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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无常亦是祂的神性

作者 : 幼儿园园长老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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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FF14 占星术士 , 龙骑士 , 占星 , 龙骑 , 黑魔法师 , 战士

标签 占星术士 , 龙骑士 , 占星 , 龙骑 , FF14 , 最终幻想14

状态 已完结

228 0 2022-6-20 07:25
导读
占星中心,内含龙骑|占星,舞者|占星,赤魔|占星,等等
根据我一年以来的艾欧泽亚生活改编,所有发生的事件都是真实的,每一对cp都是我的一位前任,至于里面出现的瓜人,你可以在微博找到它们的瓜条。
艺术加工当然有,也有些带着个人情感的偏见,但80%的内容都是真实发生的,生活就是这样离谱。
没有肉,只有大量的叙事和情感纠葛,谨以此文纪念我一年以来的精彩狒狒生活,仅此而已。

I

“呃……那个,您是米娜的家长吗?”
伊修加德神学院的办公室装修得严肃又庄重,就像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一样。精灵族的女性教师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攥着一张有点皱的成绩单。她看看手上的纸,之后抬头看看坐在正对面的猫魅族学生,又看看学生身旁、那位看上去过于年轻的精灵族家长。

[这父女俩看着也不像啊……?]
老师疑惑的很,但还是选择缄口不言。生在伊修加德、又就职于神学院的她知道,对于不该过问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去问。

“嗯,我是。”
精灵族的男性答道,他大概是看出了老师眼中的迷惑,主动解答起来。
“我们……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我是她的法定监护人,您不用担心。”
男性长得很结实,黑色的短发被梳得利落干净,服帖的垂在湛蓝色眸子的边上。他左脸上有条又深又长的疤痕,从脸颊边缘一直延伸到鼻梁,看上去有点吓人,但在伊修加德这种曾经常年战乱的地方,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师禁不住问。

“我……”
男性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仓促,但那感情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是龙骑——”

“他是我妈的小白脸,没什么工作。”
抢在男性之前回答的,是从刚刚起就不情不愿坐在边上的猫魅族学生——米娜。米娜长得可爱,小小一只。她的身高在同种族的同学里不算矮,但要是站在精灵边上,只能勉强能够着他们的腰。米娜用一只手指卷着自己淡粉色的鬓角,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龙骑听了这话,明显慌乱起来,他赶忙摆手,张口解释。

“不是,你别听这孩子瞎说。我是有龙骑士之证的龙骑士,现在在乌尔达哈的冒险者协会接委托,怎么能叫没有工作呢?”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龙骑确实是个无业游民。他今年其实才三十二岁,不过和自己的猫魅族继女差了十四岁。龙骑当年因为长得漂亮,身材高大结实,说话有礼貌等等乱七八糟的理由,还没从学校毕业就被一名猫魅族的富婆包养,没过几个月就入赘到人家家去。之后就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就是在家做做饭,养养花,然后花大把的时间对富婆的情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说实在的,那已经都不能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完全就是把俩眼睛都闭上。龙骑原本出身乌尔达哈的郊区,加上没什么文化,也不会变着花样讨富婆开心。龙骑争不过那些妖艳华丽又多才多艺的情人,因此也只能变成半个保姆,承担起照顾富婆孩子的任务。富婆虽然家大业大,但却只有米娜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女儿,富婆也没花心思照顾。孩子从八岁就被送到寄宿学校去,一直到十八岁。米娜一个月也就回一两次家,回家也看不见亲妈,只能跟这个后爹聊聊。米娜和龙骑的关系说不上亲,但也不算疏远。有一说一,米娜挺喜欢龙骑这样的近战职业,她觉得近战很帅,因此背着富婆,偷偷去跟龙骑的枪刃朋友请教,学了一身绝枪战士的本领。
富婆刚知道米娜当了绝枪战士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别人家的姑娘都学魔法,你一个一米四九的猫魅小姑娘,偏偏要去和大男人们混在一起,去做什么绝枪战士。富婆越想越生气,干脆迁怒到了龙骑身上,对龙骑冷淡不说,不高兴了还要上手打两下。猫魅族虽然个不大,但是龙骑因为生活费全被富婆掌握,所以也不好还手。在一个照明不太足的夜晚,富婆把龙骑按在床上,发泄似的强行走了龙骑的后路。龙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一切,那事情像电影一样刻在龙骑脑子里。每天龙骑爬上床准备闭眼睡觉,就能看见画面循环。后来,这事干脆变成了龙骑的心理阴影,弄得本就本领一般的龙骑雄风不再。这回,富婆更厌烦龙骑了,直接断掉龙骑的生活费,等着龙骑自己去提离婚。

可富婆没想到的是,龙骑提出离婚后,自己的亲生女儿米娜,竟然要跟着龙骑走。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这是富婆在离婚法庭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龙骑在婚内的时候一直安分守己,做着家庭煮夫的本分工作。所以法院判富婆补偿龙骑这么多年的付出。龙骑就这样拿到了一笔补偿金,虽然算不上太多,但也足够他在高脚孤丘购置一套小房子,然后再花上一两年。龙骑毕竟是龙骑,虽然就业有些困难,但凭本事多少还是找到了些去迷宫里当机制铁人的兼职。然而龙骑却没料到,米娜这么小一个姑娘,竟然这么能花钱。

“Daddy!我要买这个!”

这是米娜最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同那晚的事情一样,也变成了龙骑的心理阴影。现在,龙骑只要听见这句话,就一股恶寒。今天也不例外,米娜刚在学校里被老师训完,出门还没几分钟,就冲到了市场布告板前,啪地指向板子上崭新的告示。

“Daddy,我要买这个!给我买这个!”

龙骑缓慢且僵硬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那张告示。
是彩虹马,要七百万。
龙骑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呃,前两天不是才买了别的吗?我记得是什么鸟甲来着?”
龙骑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Daddy,我的同学们都有这个,他们这周末要一起野餐,我总不能骑着陆行鸟去吧?”
米娜说,一边皱起眉毛,用很可怜的眼神看向龙骑。龙骑最受不了米娜这副表情,龙骑摸了摸钱包,感觉厚度还行。但他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米娜,省的以后再出幺蛾子。

“你已经有了很多坐骑了,不要攀——”

“Daddy!”
说时迟那时快,米娜的眼角已经溢出了眼泪。她两只手攥住放在胸前,抓着自己前沿礼服的蕾丝花边。米娜的样子楚楚可怜,就连路过的路人也忍不住向米娜的方向投来视线。
“我已经是没有妈妈的小孩了,如果没有彩虹马的话,我同学们又要笑话我了……他们总说我是因为Daddy才没了妈妈……但是我不想他们这样说你,我——”

听了这话,围观的路人开始用目光抽打龙骑,龙骑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毕竟,米娜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自己,米娜确实也不会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龙骑咬了咬牙,长出了一口气。他隐约记得自己雇员那还有几百万,和手上的工资凑凑,应该也不是买不起。反正过两天还有一个渡劫队的班,这个月也不是不够吃。
“这样吧,你先回家,我之后会给你买的。”

“真的吗?没在骗我吗?”
米娜的表情转变的比电视机换台还快,刚才那些泪光和可怜相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骗你,听话,回家吧,爸爸还有些事。”
龙骑心累,但没法说。

“太好了!谢谢Daddy!我就知道Daddy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你了!!”
米娜高兴地耳朵和尾巴都立起来,一个飞扑抱在龙骑身上,乱爬一顿之后蹦蹦跳跳地离开,只留下龙骑孤零零的在宝杖大街的寒风中凌乱。龙骑疲惫地长叹一口气,按响了雇员铃。第一个雇员那里除了搬家的时候带的家具什么都没有,龙骑挠挠头,又叫来了第二个雇员。

金币余额:10298

龙骑这下是真的要昏过去,他明明记得这个数字后面还有两个零。龙骑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错。
完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骑捏捏眉心,突然意识到,刚刚米娜穿着的,好像是前沿礼服。
而他并没有给米娜买过那件衣服的记忆。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龙骑已经坐在格里达尼亚旧街的市场布告板前,他不抱希望的想看看其他地方的彩虹马会不会便宜一些,但那终究只是妄想罢了。这可咋办,龙骑头都快爆炸了,他呆呆地坐在环形的凳子上,双眼无神地看向房顶,欲哭无泪。

“小伙子,你怎么了?”

正当龙骑愁眉苦脸地拿着神典石,翻看着招募板试图找工作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龙骑抬头向上看去,说话的是个端着杯装萨维奈奶茶,穿着整套染色校服的精灵族占星术士。占星术士柔顺的头发披在肩上,帽子上的面纱遮着他的脸,龙骑看不太清楚占星的样子,却本能地觉得占星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占星一手叉腰站着,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族男性和两个红头发猫魅族男性。那两个猫魅族男性一个短发一个长发,占星说话的空档,他俩还互相摸了一把,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

呃,这是什么配置。

龙骑看不太懂这四个人的关系,也没有回答占星,只是默默接着翻看招募板。龙骑虽然低着头,但是注意力却被一旁晃来晃去的占星吸引。占星腰间的金属挂链和宝石配饰随着运动而摇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龙骑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占星大片的白皙皮肤在黑色的露背装下若隐若现,被带着金边的布料包裹着的纤细手腕也显得美艳动人。龙骑正是火气方刚的年龄,看见这些免不得身上发热,心里也痒痒,他赶快用一只手拍拍脸,强行把目光挪回招募板。
最近等着躺过的老板越来越少了,就算有,队里也不缺近战,就算缺,大部分老板也都选了镰刀和武僧,不然就是要求蓝紫。灰灰的龙骑自己没有彩色的战绩,因此看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能进的队。占星倒是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旁边盯着龙骑瞅。占星身后的三个人似乎是在招募板上挑什么东西,挑好了之后,占星只管付钱。龙骑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在买好贵好贵的耳坠,一买就买了五六个。

金币被倾倒出来的声音十分悦耳,至少占星是这么觉得的,龙骑皱了皱眉,不敢想象这么漂亮的占星也是个包养情夫的烂人。他忍不住撇了占星一眼,想看看这个出手阔绰的家伙究竟为什么还站在自己旁边。结果他这一看,俩人的眼神就对上了。

“你是不是缺钱啊?”
占星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向龙骑,嘴角似乎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龙骑看了犯憷,但还是回答了。

“啊……嗯,是有点。”
站在身旁的占星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龙骑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但还是觉得好闻。
“……但你别误会啊,我不卖的!”

“什么卖不卖……?”
占星挠挠头,觉得这个龙骑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我看你一直在翻招募板……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是个开店的,最近店里那个会算数的前台回老家结婚去了,所以现在差个人……我想找个个高又聪明的员工而已。就是单纯问问你想不想来打个工,不想就算了。”
占星说,
“工资是一小时这个数,生意好的话还会有额外的提成。”
占星一边自顾自地伸手比划着,一边又补充道,
“你数学很好的话,我还会支付你额外的奖金。我们店上一个前台就拿了最佳数学奖,有这么多。”

“这么多??”
龙骑虽然听不懂占星在那说的什么最佳数学奖,但是在他看到占星比出来的数字时,还是吓得手里的神典石都掉了。龙骑忙把神典石捡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占星。
“你确定?当个前台就有这么多?”

“确定,我们这工资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且上班时间自由,不想来的时候也不用请假。”
占星摇摇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店有三十多个正式员工,但是营业时间只有四五个人会来的原因。好不容易有几个靠谱的员工还都远嫁了,所以我这又得出来招工。”

不得不说,龙骑是真的很心动,虽然他想不太出来面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占星能开什么店,但……但占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龙骑吞了吞口水,跃跃欲试,占星也看出来龙骑心动了,于是伸手拍了拍龙骑的后背,顺着又往下摸了一把。
“诶呦,不错啊,很结实嘛。我们店那就缺你这样的壮小伙。”

“你、你别对我动手动脚,我是正经人。”
龙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最终只是往边上蹭了蹭,没有避开占星的爪子,毕竟占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占星见状玩味地笑笑,一屁股坐到龙骑旁边,龙骑则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坐下之后,占星把帽子连着面纱摘了下来,龙骑这才看清楚占星的样貌。说实在,占星长得实在是漂亮,细皮嫩肉,眼睛又大,嘴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薄荷味无色唇膏,就连眉毛都是修整过的。龙骑最喜欢占星浅色的长发,顺滑柔软,很衬占星那双粉红色的眸子。
龙骑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就是有点女里女气的。

“对了,我有个问题。”
龙骑说,
“你们店工资能预支吗?”
此话一出,刚刚站在占星旁边的三个家伙全都一瞬间转过头来,眼神刺向龙骑,其中那个人男干脆直接从背后捅捅占星的肩膀,大概是在提醒占星不要上当。龙骑见状赶快摆摆手,试图给自己辩白。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骗子。我只是……”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龙骑思绪良久,还是说了出来。
“实在需要给女儿买个彩虹马……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妈妈也不会离开。”

霎时众人肃然起敬。他们的眼神从刚刚的警惕,慢慢变成了同情和敬佩。

“真不容易,还是单亲爸爸啊。”
短头发猫男向龙骑投来瑞思拜的视线。占星则直接掏出了钱包,从板子上挑了个品相最好的,直接付了钱。

哗啦啦。

又是金币泼洒出去的声音。龙骑被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完全愣住了,就像是过年不好意思但又实在是很想收红包的小孩,身体僵硬地接过了那支沉重的笛子。
“这、这不太好吧。”
龙骑的声音都颤抖起来。除了之前包养自己的那个富婆之外,龙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花钱如流水的人。花七百万,就好像花七块钱一样。占星没多和龙骑说什么,只是掏出笔来,很自来熟地抓起龙骑的手,在龙骑手上写下了店的地址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可能还有家的住址。
再之后,占星就自己的几个伙伴离开了市场,只留下龙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就是有钱人吗?
龙骑想。


II

龙骑再一次和占星见面的时候,是在占星的店门口。
这家店虽然地段数一数二,但看上去实在是很朴素。门口是石垒的白墙,院子里有两个木制的平台和四颗雪松,还有俩路灯。如果不做宣传,估计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里。龙骑来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他刚从老板队下班。今天的老板脾气不好,一整个队都怨声载道。但是因为缺钱,龙骑也没办法离开,所以只好硬撑着到下班时间,拿了钱赶快走人。

“唉……怎么会这样……”
龙骑下班之后在市场逛了一圈,买了点食物和药,打算回家。谁能想到,他前脚刚从市场的大门踏出去,后脚就接到了物业的投诉电话,说是昨天他家彻夜搞派对,吵得别人睡不着觉。邻居去敲门,结果被开门的人打了一拳,鼻子骨折。现在邻居要求龙骑赔医药费,龙骑拿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米娜搞出的幺蛾子。龙骑的枪刃朋友向来脾气暴躁头脑简单,米娜现在就像一张白纸,枪刃教什么,米娜就学什么。龙骑虽然心里难受,但枪刃对于龙骑来说是不可失去的存在,因此龙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也就都忍了。
这下可好,龙骑本就紧张的生活费,干脆直接见底。刚到手的工资还没捂热乎,马上就要进别人兜。龙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大晚上的也没有老板队可以去,到了缺钱的时候,龙骑才终于想起占星这个存在。即使是碰碰运气也好,没准好心的占星能帮帮他呢?

