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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K] 白鸽冲月那夜(空三)

作者 : 不砚不语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最游记 玄奘三藏,悟空

标签 空三 净八

状态 已完结

187 1 2020-9-30 22:17
导读
*警匪空三、现paro
*微量净八+光明逗鸟
*我流无病呻吟青春疼痛文学


00
破镜重圆只会在水中发生吧。

打散的月亮再次聚拢,水波扭动,又失去原形。

——能将它定格吗?
——那个人是你吗?

繁华之处,难以成梦。

当红灯熄灭,你愿意向对岸走去吗?


01
三藏下了夜班,又困又饿,在路边随意找了家早点铺子走进去。

新来的片警年轻漂亮,成绩第一从警校毕业,而且后台很硬。这种人在一群大老爷们儿里很不受待见,被排挤得没话可说,谁都看他不顺眼。三藏刚报道就被安排后半夜里巡逻,两点开工,六点交班。

他前天一大早就去单位报道,忙了一日后又立刻去上夜班,现下三藏眼睛都睁不开,走路腿在打旋。他囫囵打了卡,只想赶紧填饱肚子回宿舍睡觉。

精神状态极差的人眼神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三藏差点被翘起边的防滑地毯绊倒,骂了句“什么鬼”。

险些失去平衡让他清醒了些许,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劲——大清早的,虽然是早点铺子,但这店里的人也太多了点。

不到三十平米的店铺里塞着八九号人,清一色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挤在一张桌子边上,齐刷刷瞪着似乎是在对自己骂粗话的三藏。

小警员穿着蓝色的制服,警帽抱在胳膊里,正读墙上贴着的菜单。米线面条水饺馄饨,豆浆包子油条糯米丸子——价格公道,品种花样多,难怪生意好。

三藏拉开把椅子坐下,点了根烟,捏着酸痛的眉心,喊道:“老板,给我煮碗馄饨,少放盐。”

“好嘞,您稍等。”

打煤气的声音很快传来,汤锅里翻滚着十二个黄面馄饨,随着气泡沸腾渐渐透出馅儿里的葱花,油脂的香气在店面里飘荡,一小撮虾皮紫米散发出鲜味来。

老板端着碗放到三藏面前,从不太干净的围裙里掏出个破了角的二维码牌子。三藏耷拉着眼皮扫完付钱,喇叭里传出机械播报音:“微信收款十二元。”

馄饨挺香,三藏也饿了,他在筷子和勺子之间看了会儿,先喝了口汤。

烫。

好吧。

三藏放下筷子,吸掉最后一口烟。他四处看着没找到烟灰缸,瞥见角落里那一桌的地上满是烟头,皱起眉头——真脏,老板肯定很死他们了。

就是眼角这么一撇,他看到老板从内包里翻出个鼓囊囊的信封来,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那人的手很大,反复掂量着厚度方才收下。老板笑得勉强又害怕,还朝着三藏这边看一眼。

啊?这么巧?

小片警喝了口汤,心想这也真够牛的——他还穿着这身皮呢。猖獗,真是猖獗,不可饶恕。

片警是干嘛的呢?主要是对接基层群众啊。他们负责预防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秩序,制止危害治安的行为。

撞见黑恶势力收保护费,三藏怎么看怎么该出去维护正义——他就是这么想的。万一这是上面的人给他下套、店铺外面里面都有摄像头呢?就等着举报个他不作为。三藏的家族从头红到脚,督察部招人爱又招人怕。他是小辈,上学时又出过岔子,入职第一天就碰上这种事情,只好挺身而出、履行天职。

他慢条斯理地吹凉馄饨、吃了半碗,那几人叽叽歪歪聊着什么“晚上去xxx家”、“后天去xxx那”、“下周老大生日送什么礼”,吃饱喝足正准备离开。

三藏给值班室发了支援请求,他格斗术够强,但一个人也打不过一群。眼见嫌疑人要跑,下回抓现行就没那么容易,人证物证也不一定能凑一起。

疲惫的三藏同志为了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咯吱——”,拖开椅子站起来,朝着那群人说:

“喂,帮人老板打扫干净再走啊?饭钱也结一下?”

显然没有正经工作的几人转头看他,眼神凶狠,嘴里叽里咕噜说着狠话,大概是“你小子不想活了”、“活腻了吧弟弟”、“腿和胳膊你选一个”之类的词儿。

悟空本来没太注意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顾客,这家店是他们通宵后聚餐的地方,收完钱吃过东西就各自回去休息。

在北方小城市找家地道的南方早点铺子不容易,悟空和老板够熟,他对这家店也算是格外照顾,按月交伙食费,吃霸王餐那是无中生有的事。

“误会误会,这几个都是自己兄弟,同志别想错了。” 秃顶的老板头上没剩几根毛,赶忙上来圆场:“再不吃您这馄饨要涨皮儿了。”

小弟们受到挑衅,纷纷站起来围住三藏,先前被围在中间的矮个年轻人露出脸来。三藏眼见那人没有没动,想必是带头的,往那边投去探究的视线。

警员眼前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曾经的大学同学变化实在太大,以至于三藏没能在分别五年后认出他的鼓手来。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混混头子与片警隔着凶神恶煞的小弟看着对方,现在他们认出彼此来了。

悟空还是穿着身吊儿郎当、不服管的衣服,只是曾经属于乐队鼓手的标志性长发变成刺猬头,耳朵上只剩下穿孔的痕迹——因为看到熟人而惊诧的表情转瞬即逝,又像是不敢确认似的咽了咽口水,说起话来竟然有点结巴:

“……你是……新来的警员?”

