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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橙】魔王大人的落跑新娘

作者 : 小 林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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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假面骑士铠武 驱纹戒斗,葛叶纮汰

标签 假面骑士 假面骑士铠武 蕉橙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看香蕉人吃大橙子

1895 45 2021-3-1 17:26
导读
Cp:蕉橙
中世纪童话风格
创世之初,魔王大人的新娘竟然逃出魔堡!甚至绑架了魔使小魔龙!
魔王大人将如何抉择呢?
“你和金苹果,我都要。”
好不容易逃离魔王魔爪的天神sama又该如何与本世纪自大又霸道的新生魔王谈判条件呢!

金色长发天神预警/小魔龙观众视角/霸道香蕉人预警/香蕉人已经吃过大橙子设定
这次的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
神魔浪漫谭?勇士战恶龙?王子与公主?
童话是让人开心的读物,也正因如此每个孩子的脸上都能有笑容,做上香甜的梦,第二天醒来后依旧元气满满,将爱与温良的种子在他们心中悄然深埋。
天神大人很喜欢看到孩子们的笑容,他曾恩典过那些创造童话的人们,为他们转运与安顿,让他们在战争年代幸存,又于战后进行创作来抚慰人们疮痍的心。
但是,被神化的童话里都有一些通用的反派角色,魔王。
介于与魔王的微妙关系,天神大人并非与魔王敌对,而是在某一次机缘巧合下,魔王受他感化,而他也相应的付出一些代价。
至于代价嘛···
咳咳··


天神大人现在内心焦虑,自创世以来,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无助感,像被人扼住咽喉,脆弱得无法呼吸。
大殿厚重的门被开启,他都来不及回头看去,一个圆滚滚又柔软的小脑袋便蹭着他留在后腰的发尾,黑色的小尾巴顽皮地环上他的腰,一下下拍着他平坦的肚皮。
是一条魔龙,但还在幼年状态,是魔王大人的魔使。
这样的异兽自然不能与人类世界的动物相联系,虽有些共同之处,但究竟这是远比人类要更高级并且十分接近神魔的存在。它们充满智慧,知道如何感应对方的心理状态,因此被作为神魔之间的沟通使者,
天神大人自然喜欢它,先前阴郁的心情自见了它时便一扫而空,眉头得到舒展,与日争辉的笑容挂在脸上,一手便抓住这小东西,抱在怀里揉了又揉。
兽鳞还未长开,因此幼年魔龙的身体十分柔软。小家伙每次都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倒是让它忘了身后还跟着的人,正黑着脸,看不出喜恶的眼直直瞪着它。
小家伙立刻抖了机灵,在天神大人疑惑的目光下挣脱了怀抱,煽动着小小的翅膀不情愿地一上一下回到了还站在门口满身金贵的人身边。用嘴小心的扯了扯他身后的衣摆,只用他们之间听得懂的语言小声传递。
“天神大人不开心呢。”
几乎同时,在天神看向他时,天神的眼神也从刚才的热情中冷淡下来,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并且转头不去看他。
男人一阵胸如擂鼓,脚下也失了分寸,立刻走了过去,悬在空中的手快要碰上对方肩膀时,又恨恨地“啧”了一声后垂下,最后只得单膝跪地,一手附在心口,对天神行礼。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魔王受了天神感化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他已在天神之下做了一万年的勋爵大人。
“天神大人。”
“一万年的期限已经到了,魔王大人,你不需要这样。”
天神大人语气不善,魔龙听得慌了神,像是担心两人突然吵起来似的,死死拽着魔王的衣摆,但魔王只是将后摆衣物轻轻一甩,小家伙便被一阵狂风吹得滚向远处,眼睁睁看着魔王站起了身。
“所以天神大人,这是要走?”
“暂且不说我是否会离开。”天神不与他卖关子,径直从身前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了金色的锁扣,在魔王面前展示着空荡荡的内里,“当初我答应你将神力封锁,就锁在这金苹果里,可是现在我倒要好好问问你,里面的东西呢,魔王大人?”