本着试一试看看的想法,龙骑敲响了店门。

没人理他。

龙骑又敲。

还是没人。

龙骑叹了口气,将手从木门上挪开。如果不是看见房子的窗户透着亮,龙骑本打算就这样打道回府。但龙骑实在是太需要钱了,所以他再三思考之后,还是直接推开了门。

不推还好,一推吓一跳。

那房屋里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竟有两个猫魅族正躲在柜台后面大汗淋漓,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龙骑推开门的时候,长发猫魅族的眼镜还挂在短发猫魅族的项链上。两人似乎正乐在其中,直到一分钟后长发猫魅族瞥见门口僵住的龙骑,这才慢悠悠地将身上的短发猫魅族推开,简单整理起自己的衣物。

“啊……这个……我打扰了。”
龙骑尴尬得脚趾能在薰衣草苗圃抠出一座L房。他转身打算赶紧走人,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却没想到在出门的一瞬间,迎面撞上了之前遇见的人族男性,以及一个未曾谋面的拉拉菲尔族女性。

四个人团团将龙骑围住,彻底断掉了龙骑的逃跑之路。

“唉,你还真的来了啊?”
长发的猫魅族总算收拾好了自己。他穿着神学院的制服,斜倚在柜台旁边的立柱边上。
“我叫卡碧斯·提亚,那边的短头发小猫叫凯伊。”
卡碧斯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刚刚和他抱在一起的短发猫魅族。龙骑不是很喜欢这两个人,或许是直觉,龙骑只觉得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只随便打了个招呼,应付过去。毕竟在龙骑的常识里,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工作单位干这种事。
“那边那个人男战士是跟我同期来这的。拉拉肥是我们之前的前台,你叫她米丽特就好了。”

龙骑顺着卡碧斯的视线看向刚刚进门的两人。比起两个猫魅族,龙骑倒是对战士和米丽特比较有好感。尤其是战士,看上去很聪明,又好相处,龙骑下意识往战士的方向挪了挪,却没想到因此被卡碧斯白了一眼。

“真好啊,战士真受欢迎。”
他说,
“凯伊刚来的时候,也喜欢往战士那边凑。”
无缘无故的,卡碧斯开始小声念道。
“你们都这么喜欢战士,干脆把他包了算了。”

龙骑觉得卡碧斯有点莫名其妙,就没理他。卡碧斯见没人搭理自己,只撇撇嘴从柜台边上离开,出了门,再没回来。凯伊见卡碧斯走了,也笑嘻嘻地跟众人道别,麻溜跟出去。龙骑从门缝里瞥见凯伊去了和卡碧斯相反的方向,也没多想,以为他们是各回各家。却没想到米丽特在俩人离开之后,突然猛地跳起来,踢了店里的柱子一脚。巨大的响声吓得龙骑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小一个拉拉肥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气死我了!”
米丽特大喊道,战士见状轻轻摸了摸米丽特的头,米丽特又踢了柱子一脚,之后嗖地蹦到柜台上,盘腿坐下。
“说了多少次了,发情不要在店里搞,这俩人,还是不长教训。”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米丽特还是从桌子上爬下来,去杂物间拿来拖布,跑来跑去把地擦了几次,又撒上了不少消毒水。
“一天到晚的,老板给大家留面子,不明面上说,还真当大家不生气了!”

连拖了五遍地之后,米丽特才终于停下来,啪地扭头看向龙骑。米丽特虽然身材矮小,但气势凌人,看着就不好欺负。龙骑好大的个子,站在米丽特面前,米丽特也丝毫不显弱势。
“你就是老板新招来的那个前台?”
米丽特她扭过头去,从上到下打量了龙骑一番,又爬到桌子上,拍了拍龙骑的肩。
“不错,挺结实啊,怎么样,你会算数吗?”

“算、算数?”
龙骑有点摸不着头脑,
“简单的算数我能做到,我上过学。但是太难的——”

“不用太难,我现在考考你。”
米丽特说着,一边从柜台抽屉里掏出一张价目表。
“你按这个价目表算一下,如果有三个客人来店里,点了三杯奶茶和两份蛋糕,还点了乐师拉半小时小提琴,该收多少钱?”

“呃……”
龙骑想了几秒,给米丽特一个数。米丽特高兴地点了点头,拍手赞扬起面前这个会算数的小伙。米丽特又问龙骑懂不懂该怎么招呼客人,龙骑也一一答出。这下子米丽特直接乐得拍了一把龙骑的屁股。

“真不错啊!比之前那几个靠谱多了!”
米丽特从柜台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白色的耳坠,递给龙骑,说是店内员工每人一个。龙骑认出那就是前几天占星在森都买的耳饰。

“话说,你们老板呢?”
这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龙骑才终于注意到占星不在这里。他以为占星是老板摆谱,一定要比员工晚来一会。结果问了问才知道,大家原来都不清楚占星究竟去了哪。

“我下午还在利姆萨·罗敏萨的市场看见他来着,早上也说要来。”
战士掏出通讯珠给占星打电话,拨了半天也没接通。米丽特也打,连着打了六个,也没人接。
“他不是那种喜欢爽约的人,估计是有别的什么事吧。你要是想找他,不如直接去他家看看,我记得他上次给你地址了。”

“但我直接去找他,是不是不太好?”
龙骑有点忐忑,虽然他觉得占星看起来不是那种难对付的人,但毕竟第一次见面就白拿人家一个彩虹马,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倒也不至于,反正你做前台,也要找他拿柜台钥匙的,就当顺道呗?”

龙骑听了战士的话,想想倒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多废话,起身去找占星了。


III

龙骑和占星其实都住在高脚孤丘,不过并不是同一个小区。

这事是龙骑前几天就发现了的。不像住在犄角旮旯的龙骑,占星家的地段很好,就在广场边上,开开窗户就能看见在泳池里开派对的年轻男女,倒也热闹。龙骑本以为这么有钱的占星家里定是个豪华大别墅,或者至少装修别致。所以,当龙骑看到那个小小的,甚至门口还晾满了衣服的房子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好在这个杂草丛生的房子用的是最新最贵的咖啡馆外墙,龙骑这才敢相信这房子确实是占星在住。

毕竟一般人也不会抢在最贵的时候买外墙吧。

[高脚孤丘1-56。]
龙骑再三确认自己没走错,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跨过占星家门口的杂草,敲响了那扇木门。说实话,龙骑觉得这房子看起来根本就是荒废了很久,门口的草没人修,台阶旁边有几颗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树,窗户的外侧也积了不少灰。要不是因为屋子外面晾着的衣服是湿的,龙骑还以为这马上就要被拆迁了。

犹豫许久后,龙骑敲了几下门。虽然没有回应,龙骑也知道这样做不太礼貌,但他还是伸手去拧动门的把手。果然,门没有锁,甚至没有关严实。龙骑只轻轻一推,那门就自己向后打开。
这间房子不大,和荒乱的室外相比,室内的环境倒还姑且算得上是宜居。龙骑迈腿,还没走几步,就差点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他低头一看,好家伙,这房子的地板几乎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摆满了,龙骑立马开始后悔刚才说这地方宜居。
先不说为什么会有人在一进门的地方放个同心蛋糕,龙骑长这么大,反正是没见过把书和酒瓶以及圣灵药瓶胡乱堆在一起的人。刚刚差点绊倒龙骑的就是一个不知道喝完多久的圣灵药瓶,房间一进门的椅子桌子上也全是圣灵药瓶。圣灵药瓶在这间房子里就好像是空气、灵魂一般的存在,好像没了它们,这件房子就会立刻死去。但有了它们,龙骑实在是会开始担心屋主的健康状况。

不过,现在比起屋主的健康状况,龙骑更担心屋主的精神状况。

龙骑刚跨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酒瓶子药瓶子和散落的书本,就听到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之后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龙骑以为占星家里进了贼,虽然在这他自己也是未经允许的非法入侵,但龙骑还是警惕起来,悄声挪了过去。声音是从地下室传出的,不过龙骑挪到地下室边上的时候,没看到预想之中的“贼”。相反,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比楼上更加杂乱无章的景象。
如果说楼上好歹还能下脚,那楼下简直就是书本和圣灵药的地狱。这里的墙上挂满了脱水香草,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圣灵药瓶和书本,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纸张的味道,就是苦涩的圣灵药味。密密麻麻的书本和药瓶中间被房间的主人用脚随意踢开杂物,收拾出了一条不宽不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的道路。而在这道路的尽头,则是一个趴倒在地上的占星术士。
没错,占星自己也被地上的瓶瓶罐罐给绊倒了。

“呜……呜呜……我的水晶……”

在龙骑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占星的哀嚎就已经传进了龙骑的耳朵。龙骑本以为是占星受了什么伤,急忙跑了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占星打碎了一盆水晶,正因此而烦恼。龙骑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如此有钱的占星会因为这一点点东西哭丧着脸,仔细问了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水晶是占星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翡翠白菜,是占了大便宜的。

“你根本不明白!这个东西新的要好几万,我这从二手市场弄回来的才几千块钱!我拿回来之后还好好修整了一番,把碎掉的部分又磨平了,还抛了光,打算搬到店里去……”
占星一边嚷嚷,一边随便在地上坐下,伸手一块一块地将碎水晶扔进垃圾桶,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指尖被碎水晶划出一道道小口子。
“我好不容易才从市场把这个大家伙弄回家里……好不容易才搬回来的……真倒霉!话说……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
都已经过了快五分钟了,占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邀请龙骑来自己家。龙骑赶忙解释,告诉占星是他自己忘了锁门。占星倒也没怀疑龙骑什么,只点了点头,把装了碎水晶的垃圾袋系好,之后扶着大腿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慢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头。虽然占星背对着龙骑,但龙骑还是能瞥见占星脸上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表情。

“你这是咋了?摔到哪里了吗?”
龙骑有点不解,伸手想去扶占星一把,谁能想到占星直接顺势捋住了龙骑的脖子,整个人靠了上去。占星之后撩起长袍,跨过满地的杂物,扶着龙骑往楼上挪。龙骑这才瞥见占星纤长白皙双腿上,那些几乎覆盖了整个膝盖的、刺眼的乌青。龙骑忙问占星这是怎么回事,占星只是摇摇头说是搬重物的时候为了省力,用膝盖顶着箱子磕出来的,之后没再多说一个字。龙骑再问,占星也只是敷衍。
龙骑不好再问,于是将一瘸一拐的占星横抱起来,放下在一旁姑且还算整洁的床铺上。占星实在是很瘦,可能也就一百来斤,个子在精灵族里也算不上高的,他身上的骨头硌得龙骑肉疼。龙骑从自己衣服的侧兜里翻出家中常备跌打酒,在征求了占星的同意后,才慢慢掀起占星的长袍褪到膝盖上方,小心将药酒涂在淤青的膝盖上。占星虽然被药酒蛰得肉疼,也因为龙骑胡乱的涂药手法吃了不少苦,但始终没制止龙骑的行为。

“不过,你是占星术士,多少也会点治疗魔法吧?”
龙骑涂跌打酒涂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就连我认识的召唤都会自己给自己治这种小伤。”

“我……”
占星似是有难言之隐,眼神不自然的瞟向一边。
“我学艺不精,与其治出乱子,还不如等着它自然痊愈,你就当我是煞星术士得了。”

话是这么说,但龙骑觉得占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未免太多了。先不说手臂上那些明显是因为没好好处理才留下的疤痕,光是这腿上就有不少淤青和……呃,牙印?龙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又把头往前伸。谁能想到占星啪的一下给龙骑头上来了一下,叫龙骑不要偷看自己大腿。龙骑觉得无语,只好把占星的袍子拉下来,扭过头去叫占星自己去涂跌打酒。占星开口胡言乱语,说什么你不能看了我的大腿就跑之类的话,把两个人都整乐了。所以龙骑又转回身子蹲下继续涂药,占星则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时不时用脚腕的内侧蹭蹭龙骑的胳膊。

“我说,那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离异啊?”
闲着也是无聊,占星身体前倾,从上至下的盯着龙骑,背光的角度显得占星玫红色的眸子好像在发光,龙骑抬起头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占星的脸。占星的皮肤很白,眼下不知是特意的化妆还是黑眼圈,颜色很深,但很好看。龙骑觉得占星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美丽,妖艳,但又不妨碍龙骑觉得占星可爱,搞得他一不留神就盯着占星看了好久,直到占星再一次用脚腕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我问你话呢,你愣着干嘛?”

“啊、啊,不好意思,走了个神。”
龙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耳尖似乎有点发红,身上也有点热。他放下手上的药酒,略微有些难为情的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这个说来话长了,前妻嫌弃我了吧。”

“嫌弃你?为什么啊?我看你不是挺热心的吗,对女儿也好。长得也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
龙骑心里有点急,也有点生气。
“前妻无非就是嫌我不会那些个花活呗,你知道的,野花总比家里的香。我就是这样嘛,我有什么办法。一开始明明说不在意的,后面又嫌弃我的学历,又说我不会取悦她,没本事,没办法伺候她开心。我就像是她养的狗一样……”
说着,龙骑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无所谓了,狗就狗嘛!我是开心大狗狗,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是活不下去。总会遇到真心互相珍惜的人的。”

占星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倒是挺想得开的。”
他说,
“不过倒也是,总纠结过去的事也没什么意义,放眼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总是纠结过去的事情的话,最后不还是……”
占星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微张的嘴打开又合上,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又发出声音,
“唉……毕竟对你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养活你自己和女儿……缺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我那边认识些靠谱的人,你需要的话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占星看着龙骑的眼睛说着,虽然他自己和龙骑同岁,但说话却像个老头子。龙骑听了,愣了两秒,觉得占星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就没多在意。

“话说回来,你家院子为什么如此荒凉啊,好好的外墙都白瞎了。”
龙骑想起一茬是一茬,也不管占星之前在说什么,直接开始了新的话题。
“我刚才还以为这里是废弃建筑呢。”

“这个……呃,怎么说呢。”
占星也是憋了好久没人说话,所以龙骑问什么也就答了。
“就,好久之前吧,我刚开始工作那会,去了一家咖啡厅做占卜师。后来因为老板克扣工资太严重,就和一个同事一起跑路自己开店了。当时我也是刚起步,比较缺钱,常常营业到半夜。结果没想到遇上个怪人跟踪我,我上班了就去我店里蹲我,一直蹲到我下班回家。我觉得恐怖,就把店搬了。没想到后来那个人还跟到我家里,所以我现在其实也挺少回这里,就把这当仓库用了,省的再被跟踪。”

“那你现在住哪?”