摸索证件的手已经在亮出正面的半路上,运动轨迹就像铺好的铁道一样,三藏沿着那条不存在的线将警徽对准那群人,故意凑在悟空视线的尽头,正声道:

“没错,这片都是我的辖区。”

看了眼紧张起来的老板,三藏挑起眉毛,后悔起来。他不该这么急功近利、第一时间就叫人来帮忙——五年说长不长,还不够小孩换完牙乳牙;说短也不短,足够把从即将完成的拼图拆散、拆散、再拆散无数次——在这个过程中要是不幸搬过家、再丢失一两片,那还拼个屁啊。

三藏和悟空之间丢得不止一块碎片,也不仅仅是五年时光。

手指久违的抠起指甲来,悟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他不得不维持住场面,小弟都看着他这当大哥的呢。

“错了错了,是我们没看出来,”抓了抓头发,悟空讪笑着走过去,伸出手去:“现在乱穿警服的人也很多,你又是刚上任,对不住哈。”

刚刚摸过头发的手伸到自己面前,三藏看了后唾弃到极点:“脏死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还讨厌洗澡吗?要是丝毫没改的话,应该够脏。

完全重合的表情,完全故意被提及的过去,完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

悟空抿唇,草草收场的离别历历在目,无疾而终的过往从未被他抹去——三藏是故意的,那他提这个做什么?

错的又不是三藏——当然也不是自己——死了五年的麻雀还能在腐烂之后再次歌唱吗?啾啾鸣叫着的,到底是喜悦、还是希望?亦或者只是不甘者的回光返照呢?

满是伤痕未必就能踏实,羽毛永远会被吹动,落叶终会化为尘泥。

忐忑不安的店老板听了这话越发心惊,又碍于被划到有关势力范围里不好报警。别看悟空长得矮小、看上去一副大学没毕业的样子,他可是捅过人蹲过监的主。这个城市就那么几个帮派,开发区归八戒管,而远近几个小区的生意都靠悟空罩看。

知道被警察撞见难以说清的现场并非小事,小弟们也不敢再乱说话。他们只能指望这个新来的别是个根正苗红的主儿,大不了今天的业绩给他上供好了。几人眼见老大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那个警员发愣,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叫了后援。”

警员老神在在,混混们胆战心惊。

嘶……完鸡儿蛋,这下全完蛋。这可不是小事,他们的老板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如果被他知道手下给一锅端去请喝茶,当天全员失业不是梦。

那金发的小警员收起证件,往旁边退了一步,冷冷呵斥道:“还不快滚?”

几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放走,但这根本不重要——天降活路不好吗?于是赶紧开溜。悟空打量着三藏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没打算抓人,于是连个电话都没敢再问,抬脚就往外走。

虽然连手都没碰到、话也没来得及说,但三藏让他跑那他跑就好了——办法总是有的,见都见到了,片警又不会飞。

一溜烟跑路的家伙们刚走,三藏又拉回凳子接着吃他的馄饨,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值班室。三藏说是他误会了,只是一群没什么威胁醉鬼,已经劝走了,还让老板帮忙作证。按照规定,附近岗亭的执勤人员来确认过情况,做好记录才走。

老板找来烟灰缸,三藏抖落烟灰,越抽越精神,眼睛却涩得几乎就要睁不开。

回去吧,睡一觉,睁眼再想。以前的破事儿卷土重来挤满脑子,三藏两条眉毛离弗里达同款不远,撑着桌子准备要走。

“你怎么就肯定我没威胁?”

身后球鞋耷拉在地上的脚步声很熟悉,那人声音也还算认得出,只是语气让三藏觉得别扭。没有敌意,也不是真心想得到答案。比起以前那种熟门熟路的轻巧调侃,更像是没有感情的、强行拉进距离的客套开场白。

三藏听在耳朵里,不知为何生出愤恨来,皱着眉科普起来:

“我们国家早就没有黑社会,顶多是‘黑恶势力’。再说了,你能有什么威胁?”

