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rate Kid的意识恢复时，发现自己正以坐姿被绑在靠背椅上，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眼罩还留在右眼上，帽子应该被取了下来，双手被反剪着绑在椅背上，粗糙的质感，像是船上常用的麻绳。他闻到羊皮纸与墨水的气味，很干净，没有劣质烟草，没有海水与木头长时间泡在一起的独特气味，或者水手身上的汗臭。脚下的地板微微晃动了一下，海盗熟悉它——海浪的轻柔爱抚，大海心情好的时候如同一个温顺的情人，而黑羽快斗无疑是最被它深爱的那一个。

恃宠而骄，可以这么说。Pirate Kid在海上从来是无所畏惧的。

海盗从容地睁开了眼睛。


工藤新一正在书写的笔一停。他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Kid噙着笑容的视线，那是露骨的、玩味的、掠夺性的，注视着治安官的时候如同注视着什么想要占有的珍宝，身上套着阶下囚的枷锁，却表现得像个猎人。

“我就安静地看了你两秒，”Kid饶有兴致地说，“被看着就有感觉了？真敏锐，治安官。”

工藤没有接这个带着调戏意味的话茬，把正在书写的羊皮纸推到一边，从旁边拉来一张画满了标记与批注的航海图：“你掩护了你的船员逃脱。四叶草号（clover）在红珊瑚海域失去了踪迹，没想到你不在船上他们也能表现得那么好。我击中了他们的主帆，跑不了太远，附近的群岛上一定有你们的落脚点——”

“以找人为借口的观光，我喜欢这个主意。”Kid懒洋洋地交叠着双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你真应该在天晴时看看这片海域的日落，酒红之海，蜜月首选地，运气不好还能见到魔女人鱼——漂亮，强大，不过你不会想和她交朋友的……”

工藤新一不为所动地打断了他：“——带我去找你的船。”

Kid的姿势不变，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为什么我们不聊点别的呢？”

工藤治安官皱起了眉，冷冷地说，“败者服从赢家，我以为这是海盗的常识。”

Kid的眉梢挑了起来，眼神却沉了下去。“哼。”他冷笑了一声，视线往一旁移开了片刻，些许的不情愿与不甘心从扑克脸下浮现出来，随后干脆利落地认栽，耸了耸肩，“好吧，是我轻敌了。联合围剿，你这次可真卖力。”

工藤为轻敌这个说法挑眉：“因为我是和你交手不过三次的新任治安官？”

“不，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你是最棘手的那个，其他人都是草包。”海盗满不在乎地说，“是因为别的。”说到这里时他又笑起来了，露出工藤曾经在暴风雨的甲板上见过的，夹杂着新奇与掠夺欲望的眼神。

“你心知肚明。”——海盗这么笃定地说。工藤的指尖颤动了一下，羽毛笔在纸上留下一段短小的划痕，他强硬地将话题拉回来：“交代四叶草号的位置，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地毯式搜查已经铺开了，群岛虽然多，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你在同伙落网之前没有开口……”

海盗愉快地笑出声来，像是已经取得了什么胜利。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在你船长室的椅子上醒来。我还以为我们会直接去床上。”他甚至得意洋洋地向一旁通往卧室的门扬了一下下巴。

“Pirate Kid！”工藤新一怒道，“如果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那些参与联合围剿的老家伙迫不及待把我从你的船长室里拎出去，吊死在桅杆上，而你阻止他们的唯一借口就是我还有用，是不是？”海盗船长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那副风流做派下的锐利来。那是他的优势，他是全世界的旅人，是自由，是鸟儿，他早早地见过了太多片陆地与太多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他纯白的衣摆，从少年人刚开始拔高时就有姑娘为他奉上笑容与鲜花，被自由的风推行着去闺房外，去港口，去海上，去他怀里。

所以他看得透彻，他太熟悉猎物看向他的眼神了：被他攫取去了全部的视线与全部的注意力，那些压制不住的好奇、灼热的欲望与索求，哪怕治安官对此并不坦诚。

“你逼问得太着急了。”Kid语调温柔地说，“你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能让我开口，但你不能接受我被那样处死……我喜欢这个小破绽，非常可爱。”

工藤新一垂下目光的时候，才察觉到他快要把手中的笔捏坏了。他本能地避开了与海盗的对视，随后又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懊恼——他是故意的。工藤咬牙切齿地想。海盗知道工藤的弱点在哪儿，哪怕治安官已经在艰难挣扎过后把那个弱点好好地、妥善地保存在了胸腔最底层的位置，海盗还是能准确地找过去，循着那一点点漏出来的痕迹——隐藏不住的善意与体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工藤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说：“我不想谈这个。”

Kid舒服地枕在椅背上，舒展开修长有力的双腿，愉快地说：“那我们聊点别的。比如说我的战利品，怎么样？”

“比如这次被你夺走的海洋之心？”

“啊，美丽而罕见，有着鲜艳深蓝色的大钻石。”海盗懒洋洋地说，“它很好，不然我也不会费这么大工夫去得到它。但是，不……大钻石我接触过很多颗，它还不够独特。我要说的战利品更加独一无二一些，超乎我意料——”

黑羽快斗直视着工藤新一，挑起笑容来。后者似乎意识到了他所说的是什么，神色复杂，但是没有去阻止他。

“——一个来自少年人的吻。”

“粗暴极了，工藤君，我都怀疑他以前是否曾亲吻过他人的嘴唇。谁能想到一个给我带来那么大麻烦的聪明人会那么鲁莽呢，追着我闯进那片被海妖支配的暴风雨里？那还是我第一次跳上敌人的船后没能收到惊呼或者目光洗礼，大家都在忙着砍海妖。”海盗为那短暂的并肩作战的回忆而笑起来，“结果等我帮忙把问题解决得七七八八，回头一看，我的船已经快要被漩涡吞没了。就在我抓起缆绳准备荡回去的时候——你猜我得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礼物呢？”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答案已经太过明显了。