“呃……”
占星面露难色,尴尬地揉了揉裙角,
“就,各种地方吧。公寓什么的……嗯。”



IV

“所以呢?你就信了?”

今天是龙骑第一天来店里上班。虽然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员工也都到齐了,但就是不见占星的踪影。凯伊说占星估计是又去二手市场淘小玩意儿了,叫龙骑不要担心,龙骑就也没多管。这天店里生意清闲,只有战士被叫去拉小提琴,剩下的人都没什么事情做,因此就闲聊起来。龙骑提到占星前几天的腿伤,想表达点关怀。谁能想到龙骑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卡碧斯当头来了一棒。

“他跟你说是磕的?别搞笑了吧。”
卡碧斯也是口无遮拦,他斜倚在店里的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一边摇摇尾巴,饶有兴趣地翘起耳朵。
“我看就是跪着给人口多了罢了。”

“啊……啊?你在说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玩笑也是开得太过分了,至少龙骑是这么觉得的。他虽然不知道卡碧斯跟占星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听了这话总觉得不太舒服。
“这么说别人不太好吧?”

“啊?你在说什么啊?”
这回轮到卡碧斯感到疑惑,他把视线从自己的手上挪开,直直投向了龙骑。
“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吧?”

“什么、什么什么工作?你在说什么呢?”

“我去……你不会啥都不知道吧?”
卡碧斯嗤笑一声看向凯伊,两人交换眼神后又看回龙骑。卡碧斯用双手撑住沙发的软座,俯身将头向龙骑的方向探去。猫魅族的眼睛在略昏暗的室内显得闪闪发光,就像是半夜的交通信号灯。
“占星是怎么跟你介绍的这家店?难道说是咖啡厅吗?”

“不、不然呢?”
龙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不就是咖啡厅吗?还能是什么?”

“不是吧不是吧?他真跟你这么说的?”
这下凯伊也跟着卡碧斯一同笑了起来,俩人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合不拢腿。
“这也太好笑了……”
凯伊好不容易才倒上来一口气。
“咖啡厅……哈哈哈……”
然后就又笑抽过去。
“这里哪是什么咖啡厅啊?我们开的是风俗店啊,你看不出来吗?我还以为你是老板新包养的情夫呢!”

“我倒以为老板才是被包养的那位,你只是来体验生活等他下班的……”
卡碧斯从沙发上站起,慢悠悠地凑到龙骑跟前,瞪大那双猫魅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黑头发的精灵,又用手去捏龙骑结实的上臂。
“有些富人是有这种性趣,之前包养老板的那个不就很喜欢玩些浪漫小情趣吗?”

“什么……?什么包养,你在说什么啊?”
龙骑的大脑快宕机了,他呆滞地伫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自己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还——”

“你以为他的钱哪来的?”
卡碧斯摇摇头,尾巴也跟着动,好像在感叹面前这个龙骑是个脑瘫。
“你别看占星好像很有钱,但说实在的,他就只有脸长的还可以,魔法什么的都学得一塌糊涂,战绩也是全灰0,干什么都是烂得要死。他是连做冒险者都没有足够的本事,所以只能到这种地方来。明面上搞占卜,卖咖啡甜品,实际上自己才是商品。”
他说,
“占星身上细胳膊细腿的惹人怜爱,虽然活还可以,但是因为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大部分人都受不了他说的那些怪话。所以他因为这个也没少被投诉。他还说什么自己基本不卖,根本就是卖不出去而已。但也就是有人好他这一口,你懂吧?占星那家伙喜欢研究点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些怪书,所以也有点学问。现在有不少喜欢那种多少看过点书、说话有点意思的家伙的客人,这类人可喜欢找占星了,毕竟谁不喜欢有文化的陪睡呢?他的钱基本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搞来的。不然你想,他怎么做到出来混没多久,不清不白的关系和前任就一大堆的?你可别把他当什么干净的人。”
卡碧斯觉得龙骑单纯到好笑的程度,摆摆手叫龙骑自己爱干嘛干嘛去了。

听了卡碧斯这些话,龙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越看店里那些客人越觉得这地方不正经。但不知为何,龙骑总觉得自己没办法立刻离开这里。或许是因为钱,或许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占星。总之,这一天龙骑没少算错账,下班的时候差点被客人堵在门口小树林打一顿。还好战士背着斧头从店里冲出来站在一旁“撑场子”,这才免了龙骑的血光之灾。不过,客人走后,龙骑还是逃不过一顿训。龙骑站在那里足足挨了米丽特半个小时的说教,就连店里不怎么喜欢掺和事的敖龙族黑魔都一改喜欢在墙角站桩的习惯,出来教育了龙骑一顿。

“行而上学,不行退学。不行就辞职,别在这丢人现眼。”
黑魔说话难听的很,大家也都知道他说话难听的很。但是因为身为老板的占星脾气好,所以占星不说什么,作为员工的大家虽然也都心存芥蒂,但还是选择缄口不言。
“你这算的是个寄吧账?”
黑魔穿得像个罐头,斜倚在柜台边上,从不正眼看龙骑。
“当个前台连账都算不对,干啥啥不行,你还能做点什么?”


龙骑说不出话来,消沉了大半个晚上。


V

恍惚之间,龙骑已经给自己灌了三杯伊修加德奶茶。
坐在龙骑旁边,身体前倾双手撑着下巴的枪刃一言不发。他望着眼前自己给龙骑准备的一打重生之境,无奈地拍拍龙骑大腿。

“……是男人就喝点酒啊,不要在那里灌奶茶了。”

“呜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呜呜……呜呜……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龙骑趴在枪刃家里的沙发上,哭得稀里哗啦。他刚刚才一五一十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汇报给枪刃,结果没想到自己才说到一半就开始痛哭流涕。枪刃看不下去,替龙骑开了一瓶重生之境。但龙骑就是抱着奶茶不撒手,在沙发上哭得死去活来。

“不是,你们才认识两星期,你不会又一见钟情了吧?”
枪刃无语的摇摇头,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自己喝起那瓶重生之境。
“呃,要我说,这种人,你真没必要,你到底看上他哪里?”

“他哪里都好……”
这已经不是龙骑第一次给枪刃“汇报”。事实上,枪刃就好像龙骑的爹,龙骑有屁大点事都要过来叨叨一通,而枪刃也确实是个有耐心的人,或者说是躲也躲不过,每次都听龙骑哔哔,然后以自己的经验给出建议。龙骑也像没有脑子一样全部都听,说实话,龙骑现在会落魄到这个地步,也有枪刃一份“功劳”。
“你知道吗?”
龙骑又开始叨叨。
“他好漂亮……又什么都会,明明跟我同岁,却这么能干……我好喜欢……他像狐狸一样漂亮……说话也好听。”
明明没有喝酒,龙骑却好像喝大、啊不、磕大了一样,开始胡言乱语,说些完全没有逻辑的话。枪刃素来知道龙骑是个大情种,一旦坠入爱河就淹死在里面,所以也没办法劝龙骑不去追求占星。

“那、呃,你主动点?你要是真的介意卡碧斯说的那些,你就当面去问清楚。”
说来也巧,虽然龙骑和卡碧斯在一起打工之前从来没见过面,但卡碧斯却常常出入龙骑和枪刃共同所在的部队。虽然这个部队里谁也不知道卡碧斯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也没人认识卡碧斯,但卡碧斯就是如此神出鬼没。
“我跟你说,我的直觉哈,我觉得那个卡碧斯也不是什么好人,凯伊也是,你小心点。至于占星本人,我只能说……他配不上你,你适可而止吧。”

“可是、可是占星真的很照顾我,给我买了不少东西……米娜也很喜欢他——”
龙骑再沙发上滚来滚去,差点没把奶茶撒上面。
“最近生活压力小了很多……也吃了不少以前没吃过的东西……”

“……”
这下枪刃是彻底无语了。他一口闷完了酒杯里剩余的重生之境,抽空用通讯珠给自己的女人回了个消息。枪刃用手指不断摩擦着自己的鼻尖,思考良久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也劝不动你了……总之,你小心别再像上次那样,挨富婆骗。要不你就努努力,把富婆骗了也行,总之别亏。占星想给你买什么你就收着,反正他有钱。”

龙骑觉得枪刃说得对,头点的像打点计时器。



VI

金子一般的落日余晖,无私又公平地洒在格里达尼亚的每一处青草上,让傍晚混杂着植物气味的清风也带有一丝温暖。这是在艾欧泽亚少有的免费的馈赠,任何人都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收获这份热度。不管是战绩凄惨的冒险者,还是晚饭没有着落的战争孤儿,亦或者是刚倒了大霉的工匠。只要你愿意迈开脚步走到屋子外的草坪上,就总能分到一份阳光。
有了枪刃的开导,龙骑总算鼓起勇气,从格里达尼亚新街的花草商那,买了束说不上太贵也算不上便宜的花,之后坐到森都以太之光旁边的条凳上。龙骑知道这里是占星下班的必经之路,也知道占星喜欢下班后在这稍坐片刻,再去市场买东西,最后再回家。龙骑是算好了时间来的,然而占星却迟迟不见身影,左等右等,总是一点影子也看不见,就好像是故意放龙骑鸽子一般。格里达尼亚的傍晚依旧热闹,街上总有跑来跑去的冒险者,似乎是在赶时间完成委托。孩子们坐在清澈的溪水旁,听着老师讲着故事。龙骑一手撑着下巴,一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愈发显得形单影只。他只觉得耳边人们的交谈和欢笑显得嘈杂聒噪,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孤单的人。
龙骑足足在以太之光旁边等了两个钟头,直到鲜花上的露水变成难看的水印,直到身边路过的大爷问他是不是无家可归。龙骑实在是失落,摇摇晃晃地起身,打算就这样无获而归。谁能想到,龙骑才将手放到水晶上,余光所及的位置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龙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自己就传走了。等到龙骑急急忙忙地再次回到格里达尼亚新街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占星抱着膝盖坐在长凳上的身影。
天色已晚,龙骑视力挺好,但碍于光线的影响,他看不清占星表情,只觉得占星好像哭过。占星戴着只有下班后才会戴上的近视镜,看见龙骑靠近,还特意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角。

“……你没事吧?”
龙骑小心翼翼的问道,递给占星一瓶水。占星接过水,吨吨吨几口全部灌下肚子,之后一句话没说,又开始哭。
“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
占星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玻璃瓶扔出去,好在龙骑提前抓住了占星的手,不然绝对要被旁边巡逻的罚款。
“反正我就是招人讨厌不是吗?大家都不把我当人!”

不知道为什么,占星突然开始大声嚷嚷。龙骑想不明白原因,也不太敢问。好在龙骑的通讯珠及时响起,战士就像是及时雨一样,给龙骑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龙骑这才对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占星偶尔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也许掺杂着虚伪爱意的陪伴之后,能够稍微客套两句再离开,是占星的一个小小的愿望。这个愿望是那样的简单,但又奢侈到难以实现。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占星的存在是只有在他们需要解决自身欲望时才是有必要的。付了钱便能够打开大腿献出身体的人的愿望,在客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甚至不该存在。占星本人也深知这个道理,客人如果不特意提出叫他多温存一会的话,他便会在恢复些体力之后快速收拾好自己,拿上钱和外套走人,消失的越快越好。

身着黑色礼服的身影曾在白色的石制建筑中穿梭。

“不知这里是否还在营业?”