木匣子里原本存放的金苹果却遭失窃,这便代表着天神大人无法恢复神力,也就无法离开魔王身边片刻,更无法与魔王进行抗衡。
魔王垂眼看着空匣子,一如既往的冷静,却不打算开口辩驳,而是爽快的承认。
“是我拿走的,天神大人,我已不打算让你离我而去。”
天神直觉呼吸一窒,坚定的眼神也变得慌张起来,四处逃窜。
魔龙受了感应,也跟着兴奋起来,重新回到了魔王身后,探着脑袋。
“我与天神大人早已血肉交融,心意相通,天神大人也应成为我的新娘吧?”
“你在说些什么?!”
想到一些往事,天神双脸涨红起来,趁魔王还未侵入身前,想要与他错开,不想刚走一步便被他拽住小臂,连魔龙都咬着他的下身衣摆,黑色的小尾巴缠住他的脚踝。
“我已做了天神大人一万年的勋爵,天神大人也该做我的新娘了吧?”


“乖乖睡觉,明天一早就有苹果吃,不然的话,会有人咬你的小指头喔!”
“妈妈,是什么人呢?”
“喏,”母亲指着童话书里的插画图案,是并不吓人的魔王形象,“是魔王,惩罚不乖乖睡觉的小孩。”
“可是魔王生活在最深的森林里,怎么会来镇子里呢?”
“嘘——”母亲在唇上竖起一指,示意孩子噤声,她眼神明亮狡黠,合上书后,又指着屋里的衣柜,那里面除了衣物便什么都没有,可在此时却仿佛随着窗外吹拂的阵阵晚风正在不断颠簸抖动着。
木质的柜门被陈旧的螺栓固定,里面锁头松动,似乎在“嘎吱”作响,又或许是窗外树梢的老鸦,在月光下的悄然高歌。
孩子的眼前像一幅奇异景象,他可能已经睡着,进入梦乡,拉动着身上小小的被窝,裹上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脚底,甚至去仔细察看光着的脚丫。因为在梦中还未睡着的孩子,是否也会被魔王惩罚呢?
母亲又开了口,轻柔的声音像夜间的吟唱乐,“孩子的衣柜是魔王到来的通道,传说里说的是,魔王会带走不听话的小孩。”
“只要乖乖睡觉,魔王就不会来抓我了吗?”
“是的喔。”
“我知道了妈妈,晚安妈妈。”
母亲吻了孩子的额头,孩子也吻了母亲的脸颊,短暂的晚安吻结束,母亲放下书,离开了房间,门前的煤油灯被带走,屋里只有洒下的少许月光照亮着。
孩子紧闭着眼,在被魔王带走的担忧下进入梦乡。
紧接着,整个小镇似乎也一同睡着,除了田间虫鸣以及家畜的呼噜声,每户人家都省下灯油,早早休息,为第二天的劳作养精蓄锐。
一切都很安详与和平,如童话故事的结局,以最和平的方式结束。

突然。
是祈祷中不要独自开启的衣柜,在此时传来了响动。
“咚咚”的闷响,是肉体敲击的声音,像叩门声,但无人会去开门,因为所有的人们都已入眠。
唯有晚风还在清醒,像受了指令,它掀开了一边狭小的柜门,风过树梢的声音掩过老门栓的叹息声。
这时,一只洁白的胳膊扶上另一边柜门,它拼命抓住,身后似有无数追兵,只见它迫不及待地掀开,风也迎合着它,雷电也照应它而劈啪作响,为它掩盖行踪。
于是在下一刻,一个身披白色衣袍的人摔出了柜子,直直落在泥瓦地上,他浑身战栗颤抖,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魔王那般神气与可怕。
眉宇间的那点紧迫自触碰到人间的泥土后便销声匿迹,他立刻警觉地合上身后的柜门,怀里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小声低吼着,却只敢藏在他腰间,连头都不敢钻出衣袍的领口。
他小心安抚着胸前这胆小的家伙,于黑暗中看到了在旧木床上沉沉睡去的孩童,精致的眸子更亮了些。
抬手脱去头顶的衣帽,金色的长发在黑暗中也无法被掩去光泽,这样柔和的色泽,更像孩子心中母亲般关怀的颜色,是对造物主敬仰的意识色彩。
“你该出来看看,人间的孩童有多么惹人怜爱。”
他小声说着,胸前的小家伙突然抖了抖,终于探出了竖着鳞角的小脑袋,正对着孩子的睡颜看了又看,可又突然想到什么,又缩回了怀中。
“天神大人,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魔王大人一定生气极了···”
“回去?”
