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银灰是个怎样的人呢？


“感觉是个不好接近的有钱人吧。”

“哦哦，那个菲林！我和他组过队！他超强的！有机会真想比试一下！”

“没见过呢，偶尔会听崖心提到，感觉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

“老爷是个独自背负了很多东西的人啊，他操心的那些事我其实都不太懂，不过从在雪地里遇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要一直追随他了。”

强大、冷淡、孤独、关心亲人、有领导力……你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在询问了几个偶然遇见的干员之后，对那个人的了解似乎又增加了。

在大家的口中，喀兰贸易的董事长仿佛谢拉格陡峭的雪山，堆琼积玉，巍峨高远，你只能望见上面皑皑的白雪和缭绕的云雾，却无法窥见其下峥嵘的棱角。


真的是这样吗？

你想起他靠在椅背上含笑看你的眼神，和背后摇来晃去的白色尾巴。

如同看见冰天雪地间绽开的一朵小花。


“哟！老板！”有人轻快地向你打招呼。

“早啊，可颂。”你笑着回应，“公共区域禁止摆摊，小心被凯尔希发现哦。”

“嘿嘿，我可是很熟练的。”丰蹄的少女爽朗地眨眨眼，冲你比了个大拇指，“老板要不要来看看我刚进的一批货？潮款服装，日用工具，办公用品，武器装备，应有尽有哦！买的越多，折扣越大哦！[note=可颂语音，信赖提升后交谈2][1][/note]”

你从善如流地向她走去。

毕竟可颂的摊贩一向物美价廉，价格公道，只要不被凯尔希发现，偶尔违背一下规则也无伤大雅嘛。

“老板想要什么呢？”可颂热情洋溢地问。

“有新书吗？”

“有哦！《福●摩斯全集》、《泰拉大陆食谱大全》、《为了拯救社团的我决定成为偶像》，这些都是最近非常受欢迎的书！”

“……”

一听就知道是哪些人在买呢。

见你似乎没什么兴趣，可颂又拿起了另一本黑色封面的书：“这个！这是最近罗德岛销量最高的书了，讲述了可歌可泣的爱情和婚姻哦！”

爱情和婚姻？

某个高大的身影浮光掠影般划过你的脑海，鬼使神差地，你买下了它。


男主人公是雷姆必拓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因母亲染上矿石病而陷入困顿，在走投无路下，被熟人推荐给了一名公司总裁。总裁向男主人公提供了一纸合约，希望聘请男主人公成为他形式上的妻子，迫于生计，男主人公签订了这份事实上并没有法律效力的文书，辞去原本的职务，在总裁的豪宅里成为了一名全职夫人。

经过十几万字鸡零狗碎的剧情后，男主人公发现自己逐渐折服在总裁的魅力之下，但这时他突然发现，总裁选择他成为自己的协议配偶，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像总裁青梅竹马的初恋。初恋在五年前因为家里的安排前往维多利亚留学，如今正是他回国的时候。男主人公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后，悲痛欲绝，毅然离开了总裁，但由于他脱离社会太久，没有公司愿意聘用一名既不年轻又毫无经验可言的员工，他只好进入矿场，成为矿洞里一名底层矿工。

又经过一系列我爱你但你却爱着他的纠葛，总裁突然意识到原来初恋早已不再是自己陌生的样子，而男主人公才是他真正心仪的对象。为了挽回被伤透了心的男主人公，总裁采取了一系列行动，终于靠自己的真心和努力打动了男主人公，让爱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但没过两天，男主人公就发现自己患上了矿石病。成为感染者之后，男主人公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急速下滑，尽管总裁一直试图陪伴他、照顾他，但却始终无法克服对感染者根深蒂固的排斥和恐惧，这种似有若无的疏离又加重了男主人公的病情，最终，男主人公选择在一个漆黑的雨夜，永远地离开了雷姆必拓。

合上这本长达五十万字的小说，你陷入了长久的恍惚。

你是谁？你在哪？你究竟为什么要打开这本书？无数的疑问盘旋在你脑海，使你久久难以平复。


“这是本讲述爱情与婚姻的书！”可颂的声音言犹在耳，而你开始用全新的目光审视眼前的书籍：低调内敛的黑色背景，简单大方的封面设计，任谁也无法想到其下包裹着比星熊的摩托还要狂野的内在。

如果说最初购买这本书是因为莫名联想到你和银灰之间一言难尽的关系，试图了解关于爱情和婚姻的议题，那么此刻你已经彻底弄不明白这两个词的定义了。显然，这本充斥着狗血和狗血的著作，对解决你目前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

