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属于大雪和被窝。
        纷纷扬扬的纯白之下是一片寂静，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一场不知尽头的冬眠，没有温度的恒星散发着模糊的光，让人想到一枚接近报废的白炽灯泡，隔着白茫茫的水汽和折射，天、地、人、物好像都没那么清晰。
        不够冷，也不暖和，多少会下点儿雪，一向中规中矩的，东京的冬季。

        这个公寓的位置是当初研磨选的，讨厌人多，却又喜欢方便，就在市中心相对僻静的地方安置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下到早上才停的雪，隔壁总是一大早出门遛狗的那个女孩子到现在还没一点儿动静，偶尔有树枝承受不住的雪簌簌落下，为过分安静的环境增添了些许声音。
        住着的两个人都怕冷，从刚入冬暖气就一直开着，暖融融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催人入睡，尤其是研磨这种昼夜颠倒，作息乱七八糟的人，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倚着月岛不知不觉睡过去，最后被人抱到床上的经历。
        他实在是轻，吃的也少，被人抱怀里像一只懒散的猫，穿着冬服是毛茸茸、软乎乎的温度。纤细修长的身子，怕人少话的性格，讨厌冷，讨厌热，讨厌麻烦，总是躲躲闪闪，习惯缩在角落，遇见感兴趣的人才愿意从自己的世界出来，蹭蹭那个人，赏脸喵几声。做的时候也像，他俩都不是什么重欲的人，顺着心情和氛围，到了就搞，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舒服疼了，直接说出来，压着声音低低地喘，被做狠了就缠着人要亲，叫人怀疑他是不是真长了耳朵和尾巴。大部分时候都是点到为止，清理完心满意足去睡觉。
        只需独立特行，坚持做自己，自然会有人爱他。
        把头从被窝里挣脱出来，略低一些的温度唤醒了月岛混沌的大脑，厚实的窗帘遮着外面的光，屋里暗得和傍晚一样，摸过手机一看，已经马上要十点。研磨还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肩膀和后背露在外面，月岛又给人掖了掖，摩挲着人光滑的后颈，研磨无意识猫似的哼唧出声。
    “晚上几点睡的？”
    “差不多……两点吧……”
        月岛也不是什么早睡早起，过得有多健康的人，但在研磨面前实在是不够看，他俩不知道商量了多久，姑且达到了一个平衡。
    “你喜欢的那款冬日限定蛋糕再不去吃，以后可能就再也吃不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哦。”
    “嗯……没事，再陪我睡一会儿……”研磨干脆抱着月岛的腰，头埋在他胸口，“就一会儿……”声音黏黏糊糊，闷在溺死人的温度里。
        潮湿的呼吸似乎氤氲了月岛此刻并算不得多清醒的身体，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他俩认识并不是因为排球，而是游戏。
        那是一款相对小众的游戏，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匹配到人，他一般都会做点儿别的事打发掉等待的时间，少有的那天很快就匹配到了人。清晰的意识，流畅的操作，对方是个很不错的伙伴和对手，他难得打破自己的规矩，和人在游戏里耗了一下午，直到母亲喊他吃饭。他再回来，那个人已经下线了，给他发了好友申请，此后他们还玩了不少别的游戏。
        照一般人的想法，怎么也该交流一点儿别的信息，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但他们的关系始终止步于游戏，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问过别的东西。如果不是他考到了东京，大概这辈子都这样了。
        离开的那天，没什么不舍，也没有期待，倒是黑尾木兔他们知道他考到了东京，非要来接人，几个人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tsuki”，不用说就是黑尾怂恿，木兔执行，月岛当时就想买票回仙台。他们做东道主实实在在带月岛好好逛了一圈，体力不够充足的研磨和月岛半路就告急了，找个地方先吃饭，缓过来后完全不想再去别的地方，最后在黑尾的提议下一起去了研磨的公寓。
        赤苇和黑尾陪木兔玩牌，就剩他俩，看月岛百无聊赖翻着自己的手机，研磨一再犹豫，试探着开口，“要玩游戏吗？”
        接过手柄，月岛坐好，在看到研磨游戏ID的瞬间沉默了，研磨有被他长时间低着头不说话吓到，“怎么了？”
        随后，月岛报了自己的游戏ID，这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沉默。黑尾觉得气氛不对劲也凑过来，听人讲清了事情的原委，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你俩在我们合宿之前就认识了啊，研磨竟然连我也没有说。”
        顺理成章的，这次他们很快熟悉起来，时间也证明他俩当初喜欢玩同一款游戏并不是巧合。
    “你们不觉得阿月和研磨很像吗？”开学两个多月后黑尾有一天突然这么问。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了黑尾一眼，月岛神色冷淡，停下筷子等他接着说，研磨也有点儿好奇。
     “比如都吃的很少，已经点了最少份量的还是吃不完。”
        赤苇加入进来，“都长着一张冷淡且看起来聪明的脸。”
    “还都会打排球，喜欢打游戏！”这是木兔。
    “还都喜欢时不时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喂！不要这样看我好吗？又不是只有我自己觉得！”
        第一次见他俩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像，一个总是想方设法缩在角落，从别人视线里消失，一个一米九的身高顶着一个金发，想被别人不看见都难。深入了解后却能发现布丁头和大高个意外是同一种人，永远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气氛和谐得仿佛本来就存在于一个维度。
        那又是怎么从朋友成为恋人的呢？好像也没人能说清，跳过了所谓告白约会，他们从牵手拥抱开始，落成一个在嘴角的吻。告诉他们后，黑尾和赤苇满脸都写着“早就知道了”坦然接受，只有木兔大呼小叫了好几天。
        无数0和1堆积而成的数据背后也是人，其中总有人足够幸运，他找到了他。

        说好的一会儿，两个人再次醒来已经快十二点，月岛先自己穿好衣服，又无视抗议，把研磨从被窝里抱出来穿上衣服，人挂他身上不想下来，就托着屁股一路到了卫生间，打完哈欠恹恹地趴月岛怀里，全程闭着眼完成了洗漱，他们接了一个草莓味的吻。
        收拾好，两个人终于全副武装出了门，围巾帽子手套一个不落，互相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对方，伴着“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迈步向前。
   
    “你穿的好厚啊。”
    “明明是阿月穿的更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