被叫作天神大人的他立刻从怀里将这个小家伙揪出,提着它的后颈,不管它身后的小翅膀怎么扑腾,尾巴怎么不安分地腾空拐来拐去。
“我本就是人间的天神,为何要回魔王那边去?”
“可是···”
小家伙被问得说不出话,比起魔王,胆小的它更惧怕眼前的天神。
“是你告诉我那家伙把金苹果藏在了人间,我也知道你是以神魔的精血为食。”
年轻的天神自然不忍魔龙挨饿受苦,虽然一心只想找回金苹果,但也与它相处了一万年,早不是将它当做魔王身边其他冷血的魔物。
他将它轻放在孩子床尾,在一旁木筐里寻了把锋利的剪刀,剪破了手指,有些刺痛,但这样的伤口在不久后便会得到很好的恢复,如若天神拿回了神力,这样的伤口将会即刻消失。
在口子上挤出几滴血珠,他转了身,将手指凑到魔龙跟前。
“帮我找回金苹果,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还能将你早早送回魔王身边。”
魔龙圆溜溜的眼瞪着近在咫尺的美味血珠,甚至上面散发着天神身上独有的香甜味道,它想伸出舌舔过,但又想起魔王大人在之前对它的种种教训,只是堪堪伸出舌舔了嘴,委屈地抬眼看着天神,却不肯舔上一口。
“天神大人···”
它十分后悔,本就对金苹果的去向一无所知,为何它偏偏要说人间。
“我们···我们回去吧,我不能这样做···”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金苹果。”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找不到呢?”
“你之前在骗我?”
“不不不···”
险些说漏嘴,魔龙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又担忧天神起了疑心,只得一口含住他的手指,吸吮着上面的血珠,吃净后又伸着舌一下一下的舔着伤口,为他疗伤。
天神觉得痒,笑着让它松了嘴,也不再刁难它,又将它挂件似的重新放进前襟里,小家伙安分了不少,没有再嚷着回去,甚至黑色的小尾巴勾住他的腰,趴在他胸口,抬着头望着他。
此地不宜久留,若惊醒了孩童之后真将自己当做魔王了怎么办?
