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4843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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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阴阳师手游 源赖光 , 鬼切
标签 光切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光切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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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10
2022-2-2 20:52
- 导读
- #大晦日的源氏主仆日常
#有私设
平安京二条大路,源氏本丸那扇厚重而庄严的大门往日里向来紧闭,门前亦是寂静无声,唯有两名面若冰霜的守卫武士持刀伫立。门上雕刻着代表源氏荣光的龙胆家徽,高贵的纹样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同时,也彰显着皇族特有的神秘。
然而,每年大晦日这一天,那将源氏与外界隔绝的大门从清晨便会敞开,源氏阴阳师们或捧着门松,或提着水桶与扫帚,出出入入,好不忙碌热闹。不苟言笑的守卫不见了踪影,在门口装饰洒扫的阴阳师们有说有笑,眼中饱含着对新年的期盼。
“等一下,注连绳歪了,左边稍微低了点。”
正站在木梯上、垫着脚尖举着粗大稻草绳的两名阴阳师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这样提醒道。
二人艰难地扭过头,却不见人影。
“我在这里。”
他们将视线往下移了移,这才看到,一位黑发小少年正仰着头,满脸正色地望着他们。少年面容稚嫩,周身气场却是与容貌不符得威严。
“啊,原来是鬼切大人!”稍微年长的那位急忙说道,“失礼了。我们这就调整位置。”
“好,注意安全。如果人手不够,我会从洒扫组调人来协助你们。”
鬼切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另外一位看着年轻些的阴阳师压低声音,疑惑地问道:“那位真的是鬼切大人?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啊。”
名震平安京的斩鬼利刃居然是这样一幅……袖珍模样,这让对鬼切慕名已久的年轻阴阳师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上个月才进源氏,不知者不怪。鬼切大人以前确实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前段时间山海之战中,鬼切大人的本体刀碎掉了。虽说赖光大人收集断刃碎片重铸了刀身,力量多少有些损失,难以复原,所以鬼切大人也变成了孩童模样。”
“原来如此。”
“鬼切大人容貌和身高虽然变了,而且离开了源氏数年,气势却不输从前呢。”
鬼切假装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头也不回,心中却是忍不住默默叹气。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变化,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心态甚至比以往更加成熟而坚定。只不过,别人看向他时,视线的俯角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让鬼切多多少少有些不爽,然而他此刻没有闲情逸致去计较这个,因为每年的大晦日是他最忙碌的那一天。从前是这样,没想到阔别数年后回归源氏后的第一个大晦日,鬼切忙碌依旧,仿佛这几年他都不曾离开过。
“鬼切大人,陛下赏赐的年节料理送到了,请您前往正门。”
“鬼切大人,藤原府的贺礼已经存入库房,请您确认。”
“鬼切大人,这是今夜巡逻队伍编成的最终方案,请您过目。”
“鬼切大人——”
“鬼切大人——”
鬼切分身乏术,好不容易抽个空档,倚在庭中树下小憩。如今他的身形变成了孩童,体力自然也不如以往。忙了整个上午,此刻已经略感疲倦。他环着双臂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枝头那簇盛开的红梅。
如是今天下雪的话,便能看到红梅映雪的美景了,鬼切心想,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清闲与安静。
谁知下一刻,这清净就被打破了。
鬼切离老远就看到,一只红白配色的狐狸飞速朝自己奔来。它身后,另一只红白配色的狗正狂吠着紧追不舍。
不是白藏主和赤雪还会是谁。
鬼切只觉眉角抽搐。
他想看的是红梅白雪,而不是两只红白配色的犬科动物在源氏本宅的庭院里撒野。这两只一路打打闹闹,把路边好不容易摆好的装饰撞得七扭八歪。
“鬼切——!”,白藏主焦急地朝他大喊,“快管管你家的狗!”
真是没办法。
鬼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赤雪捞进怀中,处于兴奋状态的赤雪这才安静了些,舒服地趴在鬼切胸前摇着雪白的尾巴。
“呼,终于得救了。”白藏主也不知被追着跑了多久,气喘吁吁。
“白藏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鬼切抚着赤雪毛茸茸的脑袋,问道。
白毛小狐狸化回人类少年的形象,手捧礼盒,说道:"我奉晴明大人命令,来送年节之礼。"
鬼切将赤雪放下,接过白藏主手中的礼盒:"多谢晴明大人。前往贵府送礼的人刚刚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到。"
"你真是好忙啊,鬼切,"白藏主环顾四周,"我找了你半个时辰。整个本宅大晦日的事情全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办吗?”