占星到现在还依旧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初是怎样沦为赤魔的大冤种的。
曾几何时,在这栋不起眼的店里,两人的轨迹重合了。
那晚占星的店铺正要关门,突然一个打扮精致,仪容斯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对方是个仪态优美的精灵族赤魔,很会讲话。仅仅几句短暂的交谈,占星便明白对方是有些教养,看过些书的人。占星像往常那样牵过对方的手拉着对方坐下,又聊了几句后,占星竟觉得对方和自己十分投机。
说实在的,那时的占星很久没遇上能聊的来的人了。且不说他当时的相伴之人是个只懂得乱花钱和开黄腔的混子,日常流连于店里的那些人,嘴里也总是没几个干净词。占星觉得面前这个端庄优雅的人实在是令人耳目一新。几番交谈下来,占星竟有些被对方迷住。
占星提出自己的价格的时候,赤魔付钱付的干脆大方,甚至直接翻了几倍、塞了一大包金币给占星。赤魔在付钱的时候,还总会再附上些精致漂亮的花朵。之后赤魔开始邀请占星约会,占星当时刚从貌合神离的婚姻中解脱,才刚刚将破碎的戒指扔进银泪湖。所以只当赤魔是付钱找个充面子的漂亮陪玩,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邀请。占星本以为自己会被三天两头带到床上,却没想到赤魔竟邀请自己一起去阿巴拉提亚云海的尽头看日出;去龙堡的高塔上吹着风看日落;在炎炎夏日穿着节日服装参加庆典;于初秋的傍晚在草原的帐篷里烤火谈天。
占星有些恍惚,总觉得冰冷的金钱交易里,似添了几分真情。

暧昧的情人中最先动情的那个,总会沦为恶劣浪漫关系的受害者。当占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深深陷在了赤魔的甜言蜜语中。不知不觉,占星已经会故意拖晚下班的时间,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赤魔的到来。占星以为这是爱情,却不知道这只是害人的毒品。赤魔似是一缕让人抓不着也摸不见的青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他是那样的随心所欲,想来便来,不然就玩消失。每当占星刚刚觉得自己抓住了赤魔的衣角,赤魔便会消失一段时间,杳无音信。赤魔就像是飘渺的幻梦,甘美却有毒。他总会在占星即将下定决心忘掉他的时候再次出现,起初占星觉得惊喜,但时间久了,或许是因爱生恨,占星只觉得恶心。赤魔的每一次出现都让占星狂喜却又惶恐,他害怕快乐过于短暂,害怕还没伸出手去,赤魔就再次消失。每当占星想要放弃赤魔,想要停止这种自找的折磨的时候,赤魔就会突然出现,在占星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痕迹,然后再消失,循环往复。
这样矛盾又煎熬的日子让占星寝食难安。然后,终于有一天,赤魔对占星告白了。
占星本来应该高兴的,如果赤魔没让他当自己的小三的话。
然后,占星还没来得及给赤魔一拳,赤魔就彻底消失在了占星的生活里。自从那个夏夜之后,占星再没见过赤魔的影子。
占星足足花了三个月才终于决定放弃。不过,有的时候占星真的搞不清命运之神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赤魔在消失了七个月之后,今天再次出现在占星的面前。
还是那副熟悉又深情的面孔。
占星在看到赤魔的那一瞬间,全身疼得就好像被巴哈姆特喷了一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赤魔还惦记着自己,过了这么久,还要再来折磨自己。赤魔的嘴实在是很好用,那里面飘出来的花言巧语也实在是勾人心魄。什么“我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都是因为想着你才活下去的”和“你不觉得漫长的等待能让感情变得更加甘美吗?”这样的烂话,好像肥皂剧看多了一样。占星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想要吐出来的程度。赤魔总是来去自如,自由得像风。忍受漫长的等待,在时间中受尽煎熬的,永远只有占星一个人。

在和赤魔大吵一架之后,占星跑到战士家里大哭了一顿。途中战士的恋爱对象打来电话,占星自觉多余,这才恍惚地溜达到格里达尼亚新街,在买醉的路上遇到了龙骑。

占星蹲坐在以太之光旁边的长条凳子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晚风吹得他本就有肩周炎的肩膀更加难受,但占星只是不断颤抖,并没有要加衣服的意思。龙骑静静地坐在占星旁边,想要伸手去摸摸占星的背,却又因自己身份的不合法而倍感矛盾。

是啊,我又应该以什么身份来安慰你呢?是朋友?是员工?还是说……
龙骑犹豫着抬起手,但那温热的手掌最终还是没能落在占星的背上。他想了很久,最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占星的头顶。

晚风实在是凉的渗人。


VIII

“所以说……爸爸,你终于已经到了带男人回家的地步了吗?”

龙骑拉着占星的手,才刚踏进自己家门,米娜就蹦了出来,学着枪刃的语气抱着胳膊在门边念叨起来。龙骑抛了一包猫魅风味烤串给米娜,赶紧拉着占星下楼洗澡。
房子虽小,但龙骑家装修精致,至少比占星家看起来要体面不少。这房子门口玄关处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面有些装的是各地的风景,有的是鱼类图鉴,偶尔还有几张龙骑和米娜的合影。龙骑似乎很喜欢玻璃缸,他的家里摆了好几个大鱼缸,虽然那里面一条鱼都没有。占星头也没抬地披着龙骑的衣服,顺着楼梯向地下室挪去。他瘦弱的身姿搭配龙骑那件长得有点过头的黑色外套,活像个飘荡在房子里的鬼魂。占星是那样的没有生气,按战士的话说,好像时不时要疯掉一样。占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走,龙骑就在前面牵着占星的手,把占星牵到浴室。占星刚在外面吹了不知道几个钟头的冷风,全身上下都凉透了。龙骑赶忙搬来小板凳坐在浴缸旁边,伸手试着水温。

“你看看这个水温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就进去泡会吧,我给你做点饭吃。”
龙骑说着,回过头去看无精打采吸附在浴室门框处的占星。占星手里攥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圣灵药,一口接一口往嘴里灌。
“……你干嘛喝那个?”

“我有点头晕……”
占星的声音就像是没电的收音机,声音小得不得了,又断断续续的,好像几天没吃饭。实际上,占星确实没怎么吃饭,他向来是一天一顿,龙骑和他见面的时候总会提醒他吃饭,但占星多是糊弄几口完事。平常的话,占星就是靠着灌圣灵药和甜的发齁的饮料度日,龙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吃饭。

“你这样下去身体会不行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龙骑心疼,却也没有那么心疼。他就好像是习惯了安慰人一样,这些话像是走流程那般从他嘴里流出。他看占星没有回应,只好先暂时离开了浴室,等着占星自己挪进浴缸以后,才再次悄悄探出半个头。
“要不要护发素……”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占星从水面上漏出半个头,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龙骑。他还是像之前坐在森都长凳上那样,抱着膝盖蜷缩在浴缸里,长发挽的发髻也没散开,就好像一个被硬塞在水里的芭比娃娃。
“睡我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占星这话可是给龙骑搞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龙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白,便就被占星接下来一连串自暴自弃的话堵住了嘴。
“你喜欢什么样的?什么姿势?要我给你口吗?说明白就好,我也可以忍着不出声,你家里还有别人不是?”

“没有,我没有,你别这样想,你别——”

“别装了,省点时间吧。”
说着,占星便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也不管身上的水珠直往下掉,就这样一丝不挂地溜达到龙骑面前。龙骑赶紧把房间的门关上,省的待会米娜对他产生什么误会。占星看着龙骑慌张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明明都把自己带回家里了,还装的像是个正人君子,演出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实在是没必要。占星倒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性格的客人,这种人无非是想骗骗自己,营造出一种虚伪的道德感。所以占星也没直接摸上龙骑,而是先把脸凑了上去,轻吻上龙骑的脸颊。
龙骑一下子僵住了,不知是因为面前的画面太过香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整个人大脑停止运转,除了愣在那里再没有其它反应——直到占星碰到他的关键位置。

“……哈啊……别!你别!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呜……”
龙骑好像一个经历初夜的大处男,在原地惊慌失措的乱挥胳膊。占星没有理他,想进一步动作。但龙骑终究还是按住了占星的胳膊,然后随手抓了件睡袍套在了占星的身上。
“真的……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别逗了,你不想做的话,还把我带回来干什么?”
占星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抓着睡衣的袖口,无语地坐到龙骑的床上。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不是说有人会跟踪你吗?所以去不了你家,就先在我家住一晚上也行。”
龙骑隔开一米坐到了占星的身侧,没想到占星直接把脚腕搁到了龙骑的膝盖上,好像要开始审问一样。

“你干嘛在乎我的死活啊?跟你有关系吗?”

“不是、你看看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在乎你一下还不行吗?”

“……我有什么可值得你在乎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地方……一般人可不会带我这种成分复杂的家伙回自己家。”

“你别这么说——”
龙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不想看见你难过啊!”

此话一出,就连在楼上偷听的米娜都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多个后……呃、后爹。

“喜欢一个人……还需要借口吗?我知道这显得有点蠢……但是,我就是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所谓的那些‘成分’什么的……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仅此而已,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只是喜欢你。”

占星看着龙骑哽咽的说完这些话,一时竟有些语塞。

暧昧的情话占星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就算是一千句一万句,占星也都知道那些话纯粹是用来哄人的。但是如此单纯的告白,占星却恍惚间觉得它们可靠、可信。占星实在是一个很好搞定的家伙,他的真心也实在是廉价。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占星竟然就信了。
即使过了很多天,占星还依旧没从这简洁且毫无成本的喜欢中回过神来。毕竟这还是长久以来,占星第一次被给予所谓的“无条件的爱”。龙骑会陪着占星去做任何事情,也会听占星说任何话。占星是个喜欢骂天骂地的人,而龙骑不会像黑魔那样反过来把占星骂一顿,也不会像赤魔那样怜悯占星。龙骑只会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好似无条件的接受占星一切的情绪。
占星有些沉溺于龙骑给自己带来的,这种特殊且甜蜜的关怀里了。
逐渐占星也常常不求回报的给龙骑买这买那,衣服、食物、各种东西。即使龙骑只是随口一提,占星也会立即满足。在占星心里,龙骑是这么久以来头一个能够接受他、并且连着他的破碎和伤痕一同接受的人。占星只想尽自己所能的,去“弥补”这份爱,去付出,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耻”。
就这样,占星再一次陷进了甜蜜的深渊。


IX

最近,诗人十分担心占星的状态。
她倒不是担心占星的精神或是健康。毕竟占星和龙骑在一起之后,占星的饮食和精神状况都有龙骑照顾着,每天看上去神采焕发。但作为占星导师的诗人就是从内心深处本能地感到不安,同样觉得不安的,还有占星的学者导师。占星刚从学校毕业时,还什么都没有,全凭学者和学者的朋友召唤和忍者帮衬。后来占星认识了好心的诗人。诗人给占星提供了最初的店面,也教占星如何经营,让占星好自己在社会上立足。在那之后,学者他们就没再怎么太多掺和过占星的生活,只是偶尔来找占星聚聚,大家一起聊聊近况。在学者他们眼里,占星大多数时间都是销声匿迹的,一个人在艾欧泽亚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具体在做些什么。但当他们收到占星的婚礼请柬的时候,还是十分惊诧。

“虽说你做什么妈咪们都会支持,但是……为了结婚就放弃这边的一切,只身一人到别的区,你可要慎重思考哦?”
蓝发的敖龙族女性诗人坐在占星面前,摇摇尾巴,仔细阅读着请柬。
这是占星第二次结婚了,上一次结婚好歹是在本地,这一次却要远嫁,诗人多少有点不舍。学者和召唤只是觉得非常震惊,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占星竟然走的这么突然。

“我只是搬个家而已啦,又不是再也不回来——”
占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望着面前的四个老师。
“到那边的话,也没有太多人认识我,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照顾你了。你到那边去就是一个人,我倒是不担心龙骑会对你不好,但他的那些朋友……”
诗人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大袋金币。
“妈咪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钱你拿好,万一遇到什么事了,也好破财消灾。你想,上一次结婚的时候,就是那个舞者,一直只知道花你的钱,最后还出轨了别人,你这次可要小心。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就赶紧离开,可别被坑了!”

“是啊,我们在那边都没有熟人,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学者和召唤已经开始抹眼泪,虽然是这样,但她们也随了二百。
“有事随时来找我们,我们帮你拧掉他的狗头!”

占星望着眼前的礼物,心里百感交集。其实他也很舍不得老家,毕竟他的家产都在这。他的朋友、人脉、归属的部队,也都在这。尤其是面前的诗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占星的今天。占星觉得自己就这样突然的离开,有点背叛的意思。好在诗人毫不在意,只是一再叮嘱占星不要被欺负了。

“虽然我不担心龙骑会对你怎样……但龙骑的朋友,你一定要小心啊,可别被他们欺负。”
诗人紧握着占星的手,一遍遍念叨着,好像在嘱咐即将上战场的儿子。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相信龙骑的人品,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占星心里对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么久了,我有什么伤心的事情,或者是难过的事情,都和龙骑说。龙骑从来没有嫌我烦,还会很耐心的帮我想办法,我也知道我这个人怨气很重……有些时候朋友嫌我烦,但是龙骑他不一样。”
占星笑笑,笑得有些勉强。
“毕竟……我这样的人……他从来没嫌我烦过……”

诗人坐在占星的对面,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摸了摸占星的头,希望神明能赐予占星一些好运。

其实担心占星的人不止占星的导师,就连战士也觉得占星是不是陷入了杀猪盘。战士是占星的老朋友了,见识了占星的三任前任。粗暴的舞者;离谱的赤魔;以及劈腿比电视机换台还快的白魔。

“我说真的,你可小心点。你看,舞者坑你钱,赤魔骗你色,白魔连你都员工都要勾搭一下。虽然龙骑目前为止表现都很好,但我总还是担心你。”
战士家里很大,装饰也漂亮。占星时不时会跑到战士家里,白嫖一下战士的超大浴池。
“龙骑不是有个枪刃朋友吗?他最近缺个战士搭档,龙骑还介绍我俩认识了。”

“咋的,你不会看上那个枪刃了吧?你不是才分手吗?”
占星有严重的肩周炎和腱鞘炎,因此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了浴池的温水里。热水温暖着痛处,占星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明朗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跟那枪刃处不来……那天我俩一块去迷宫,一共就在里面待了不到二十分钟,队里有个不太熟练的新人学者,他一直在骂从来没停过。”
战士无奈地摇摇头,递给占星一个浴帽。
“虽然枪刃技术确实还行,但是实在是……”

“行啦,我也是开玩笑的。人家枪刃也有老婆,只不过好像挺忙的,这么久了,我也没见过。之前龙骑他和枪刃一起陪人去迷宫,我给龙骑准备午饭,龙骑让我多做两份,我才知道枪刃有老婆的。”
占星接过浴帽,罩在自己的发髻上,之后靠在浴池边缘。热乎乎的水蒸气配上冰凉的菠萝沙拉,占星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享受的事情了。战士坐在浴池的另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面,总觉得占星的描述有些蹊跷。但龙骑也确实是至今为止,战士见过的最靠谱的一任,就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龙骑看着挺靠谱的,这个我承认。感觉他比较单纯,而且也很贴心。我记得你不是有心动过速和心悸的毛病吗,最近龙骑还时不时过来问我,说知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你的前几任可没这么懂事。”
战士说着,喝了一口冰镇的脱脂牛奶。龙骑确实是个踏实的小伙子,占星的脾气反复无常,时常焦虑,又容易崩溃。战士曾经眼瞅着舞者在占星难过的时候抛下占星,一个人去花街找乐子。那天占星因为工作时被不正经的人调侃生起闷气,在魔女咖啡馆喝了不少。舞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直到半夜三点都还在花街乱耍。最后还是战士把占星拖回家的。还有、还有一次,白魔趁着占星不在店里,竟然搭讪起了店内的前台。战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占星确实好骗,又有点单纯,但是……那些人做的也确实不对。
“你最近还好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
占星觉得这问题唐突。
“当然好了,你看我什么都不缺,还找到好的归宿,这不是蒸蒸日上吗?”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你经常压力很大,时不时觉得你快要疯掉。我有点担心而已,总怕你到新的地方去,没有熟人,会受委屈,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占星尴尬地笑笑。其实战士说的没错,占星的精神状况一直就是那样,喝了药好点,不喝的话就是勉强度日。占星的神经敏感,整个人就好像是碎了的玻璃又拼凑起来,稍不注意就会被打碎。战士至今都忘不了,当时占星被赤魔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天到晚精神萎靡的样子。