天神口中颂词,为孩子祝福,末了又在他额上留下了亲吻,之后便从大开的窗上翻身外出,十分稳健的落在了地面,便走进了夜幕之中。
他将衣帽再次扣上,穿着素白的衣物,却像黑暗的使者,老鸦们为他指引着道路,虽然他也不知该走向何方。


天神与魔王魔使一同失踪自然是一件大事,但根据魔使留下的最后消息,天神的目的地是人间。
这却是魔王无法踏足的地方,因为早在一万年前他便与天神约法三章。
所以说,人间童话里所写的魔王带走不听话小孩的事是全然错误的,因为真正的魔王根本不具有进入人间的权力和能力。
但在创世伊始,天神也是人,每个人将有属于自己的天命,这一点就算是成为了天神之后也不能违背。
而天神大人的宿命便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无法逃脱与魔王重逢的命运。
这便是魔王为何还能气定神闲的坐在大殿上的原因。
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金苹果,他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魔使胡说八道之后才将天神引到人间。虽然魔使也产生于自己的血脉,但现在的他也确实对那个小家伙又爱又恨。
没了他的精血养育,魔使只能在异世界里依靠丧失了神力的天神了。
但魔使终究仍是魔物,一点点的血液无法喂饱他,更不用说是天神那般透着香甜的血液,简直是朝霞里最美味的果露,怎么都不会尝够。
想到这里,他还是咬了咬牙,脑内也闪过一些旖旎景象,被他压下。
他脚下突然出现一道虚空的拉链,被无形的手划了开,里面出现了另一个空间,却更质朴得多,不似宫殿里的梦幻。
魔王垂眼看着下方空间里的人,眼神冰冷得可怕,但他却抬了手,将金苹果从这个被划开的口子投掷下去。
当拉链被拉上时,他只是浅浅的说了一句。
“拜托了。”


照魔使的意思是,他曾嗅过金苹果上的香味,更尝过天神的血液,因此只要周围有金苹果存在的种种痕迹都无法逃脱它那灵敏的鼻子。
天神在目前也只能依靠与信任它,因此也就只能听它的指挥前进。
而魔龙也是心虚得很,本来就是它瞎编的理由,现在却被要求带路,它也只得敷衍地带着天神在镇子郊区绕着圈,好在天神对人间的方向与位置并不敏感,从黑夜走到了白天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甚至被魔龙带得离人烟越来越远也不自知。
可被魔龙吸食过血液并丧失神力的天神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就近靠上一棵粗壮的树坐下,调整了呼吸后,又见旁边的开阔地有一个圆形的水潭,湖面平静,湖水清澈,天神顿时心情大好。
“看吧,人间很棒,我没有骗你。”
魔龙未再压着天神的胸口,而是跟在他身边盘旋着。
绿水青山,宫殿里虽然也有,但却比这里的少了一丝灵气,它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只是“呼啦”地煽动翅膀应和着走在身前的天神,同时也发出舒服地低吼声。
来至水潭边上,天神褪下衣帽,金色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亮光,衬得他的脸庞更加白皙,本在他还是人类时,他并不拥有这样的躯体,可自从被认定为天神之后,对性别区分的意识也在他身上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而对他崇敬的子民也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对他形容,那就是完美。
与神相关的事物就应是完美的,这是千百年来的人间教条。也是哲学与科学诞生的起源。
魔龙最喜欢看他笑着的脸,天神蹲下身来,用手捧起清澈的湖水,小家伙还停在他身旁陶醉着,冷不丁被他泼了一身水,受了惊吓的它立刻扑棱着翅膀胡乱的飞,使劲甩干皮肤表面的水渍。
天神对它哈哈笑着,见它滑稽的样子更是难抑笑意,索性也不管它,褪下了仙藤编织的鞋,也脱下了披风,白色的衣袍下摆刚好遮过他的小腿,腰上坠着的宝石折射着水面亮光,未理会被湖水浸湿的下摆,他走进湖里,感受着光滑圆润的石头抵住脚底的触感。
湖底有急流,可能通向某条河流,在他脚踝与脚掌两侧穿过,十分舒服。
他早已没有这样如少年一般的玩耍过,在魔堡的日子如同囚禁,甚至可能面临来自魔王的“威胁”,想到这里,天神的腰竟不自觉地酸痛起来。
魔王平时就爱说些浑话,在床笫之间甚至连让他诞下魔子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每每这样都能让天神的脸一阵红一阵黑。
还好,还好现在的天神已经逃离了魔王身边,虽然只是暂时。
他摇了摇头,抬眼时魔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险些往后跌去,还好站稳了脚。
“怎么了,又饿了?”
“天神大人,刚刚在想魔王大人喔。”
“谁···谁想那个家伙了?!”