穿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坐到三藏对面,看样子是在附近等了会儿才绕回来。

正好,他们有太多话要说,又有太多话要问——完形填空题,一整张报纸全是窟窿,满目疮痍,早点铺哪能容得下海量单词库——他俩真要说下去,怕是要淹死这位战战兢兢的秃头大叔。

悟空就靠老板煮的味道续命,不想钟意的店铺关门大吉。他抽出张纸巾递过去,大大咧咧地笑着挑衅:“到底有没有威胁不得查实了再报告吗?结论下早了吧,警察同志。”

三藏的帽子被悟空拿起来戴在自己头上,傻兮兮的笑脸阳光灿烂,歪着头看着他。金色的眉毛舒展开来,曾经的乐队主唱望着他似是而非的鼓手,看到了两人之间不曾有过的可能性。

干燥起皮的手指点了根烟,身子前倾靠在油腻的桌子上,气势比职业混混还像回事:“叫什么名字?住哪?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老板坐在树底下逗鸟,家雀儿扑棱着翅膀开嗓,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悟空摸了半天口袋 ,太过兴奋的手指始终取不出那张小卡片,直勾勾的盯着那额心一点朱砂笑起来。

是三藏啊,他回来了。


02
未曾认真道别的人,最终都将再会。

也许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有神明专门负责处理这种叫做“不甘心”的情感。它会给遗憾标注等级,挑拣那些程度满级的叹息,放回人间,让巧合再次发生。

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四万三千八百个小时,两百六十二万八千分钟——如果人类能够平均一秒钟默念某人的名字三次,那么,七百多万次的遗憾被提炼,是否能在双倍的叹息声和眼泪水中得到神明的垂爱、量变成为一次奇迹呢?


八戒经营的财务公司门面不大,办公室也租在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只是职员们的学历都不高,清一色男的。

财务公司明码标价,主营范围包括恐吓要债、跟踪小三取证、暴打出轨男、放高利贷等业务,灰得跟大灰狼没什么两样。

跟着经理出去跑业务的下属回来交班,刚刚泡好的碧螺春还没凉到可以喝,八戒就听说新来的片警需要去打点,悟空自告奋勇,跑去先斩后奏了。

“哦?挺积极的嘛,不愧是我们的大将。”

红发的小秘书提着早点进来,把老板办公室的门关上,包子闻起来像是猪肉大葱馅儿的。

公司老板在桌前打开电脑,镜片映射蓝色的动画反光,忙着吹凉茶水:“这小子的确好用,能做到明年的话可以涨工资。”

“那我呢?”悟净凑过去,戳开一杯豆浆递给他,问:“我也可以涨工资的吧?三年以上的老员工都可加薪诶。”

一起创业、渐渐洗白身份的两人账户共享,谁给谁发钱都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法人是悟净,人事是悟净,税务也是悟净负责,他爱怎么样都可以随便操作,没必要过问八戒。

明知故问也是情趣的一种,八戒笑眯眯地回答:“当然可以,悟净先生是我们的元老级员工呢,年底还有分红。加薪而已,小意思。”

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黑发的男人笑了笑,询问道:“请问您预想中的薪资是怎样的呢?”

悟净侧脸上微不可见的划痕就像是笑纹,融化在他上挑的狐狸眼里:“老板,我们这两个月都是亏损,也没什么现金流,下周就要发工资了。”

有力的手指捏住八戒的眼镜中梁,把薄薄的眼镜轻巧取下来,熟练得没有个几百次是不太可能。

乐得配合悟净的恶趣味,落锁的声音很响也很好辨认。八戒闭上睁着也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缓声道:“敲诈惯犯开始行动了吗?亏空记得想办法补齐哦。”

秘书先生压低身体,承诺道:“没问题。”

老板得了答复,开始给全勤员工加薪,用他纤薄微凉的嘴唇放送奖金,舌头热情而缠绵,彼此唇间是如出一辙的牙膏味。

秘书先生的手轻轻移开桌面上的东西,脖子越压越低,并不满足于眼前的奖励。八戒感觉到悟净在拉扯他的上衣,抬手拽住那人扎起的马尾,不满地说道:“别太得寸进尺哦,有这个时间的话不如去把工资表理好报上来。”

笑眯眯告诫悟净的家伙难以捉摸,越从容不迫越是要爆发的前兆。悟净吃不准,只好啄吻老板的眉心,一边计算着今天下班前能不能完成任务。

真的户头空空啦,悟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都等着他月底的这波保护费啦。

公司的得力干将悟空先生此时正两手托腮,勉强睁着眼睛,盯着对面那人开合的嘴巴。

记忆中话不多的人正在问他鸡零狗碎的事情,急躁烦闷的语速太快,听着像打玩具枪。三藏问悟空,你工资多少、在哪上班、房租多少、水电包吗、一个月多少网费。

“……三藏,好烦啊。查户口都是你这样的吗?”

“什——?”

并不是职业使然——或许有一点吧,但三藏迫切地想知道这几年悟空在做什么。

他还在玩乐队吗?

他们的贝斯手还在北漂吗?

常去酒吧的还在做菠萝刨冰吗?

悟空现在是在……混社会吗?

看起来不像,不过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早已宣告终结。悟空的身高依旧没什么变化,神采飞扬的眉眼变得凌厉,疲惫且沧桑,凭空生出痞气来。

怎么搞的?

