆嗦着找回自己的声音,“……或许有办法能把你从这里……”
艾弗伦用手摩挲着茶畑的发丝,轻轻拍抚他的背脊。“我相信郁弥君,即便我不在了,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明明想得很通透。”他的动作放得轻缓,声音也变得轻柔,“所以,放下我,离开这里吧。”
他观察过,喜欢了十几年的助手一把攥紧他的衬衫,力道大得要能在他身上留下抓痕,直至好一阵才慢慢卸去力道,啜泣声渐渐收敛,起伏的背脊趋于缓和。终于,茶畑抬起了头。
“艾弗伦·米勒,虽然我非常不喜欢你把这种事情放到这种时候才说的性子,甚至一度让我焦虑到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我要给你一个答复。”
铅灰色的眼眸自洗涤后似能审视人的灵魂。艾弗伦被他专注的视线看得怔神。
下一秒,两个人的唇瓣就这么柔软地贴合在了一块,艾弗伦惊异地收缩起瞳孔,在一吻间嘴唇抿出苦涩的弧度。
他贴上茶畑的鼻尖,刘海,手指抚上茶畑消瘦的下颔骨。
听他在这一吻过后吐露的真心。
“我喜欢你……我爱你。”
茶畑拥抱着侦探冰冷的躯体,搭档的臂膀,发丝,就这么自他手中眼睁睁地一触即逝。
泯灭作森然的白骨。
再睁眼时,他眼泪滴落在手捧的木制方盒,接吻时缥缈的触感,好似由天堂外表构筑的幻梦。
他跪坐在苍白的花圈之前,旁边放置着一瓶蓝色的易拉罐。
身着丧服的长发男人抚上相框内黑白色的笑颜。
“……再见了,艾弗伦。”
*是为了“救赎”谁而写,致平行宇宙的无望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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