将魔龙拍开,小家伙一个没注意便跌落进水里,然后又像刚才一般慌张地扑棱翅膀在空中又团团飞了几圈,甩干皮肤上的水。
似乎它十分不喜欢身上湿漉漉的感觉。
天神瘪了嘴,一时间将注意力全然放在它身上,倒忘了观察四周。
“沙沙”作响的声音,十分不规则,是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声音,天上的积云一阵又一阵的掩盖过阳光,没有了太阳的照耀,似乎连湖水都变凉了不少。
也玩的足够尽兴了,天神打算先上岸,可就在这时,魔龙似是受了什么感应,它背脊的鳞片翻起,眼睛瞪得通红,直对着圆湖周围的一处树林,后颈上的逆鳞也翻起,是紧张的戒备状态。
既然已远离人烟,那碰上一些野兽之类的也不算稀奇,并且天神有自信可与兽类沟通,他刚想劝魔龙回来,魔龙竟在此时对天空发出狂吼,是警告。
面对看不见的危险,现在的天神自然要比这魔物迟钝许多,魔龙已经率先飞进了幽黑的树林中。
“喂——!不管是什么,别伤害它!”
魔龙凶狠地撞上那“东西”,小小的脑袋已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得嗡嗡作响,甚至头脑也有些不甚清晰,但他依然能分辨出,对方是个人,并且手里好像拿着一块木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但心中那股焦灼难安的感觉依然迫使它保存冷静,它下定决心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做殊死搏斗。
就当它用黑色的尾巴环上对方的脖颈,这人还未及出手阻止,魔龙大张着口便与他正面相对。
这人顿住了,身躯也跟着诚实的颤抖着,面对这对他来说属于未知的东西,甚至仅存在神话或童话里的东西,他自心底产生了恐惧。
但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也跟着开始恐惧起来,甚至环在他后颈处的尾巴都松了些。
这人堪堪张着口,却没有说话,一时艰难的咽着口水。
“魔王大人···?不···你不是···”
魔龙小声鸣叫着,这人自然无法听懂。
先前那股感召究竟是怎么回事?魔使还未搞清楚,只是松开了环在男人颈间的尾巴,这人立刻瘫倒下去,随后手脚并用地往湖边跑去。
魔龙暗忖不妙,跟着飞了出去。可男人光顾着躲避魔龙追击,早忘了逃跑的方向,一时朝着天神的方向奔了去。
见林子里跑出个人,天神也知定是被魔龙吓坏了的凡人,这便对魔龙喊道。
“快回来,你吓到他了!”
那人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天神的呐喊,只是埋头往前冲去,眼看快到岸边也不曾停下。
猛地,他脚下绊到了石子,即将摔进湖里,并与天神正对,天神接他不及,碰巧这时积云遮过太阳,他也无法看清这人的脸,便被这个男人一把在水中扑倒。
魔龙大惊,用嘴叼住男人背后的东西也无法将人拉扯回来,只得眼睁睁看他将天神一并推倒,顿时胸中燃起阵阵火来,可看到男人的脸后又立刻偃旗息鼓。
“你没事吧?”
腰后被石子硌得难受,浑身的衣物也被冰凉的湖水浸透,甚至皮肤上也泛起了鸡皮疙瘩。再怎么说扑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也是个人间的成年男子,天神还是感受到了负担,只是轻拍着男人的肩头好心问道。
魔龙也跟着死死拽住这人背后背着的物件,示意他从天神身上起来。
而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落进了谁的怀抱,埋着的头一直没有抬起,甚至搂在天神后背的手环得更紧了些。
魔龙见了恨不得对他喷火,却又被天神责备的眼神一瞪,气势又蔫了下去。
“你不用担心,它是个好家伙,不会伤害你。”
这时,魔龙的嘴快要叼不住有些沉重的木板,却将置于木板与男人后背处的纸张抽了出来。
男人发觉异样,猛地在天神怀里支起身子,直直对上天神的双眼。
几乎在同时,两人一起顿住,但各自的心思却不相同。
这个眼神十分熟悉,面上五官的轮廓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天神此刻却像被什么拦截了记忆,如何也回忆不起产生这种熟悉感的根源。
男人看着他,虔诚又热情难抑,他胡乱在水里抓住了天神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在手上的茧子碰上那仿佛雕刻出的艺术品时,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不让这只手逃离。
紧接着,他将天神的手捧到跟前,浑身都在颤抖,这份紧张已随着手上的动作传递过去,但他并未退缩,依然鼓足勇气,沉默地像一场祷告,他在天神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闭着的眼上睫毛跳动着,他缓缓睁开,细狭的眼如鹰隼般更加尖锐,像在一瞬间就要看透人的灵魂。
天神第一次被他怔住,忘记了反抗,又觉得他这样的表情悲伤不已。
他身后的魔龙在口中叼着一幅画,上面铅笔扫过的痕迹还很新鲜,虽然只是炭画,但画里展述的内容却鲜活非常。
在日光下,天神遭受万箭穿心之苦,护住了背光阴影下的弱小子民。
天神受难图,是男人刚刚所作的。
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被揪起,隐隐作痛。
身前的男人,是自己最虔诚的信徒,他刚刚出奇的举动只是还沉浸在画作的创作中而已。
天神做出了回应,对男人微笑颔首。
男人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却无法发出声音,当他有所知觉时,手上没有放手,可头却偏向一边,脸颊通红着。
魔龙再次有所感应,甩开了嘴上的画,立刻飞下去咬着男人的胳膊。
“就你小子还想知道天神大人的名字?!”