“你说话有的时候挺像遗言的。”
牛奶被一饮而尽,战士伸出舌头舔舔上唇沾着的牛奶印子,又用手背蹭蹭嘴角。
“不过龙骑看着也不像会在意这些的人,我其实挺高兴的,感觉你终于遇上个靠谱的家伙。”
他说着笑笑,也抛给占星一瓶牛奶。占星没反应过来,就没接住。那瓶牛奶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好在有盖子盖着,不然就白瞎了。



X

今天是占星最后一次回现在的家,过几天他就准备搬去别的区,好跟龙骑永结同心。占星站在这栋略显荒凉的房子前,将自己的行囊里放不下的东西交给龙骑。

“唉,真是有点舍不得这里,也住了这么久了。”
占星关上房屋的门,恋恋不舍地签下放弃土地的证明。他现在干干净净,身上除了带着钱和一些行李,就和当初刚来艾欧泽亚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嘈杂的通讯消息,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占星本以为搬去另一个区会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却没想到他一天就搬完了家,就连龙骑都对占星的速度感到惊讶。占星看着龙骑吃惊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毕竟占星平时就居无定所,也没多少东西要搬走。

龙骑家不大,但还是给占星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拎着行囊的占星站在龙骑家门口,有些忐忑、犹豫着不敢迈步。

“在买到自己的房子之前,就得暂住你家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你家’?这是‘我们家’。”
龙骑挑挑眉,用手拍拍占星的肩膀,一边接过占星的行李。
“你喜欢的香料我都买好放在药柜上了,香炉也在那边放着,你那些书我收在这边的书架里了,这可是特地给你买的新架子。”
一边说着,龙骑一边指向身旁高大的书架。确实,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好像是个鱼缸。占星看着书架里那些熟悉的书本,嗅着空气中鼠尾草的香气,心里突然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涩,就这样又红了眼眶。占星背过身去,找了个龙骑看不见的角度用手腕内侧蹭蹭眼角。没想到龙骑还是敏锐,悄悄地从占星背后接近,之后一下子用双臂环住占星,将占星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开始全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很快就能忘了的。”
龙骑的下巴靠在占星的颈窝里,安慰似的用头发蹭蹭占星的脸。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者公会注册,去迷宫冒险,平时你也可以帮我接接米娜放学……”
一边说着,龙骑忍不住畅想起之后的生活。占星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也没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那我的店呢?”
片刻的思考后,占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子面对龙骑。
“我平时要经营店铺,恐怕没什么时间去接米娜。还有……你不会是想拉着我去那些高难度的迷宫吧?你知道的、我——”

“你可以的,相信自己,我相信你能做到。”
龙骑睁大蓝色的眼睛看向占星,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开口说出来,
“我和朋友们有个氛围不错的队伍,正好也缺个治疗的位置,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店的话……你交给战士不行吗?这样的话你也有时间照顾各种事情,还能作为店长拿一份提成。”

“那是我的店、我怎么能不去呢?你在说什么呢……”

“你看看账单什么的不就行了?现在你也不缺钱,让自己的生活过的轻松些不好吗?而且……我不想你去那种地方工作,我也想要多和你在一起。”

占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可又觉得龙骑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起早贪黑上班确实辛苦,占星每次早起都会莫名觉得心悸,不仅心率过速还喘不上气来。每次早起上班,占星都觉得自己就差爬到店里了。
“倒也是……”
龙骑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占星,倒也真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占星被龙骑的可爱冲昏了头脑,就也没再多想。
“去迷宫的话就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技术很差……其实之前我进过一个队,但是因为技术太差,还被人踢出来了。”
占星说着用手指卷起自己衣服上的金属链子,无奈地冲龙骑摇摇头。但龙骑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又不断劝说占星,好像一定要拉占星入队一样。占星也是要强的性格,其实上次被踢出队就心有不甘,但由于没有什么契机,就也没再去挑战过高难度的迷宫。如今正值新迷宫开放前期,龙骑又一顿怂恿。占星心里痒痒,也为了能多陪伴龙骑,干脆给店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龙骑听到占星同意,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占星就是一顿猛夸。占星被夸得飘飘然,大手一挥,买了几百万的魔晶石送给龙骑,权当是自己结婚的嫁妆。


XI

两人的婚礼办得还是有些匆忙。

初春的晚风微凉,占星穿着白色的礼服,精心打扮过,不止衣服的熏香用得讲究,头发也比平时都要束的更利落些。他坐在十二神圣堂耳堂的准备室里,望着手中的戒指发呆。

“好啦,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你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
占星的诗人导师站在占星旁边的位子上,一边整理着占星的发型,一边望向占星面前镜子里的倒影。诗人能看出占星的眼里有期待,有喜悦,但同样的,她也能看出占星好像在担心着什么。准备室不大,但由于里面没什么东西,就也显得空旷。占星盯着放在盒子里、精心包装着的无暇戒指,不断用手指抚摸金属环内圈刻着的名字。

“高兴、我当然高兴了……”
占星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茬,时不时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只是……我总觉得我有点配不上他……你也知道,我这都是第二次结婚了,而且我也有点对不起你……我来到这边,也没办法再为你的部队做贡献了。你明明收留了我那么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了支持……我却走的这么突然,我怕——”
占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诗人用一根手指挡在面前,硬是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诗人捧住占星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放开,之后又把双手搭在占星的肩膀上,安抚似的捋了两下。

“别这么想,你过得开心最重要。不管你跑到哪里去,我也一定有办法能帮上你——”
诗人提高了音量,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你可别小瞧我的人脉!还有、可别再纠结之前的事情了,你也不知道之前的对象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不管结几次婚,我都会为你祈祷,祝福你过的快乐。”

听了诗人的话,占星有点惭愧地笑了笑。说实在,占星现在看到婚纱和戒指,都还能想起第一次永结同心时的场景。当时和占星永结同心的对象是个不着调的舞者,是占星在咖啡馆做占卜师的时候认识的新人冒险者。那天格里达尼亚刚下过一场大雨,虽说是夏天,但室外也冷得冻人。舞者穿着单薄,又被雨淋了个透,想到咖啡馆避雨,却又发现自己口袋空空,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占星看舞者被冻得哆哆嗦嗦,又没钱吃饭饿的头发昏,就给舞者买了一份奶油蘑菇焗面,外加一杯甘菊茶。舞者好像很久都没吃过饱饭,狼吞虎咽地就把焗面一扫而空,占星又给他添了一份沙拉,还给了舞者一小袋金币让他去住旅馆。
之后舞者就自来熟的成了占星自动跟随的跟班,占星去哪,舞者也总跟上。可能是受菩萨诗人的影响,占星也总是会莫名对缺钱的新人冒险者产生多余的同情心。一来二去,舞者成了占星的朋友、学生、战友,最后又成了恋人。在舞者的疯狂攻势下,占星也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初出茅庐的两人花最少的预算办了婚礼,在几个亲朋好友的祝福下牵着手走进了圣堂,又牵着手出了圣堂。后来在诗人的赞助下,占星离开了咖啡厅,和舞者两人经营起了自己的生意。没了老板的抽成,又没什么房租压力,占星曾经以为两人会这样亲密无间的走下去。
直到舞者有一天把花瓶甩到了占星头上。
占星坐在地上,按着头部的伤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又被拉住脚腕,两眼一抹黑。舞者就像变了一个人,掐着占星的脖子把占星拖进地下室,占星的记忆就此断片。后来舞者说是有急事,翘了班夜不归宿。占星四处打听舞者的行踪,还是咖啡厅的前同事把占星领去了花街。占星看见舞者正和他的好兄弟坐在一起,怀里还抱着占星的精灵族好友。舞者一边摸精灵的屁股,一边好似四下无人般的炫耀起家里那个“逆来顺受配合自己癖好和暴力的狗”。
之后的事情占星记不太清楚,唯一能回想起的片段,是炎热夏日的夜晚,自己把同心戒指扔进了银泪湖。那天晚上占星喝了许多的蒸馏酒,酒里还混了不少圣灵药。好在那圣灵药是占星自己做的,质量比较差,混着酒喝,便也没喝出什么大问题,就是喝多了有点上瘾。

诗人的声音打断了占星混乱的思绪。占星有许多痛苦的、倒霉的、悲伤的回忆。每当占星的精神稍微松懈下来,就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钻了空子。难熬的过往像是海啸来袭,总能在一瞬间就将占星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高楼大厦夷为平地。

“时间快到了,待会可要高高兴兴的。”
话是这么说,但诗人看向墙上的钟表,手指不安地敲打着占星所坐椅子的椅背,发出哒哒的声音。马上就到典礼的时间了,龙骑却不见踪影。占星给龙骑拨了几次通讯,龙骑却只是回了讯息,说自己今天临时接到了单子,才刚刚结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占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好在龙骑赶在典礼开始前的三分钟被枪刃和送到了现场。龙骑胸前别着的花有点歪,占星伸手帮他正了正。龙骑脸上还浮着一层薄汗,占星又用自己的袖口帮他擦了擦。

“你这边来的人还真是多。”
占星看了看龙骑边上站的一群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好几个导师,好几个朋友,龙骑部队的熟人,还有各种占星没见过的人。占星这边来的人少,多少显得单薄。但碍于是大喜的日子,占星没再多说。

圣堂的钟声敲响,莫古力一边发出库啵的声音,一边在装饰着洁白鲜花的道路上洒下同样洁白的玫瑰花瓣。占星和龙骑的朋友坐在两边的长椅上,都向两人投来祝福的目光。占星牵住龙骑的手,隔着薄薄一层头纱望向龙骑的脸。龙骑看上去是那样的可靠、正直、温柔又有活力。黑色的短发服帖地搭在脸侧,蓝色的眸子比任何人都要清澈、坚定。两人十指相扣,缓慢庄重地走过柔软的地毯。占星的礼服拖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就连空气也在为他们鼓掌,为他们祝福一样。

“两位真是有缘分,就连守护神也都一样,都是阿泽玛。”
典礼的司仪望着祭坛上摆着的两个守护神的标志,意味深长地笑笑。
“那么、就祝二位如同阿泽玛的符号一样,圆圆满满,永远在一起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占星的手指再次戴上了闪亮亮的同心戒指。占星总觉得这枚戒指比上次的要漂亮不少,也更珍贵些。龙骑在众人的怂恿下红着脸轻轻在占星脸侧烙下一吻,好像是个在亲吻初恋的大男孩一般。
占星觉得也许这就是幸福。

“咳咳!听好了,小伙子!”
诗人站在人群最前排的正中央,清了清嗓子。
“不管你和你身边的人怎么看占星,但是占星永远是我最宝贵的孩子。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我家宝贝,不然小心我半夜爬到你家对你唱魔人歌哦!”
一边叉着腰,诗人一边熟练地说道。占星和龙骑都被诗人逗笑,其实上一次婚礼诗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诗人很喜欢自称妈妈,对于占星来说,诗人也确实像是妈妈一样的存在。

“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龙骑满面笑容,多少还有一点害羞。
“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都配不上他,他真的很优秀。但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拖他后腿,我会努力的!”

“如果你胆敢欺负阿占,我们可都不会放过你!”
学者和召唤也在一边起哄。跟召唤一起来的忍者穿着蟾蜍套装,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从包里掏出了自己花好几天时间才钓上来的宝贵大鱼,送给占星做新婚礼物。
占星很会来事,掏出了早就提前包好的红包,一个个塞给自己的导师和朋友们。还特地给龙骑的枪刃朋友塞了个大的。占星觉得龙骑一直受枪刃照顾,自己也该表示表示。枪刃打开红包看了几眼,确实是一笔巨款。枪刃要去绝境战打工很久,才能拿到这么多钱。因此枪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表示了谢意。

“你真的是富有到让我觉得害怕的程度。”
枪刃把红包叠好,塞进衣服兜里揣好。
“龙骑这个家伙脑袋有时不太好使,以后也麻烦你照顾了。”
这大概是枪刃有史以来说过最好听的一句话。占星听了高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有通讯珠响起的声音。只见龙骑急急忙忙地掏出自己的通讯珠,原来是老板又喊他去加班了。

“你就不能拒绝吗?”
占星觉得扫兴,小声问龙骑。但龙骑只是摇摇头,一个劲的解释这个老板是熟客,这笔单子又很大,又是早就商量好的,没办法拒绝。占星本想再挽留,又怕龙骑觉得自己任性,所以最终帮龙骑编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骗骗来宾,好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XII

谁能想到,龙骑傍晚离开,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在送走各位亲朋好友后,占星坐着金鲶鱼轿子回到了和龙骑共同的家。今天米娜住在学校,家里只有占星一个人。他穿着礼服坐在院子里,无聊的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翻辅导书一边努力看着今天的星象。占星从随身的卡包里抽出了三张牌,不是逆位的魔术师,就是逆位的恶魔,最后连死神都出来,还偏偏只有死神是正位。占星觉得大概是自己占卜的水平不行,又把牌收了起来。

“真是的……”
看着手上的同心戒指,又回想起今天的婚礼,占星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办法,龙骑都那样说了,占星也不好再挽留下去。
“没事,上一次的婚礼还不如这次呢,也是匆匆忙忙的,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占星一边念叨着,掏出混了圣灵药的蒸馏酒,伴着下酒的曲奇,猛喝了三瓶。他心中苦闷但也无话可说,无人可怪。所以喝完三瓶之后,占星就回了房间,把自己收拾好坐在床边等龙骑。
一等就是半宿。
龙骑是枪刃送回来的,就和婚礼时一样。两个人直到说再见之前都还在骂今天那不靠谱的老板。占星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什么循环,什么团辅,什么身位之类的,所以只能帮龙骑倒了杯伊修加德奶茶,然后拉着意犹未尽的龙骑坐下。

“趁热喝了吧。”
实际上占星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加上刚才的蒸馏酒里混了圣灵药,占星只觉得头脑发昏。但他看龙骑还精力旺盛,便也强打着精神聊下去。
“我们终于合法了……”
想到这里,意识有些模糊的占星胡乱地扬了扬嘴角,伸手去拉龙骑的袖子。龙骑喝着奶茶,回过头来看了看占星红的不自然的脸。

“你喝酒了?”
龙骑问道,一边撩开占星额前的碎发。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这种时候清醒着的话,总觉得有点害羞。”

“害羞,你还会害羞吗?”
龙骑喝完奶茶,转过身来捧住占星的脸,
“我还以为——”