相比满腔疑问、按捺不住心疼的三藏,悟空好像还在状况外。

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太多年。在现在这种社会,三天社交软件不聊天便就是“不爱了”,“感情淡了”,节奏太快导致五年像是过去半个世纪。

杳无音信在网络入村的年代像是天方夜谭,奈何有些手眼通天的人,只要有权有势就是能做到。历代出军官的家族最高军衔是上将,小辈三藏想要偏离父辈为他安排的道路,站在聚会中央,说他要去参加乐队大赛,得了奖就不去读警校。

不过是普通工薪家庭的悟空父母哪见过电视里的活神仙,乌哭提着一袋子旧报纸上门来,笑里藏刀,让他们看好自己的儿子别给国家领导人添麻烦。可惜悟空母亲只把自己五分之一的执着继承给了儿子,娇小的家庭主妇把那些钱统统砸在乌哭身上,说三藏这么好的孩子哪里找,做你家的儿子真是投错胎了。

“搞乐队又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当,怎么就不让三藏去唱呢?”悟空妈妈这么说着,给儿子加油打气,“别怕,老爸老妈都支持你,三藏很会唱,你们只要赢就行了呗!”

乐观的母亲教导出的孩子直率浪漫,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有些人生来就讨厌太阳,厌恶紫外线下的美丽生物,以破坏和崩毁为食。

乌哭作为上将身边的副官,除了上司他可从没想过还会被人给责骂。光明给的任务是“把三藏送进警校保护起来”。那么,在这个结果范围内,乌哭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乐队组建起来不过两年,悟空家的地下室被塞满隔音材料当做练习室。三藏不喜欢回到规矩很多的部队大院,悟空妈妈拿手的江南菜口味绝佳,几年下来把他喂得小肚子都出来了。迟来的叛逆举动得到长辈支持,三藏信心满满,乐队早已通宵排练两周,绝无差错。

曲子由键盘手谱第一版,电子乐加入木吉他,惆怅但不缺少时代感;悟空的军鼓在整个大学生级别中地位超然,技巧无可挑剔,准度能保证的同时爆发力也足;三藏改过很多版demo,通宵推敲到满意才去睡觉,录音录到声带损伤。脾气臭不好惹、动不动就摔话筒的金发美男一开嗓却十分惊艳,感情充沛,学院派的技巧中投入了大量心血,每次现场都唱哭过小姐姐。

这是乐队成员每一个人都拼上觉悟和梦想的作品,为了决胜负,也是为了把三藏留在他们共同的梦中——不仅是三藏,没人想在乱七八糟的世界中做他人的玩偶——既然这世界已经足够糟糕、将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当然要赶紧抓住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几个年轻人挤在地板上,躺在交错的电线中间,靠着音响和架子,向着天花板上那盏灯举起啤酒罐子,预祝明天一切顺利。

三藏没有醉,他甚至能看清白炽灯里面的那根灯丝。

追逐不被认可的梦想就是异类吗?

社会其实是用来杀死梦想的吗?

关系网就是青云直上的梯子吗?

挣脱牢笼就等于逃出桃花源吗?

三藏没醉,但他想不出答案——他的青春快要结束了,他不想让青春充满后悔,什么都不会留下——就让我们赢吧,拿下冠军吧,你们不都喜欢我拿第一吗?

涣散的紫色瞳孔向着灯泡许愿,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不应该变成背运才对。

演出被乐评人和公众号称作“足以出道”。

当哼唱停止,最后的鼓点消失,堪称完美的和声依旧停留在听众的耳蜗里。黑暗中默默落泪的听众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掌声,喊着乐队的名字哭叫,完全是只属于今夜冠军的气氛。

看完他们演出的乌哭收住了表情,结尾时抱着吉他背对观众、与鼓手一起和声的三藏被眼神出卖了一切,这足以成为被人利用的筹码。

嘴唇贴着同一个话筒唱完这首歌,悟空和三藏凑在高热的聚光灯下,汗水滴在彼此脚下。他们在谢幕后的黑暗中品尝掌声和欢呼,廉价的风扇似乎没有存在的意义,黏稠的风和陈旧的灰尘散落在他们身上。

暗淡无光的舞台上,应急灯在渗入汗水的眼睛里与星光无异,咸湿的嘴唇是青春的味道,苦涩得难以下咽。

永恒的人造灯光之下,安可曲无人去唱——悟空抱着三藏,纽扣摩擦吉他弦,他们在刺耳的噪声和口哨声中接吻。滑落脸庞的,不知是泪混着汗、还是汗珠催生了眼泪。

他们赢了比赛,却输给了自己人。

好友接连失去消息,甚至在一周内退学的退学、搬家的搬家,销声匿迹。

三藏慌慌张跑去悟空家商量对策,留给他的,只有正装笔直、往手写春联上贴招租广告的乌哭。

上将家最小的小少爷嚣张惯了,这性格并非一日功成。长辈刻意的宠溺也好,无意让他知晓官场来往斗争也好,虽然性格火辣直来直去,本质上三藏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亲密无间的战友们要逃走,愤怒和遭到背叛的无力感猛得将他击倒在地,以至于无暇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威胁和压力,才能让几个扎根家乡奋斗多年的家庭,放弃房产和亲朋好友,带着未完成学业的孩子离开这座城市。