“没错。向来如此。”
“源赖光他人呢?"
"源赖光奉召入宫了,今夜是宫中夜宴。"
"咦,"白藏主眼珠一转,笑得狡黠,"你现在不称呼他'主人'、而是直呼其名了吗?"
鬼切怔了怔,神色有些别扭:"我现在又不是源氏的人,为何要称那家伙为主人。"
"既不是源氏的人,又为何要操持源氏的家族事务?"
"……"被噎得无话反驳的鬼切微微眯起眼睛,干脆直接转移矛盾,"说起来,赤雪方才只是想跟你玩耍而已,狗怎么还会怕狗。"
"不是狗,是狐狸。"
“反正都是犬科近亲,没差。”
“那可不一样!”白藏主气呼呼地坚持。
“你还不如直接承认呢,'狐狸被狗追着跑'传出去可比'狗被狗追着跑'更加令人困惑。”
“……除了神乐大人,你们源氏的人都好讨厌。”
“都说了,我不是源氏的人。”
“那我也不是狗。”
听到争吵声,路过的源氏阴阳师无不放缓脚步,担忧地看着树下两个身高相当的“小孩子”正咬牙切齿地互瞪,生怕他们下一秒就扭打成一团。
“鬼切大人和白藏主大人是不是在吵架?咱们要不要去劝劝?”
“哎呀,算了,毕竟小孩子嘛。”
“几百岁的小孩子?”
“呃,我是说,赖光大人往常看见他们拌嘴吵架都只是笑而不语,那咱们也不要多管闲事了。”
“对了,赖光大人呢?从今早开始似乎就没见到他的身影。”
“许是在忙宫中祭典的事宜吧,每年大晦日这天,赖光大人都会忙得不见踪影。”
“也对,既要顾着宫里,还要护着民间,真是辛苦。”
“还好有鬼切大人回来了,否则局面难以想象。”
—————————
傍晚的逢魔时刻,天边的余晖完全被漆黑夜幕吞没的前一刻,源氏最后一支巡逻队从二条大路出发了。
鬼切并没有随同前往。他站在府门前,默默目送着阴阳师们。
从阴界之门逐渐敞开的缝隙间,瘴气源源不断地渗出,被唤醒的魑魅魍魉无一不对着人间虎视眈眈,而沉浸在年节喜悦中的人类却对此浑然不觉。趁着人类警戒心最脆弱的时机,在人间作恶的鬼怪不在少数。
自鬼切拥有自己的记忆以来,每年的大晦日的夜晚,源氏都会派出护卫队彻夜巡逻。从朱雀门到罗生门,从西京极大路到冬京极大路,平安京的每个角落都在源氏阴阳的守护之下。
鬼切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巡逻体制是少年时期的源赖光力排众议,一手创建的。而他致力于此的契机,正是十数年前那场令平安京沦为人间炼狱的大火。
然而,鬼切没有关于那场大火的记忆,源赖光对此亦是讳莫如深,从不主动跟他讲起这些,彼时的鬼切也不方便主动过问。他只听说,那场浩劫当中,死伤者不计其数,而源赖光刚好目睹并经历个整个过程,所以才会如此憎恨妖怪,更下定决心,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自那次灾难之后,每年的大晦日都无比太平。渐渐地,大多数的人类似乎已然忘记了伤疤的疼痛。源氏巡逻队却依然坚守初心,只为守护平安京的安稳。
当年死里逃生的人当中,或许会有人在每年的大晦日之夜回忆起当时的惨状。但是绝对不会有谁会像那个人一样,年复一年地,用最血淋淋的方式强迫自己牢记这场刻骨铭心的痛苦与屈辱。鬼切视线落在阴阳师们狩衣背后绣着的龙胆家徽上,这样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北风中猎猎作响的龙胆旗帜消失在了鬼切的视野当中。他抬起头,见夜空中暗云低垂,昏昏欲雪。
送走了巡逻队伍,其余的人回到了宅中,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开始好好享受年夜饭了。
鬼切看着源氏本丸难得热闹的场景,唇角不禁浮现起了一丝笑意。
“鬼切大人,今年您留在府中和我们一起跨年吗?”有人朝鬼切问道。
“你想什么呢,鬼切大人自然是要像从前那样,陪同家主大人参加宫宴。”
“是的,”鬼切点了点头,略带遗憾地笑道:“我差不多该出发去宫中与主人汇合了。”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脱口而出地称呼源赖光为主人了,那瞬间表情有些微妙。好在其他人全都惦记着年夜饭,无人察觉。
“那么,请您路上小心。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
鬼切独自穿梭在西京郊外的山林中,手里提着两壶清酒。且不说这里与大内里处于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孩童”提着两个酒壶的景象也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枯萎的枝叶在他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与呼啸的风一同回荡在昏暗的树林中,盘旋不散。
而他的身后,平安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通红的灯火几乎染红了最低垂的那层乌云。鬼切驻足回眸片刻,随后,朝着树林深处那座寺庙走去。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庙,破旧不堪。既无佛塔,也不见回廊,唯独一座本堂孤零零地矗立在林中,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鬼切毫无犹豫地走了进去。