“毕竟是和喜欢的人……”
占星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不断用手指揉搓龙骑的袖口。
“行了、别问些有的没的了……”

“话说,你干嘛还穿着这个啊?快脱了吧。”
龙骑指指占星身上的礼服,占星还是头一次见龙骑这么主动,竟兴奋得有些坐立不安。

“我、我以为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所以才——”
占星说,
“但如果你喜欢别的——”

“什么仪式感,已经很晚了,赶快睡觉吧。”

“……啊?”
虽然龙骑说的很有道理,但占星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他放开了龙骑的袖子,又换了直白一点的说法。
“那个、你看,今天是新婚之夜,我们是不是应该——”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快睡觉吧。我不像你上午没什么事做,还要早起的。”
龙骑头也没回,往浴室的方向走去。留下占星一个人在原地愣住。

“那、后面这个步骤……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睡一下的吧,理论上来讲、嗯……理论上。……”
占星觉得尴尬,但又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尴尬。他小心翼翼抬眼看向龙骑,却只见到一张充满困惑和无奈的脸。

“你和任何一个人都会说这种话吗?”
龙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看,也这么晚了,熬夜对身体不好,快点睡了吧。”

这下占星没能再说出别的话来。他愣在原地缓了几秒,没再敢往下想。占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估摸着是自己喝圣灵药喝出问题来了,于是迷迷糊糊地拖着礼服又来到院子里,举起了手上的圣光黄道仪往草坪上摆的木桩砸去。一道紫光闪过,落陷凶星的声音瞬间回荡在空气中。邻居家看上去是没人的样子,占星也没心思关心邻居,只是冲木桩打出一个又一个落陷凶星。打光了魔力就喝一瓶圣灵药,喝完了又继续打。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占星数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个落陷凶星,但那个坚硬的水晶都木人直到最后都没被打爆。占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带着满头的汗水瘫坐在院子的草坪上。或许龙骑真的是工作比较辛苦也说不定,而且感情好的两人之间也不一定需要做那种事吧,可能是自己太放荡了。占星安慰着自己,把圣光黄道仪扔到一边,用礼服的下摆擦干了脸上的汗。他越想越烦,干脆直接躺在了草坪上,草尖戳着占星没被礼服包裹着的皮肤,有些痒。冰凉的露水透过布料,浸湿了礼服的外层。占星觉得冷,于是又把礼服的拖尾盖在身上。占星望着高脚孤丘满天的繁星,随意地在视野里想把那些星星连成图案,却没有一个连得上。乌尔达哈的夜晚甚是寒冷,他在草坪上躺了一会,觉得实在是凉,只好又回到门前,准备进屋睡觉。

沙沙、沙沙。

冷风吹动着院子里的紫藤树。

沙沙、沙沙。

占星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拧,余光却瞥见紫藤树后的黑影。占星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那黑影逐渐逼近,吓得他大叫一声。龙骑闻声从屋子里蹿了出来,但还是扑了个空。紫藤树后面没有一个人,龙骑把手上的长枪戳在地上,伸手揉揉占星凌乱的头发。龙骑告诉占星绝对是喝多了蒸馏酒看错了,占星想了想,感觉龙骑说的有道理,就没再深究。

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占星换上睡衣,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闭上眼,又睁开,又闭上,又睁开,望向身旁熟睡的龙骑。龙骑的长相说不上精致,但占星却觉得好看。占星见多了把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家伙,比如总是花大把功夫、精心呵护自己烫了卷的金发的舞者;又比如身上裹满了浓郁香水气味的赤魔。然而此刻在占星眼里,这些都比不上龙骑自然随意的黑色短发,以及领口处那淡淡的香皂味。占星忍不住向龙骑的方向凑去,低头嗅嗅龙骑颈间。占星觉得龙骑就好像一瓶无色无味的矿泉水,平淡,质朴,但确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龙骑实在是让占星着迷,就像当初赤魔让占星着迷那般,只不过这次的着迷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如果说之前的赤魔像是刺激激烈却让人上瘾的毒品,此时的龙骑则更像是一杯清爽的甘菊茶,好喝,清爽,喝完了让人舒服,重点是无害,不伤身,能一直喝。
想到这里,占星不禁觉得身体有些燥热。他低头想去亲吻龙骑的侧脸,又怕把龙骑吵醒。所以只好强压下冲动,躺回枕头上。占星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问题。自己已经习惯了以色侍人,用身体表达爱意。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自己也该学着去习惯龙骑、或者说是正常人的生存之道。
最终,在经历了忙碌的一天后,占星还是闭上了眼睛。


XIII

照常放学回家的米娜发觉自家信箱被塞满的速度变快了。

“阿占,这是不是你的信啊,怎么这么多?”
米娜从叮叮作响的莫古力邮箱里掏出厚厚一摞信件,用自己的头绳捆在一起交给了占星。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和这个初来乍到的男性精灵一起生活的日子。毕竟比起不着家的龙骑,占星总是做各种菜肴给米娜吃,而且还带米娜四处玩,买各种以前不常买的东西。有了占星,米娜的零花钱明显充盈了起来,就连日常出行也坐的是魔导鲸鱼。

占星刚做完三菜一汤,从厨房一路小跑溜达到客厅。他的发髻比以往挽得更高,袖口也撸到上臂,手上还沾着一点锅边溢出的油渍。
“你先去吃饭吧,我看看信。”
这一捆信足足有三本艾欧泽亚百科全书那么厚。占星大概料到店员会给自己寄业务汇报,但这个量未免有些恐怖了。这么想着,占星暂时摘下了胸前的围裙,捧着这捆纸坐到客厅沙发上,一边揉着自己因为家务而酸痛的手腕,一边翻动着信件。这里一共有34封信,可里面只有两封是店员寄来的店铺流水,三封是亲朋好友的问候。剩下的,全都来自于一个人。
占星未免觉得背后发凉。
这样的事情在占星结婚前、还没搬家的时候也发生过。占星搬了家,总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好似洪水一般的骚扰信件再次袭来,数量不减只增。

[“你为什么要和那个无聊的男人在一起,你知道的,明明我更能满足你。”]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人啊,真想把你按在店里的沙发上。”]
[“我好喜欢你的手啊,这么漂亮的手,怎么能拿来做家务呢,明明有更适合它们的事……”]
[“你店里的柱子看着就结实,我好想把你捆上去……”]
[“你的身体还好吗?我总觉得你看起来要晕倒一样,那个家伙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同样是龙骑士,我就不行吗?为了你,我也可以放下盾牌选择做龙骑士。”]
[“他满足不了你吧?但我可以,你明明也知道这一点的……”]
[“我让花街的店员打扮成你的模样……可他们终究不是你,也没有你的温度。”]
[“我真的馋你馋得快疯了……”]

占星一个个拆开了信封,里面扭曲的文字让他不寒而栗,差点没恶心地当场吐出来。龙骑听了这件事,更是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扣着这一封封信,就好像手里是寄信人的脖颈一样。

“这人可真恶心……”
龙骑帮占星把信件全都扔进垃圾桶,然后摸了摸惊魂未定的占星的脑袋。他长叹了一口气,一边给枪刃发了讯息,请枪刃帮着想办法。占星虽然不想这事被枪刃知道,但龙骑手快,占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讯息就全都发出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什么叫什么时候认识——”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龙骑突然握紧了占星的肩膀,
“如果你没有回应过他,他也不会一直单方面给你寄这种信吧?”

占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我在勾引他吗?”

“……我不想这么说。”
龙骑答道,扭过头去避开占星的直勾勾刺过来的眼神。
“但是……呃、我不想……我不想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盯上。”

占星感觉自己头上能抠出三个问号。他总觉得这话听着越来越奇怪。
“不是、你、你再说一次,什么叫‘你的东西’?”

“哎呀!我只是、我只是嘴笨而已。唉,你看我……”
龙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快低头向占星认错。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是可怜的大狗狗,一样,就那样盯着占星,让占星找不到理由不原谅他。
“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上去很是委屈。
“你真的太好了,所以有很多人都喜欢你。你长得这么漂亮,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无比勾人。我、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抢不过他们……我——”

龙骑一连串的道歉让占星心软下来,又被哄得头脑发昏。占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担心跟踪狂,还是该先为自己找到龙骑这样真心的人而庆幸。所以他先抛弃了脑子,暂时什么都不想,只是把头搭在龙骑肩膀上,感受龙骑颈间的那份温暖。

翌日,占星送完米娜上学,看时间还早,便揣着账单打算到店里核对流水。非营业时间,占星即使是进自己的店,也有敲门的习惯。但今天占星为了送孩子起得早,犯了心悸的毛病,有点喘不上气来,脑子一昏,就也忘记了敲门。他直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却没想到看见了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清晨的咖啡馆里空荡荡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昨晚打扫卫生时泼洒的消毒水味。占星只见有个人缩在柜台后面,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些什么。占星本以为是店里进了贼,抄起门边的菜单展示板,就要砸上去。可占星还没靠近那可疑的身影,对方就提前一步回过头来,占星认出那人是店员凯伊,这才猛地将沉重的菜单展示板停在空中。

“凯伊,怎么是你?”
占星惊魂未定,要是凯伊再晚一秒回头,这块木板可就要砸到凯伊头上了。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还没等凯伊回答,占星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先不说为什么凯伊会缩在柜台后面,但是凯伊脸上那坨不自然的红晕,就已经敲响了占星脑子里的警钟。更让占星觉得后背发凉的是,凯伊手里握着的信件。那些信件和占星家里收到的用的是相同的信封,封皮上的字迹更是一模一样。占星一时间有些头晕,只感觉自己两眼一抹黑。
“不会吧……凯伊……”
占星只觉得一股恶寒,紧接着反胃感直冲上来,占星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吧……?”

“你在说什么啊,店长?我没听懂。”
凯伊从地上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向面前仿佛吃了昏乱的占星。
“我只是今天起得早,来的也早而已。”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难道是你一直在跟踪我吗?不是——”

“什么跟踪……店长,你在说什么呢?”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信……根本就是你写的吧?”
占星愈发崩溃,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揉地有些烂的纸条。那是他从之前收到的信上撕下来的,就为了以防万一需要比对笔迹。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什么叫,‘这样的事’?”
凯伊手臂撑住柜台,一下子翻到占星那边。他赶在占星躲闪之前,先一步抓住了占星的手腕。猫魅族的身躯看着小巧,但若真是铁了心要比拼力量的话,本就因心悸而感到虚弱的占星自然是争不过一直作为骑士训练的凯伊。
“不要把我说的这么不堪啊,店长……我更名换姓改变容貌……就是为了能够多和你在一起。店长……我就不行吗?明明以前那些人只要付钱给你就能得到你的陪伴,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店长,明明、不论是体力还是活力,都是我更好——”
猫魅族金色的眼瞳像是一潭被搅乱的浑水,里面除了癫狂便只剩下了扭曲的思念。畸形的欲望已经撕裂了凯伊的理智,他用力攥住占星的手腕,将这个脑子里一团乱的家伙向墙壁的方向推去。占星只觉得凯伊恶心,恶心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能如此吸引凯伊,以至于凯伊能够在被拒绝之后,不惜更名换姓,改变容貌,背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自己的店里面试,还跟踪自己这么久。

“你放开我、你——你真的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个月,自己竟然对如此恶心的家伙微笑,找他聊天,付他工资,占星就觉得反胃地要吐出来。但凯伊却不以为然,他乐呵得很,抓住占星手腕的手指不断磨蹭着占星的皮肤,另一只手还从占星校服侧面的开口摸了进去。

“恶心?店长你当初收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而已,不是你亲自把我捡回来的吗?你关心我,收留我,不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吗?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别开玩笑了!我对每个员工都是这样,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啊啊!”
凯伊凑得越来越近,占星不断挣扎,最终找准机会在凯伊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这才挣脱了手腕的束缚。他趁此时机赶快向门的方向跑去,却没想到刚开门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卡碧斯。卡碧斯戴着墨镜,正优哉游哉地来上他的早班。他也没想到开门竟会看见如此混乱的场景,也算是微微有些吃惊。但他吃惊的点,却和眼前的暴行没有太大关系。

“哎呀,你俩终于搞起来了?那也不枉凯伊这么久的努力,恭喜恭喜~”

占星想不清楚为什么卡碧斯会说出这种话。他只惊恐又疑惑地看向卡碧斯,又看向凯伊。足足愣了三秒,大脑才终于转过弯,结结巴巴地吐出半句话来。
“……你早就知道凯伊在跟踪我吗?”