倘若说这本书有什么地方能和银灰扯上关系的话，大概就是他和书中的总裁同样都是名位高权重的菲林。

总裁选择和男主人公结婚，是因为看见主人公，就会想起自己远在维多利亚的初恋情人，那——银灰呢？他和你对视，称呼你为“盟友”的时候，其实是看着谁呢？是你——还是那个曾与他有过婚姻，而已经被你遗忘尘封的、“过去的你”？幽微的念头从你脑中一闪而过，书本的情节争先恐后地浮现，替身情人、爱而不得、命运弄人……


“博士？博士？敲门没人应，那我直接进来了哦——咦？博士你在啊？你还好吗？你的表情裂开了诶。”

你看着面前神色担忧的卡特斯少女，沉重地开口：“阿米娅，我们谈谈罗德岛的文学教育问题吧。”



六

你首次意识到罗德岛干员们的精神文明水平岌岌可危，素质教育刻不容缓。


为了改善岛上阅读风气、提高全体干员的文化水平和审美标准，进一步加强罗德岛的精神文明建设，树立良好企业形象，你决定组织召开第一届罗德岛读书分享大会。

活动意外地大受欢迎。大家慷慨地将自己的珍藏放在共享摊位上，又兴致勃勃地借走各自感兴趣的作品。真理拿出了典藏版的侦探小说，稀音给了你一份厚厚的摄影入门教材，蓝毒和安洁莉娜贡献了好几本时尚杂志，风笛则热情地提供了一整套拖拉机驾驶员必读手册。

……也算是种类丰富。


你看着活动室里热闹的人群，心里十分欣慰。有这么多优秀的书籍以供阅读，想必狗血爱情小说很快就会在岛上失去市场吧？

“博士、博士……”有人细声细气地叫你。

“嗯？是泡普卡啊，有什么事吗？”你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

“那个……梓兰姐姐问泡普卡想看什么书，泡普卡想看博士的书，哪本书是博士的呢？”抱着玩偶的女孩捏着你的衣角问。

你愣了一下，蹲下身抱歉地看着她：“这个啊，我暂时还没有拿书到这里来，不过要是泡普卡想看的话，明天我会带几本过来的，那个时候你再来看看可以吗？”

“嗯嗯，谢谢博士……泡普卡明天会再来的……！”

泡普卡牵着梓兰的衣袖，高兴地离开了。


你回到办公室，决定仔细找找有没有什么适合给孩子看的书。

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各类书册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其中不少都有烧焦的痕迹，柜子也被翻得一团乱，许多原本归纳整齐的老旧文件此刻都被随便放在桌上或者地上。

你合上门，略略有些心虚。

虽然一开始计划着每天抽半个小时整理被伊芙芙烧坏的书册，争取在抵达下一个移动城市之前把需要补充的书籍清单列出来，但因为那份意外发现的离婚协议，把你原本的安排彻底打乱，直到今天为止，你所有工作之余的时间都在思考和那个菲林有关的事情。甚至为了找到和他的离婚证，你还把办公室翻得更乱了……

你翻了翻排班表，庆幸地发现近期的助理没有安排那几个分外严厉的干员，不禁立刻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收拾吧。

你按下那点微薄的羞愧之心，靠着墙角的书堆坐下，随意翻找起来。《战争论》《拉特兰铳骑的起源和沿革》《合击战术与高源石环境作战》《论国民财富的性质与成因 》……入目所及，大多都是些专业类的书籍，哪一本也不适合拿给泡普卡。你不死心地将书堆整个推倒，试图在里面挑拣出一本寓教于乐的儿童文学。

“《泰拉地理大全》……”你若有所思地拾起这本封面绘制着世界地图的书，粗略地翻了翻，里面详尽地介绍了世界各地的山脉、水文、气候、矿产和移动城邦，间或穿插着一些历史、风俗以及神话传说。虽然内容说不上多简明有趣，但至少胜在图文并茂。

看来有东西可以交差了。你心情愉快地打开目录，萨米、乌萨斯、东国、卡西米尔……最终，你的视线停在那短短的三个字上：谢拉格。

你也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翻开了标注着谢拉格的那一页。


出乎意料的是，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谢拉格皑皑的雪山，而是张薄脆的纸笺。它被夹在谢拉格章节的第一页，边缘些微泛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你抽出那张纸，上面草草写着几行字：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note=《绝色》余光中][2][/note]
——致：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


那是你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