殿里没有灯火,今夜又没有月光,一片昏暗。鬼切却能看得清楚,大殿中央的阵法与法器明显是用来镇魂的。
背对着他、端坐于阵法中央的人听到脚步声,却没有转身。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用低沉的声线说道:“鬼切,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赫然是此刻应该正在出席宫宴的源赖光。
鬼切见到他,沉静的双眸中没有半丝惊讶。
这世上,只有鬼切知道,每年大晦日宫宴上的那个“源赖光”,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傀儡。真正的源赖光,每年大晦日之夜都会悄悄前往这个荒无人烟的林中寺庙,行镇魂之术,祭奠当年在火海中丧生者的亡灵。
这是只属于主仆二人的秘密。
据源赖光说,这个寺庙是那场大火所至的最西端。其余的建筑皆被烧毁,唯余这一座佛堂奇迹般地残留下来,却也被世人遗忘了。不过这倒也使其成为了最合适的祭奠之地。
此处位于山中,地势较高,足以俯瞰整个平安京。每年,源赖光都会在这里守上整夜。镇魂术结束之后,他就会坐在窗边,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平安京出神。
而鬼切则会陪伴在源赖光身边,沉默着,时不时斟一盏酒,望着他的侧脸,思考着主人究竟在思考什么。
以往的每一个大晦日,主仆二人都是这样度过的。直到鬼切离开源氏。
哪怕他离开的那几年,每到年节,他也总会想起这个破旧的寺庙,想起在这里一遍又一遍撕开陈年旧伤、独自舔舐的源赖光。
鬼切拎着酒,站在原处没有说话。
源赖光这才回过头来,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头瞧着他。
两人的身高原本就有差距,再加上鬼切如今灵力流失,变成了孩童模样,仰视起源赖光来就更费劲了。他颇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说道:“我只是损失了些力量,又没有失忆,当然还记得这里。”
“没有失忆吗,”源赖光轻声重复了一遍,“那是好事。”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闻言,源赖光的视线扫过他手中的酒壶,笑得戏谑:“如果我今天没在这里,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在那双赤眸一瞬不瞬的注视之下,鬼切仿佛忽然失去了所有言语,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反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更不知该不该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自由之身,不再受任何拘束。就像他对白藏主说的那般,严格来讲,他不再是源氏利刃,源赖光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他的主人。可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到源赖光身边去,这仿佛是他的一种本能。
鬼切的耳朵滚烫,恼羞成怒地将酒壶塞给源赖光,冷硬地说道:“我回去了。”
“鬼切,”源赖光唤住他,“既然来了,那就陪我喝一杯吧。”
也许是因为他声音中的疲倦,面对源赖光的挽留,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词鬼切终究没能说出口。
二人并肩坐在窗畔,一如从前。
窗外原本漫天的乌云似乎被狂风吹散开了似的,皎月竟从层层遮掩中探出了头。明净如洗的夜空宁静而深邃,点缀其中的繁星闪烁着,与空中绽放的花火相得益彰。
源赖光将一壶酒祭给了亡魂们,剩下的一壶则由二人浅斟慢饮。
期间源赖光依旧沉默不言地眺望着灯火辉煌的平安京,偶尔抿一口清酒。
鬼切亦是沉默着,时而望着平安京,时而抬眸望月,而更多的时候,他在偷偷凝视源赖光的侧颜。
忽然,源赖光转过头来,鬼切来不及收回视线,四目相对。
那一刻,鬼切面露窘色,仓促地垂下眼帘,掩饰般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可待他心绪稍微平静了些之后,他又懊恼起来。
曾经的鬼切谨守礼数,鲜少直视主人的眼睛,也不会主动过问不合规矩的问题。如今,他明明已经是自由之身,却依然摆脱不了过去的种种。
难道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他仍旧把源赖光当成是自己的主人吗?