“啊?当然了啊,每次凯伊抱着我的时候,都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卡碧斯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把脸上的墨镜推到头顶。
“我觉得也挺好的啊,毕竟龙骑不是不行吗,就让凯伊满足你呗。”

这话好像一个超大号榔头,狠狠的在占星的脑袋上敲了一锤子。占星只觉得一瞬间耳朵嗡嗡直响,大脑一片混乱,思考停滞。他的脚步逐渐不稳,忽悠忽悠地向后倒去,好在劳模战士上班也早,赶在占星撞上庭院里的路灯之前传送到了门口。虽然战士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第一时间上去扶住了占星,让占星的脑袋逃过一劫。凯伊自知和战士争斗占不了上风,便毫不犹豫地传送走了。


XIV

虽然多亏了战士的及时救助,占星的头没撞上路灯,逃过了肉体上的伤痛。但占星的精神却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这件事过去之后,占星整整卧床不起躺了三天,一边发着高烧,一边还失眠。擅长炼金术的学者闻讯急忙赶来,掏出自己的辉煌蒸馏器连做了三组安睡药水给占星。占星喝了,这才胡乱睡下,从天亮睡到天黑。醒来的时候,占星看见战士和龙骑都坐在床边。

“你感觉好些了吗?”
战士手里端着加了糖的温甘菊茶,占星睡了一天没有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因此也只能喝点又补充水分又补充糖分的饮料。

“我实在是没想到……”
占星双手端着甘菊茶,还是感觉有些虚弱。龙骑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默默帮占星按揉额头。
“凯伊竟然是惯犯……这几天我的通讯珠都快被打爆了,我有几个朋友,竟然也是受害者。凯伊根本不是什么贫困的新人冒险者……他是个坑蒙拐骗的惯犯,我的一个朋友被骗了感情,两个被骗了好多钱。还有一个,苦心经营的店铺也被凯伊搞得乌烟瘴气……哈、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的好心就那么多余吗……我——”
占星说着头又痛起来,胃也难受,他连着灌了三大口甘菊茶,这才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占星骂骂咧咧说了好久,又在店员的通讯贝里唠叨了几句,不光说了自己这几天没去上班的理由,还顺带给全体员工放了一周的假。这期间龙骑一直沉默着,战士看龙骑不说话,自知碍事,便道了别,先行离开了。

“我早就觉得凯伊和卡碧斯不对劲了。”
看战士离开,龙骑才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他的语气里尽是不满,说不清到底在埋怨什么。
“说真的,你把房子转手吧,以后别再沾这些了,净是些乌烟瘴气的人。”
说着,龙骑握住了占星的手。
“而且,你也不缺这点收入,以后我们一起去接冒险者委托吧,虽然辛苦些,但至少不会接触到这种人。”

“可是……我不擅长接委托,你也知道——”

“可你周围这些人就没几个正常的,你看不出来吗?你现在所处的环境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
龙骑语气坚定,似乎是铁了心不让占星再回去咖啡馆了。
“我觉得你有的时候也该反省下自己,毕竟——唉、毕竟我也不想你总去那种地方,总惹上这种事。你看我,就从来没遇上过这么恶劣的人。再说了,你之前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去征服高难度的万魔殿。”

“可你不是有队了吗?我记得你们后来不是补齐了一个治疗。”
虽然距离上一次被从队伍里踢出去已经过了很久,但一提到高难度的冒险,占星还是会犯怵。占星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也知道自己学习治疗魔法学了很长时间,他这一辈子都只钻研了占星术而已。比起那些什么都学点的前辈,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占星术,理论上来讲,他应该很擅长才对。
然而战斗也看天赋,占星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那个队……那个队的战士技术太差了,我们才一起活动了一天,就已经散队了。现在我和枪刃准备一起去临时组队,如果带上你的话,我们也会感觉安心一点。而且,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没有你的话,我觉得我会死掉。”
龙骑的眼神很是真挚,占星拗不过,只好先答应下来。说实话,占星对迷宫没有一点兴趣。这种高难度的迷宫他从来就没成功挑战过。之前偶尔去普通迷宫收集材料,还要被队友挑这挑那。
永结同心的对象向自己施压,占星觉得疲惫,头好像又痛起来。

好在,生活中虽然总是充斥着挫折,但偶尔也有好事发生。

这几天占星在家休养,闲来无事出门溜达,正巧碰上隔壁小区有人出售土地。龙骑虽然也有房子,但还是小了点。习惯一个人住的占星很快就把自己的房间塞得满满的,活动空间又变得狭小起来。这块土地和占星之前放弃的那块在同样的位置,离市场近,景色又好。因此占星想也没想就立刻付了钱,在这建了房子。

“你可真厉害……”
龙骑一边帮占星装饰房子,一边感叹道。

“这小房子没多少钱,重要的是能买上,就已经很幸运了。以后米娜在家的时候,我们偶尔可以上这里住住……过一下二人世界。”
占星故意将二人世界四个字说的很重。他和龙骑结婚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没有半年也有五个月,但龙骑就是迟迟不碰占星。占星自己心里疑惑,又憋得难受,毕竟龙骑总是和他待在一起,他也不好意思自己解决。无奈之下占星仔细追问,这才知道龙骑的病症。听了龙骑的故事,这下占星也不忍心再提出让龙骑做0。可占星总觉得龙骑是心病,总觉得如果对象是自己,龙骑或许能硬的起来。
崭新的房屋里挂满了脱水香草,室内的陈设和占星结婚前一样,摆满了药柜和香料架。龙骑看了满屋子的药瓶,心里不是滋味。占星因为各种原因,总是在吃药,龙骑虽然知道占星需要吃药。但每次占星将花花绿绿的药片和药水咽进肚子里的时候,龙骑还是觉得难过。

“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总感觉你瘦了。”
室内悬挂的脱水香草发出奇异的味道,甜腻诱人。龙骑看着坐在书堆上收拾书架的占星,总觉得他比以前还要消瘦些。占星一焦虑就会心悸,心悸了就犯恶心,犯恶心就吃不下饭。如果吃了缓解焦虑的药,又会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接着犯恶心,陷入一个死循环。

“我的体重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边说着,占星笑眯眯地凑近龙骑,抓起龙骑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腰部。龙骑的手常年拿枪,磨得粗糙。占星倒也不在意,反而挺享受自己的皮肤被龙骑抚摸时的感觉。
“我听米娜说,你也挺喜欢苗条的类型的……”
占星又往前凑了凑,仰头轻啄龙骑的嘴唇。龙骑想躲,但觉得不合适,所以也就亲了。占星身上是一股浓郁的药水味道,就连吐息之间也是苦涩的圣灵药味。龙骑百感交集,恍惚间觉得占星主动凑上来的样子不成体统,因此龙骑沉默着没有回答占星的问题。每次占星提起这方面的要求,又或者是要主动触碰龙骑时,龙骑都只是沉默。占星最终会觉得尴尬,之后不了了之。
今天龙骑也在逃避着自己应尽的义务,一阵沉默后从占星怀抱里溜走,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占星一句叫他穿严实点。然而占星却没有轻易放走龙骑的意思,他今天是铁了心要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龙骑向后退,占星就往前凑,两人一前一后,最终挪到了墙角。龙骑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他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占星,伸手捏住了占星的肩膀,硬是把占星推开。
“你别这样……”

“……我都说了,无论你喜欢什么方式,我都可以配合你。我不需要你特意去学些什么,又或者是讨好我……”
占星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毕竟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做的对象是你,仅此而已。”

龙骑听了,还是照旧敷衍下去。他避开占星灼热刺人的目光,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这件香气熏人的房间逃走。



XV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约好去万魔殿的日子。

对于占星来说,让他去挑战高难度的迷宫,就好像逼着牛吃肉,逼着熊吃草一样。从踏入迷宫的一瞬间,占星就已经天旋地转。一天下来,占星只觉得自己筋疲力尽,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一样,浑身都疼,精神上也累得不行。龙骑看上去稍好一点,一边安慰占星高难就是这样的,一边乐此不疲地和枪刃交流着心得。占星看了看因为打禁断而逐渐干瘪的钱包,只觉得越想越亏。他和龙骑抱怨,龙骑也还是拿“新人都是这样的”这种话来搪塞占星。占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前辈请教,前辈说的话占星听不懂,给的方法学不会,所以占星又去找随机的队伍加练。一个星期下来,占星不仅一点进度都没有,还被野队参差不齐的队友搞得崩溃。
出警自己输出的ST;骂人的近战;压榨搭档的H2,还有死也不愿意挪一挪脚躲开伤害的法师。
占星头都大了,整个人瘫在床上,翻看着神典石的招募。谁能想到,龙骑这时又找过来。

“阿占,你今晚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龙骑的声音听着冷淡,好像还带着一丝怒气。

“我……我还能干嘛去,在万魔殿坐牢而已。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是去万魔殿坐牢,但坐牢需要待到那么晚吗?我今天好不容易工作下班早,回家却连你的人影都看不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龙骑的占有欲变得可怕起来。比起占有欲,占星觉得龙骑已经在控制自己的生活。占星陪自己带的新人冒险者,龙骑要生气;占星去接占卜的生意,龙骑要生气;占星去找朋友玩,龙骑还是要生气。占星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龙骑的宠物一样。
可不管占星问多少次,龙骑一直只说自己是太喜欢占星,太爱占星了。
“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下吗?”

“……为你考虑?我去加练也只是为了能快点赶上你的进度。不是你说的吗,新人就要多加练,不然我为什么要去万魔殿啊?你以为我愿意吗?”
占星终于再也忍不住,冲龙骑抱怨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是、是。那现在成我的错了,我不该生气,我只是在和我自己闹别扭而已。”
龙骑又说,
“那你不要管我好了。”

“不要管你?你什么意思。你如果觉得我做错了,就直说,不要这样处理问题。”
占星觉得头大,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龙骑听了许久没有应声,只是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双手抱臂看向占星。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龙骑虽然是在提问,却丝毫没有给占星拒绝的机会,
“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

“怎么看待你?”
占星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龙骑好笑。
“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对你来说,不重要。”

“不重要?”
龙骑的回答让占星觉得匪夷所思。占星一瞬间有些想哭,他从床上坐起来,撑着疲惫的身体挪到龙骑跟前。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放弃了在老家的房子,人脉,亲人,一路跑到这里来,是在演戏吗?我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事业,放弃了咖啡厅,放弃了工作,又被迫做这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你是觉得我还是不够真诚吗?你一定、你一定要把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逼走,你才满意吗?”

“我哪里有逼你?那不是你自愿的吗,你别乱说。”
龙骑也毫无退让之意,
“战士也好,米丽特也好,这些靠谱的朋友,我可从来都没有阻拦过吧?我赶走的只是那些你所谓的‘朋友’而已。”

“什么叫‘我所谓的朋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占星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问我?你和那些家伙不清不楚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失望,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可笑吗?”
冷不丁地、龙骑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这样看起来就好像花街那些出来卖的家伙……你对所有人都会这样献媚吗?”

“……你在说什么啊?”
占星觉得龙骑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并且着实很伤人。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龙骑三十七度的体温是如何说出如此冰冷刺骨的话,当初那个温柔暖人的龙骑,怎么事到如今像个陌生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之前的赤魔也好,店里的凯伊也好……如果不是你给他们正面的反馈……你不喜欢就直接拒绝的话,他们也不至于来纠缠你吧?是不是只要是个人你都会主动贴上去?你不觉得是你的问题吗?”
龙骑的声音很平淡,
“……你是不是就喜欢被别人用那种目光打量啊?我早就觉得在花街做过的人没几个正常的,但我选择相信你,然而你就是本性难改。”

占星总感觉面前说话的龙骑就好像是个脑瘫。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已经共同度过这么久的时光,对方却还是会抓着这些问题不放。占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再怎么解释,在龙骑看来也只是废话。他就好像是被勒紧脖子悬挂在木桩上的倒吊人,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一切辩白的努力都是徒劳,都是无意义的挣扎。龙骑看占星沉默的样子,难看地冷笑起来。

“那你就丝毫没有意识到,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消耗吗?首先,你自己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有学历也没有家底。你就没想过,你最近过的这么滋润,根本不是因为你自己,而是因为你在一直花我的钱,消耗我吗?”
占星彻底忍不住了,他一只手撑在床头的桌子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另一只手像是惊恐发作一般,不断用力抓挠着自己手腕处的皮肤。
“你打禁断的钱,生活的钱,供米娜上学的钱,养护房子的钱,甚至支持枪刃开老板队的钱,是不是都是用的我的存款?你现在又要我放弃咖啡厅的高收入工作,还要我陪你去万魔殿,你有考虑过我吗?你甚至连亲我一下都不愿意,我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你!”

“搞不懂就搞不懂吧,看来我对你来说还是不重要,我看你只是需要个泄欲的人而已。”
龙骑这边倒是一副看上去要哭了的样子,显得甚是无辜。
“结婚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你现在又嫌弃我,是吧?”

“……你当初说要努力来配得上我,可现在呢?你不还是和当初一样,一点进步都没有!”
占星的手臂被挠出一条条深红的印子,人也因为愤怒而四肢冰凉发麻,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如果是在几个月前,龙骑估计会心疼地凑近,用紧紧的拥抱安抚占星吧。

“是你太着急了。”
龙骑说,
“枪刃和我条件不是差不多吗,他过的也挺好啊。”

占星听了这话几乎要昏过去。他不知道为什么龙骑会把自己和枪刃比较。先不说枪刃是靠自己努力买的大房子,就在战绩上来说,枪刃也和龙骑差了不止一个层次。除此之外,枪刃老婆也有不错的收入。占星搞不清楚龙骑这个不断啃老本的家伙,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种话的。
“够了、真是够了。”
占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哽咽着不断喘气。他的心脏仿佛是被人捏住一般难受,难受到他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占星觉得窒息,他不抱希望地抬眼看看龙骑。龙骑也没什么好脸色,从未流过泪的面庞此时已经被泪水浸湿。龙骑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也在无声地抽噎着。占星虽然说了狠话,但还是觉得痛苦。毕竟他从没想伤害过龙骑,对于占星来说,龙骑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是第一个能连着他的破碎之处也爱着的人。说实在的,占星舍不得龙骑,长久以来,占星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龙骑陪伴,生病时听到龙骑安慰的话语,疲惫时看到龙骑温柔的笑容。
如果就这样分开,占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少了一块,心口空荡荡的,像丢了魂。

“……哈、你坚持如此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这么久以来谢谢你了。”
龙骑说得决绝且果断。他从椅子上站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剩占星一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狂。

占星从没想过两人会是这样的结局。



XVI

打造一枚同心戒指需要得到十二神的祝福,经过漫长的祈祷和等待,才能练成。但将戒指收回,却只需要一瞬间。
占星呆呆地望着手上的同心戒指,仿佛还在梦中。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多小时,迟迟没能狠下心来交出这枚戒指。这戒指实在是承载了太多回忆、太多没能实现的诺言和未曾应允的祝福。将这枚戒指交回,意味着占星将会和龙骑一刀两断,这可是个无法反悔的决定。

“您确定要将同心戒指收回吗?”
面前的司仪问着程式化的句子,占星胸口发闷,恍惚地点点头。一咬牙一闭眼,快速地把戒指塞进司仪手里。
“愿笑容能早日回到您的脸上,祝您得到十二神的祝福。”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占星已经从十二神圣堂溜达回了格里达尼亚新街。这天的天气湿润阴沉,占星失神地坐在水晶旁的长椅上,就和初次与龙骑互生情愫那天一样。不同种族、年龄、性别的人从占星身边路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人的悲喜并不相同,占星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太过嘈杂,好像要将他逼死在这里。占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胡乱地翻起傍晚的招募板。他不知不觉地翻到了高难队伍的招募,又这样点了进去。原先让占星痛苦无比的万魔殿,此时显得就像乐园一样。在这里没人会在意你今天经历了什么,也没人会介意你的过往。你只要拿起武器,做好本职工作,这就是万魔殿的全部。
占星无声地笑笑,这个当初让他几乎要崩溃的地方,如今也能被轻松征服。占星在一层扫荡一边,又去二层,最终在深夜卡在了三层。三层显得比之前都要困难,又碰巧遇上不负责任的搭档,占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大小着火的鸟啄烂。好在队长是个明白事的人,终究还是把不靠谱的H2扔出了队伍,这下队里七个人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左等右等、一个多小时过去,没有一个进队的H2。占星无聊地翻起自己的各种通讯贝,最终看见了正在出租自己的黑魔。
黑魔虽然平时总以黑魔的身份示人,但他也精通白魔法和医术。占星只想快点进万魔殿散心,于是便拨通了黑魔的通讯珠,用一大笔钱买来了黑魔的时间,凑齐了这最后一个人。
事情却没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占星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最终还是没能通过。没能打过也就算了了,毕竟占星自己也只是来散心,并没有多高的要求。然而黑魔却不这么想。出了万魔殿,占星去付黑魔工资,高高兴兴上去打招呼,黑魔没有说话。占星又聊了几句,黑魔还是没说话。这下子占星终于觉得尴尬,识相的闭上了嘴。黑魔直接在咖啡厅公用的通讯频道里劈头盖脸骂了占星一顿,无非就是在责怪占星的魔法技艺不精。