被抛弃的三藏无话可说,跟他了快十年的吉他从五楼下坠,分崩离析,稀碎到连手指都无法拾起。

被预备部队的教官特殊照顾过,三藏这才知道自家十几口人看着官都不小,实则都是众矢之的。大量的体能训练,单调机械的生活和饮食,长官超乎想象的不合理要求,这些统统耗尽了三藏的斗志——直到有那么一天,在夜间负重二十公里的途中,看着漆黑山林顶上不属于城市的繁华星河,三藏突然间想明白了。

如果他再坚持一下、理智一点点;
那天晚上和悟空回去吃醉虾;
后来别急着签下状书;
那么,后来他是不是可以继续——

呵,哪有什么后来?

如果那时候他不那么倔强,现在是否会不那么遗憾?

别傻了,错过便是错过,不是谁的错,是擦肩而过。

过了河,桥断了,便只能回头看看,只能朝前走。

悟空并非没有想过这些“如果”。

但他更深刻的记得,向来强硬的母亲哭了,向他道歉,说都怪爸妈没本事;父亲拿着被开除的文件和遣散金,勉强笑着问他,要不要回南方老家去读师范。

慌了神的悟空和爸妈一起沉默着收拾东西,斑驳陈旧的墙皮上用胶带粘着知名乐队的海报。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演出的照片刚刚贴上没几天,又被他拆下来。

他就要永远的、没有告别的离开。让他离开这座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家里人不想让三藏做个“卖弄笑声”的“戏子”,做个“不务正业”的“异类”。

学习与考试和音乐就是悟空的全部,他还是头回亲身体验人心险恶,也是第一次知道权利和金钱真的无所不能。

笑容是一种能力,是条件反射,另一端连接着欢愉之泉。悟空自那以后很少再笑,只有在饭桌上面对父母的时候才会谈笑。他们回到母亲的出生地安顿下来,好像生活的变化并不是特别大,只是三藏和乐队成了家中避而不谈的话题。

三藏看着眼前的家伙,无法想象悟空经历了何等挣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匆忙离开。

没有告别,没有送行。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三藏还记得——“晚上别老发信息吵我睡觉”。

手机换过好多个,按键机变成智能触摸屏。账号密码没丢,最后的发信收信还是那一条。

那个大嘴猴头像的主人再次出现,宛若神迹,三藏被尘封多年的云雾再次迷住眼睛,又被他吐气吹开,渐渐显露出那张记忆深处的脸来。

半长的额发下是运动护额,悟空期待的双眼闪着碎光,熟悉极了,却又很陌生。他的语调轻快上扬,熟络得像是无事发生:“你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诶。”

悟空看上去同样困倦,奈何肤色偏深,三藏离得近了才察觉出来,嘶哑着声带说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崭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对他们来说却是个糟糕的重逢时间点。

三藏总不能带个人回集体宿舍,这不符合规定;悟空则是在想,要是带个穿制服的回去,八戒会立马开了他。

“……开房吗?”

异口同声的询问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竹笼里的画眉鸟被吓得直叫唤,怕是被老板受惊的签子挑着了。

03
快捷酒店,钟点房,双人商务间。

旧人见旧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从巷子里走过来时他们还在拉扯着尴尬的对话,交流十分勉强。等进了房间、在床上坐下后,吸音的厚实地毯和窗帘阻隔了早高峰的忙碌声流,沉默是今早的康桥,康河都快要干涸了,荒草萋萋。

三藏大概猜到悟空昨夜也是通宵,催促道:“去洗澡,清醒清醒再说。”

差点侧身翻倒的家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半嫌弃的命令,肌肉和大脑同时做出反应,悟空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毛玻璃门后面很快传出沙沙水声。三藏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形,悄悄从衣服堆里摸出悟空的身份证,往内部网里输了那串数字。

三藏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悟空户籍里的人是否安好,有没有被乌哭那个黑心的变态给迫害。加粗字体出现在普通自然人的过往记录里,三藏越看眉头越深,眼眶微红。

水声很快停止,三藏赶紧探头去看,清了清嗓子,喊道:“好好洗!头发洗两次!耳朵后面!脚踝洗了吗!”

那个模糊的影子被逮了个正着:“知道啦……”悟空闷声闷气地嘟囔,再次打开水听话地抓起头发。

悟空曾经因为故意伤害被判了六个月。基层小警员只能查到这些信息,但不妨碍他去网络上按照时间搜索关键字新闻。感谢无良小报和喜欢博眼球的丧病记者,三藏赶在悟空洗完澡之前读到了那篇报道。

裹着毛巾出来悟空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结果三藏看到他后逃也似的冲进浴室,照面都没打一个。悟空本来还想告诉他,水忽冷忽热洗快点;结果门被砸上的声音太响,他只好失落地躺倒床上,绞尽脑汁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去了警校吗?
一定很辛苦很无聊吧。
那些高干同期好相处吗?
你还会听之前的歌吗?
你……还在唱吗?