低吼着骂着,天神却在一边听得怔了怔,没想到魔龙还能与人共通。
“你在问我的名字?”
男人强忍着手上的剧痛,天神立刻将魔龙拍了开,再次将它打进了湖底。
天神看懂了他的意思,这人自然更加激动,狼狈又湿透了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又在天神手上吻了一道又一道。
这人实在是眼熟得不像话,但天神又一时无法明言他究竟像谁。
“我叫纮汰,很高兴遇见你。”
他张着口,模仿听到的声音,变化着口型,最终,似乎语言对他来说十分生涩,每次说出一个字都要耗费他大量的力气。
“纮···汰···”
这是天神还是人类时的名字,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
牧师呼唤恶灵的名字劝其往生,而凡人呼唤神祗的名姓则可求得内心的安逸。
这人取下颈上的项链,上面是个木牌,刻有他的姓名。
驱纹戒斗。
是天神创造的文字,被人们一直沿用至今。
天神接过后,只是怔怔望着他,而他不再出声,顺势一只手捞过天神膝弯处,将人打横抱起,从浅池里站起身来。
二人皆是浑身被水浸透,只是一瞬间,“稀里哗啦”的水流便从两人身上流淌而下,回到湖中。
小声惊呼一声后,天神还未回过神,这人便上了岸,魔龙立刻扑棱过来咬着他的手臂,对他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声。
他也只得将人放下,并被这小家伙逼得往后退上几步。
这个叫戒斗的人,眼神没有魔王那么阴森恐怖,倒是更加柔和一些,虽然也看不出温柔,但却没有明显到冲出眼球的威胁性。
他的胳膊已被魔龙咬破,肉体凡胎罢了,现下手臂上多了好几个圆圆的牙印,正往外渗着血。
鲜红的颜色唤醒了魔龙体内的原始兽性,就算只是幼兽,但对成年人类来说仍是巨大威胁,虽然长着与魔王相同的外表,但这是人间,他也不过是魔龙可有可无的食物罢了,虽然吃了也不会产生饱腹感,但可以满足兽类嗜血的欲求。
它舔着嘴上残留的血渍,这只是它下意识的动作,可当将嘴角的血珠抹净后咽下腹中,那熟悉的满足感却从胃里上升至咽喉,甘甜进入口腔。这是魔龙第一次舔食人类血液,却尝出与魔王之血相同的感觉。
“喂!你做什么?!”
天神心下一跳,立刻抓住魔龙背上乌黑的翅膀,将它拽入怀中控制住,那嗜血的眼神才渐渐回归正常,像往常一样圆圆滚滚。
望着戒斗血流不止的手,天神心怀歉意,只得死死掐紧魔龙后颈,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为他包扎,只可向他询问住处。
“抱歉,也不知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我送你回家吧,你的住处应该有东西可以为你处理伤口···”
“天神大人,是魔王大人···”
“不准再提他!看看你这家伙做的好事!”