[“自己的本职做成这样,你怎么不把你的占星盘子拆了做烤肉架啊?我真是想给你身体里装个芯片遥控你释放魔法。人家一般的人学艺不精,也就是绿色的战绩,你是灰1,灰0,真是丢人!放个鸡在这里撒把米,都能打的比你好。”]
骂完之后,黑魔还不忘再重复一次,
[“出门别说自己是占星术士,丢人。”]

占星自觉对不起黑魔,硬着头皮去给黑魔道歉。谁能想到,黑魔反反复复地看起了占星的战斗记录,坐在占星旁边骂骂咧咧。占星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便也没多说。可没想到黑魔没完没了,占星心情本来就糟糕到了极点,靠着喝学者给的药水勉强维持理智。黑魔就像压倒占星的最后一根稻草,给占星浇满汽油的大脑点了一把火。

只听哐当一声,打满魔晶石的装备就这样被占星扔在了地板上。

然后占星就崩溃大哭起来。
“我反正就是废物嘛!我就是垃圾!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我才会去咖啡馆工作!所以大家才会讨厌我!”
占星一边哭的直抽搐,一边又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些不连贯的句子。
“我、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尽力了,我没有天赋而已、呜……我、我真的很努力的在学了,可是、可是、呜呜、我就是做不好,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但我又不是什么都做不好……呜……你也不至于这样说我吧!”

实际上,占星一直很憧憬作为同事的黑魔。
虽然黑魔自己说自己只是一般般的水平,但在占星看来,能将自己的本职做的很好,还能成功挑战那些占星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征服不了的迷宫的黑魔,已经是偶像一般的存在。黑魔绝境战的低保打满,万魔殿也打出了橙色的战绩。占星虽然知道自己不擅长魔法,但有的时候还是会向黑魔请教,也愿意找黑魔聊天。黑魔话少,占星好像单面输出一样不停叭叭叭地讲,黑魔就杵在占星对面,倒也不拒绝,就这么听着,偶尔给些回应。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占星第一次花钱请黑魔陪练。之前龙骑去挑战绝境战,队里的H1跑路,占星就推荐了精通白魔法的黑魔过去。占星一直觉得黑魔虽然人高冷话少,却也可靠,是个值得相处的朋友,所以也不在意黑魔惜字如金。但占星今天着实没能想到,自己付了钱,还要被骂的狗血淋头,啥也不是。

占星哭得上不来气,黑魔只是抱着双臂站在占星对面,从罐头一样的衣服缝隙里盯着占星的脸。这不是黑魔第一次看见占星哭。黑魔认识占星比龙骑还早,也早就知道占星喜欢和自己闹别扭。有的时候,黑魔还挺享受看占星哭的。占星长得漂亮,身上校服的露出度跟情趣内衣没什么两样。每次占星哭起来,搭在占星后背上那根金色的链条就会抖动,裙摆上挂着的绿色宝石也反着光,熠熠生辉。黑魔曾经装作开玩笑般地邀请占星与自己共度良宵,打着讲经的名头请神学院毕业的占星来家里做客。占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是块木头,竟然应了黑魔的邀请,真的来到了黑魔家,也真的只是讲了经。

[“没想到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啊,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闪亮亮的武器呢。”]

那天占星抱着厚重的圣典,坐在黑魔的对面,如此说道。黑魔用手臂撑着下巴,淡淡地看着眼前叭叭叭讲个没完的占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气愤。他只想占星快一点主动把这层层叠叠的法袍脱掉,然后好好爽一把。
哪有人想听无聊的圣典啊。

没人知道黑魔今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打算。

“你给我讲的那些,我明白,但是你让我一下子记住那么多魔法的顺序,我也做不到啊!我只是不甘心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时间而已,我只是想通过而已,对我来说通过就好了,你干嘛对我要求这么高!”
占星哭得眼睛疼,喝了口水逐渐安静下来。
“再说了,退一万步来讲,你平时去别人那里,也会这样骂付你钱的老板吗?”

“你有病吧。”
黑魔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你先把我拉来陪练的,是你问我怎么精进的,我教了你又说学不会,你是不是有毛病?”

“可是你说的那些都太难了啊?有名的画家告诉我怎么画画,我就能画得像画家那样好了吗?我尽力了、我尽力了!可我就是学不会啊!给我一点时间啊!”
眼瞅着占星又要崩溃,
“我知道我技术很差,我只是能通过就行了,当初也不是我想打才打的,我只是不甘心已经付出这么多时间,最后不了了之罢了。我——”

“你用不着和我说这些。”
黑魔的声音冷淡,幽幽地从罐头里传出。
“咱俩以后别联系了,咖啡厅那边我也辞职。受不了你,烦死了。谁想听你那些有的没的的屁话啊,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烦吗?我真的已经忍你很久了,烦得要死,妈的,浪费我时间。”
语毕,黑魔带着占星给的陪练工资头也不回地传走,连声再见也没说。

这下又只剩占星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XVII

        “所以、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又是一个艳阳天,利姆萨·罗敏萨下层甲板的地砖被烤的滚烫,占星本想下班路上从市场买把新的椅子,就回自己家去。却没想到,他刚传送到主城,就看见了让他恶心得几乎要呕出来的画面。
        此时龙骑正站在树荫下,手里撑着占星买的伞、身上穿着占星买的衣服、吃着占星送的食物,身边还站着一个占星从没见过的黑皮肤男性精灵。男性穿着灰白色的法袍,看上去是个白魔。龙骑和白魔举止亲密,即使是这么热的天,也紧紧挨在一起。占星以为自己看错,赶忙揉了揉眼睛,又为了防止是因为中暑而眼花,还特意喝了口冰水。
       
可现实如此,龙骑的手就是放在了白魔的腰上,两人有说有笑。

我们不是才离婚四天吗?
占星觉得头痛起来。那白魔身上戴了不少首饰,其中有一只手镯,和龙骑的是一对,看上去价值不菲。占星走的时候把自己的钱全带走了,看样子,那手镯是白魔买给龙骑的。占星急火攻心,再也按捺不住,他趁龙骑离开去买凉茶的功夫,向白魔搭了话。

“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占星的视线直勾勾地刺向白魔,刺破了白魔身边的粉红泡泡。

“……啊?”
白魔被占星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谁啊?”

“我和龙骑才离婚四天。”
占星不紧不慢地答道,现在压力来到白魔这边。白魔听了占星的话,一下子也严肃起来。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借口有事在通讯珠上发了消息,支开了龙骑。

“发生什么了,细说。”

“我只想问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占星不想和白魔废话,只是直截了当地重复着问题。占星觉得白魔眼熟,仔细观察才看出来,那白魔竟是自己之前在花街偶遇过的店员。龙骑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花街待过的人,最终却还是凑到白魔跟前,占星觉得可笑。他曾经觉得龙骑是个能连着自己破碎一面也爱着的大善人,现在看来,龙骑大概才不管什么破碎不破碎的。只要是个漂亮男精,是个愿意为他花钱的人,大概就能轻易献出情谊吧。
“我只是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好奇龙骑是不是出轨,仅此而已。”

“我和龙骑三天前才认识的。”
白魔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个倒霉的占星,一边慢悠悠地回答起问题。虽然白魔和龙骑在一起才三天,但白魔此时却莫名有种正宫的自信。
“我和龙骑是相亲认识的,是他自己发的招募。”

“相……亲?”
占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四天前离婚,你们三天前……哈哈、所以说龙骑和我离婚一天之后就去相亲了吗?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你开什么世纪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白魔翻了个白眼,像是炫耀般故意拨弄了下手指上的戒指,那是龙骑送她的礼物,也是占星之前送给龙骑的礼物。
“没别的问题我可走了,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龙骑,你俩都离婚了,赶快放过他吧。”

只差一点点,占星就要在海都大街上哭出来了。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回到家,越看这栋房子越觉得恶心。就像当初买这栋房子时一样,占星没有一点点犹豫便决定放弃土地。他果断将家具全扔了出去,又把这块地卖掉,一怒之下回了老家。导师们闻讯而来,在占星旁边围坐一圈,但大家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诗人默默地给占星办完了部队申请手续,把部队房和自己闲置的房子的钥匙重新塞给占星,好让回了老家的占星有个能自由居住的地方。

“其实、前几天我们就看见龙骑和白魔凑在一起了,但是怕你伤心,也没敢告诉你。”
头上有闪亮亮锤子标志的学者给占星做了一顿丰盛的饭,但占星却一口都吃不下去。学者身边坐着召唤,两人是同样的表情。
“我们也觉得实在是太快了……毕竟才过了一两天。”

“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战士也在,轻轻拍着占星的后背,小声说着。
“对于龙骑来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喜欢的人’,或者是一个‘依附对象’而已,但这个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我不理解。”
占星垂着眼帘,无神地望着地板的缝隙。他本以为龙骑清澈淳朴,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徒有虚表。占星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在曾经深爱过的人眼里,竟然是一个谁都能代替的玩偶这个事实。
“他前一天还深情地抱着我,喊我亲爱的。第二天就对着一个陌生人、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同样的话,不恶心吗?我觉得我真的好像他养的一条狗,只是个讨他欢心的玩物罢了,我要是死了,第二天买只新狗,他也照样喜欢。”
说着、占星又哽咽起来,虽然哽咽,但他却流不出眼泪。毕竟龙骑一没出轨,二是在离婚后才找到新欢,算不上缺德。占星想不出责备的话,只是觉得整件事十分匪夷所思。
“现在仔细想想……可能连狗都算不上吧。狗还会被训诫,会被宠爱。他对我只是流水线走流程的关心而已,他只是在满足自己,自我感动罢了。”

实际上,占星在离婚后曾经收到过枪刃寄来的信。信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过是在谴责占星水性杨花,龙骑一直在“迁就”占星罢了。占星看完那封信恶心得吃不下饭,连续三顿都只喝了圣灵药。后来恶心得不行,占星又跑进万魔殿散心。一向灰0的占星在万魔殿一顿输出,或许是有怨气加成,战绩都变成蓝色了。
然而再多的落陷凶星,也没办法杀死占星心里的苦闷。占星溜达到酒馆门口,刚想进去,却发现黑魔在离职后竟然跳槽到了这里。占星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倒霉蛋,他一边痛恨世界太小,一边悻悻离开。格里达尼亚的夜晚寒冷,占星穿着薄如蝉翼的校服,凉风从开口处钻进衣服,让刚灌完三瓶混了圣灵药的蒸馏酒的占星打了个哆嗦。

占星翻了翻通讯珠,最终还是回了公寓,放弃思考,一头把自己埋进被子。


XVIII

太阳升起、又落下、之后再升起,如此循环往复,不知疲累。地上的草也好,高耸入云的树也好,不管是什么形状、什么品种。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得被博爱的太阳照耀。当一份爱只归属于一个人时,或许还是份甘美的佳肴。但当这份爱平分给了无数个人,就变成了薄情的无聊赠礼。
占星杵在咖啡店柜台旁边的座椅处,漫不经心地阅读今天的流水。长期的歇业后,占星请人重新装修了这栋房子。里里外外全部换新,好像是铁了心要和过去诀别。

“怎么样,我算的账没错吧?”
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说话的是店里新来的前台,一个矮个子的维埃拉族男性黑骑。黑骑是真的缺钱,工作勤奋,几乎每天都来上班,勤勤恳恳地挣着这一份高额的日薪。占星挺喜欢黑骑这种心无杂念,下了班就去博兹雅通宵的小伙子。虽然黑骑有的时候显得聒噪,但店里也确实需要些有活力的员工。

“没错,都没错,这是你的工资。”
占星看着在柜台后坐立不安的黑骑,伸手递给他一袋金币。黑骑拿到钱的一刻发出欢呼,高兴地开了个黑盾,之后像多动症一样抄起扫把开始扫地。跟黑骑同期入职的,还有一个敖龙族贤者。贤者喜欢讲道理,占星喜欢大脑逻辑通畅的人,因此对贤者印象还不错。贤者精力旺盛到吓人的程度,常常拉着刚下班的占星去迷宫,然后去万魔殿,然后去水晶塔,最后到公寓房间里。总之榨得占星是一滴都没有了,但占星也确实乐在其中。

“所以……你和那个贤者是怎么回事。”
战士坐在自家的浴池里,头上足足冒出三个问号。他严肃地看着占星,看着这个正坐在热水里喝着冻雾鸡尾酒,满脸满足的占星。
“你俩看起来就好像干了个爽……”

“哼哼……谁知道呢。”
占星乐呵呵地答道。战士虽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他觉得占星笑着总比哭着好,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浴室的水汽蒸腾,封闭的空间潮湿又闷热,但占星看起来很高兴。虽然此时高兴,但乐极生悲,如果再这样泡下去,战士只担心占星会热到昏迷。战士劝占星喝完手上的饮料就赶快出来,然而占星没有理会,反倒把脖子也浸入到水中去,看起来好像要淹死自己一样。
温水也好、美酒也好,再甘甜的蜜糖,吃多了都会变成杀人的毒药。占星实在是有些着迷泡澡,泡在水里,就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也感受不到脖颈处的僵麻。虽然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快乐只能暂时麻痹神经,但占星依旧享受着从痛楚中逃避出来的、这一时的美好。战士看不懂占星在想什么,他也不再劝诫,只是穿上浴衣到浴池外看书去了,时不时回来看看占星的状态。万一占星真的晕倒在浴池里,战士也能拉他一把。
不过,谁知道呢占星究竟会不会泡晕呢?也许会,也许不会。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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