啊,三藏在抽烟。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悟空心酸不已。他的梦想已经坠落,那么搭载在同一双羽翼之上的乐曲,想必早已褪色死去了吧。

棕发的年轻人蜷缩起来,头发洇湿了床单,悟空嘴角一撇,难以克制地落下泪来。带着消毒水味的布料吸收掉那些水渍,一个个透明的圆圈扩散开来,纷纷连接成片——无声的,静悄悄的,生怕被人听到。

在花洒的雨雾中,三藏咀嚼着那几篇报道,拼凑出多年前的事件来。

年轻人去仓库检查寄存在此处的乐器,结果发现自己珍爱的架子鼓并没有被妥善对待,双方发生了争执。因为对象是孩子,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公司的几个地痞流氓出言挑衅,有人在对峙途中抄起不锈钢水管,恶意砸坏了那件货物。

随后两方爆发了肢体冲突,等八戒听说这件事赶过去处理时,只看到自己人被打得遍地找牙。那个小孩手里握着沾血的匕首,鼻青脸肿的,眼神却令人胆寒,看得悟净后退两步立马报警。

由于案件性质并不恶劣,悟空也算是受害者,判得并不重。虽然是对方先动的手,刀也不是悟空带着来的,但他还手的程度太过,无法被当做正当防卫——该赔偿赔偿,服刑也不能免责。

乐器的音色与价格成正比,属于悟空的架子鼓成分复杂。给父母打杂赚的零用钱,教小朋友乐理和鼓点的学费,在学校附近打零工,倒卖教材笔记的钱全都蕴含其中——三藏甚至还怀疑过那里面包括悟空的伙食费,否则这家伙怎么不长个,是不是饿着了。

三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悟空。

他曾经卖掉了父亲给自己配的车,用那笔钱购买了质量上乘的雅马哈桦木SC。性价比超高、质感美妙的震颤是悟空梦寐以求的鼓组。那天悟空眼里晃动的闪光令三藏心生雀跃,他送出的是礼物,收获的是归宿。

三藏无比心痛,悟空居然为了这件东西,断送了他的余生。

他恨那些用自己威胁家人的政敌。
他恨那些咄咄逼人的不良。
他恨自己的无能愤怒和退缩。
他痛恨那天将吉他抛下楼的自己。

三藏无法面对坚守底线的悟空。

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明明软弱的是我自己啊!

人从水中来,经历过冲刷的肉体再次回到水中,三藏沐浴在自己的眼泪中,低声哭嚎着。伤疤被撕开,他迷失了方向,忽冷忽热的洗澡水将他浇透。

本以为重逢便是圆满,血液为之欢欣鼓舞。只需要畅饮一夜,再抚摸着那人的头发,帮他梳顺、扎成辫子。他们还可以翻出乐谱,找间练习室,继续那些未写完的歌。

该死。

悟空的长发已经剪短,他送的鼓组也不复存在。
叔叔阿姨不会想再见到他,这个间接害了自己孩子的人。

质量堪忧的水阀猛然浇下彻骨凉水,金发如冰棱般戳在脸上,三藏打了个激灵,缓缓关掉水,决定就这么走人。

三藏穿好衣服走回房间内,也许他真的洗了太久,悟空已经睡着了。消瘦的青年只裹着条毛巾,背上的肩胛骨支棱起来。他看起来过得并不太好,在做着很危险的工作——有过那样的违法犯罪记录,悟空也没办法找到什么正经工作。

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
是我毁了他。

胸膛起伏,三藏不得不深深吸气,好将心酸压回肚子里。他抱起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把悟空盖好,尚未睡踏实的人被弄醒了,低低喊了声三藏的小名。

金发青年连忙转过身去,悟空注视着那个淡蓝色的背影,俊朗的下颚线落下一滴水珠,但他的头发已经吹干。

见他抬脚要走,悟空瞬间伸手拉住,叫他的名字:“三藏,别走。”

逃进浴室的人没拿手机,悟空用三藏的生日做密码试图解锁。两次失误,最后一次机会终于成功,用的是自己的生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内容和故事,文字内容虽然有夸张不实的成分,但总体来说大致还原了真相。

三藏知道了,而悟空不难猜到他为什么要走,但他从没那么想过。

他说:“我没怨过你,真的。”

年轻的警员不敢回头,就这么反手被人抓着手腕站着。平静而淡然的声音和记忆里相差太多,却带着令他驻足的东西。

悟空经常被三藏批评,说他没心没肺头脑简单,只知道吃吃吃和练习练习练习。这种时候悟空总会反击,内容三藏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种无忧无虑、不管不顾、就快要有点无所谓的调子早已经深入心底。

这个坐下去几乎被器材遮住、看不到脸的长发鼓手天赋异禀,小有名气的乐队曾经来挖过他。他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直到悟空自己说出来后三藏才知道这个傻子拒绝了业内大佬,气得破口大骂。

“诶呀,这有什么嘛,我才不要跟他们走。”悟空手里甩着实木鼓棒,踩着踏板,打了一串自由灵动的Solo,嬉笑道:“再好的机会也比不上三藏的低音啦!”