一个来自同性的吻。

在暴风雨中一刀砍下海妖的头颅，余光里却瞥见那个一身雪白的招摇海盗准备飞回风暴中心，大海的力量是毁灭性的，四叶草号已经大角度倾斜着要被卷入那个巨大的漩涡里——九成九无法生还的处境。

所以新任的治安官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KID！”他那样用力、大声地呼喊着那个敌人的名字，试图盖过风雨的呼啸。海盗的动作停住了片刻，他一把拽住了海盗湿透的前襟，暴风扬起海盗白色的衣摆，基德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踩着船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和之前大笑着荡到他船上来帮忙时一样恣意狂放，眼神里毫无犹豫，也无畏惧，整个人因为强烈的自信焕发着光芒。

治安官在一瞬间理解了。他无法阻止这个人，哪怕海盗将要去闯的是个死局……他无法把他留下来，正因为他心中翻腾着的悸动、那些将要冲破他胸膛的莫名情绪，他才无法将这个耀眼的、令他无法移开视线的灵魂留下来。他只是凶狠地扯着海盗的衣襟，强迫海盗在离开之前俯下身来，然后用力地在雷电与狂澜中印上一个带着血液、海洋与暴风雨气味的吻。

这是工藤新一干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我们接吻的时候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他的眼睛真亮，如同一块剔透通彻的海蓝色宝石。”Kid用讲述他人故事的口吻这么赞叹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工藤的反应。

工藤新一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那是告别。”

“然后你见证了我是怎么创造奇迹的。”海盗志得意满地说。

“……那份感情是不正常的。”工藤低沉地说。

“海盗可不管这些。”猎食者露出了他的獠牙，海盗对自己的欲望是十分诚实的，他恶劣地笑着，“你可不能将宝物给我看了一眼，然后就将它永远藏起来。需要我给你发预告函吗，今夜今时，前来拜领治安官工藤新一的心？我以为我已经得到它了。”

工藤的嘴唇抿紧了。

Kid用轻柔低沉的声音宣告：“你爱恋我，工藤新一。你藏不住你的眼神，我太熟悉它了。”

工藤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重新直视基德。他熟知这个人相关的传言，被广泛爱慕着的风流名人，海盗是自由的代名词，Kid从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爱恋即为互相掠夺的决斗，少女们前赴后继地尝试留下他的心，但目前Kid还未尝败绩。

“我和她们不一样。”治安官低声说，不知道是对基德还是对自己。

“一样。”黑羽快斗不以为然地笑着，“她们都想抓住我，拥有我，让我留下来，和你一样。爱与占有欲不是什么罪恶，你独特是因为你是其中最自信的一个。”

工藤沉默了。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睛，露出挣扎的表情来，片刻后，长长地、缓慢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枷锁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肩膀放松地沉下来。

黑羽快斗露出了得逞的神情，他用自己备受好评的温柔声线，再度蛊惑性地宣布：“你爱恋我，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安静地抬起眼来：“我不否认。”

还不等Kid庆幸逃脱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工藤便神色不变地接上第二句：“而且我以为，我已经抓住你了。”

“靠绳索和绞刑架？”Kid从容地反问。他依然被绑着，反困住他双手的是一个出色的水手结，想要解开并不容易，但从他的态度里看不出半分受制于人。大胆无敌，恰到好处的挑衅，介于绅士与无礼之间的微妙张狂，那是Pirate Kid的独特魅力，而他本人对此知道得该死地清楚。此刻他正摆出那副最能挑动人心潮的笑容，对着治安官开屏，“你会亲吻我的尸体吗？不，你知道没法靠这个留住我。是什么让你目眩，让你在风雨里献上你的唇？”

“你在暗示我。”工藤新一的语调是冷静的，但他眼神里的温度变了，有暗潮在他眼底汹涌，“如果爱恋一只鸟儿飞翔的样子，就不要把他锁进笼子里。”

“你说呢？”

工藤挑了挑眉，安静地敛目，将视线从令他变得奇怪的那个人身上移开，落在航海图上：“要我说，两种都试过了才可以做出决定。不过我们时间有限，取决于你的手下还能藏多久，现在不是做选择题的时候。”

Kid罕见地沉默了，他噙着笑容看了工藤一会儿，然后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水杯，开口说道：“我渴了。”

工藤犹豫了一下。他隐约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太过明显了，基德当然别有所图，但他发现自己对这个陷阱的内容抱有一种危险的好奇心。工藤新一沉默地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水杯绕过书桌，走到Kid面前，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治安官从未想过喂水的行为也会这么令人心猿意马，或许是因为这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太过美妙，那个捕获不能的大海盗温顺地含着他手中的杯沿，或者是海盗在故意释放自己的魅力，从下方抬眼看着他，这让Kid那张本来就年轻的面庞显得莫名地乖巧而年幼。有一股来不及吞咽的清流沿着Kid的唇角向下滑去，在他的脖颈上挂出一条晶莹的细线。

Kid松开水杯，抬头看他，眼带狡黠，无声而缓慢地伸舌，舔舐过自己的唇面。

“吻我。”

海盗用性感的气音命令他。

工藤缓缓地松手，杯子滚落在船长室的地毯上。

“…你自找的。”他低声说，左手按上了基德的肩，这让那个海盗嘴角的笑容更加扩大了。

“吻我，工藤新一。”海盗愉快地重复了一遍，如同恶魔蛊惑人的低语，他的脚背贴上工藤的小腿，在治安官俯下身来的时候，狡黠地伸舌去勾他的唇。

工藤新一接受了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