鬼切心中不甘,于是乎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毫不躲闪地迎向源赖光那略带探究的注视,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没能问出口的疑问:“每次你坐在这里望着平安京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源赖光面露惊讶之色,但也只是一闪即逝。半晌,他缓缓开口:“这么多年了,你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
那口吻,竟像是在等着他问一样。
鬼切不明所以,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只听源赖光继续说道:“我在怀念故人。”
鬼切自然而然以为他指的是在火海中丧生的同伴们。
“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源赖光沉吟半晌,并未立刻回答。
鬼切见状,心想这个问题到底还是太过唐突了,这无疑是在用刀尖掀他的伤疤。这么多年来源赖光始终没有主动向他提及当晚之事,想必是因为伤痛之深,令他无意与任何人讲起,唯有深埋心底,独自回味。
没想到,就在鬼切以为源赖光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来。
“那天,妖火肆虐之前,我刚刚送别了一位友人。”
“友人?”鬼切疑惑。
“是的。”
鬼切搜寻着他所有的回忆,试图从中找出一位足以被源赖光称之为“友人”的人物,然而他失败了。甚至就连安倍晴明和藤原道纲,以鬼切对源赖光的了解,他绝不会称这两位为“友人”。
究竟是什么人物,会让高傲的源氏家主视其为友?鬼切原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源赖光的人,可他竟也从未听说过这位神秘友人之事。鬼切的心中顿时有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鬼切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居然也会有友人。”
“确切地说,他不是人类,是一只妖怪。”
闻言,鬼切不禁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源赖光望着鬼切,缓缓道来:“当时他被人类追杀,我机缘巧合地救下了他,他居然说要做我的式神。”
说到这里,源赖光不禁轻笑出声。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他褪去了往日冰冷的面具,眼中尽是温和之色。
鬼切不自觉盯着他的笑容,看得入了神,竟忘了表达自己的震惊与不解。
“那天,我隐藏了他的妖气,让他混入源氏的车队,一同出城,回到他原本的住处。”
“……然后呢?”
“我目送着车队出了城门,准备回府。除夜的钟声刚刚响起,紧接着我就听见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惊叫声,说是起火了。”
鬼切没有说话。
“那股妖火从神泉苑附近烧起,因为有妖力加持,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烧到了罗生门附近。无数的百姓甚至还没意识到灾难,就已经被火焰吞噬。”
源赖光的语调未变,冷静得仿佛一个从未亲身经历过这场浩劫的旁观者。可是,他神情变化的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鬼切的眼睛。
原本温馨的回忆场景瞬间沦为炼狱,还不等源赖光细细品味曾经的甜蜜,灼热的火舌就已然伴随着剧痛朝他袭来。
源赖光紧紧抿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沉默了片刻,接着平静地说道:“人们的惨叫声,哭喊声,房屋倒塌的巨响。潜伏的恶鬼伺机作乱,与狐火一同在平安京内肆虐。我与人群逆行,最终我找到了冷眼旁观着惨状的罪魁祸首,但是,前来支援的部队死伤惨重,当时的我……”
源赖光停了下来,将目光转向窗外。他的脸上无甚表情,可是鬼切只觉自己从未见过他这般落寞而又脆弱的瞬间。
过了许久,鬼切终于开了口:“主——源赖光,这样的灾难,绝对不会重演了。”
他的声音虽轻,但无比坚定。
鬼切能猜得到源赖光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当时的他尚且年少,仅凭一人之力无法与那妖力滔天的大妖抗衡。
所以,这十几年来,源赖光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将这过于沉重的包袱全部揽在了自己肩上,夜以继日地修行,为了人世间的平安呕心沥血。鬼切回想起源赖光曾经说过那句“人类终将凌驾于鬼神之上”,那背后竟是如此惨烈且血淋淋的觉悟。
或许源赖光的理念不被世人理解,然而对此刻的鬼切而言,他从源赖光那双映着平安京万千灯火的双眸中获得了坚信的力量。
鬼切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刀鞘。直到这一刻,鬼切才猛然意识到,即使经历了重铸与新生,哪怕他变了容貌,他依旧是那把追随主人意志、斩尽天下之恶的源氏利刃,从未改变。
源赖光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之后二人沉默着,并肩而坐,自斟自饮。
夜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没过多久,悠扬深远的除夜钟声也传进了这间被遗忘的寺庙。
“又是新的一年了。”
源赖光举起酒盏朝鬼切示意。
两人碰了杯,各自饮尽了杯中清酒。
“你那位故人——不对,是友人怎么样了?”