金属耳钉在灯下反光,悟空笑得天真可爱,眼神波动人心。三藏的心一面安定下来,令一面狂心跳不止,把人在脑子里这样那样几百次。

不知道悟空这些年有没有学会扯谎,但三藏更愿意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单细胞的热血生物靠直觉行动,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参透这种高级技能。

他说不怪自己。

三藏咽下不存在的唾液,质问道:

“真的吗?”

他好怕这家伙在自己不知道的年岁中被带坏、学会骗人了。

但他必须要得到答案,肥皂泡再美再梦幻,还是趁早戳破的好。

面对质疑,悟空的行动总是要比话语来得快。他从事的职业对沟通能力没什么要求,不如说,执行力等于说服力。要债也好,恐吓威胁敲诈也好——经过多年实践,悟空深知比起一百句话,动起手来更高效。

三藏要走不走的别扭姿势很快被冲散,他被扯着砸进赤裸的胸膛里。两人滚着抱作一团,胳膊腿缠绕在被子里。三藏被撞得有点痛,含糊抱怨两声,还未说清,那些词句被吞了个干干净净。

臂弯里是熟悉的温度,尚未蒸发的盐水蹭到了彼此脸上,是此是彼,谁又分得清?短暂的错愕后,三藏合上眼帘,启唇吮住迟到的答案。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真的。

要说为什么,因为吻不会骗人。

心跳激昂,快要顺着胸腔蹦出来的小鹿死而复生,欢快地撞着彼此的角,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没穿上多久的制服又被脱下来,皱巴巴的堆在地上。三藏被吻得嗑破了口腔内壁,悟空尝到了血味,舌尖顺着齿列划过,勾着黏膜找到了那处破口,终于放开快缺氧的三藏。

晕晕乎乎间身上一轻,三藏勾着悟空的脖子又把人拉回来。沾到床铺的过劳身体胃里填满食物,走丢的白鸽失而复得,三藏又被喂下定心丸,困劲儿越来越深。

这种情况下怎么弄都没法儿尽兴,他干脆手脚并用、使出了擒拿术,嘀咕道:“起来再说,先睡……”

悟空两眼一抹黑,叽里咕噜骂了串旧时的玩笑话,涵盖了所有批判三藏的难听绰号。那人不为所动,安抚着拍了拍悟空的背,深吸一口气准备入睡。

悟空本想用蛮力挣脱,一抬头就看到三藏青黑的眼底,又憋了回去。

他已经等了太久,再等几个小时未尝不可。扣住悟空的胳膊是那么有力,生怕他跑掉。被锁死的关节动弹不得,悟空只好蹭了蹭额头绵软的金发,就着这个姿势舔了舔嘴唇,偏头睡过去。


04
梦的粒子会在间距很短的脑波中跳跃吗?

交融纠缠的心跳会共享脉搏吗?

相互牵挂的思绪会制造出同样的梦境吗?

三藏和悟空在沙漠中行走,滚烫炙热的太阳把人烤干。他们乘坐疾驰的吉普车,浑身被汗打湿,嘴皮粗粝如老树皮。他们有很多天没吃过像样东西,灼烧的沙地榨干每一滴体力,手中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这似乎是场逃亡,又好像是场冒险。

冥冥之中似乎有东西在追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前方有什么火红的东西需要他们去追逐,不止两个人,好像有模糊的幻影跟在身边。

三藏穿着白衣,他手中的枪指着悟空,子弹在他头上开了个洞,魔术表演里用的那种白色鸽子从洞里飞了出来。

悟空手里握着根奇怪的棍子,捅穿了三藏的肚子,粉红色的星星糖果哗啦啦抖落在沙地上,最后伤口里蹦出只橘皮小猫,跑跳着奔向西边。

是梦。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陌生的电话铃没有人去理睬,停止后又响了起来。巨石锤在耳鼓膜上,把干渴的旅人从沙坡顶上提起来。

三藏被吵得实在受不了,猛然坐起来想去砸烂那个扰他睡觉的机械玩意儿,被怀里的悟空拉扯着摔回去。

电话第三次响了起来,催命鬼持续挑战着三藏的低血压——早知道就多买一会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悟空被三藏的膝盖压痛了胳膊,一转身就看到那人抄起座机电话就要砸,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把起床气魔王推翻在床上,抓起听筒:

“啊不好意思,再加两个小时。”

被摔回床上,金灿灿的脑袋尚未清醒又挨了弹簧床垫一击,三藏懒得再动,只知道穿耳的电话铃被解决掉,翻身去摸被子。

被子没摸到,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干燥柔软,光裸温热。三藏猛然惊醒,立刻抽回手,脑子清醒了大半。

清澈见底的栗色眼瞳含笑看着自己,和记忆中别无二致。这人的脸庞不再圆而软,多了些棱角,不过笑起来还是那么亲切熟悉,全是被阳光暖过的味道。

“三藏?”

三藏是怎样一副表情,本人无从得知。

魅惑众生的下垂眼看谁谁吸氧、瞪谁谁抽筋,晶莹剔透的浅色眼瞳神秘感直逼天花板。三藏与他们一起嬉笑怒骂,云淡风轻的面对误解和阻力,在听演唱会的夏夜里嘶吼大哭,在舞台上隔着黑暗和筒灯对望,唱着同一首歌。

俊美无双的小少爷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在悟空脑海里,贴身携带的旧照片早已发皱,支撑着悟空挺过最难熬的几个月。

或许是八戒亲自登门的邀请诚意十足,父母也需要一个放心的借口,悟空坚持回到曾经的歌唱青春与叛逆的城市——怀着九十九点留恋、再加一点希冀。

但他不知道的是,小小的愿望一但被凡人看透,在意晚辈精神世界的高级军官,也会化身成圣诞老人。

睡眠滋养脑细胞,三藏隐约觉得自己的就职地点有些蹊跷,重逢的时间点也太过巧合——

当然,得知事情真相的光明怒目含笑、挥舞鞭子惩处办事不利的下属的故事,我们改天再讲。

性格恶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睫毛煽动,美丽的昆虫停在悟空身前;刻薄紧抿的嘴唇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对着乐队里的灵魂鼓手浅笑起来。

看得见摸得着,那就先攥紧了再说。

打磨光洁的紫水晶被注入魂魄,他扣着悟空的手腕,翻身压住他,笑容恶劣至极:

“就你,两个小时太长了吧?”

宽厚有力的大手揽住三藏的腰,悟空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擦顶弄,低头去吻心头的那点朱砂痣,撒娇卖萌:

“饿着呢,吃饱了再说!”

04
时隔二十四个小时,三藏在下班路上揉着屁股,再次走进那间早点铺。

角落里那桌还是那几个小弟,中间显眼的位置是吃饱喝足、阳光满面悟空。

收到老大的眼神,小弟们面露怯色、但还是齐刷刷瞪着新来的片警,抱拳闭眼、豁出一切地整齐咆哮:

“嫂子好!”

塑料凳子,调料罐,没吃完的汤面,几根油条,两个笼屉,按照一定顺序和节奏朝着悟空奔逃的方向飞过去。

“闭——嘴——啊——!!!”

薄雾尚未散去的巷子里正在上演大逃杀,乱飞的酱油碟击倒了架子上的鸟笼。

摔散的竹笼中,惊慌失措的画眉鸟定了定神,辨别着方向,啾啾鸣唱婉转的调子,展翅高飞。

被警察砸了店、丢了雀的店主脸色发白,向着小混蛋们求助:

“兄弟,帮帮忙?”

被道上大哥箍住胳膊、没法儿继续搞破坏的片警气喘吁吁、恶狠狠地骂道: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就是你可靠的社区民警!找我啊!他妈的!”

“阿弥陀佛,人民警察为人民,三藏别骂脏字儿呀!”

一边治住三藏,悟空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声:

「前方啊,没有方向——」

「鲜血啊,渗出了翅膀——」

「飞翔着,强忍着伤——」

「逃离了,猎人的枪——」

低沉、稳定的抒情E4声线来自身边这人,悟空低头去看他,三藏也吃了一惊,泄了力气转头去查看。

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听过这首歌,也再也没有唱过,就连哼调子都吝啬给予。

听说悟空要介绍人给他们认识,八戒和悟净起了个大早,提溜着拖鞋睡衣过来打招呼。听戏曲的收音机里外放着音乐,是一首他们都很喜欢的歌曲。

看到一片狼藉的店面,八戒伸手切断不合时宜的音乐,从容不迫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老板见到地头蛇等于见到了救星,收拾出一张桌子让他们坐下,开始强行正常营业。

早点陆续端了上来,四人边吃边聊。看上悟空、给了他门路的两人在三藏眼里不算排斥,小片警又开始查户口。他前前后后审问十来分钟,最后问道:“刚刚那首歌,你哪里搞到的?”

掏出打火机帮三藏点上烟,悟净说道:“你说那个啊,好多年前去音乐节买的磁带吧。忘记叫什么了,也不知道谁唱的。”

“白鸽,”悟空还在吃,嘴巴压根儿没停过,他嚼着蒸饺含糊的说:“那首歌叫白鸽。”

“你这么一说,好像很贴切,” 八戒一边帮老板收拾乱糟糟的店铺,一边打岔:“歌词没提到唱的是什么,如果是在说白鸽的话,的确更有味道了。”

此话不假,那可是三藏自己写的词,写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悟空什么也没说,吨吨吨吨喝了半杯热茶,轻哼着不曾忘却的调子,盘旋着飘到三藏心口上,被中断的歌词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

「迷了路还要继续走——」

悟空翘起的嘴角被某人揍破了皮,三藏看到那人朝着自己俏皮地眨眼睛,于是胸腔开始不受控制的产生共鸣:

「至少我们还拥有自由——」

至少我们还拥有自由。

微不足道的、可怜的自由。

回来,不是重来;

错过,不是失去;

至少不是失去一切,不是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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