鬼切本来不想纠结这个事情,但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很在意他么?”
“为什么你之前从未提起过这个友人?”鬼切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追问。
源赖光平静地答道:“因为之前你没问过。”
鬼切无话可说,只能瞪着他,然而又实在是好奇:“那是一只什么样的妖怪?”
源赖光做思考状:“弱,非常弱的小妖怪,弱到竟然会被普通人类追杀,但却不自量力地想要当我的式神。”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在憋笑。”
“我是认真的,鬼切。”
“这么弱的妖怪,你为什么还会把他当友人?”
“是啊,为什么呢。”源赖光垂眸,把玩着空了的酒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鬼切只当他在随口敷衍,冷哼一声:“那你这位命中注定的友人现在何方?”
“不知道,我一直在寻找他。”
鬼切一度怀疑这位神秘友人是源赖光杜撰出来唬他的,否则,他身为源赖光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过?然而,源赖光的口吻听上去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所以你说的'怀念故人',指的不仅仅是丧生火海的子民与同伴,还包括这位友人?”
源赖光点了点头。
“他失踪了吗?”
“是的。”
“会不会是那场大火……?”
“不,他还活着。”源赖光转过头,直视着鬼切的双眼,“而且我有预感,新的一年里我一定能找到他。”
虽说鬼切目前对这位友人抱有某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可他听到源赖光这般笃定,只得别扭地错开了视线,道:“是吗,那祝你好运。”
雪花飘了整夜。
新年元日这天,按照惯例,源赖光与鬼切在回府的途中前往神社初诣。
参拜过后,鬼切拿着绘马,特意避开源赖光,跑到了神社角落的石凳旁。他在绘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世间太平”几个字后,犹豫了片刻,接着用小一号的字体补充道:祝主人心想事成,早日与友人重逢。
鬼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由于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藏主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你还说自己不是源氏的人。”
白藏主戏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把鬼切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
“喂!”鬼切怒瞪着他,“你怎么偷看别人的绘马!”
“什么偷看不偷看的,绘马本来就是要奉纳的嘛,早晚都会看到的。”
“谁规定一定要奉纳?”
“不信你去问问你主人。”
鬼切气鼓鼓地反驳道:“都说了那家伙不是我的主人!”
“那可是你自己写的,'祝主人心想事成'。”
白藏主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似乎想报昨日之“仇”。
“可恶。”鬼切说不过他,一气之下抓起石凳上堆积的雪花团了个雪球,朝他扔去。
谁知白藏主也不甘示弱,灵敏地躲过了鬼切的雪球,随即反击。
两个人打得好不火热,源赖光与晴明博雅一行人注意到这边的骚动,赶来之后,看到的便是两个小孩子在雪中扭打的景象,令人啼笑皆非。
“小白,鬼切,你们别打了。”神乐最先上前去拉架。
然而就在这时,少羽大天狗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头顶的乌冠歪掉了,还沾着雪球的痕迹。显然也经过了一场“恶斗”。
“白藏主!原来你在这里!可恶,刚才居然偷袭我!”少羽大天狗一手扶着乌冠,一手持着团扇,“接招!”
鬼切眼见着他就要挥舞扇子,这才想起自己的绘马还在一旁放着。这要是被暴风吹到了哪里,再被别人看到,那就实在太羞耻了,至少让他把“主人”二字划掉。
“少羽大天狗,你冷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就卷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向众人袭来。鬼切欲哭无泪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绘马夹在风中盘旋着飞了出去。
人群散去之后,鬼切迟迟不肯离开,到处寻找着绘马,却一无所获。
“鬼切,你在找什么?”源赖光站在一旁,看着满脸焦急的鬼切,问道。
鬼切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在找我的绘马。”
“若是被风吹走了,再写一张就是。”
“那可不一样!你有没有看到它被吹向了哪里?”
“没有。”源赖光毫不迟疑地回道。
鬼切不肯放弃:“那我再去墙对面找找。”
望着那倔强的小小身影走远,源赖光的唇边浮现出无限接近坏笑的笑意。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绘马,垂眸认真地端详着上面略显稚嫩的字迹,一遍又一遍。
“那就借你吉言了,鬼切。”
源赖光说着,将绘马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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