“呜呜···明明天神大人才是魔王大人的新娘,这个人···”
“闭嘴!”
天神愤愤地揪过地上的草,抓起一把直直塞进魔龙口中,小家伙被禁锢了两个爪子,只得发出呜咽的吼叫声。
他怎会忘记,这个小家伙虽然喜欢与自己玩耍,但终究是魔王养出的魔物,可能到最后也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待寻回金苹果后定然也是麻烦不少,当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待他重新将目光转向那个人,这人捡起被魔龙甩落一旁的画,不顾手臂的伤口,小心折起后又放回后背的木板中。
男人动作很轻,也很快,眼神更像是随风飘荡,只是在看向天神时会开始不自在的投射出更多的目光,看似躲躲闪闪,实则转着眼球在他周身回荡着。
这青涩的表情,配上这副面孔,天神自是第一次见,不知为何就连他自己也产生一丝羞赧,脑中满是那个在自己口中罪大恶极的魔王。
魔龙又得了回应,眼里发着亮光,黑色的小尾巴也跟着摇摆起来,但口中只能“呜呜”哼着,说不出多余的话。
“纮···汰···”
“诶?”
他突然开口,并向天神伸出他粗糙的手,有些羞涩,他只得再收回手,藏在身后,垂着头又说。
“走。”
听懂他的意思,虽然戒斗不善表达,但天神也知这是让自己同他一起走。
男人迈开了脚步,他便在后跟上,路上有些清风,也有绿草与花朵。
这是一个远离了城镇的地方,寂静又安详。


他跟着戒斗走进一处灌木丛,那里果然有一间木屋。
木屋的位置被精心设计过,无论何时都能接受太阳充足的光线,而木屋的材质也与四周树木的木质相同,这是就地建起的木屋。
刚推开门,木头堆积受潮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呈现在天神大人眼前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座座精美木质雕塑。
作品全部被放置于门口的空室,几把雕刻器具整齐排列着,房屋主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再往深里到了主室,餐桌与矮凳,未吃完的全麦面包上还留着蜂蜜,灶台上空空荡荡,不常使用的样子,并且每个角落都贴满了画纸,全是炭画,用黑白的世界勾勒着彩色的现实。
这不禁让天神想起了一个童话,但却是个悲伤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落魄的雕刻师,与驱纹戒斗此人有几分相似。不过在最后,他摔碎了为心爱之人雕刻的石像,心痛而死。
这不是什么好的故事,更换不来孩子们的笑容。爱而不得是属于成人与经历之后的,不适合幼童。
天神还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而男人已经脱掉了潮湿的上衣,正用一条粗糙的布擦拭身体。
虽然有些失礼,但天神还是忍不住看过去。精壮又健康的麦色身体,腰腹与胸上的肌肉纹理明显,倒是被先前的麻布衣服遮住了的好身材。
忍不住小声赞叹,怀里的小家伙终于将青草全部吐出,发出低声叫唤。
“明明魔王大人要更好看···”
“······”
天神一愣,使劲一拍魔龙的小屁股,红着脸骂它。
一旁的男人有所察觉,直勾勾盯着天神肩上湿透的轻薄衣物,在心内纠结了一会,还是在这一人一龙吵闹时走了过去,一手搭上天神肩头。
跟着心下一沉,再有所感觉,肩上的衣物已被身后不知何时凑近的人拉下。
最先有反应的是魔使,它红着眼从天神怀中挣脱再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可同时令天神震惊的是,明明在先前血肉模糊的小臂,现在竟然毫发无损,多的是刚刚魔龙咬上的牙印。
一种可怕的想法袭上心头,天神拉上衣领,转过身后瞪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男人似乎也被自己超强的自愈能力所震惊,在手臂上看来一遍又一遍,又见了天神误会的眼神,更是慌乱地摇着头。
一时指着手臂,一时又指着魔龙。
“过来!”
天神对魔龙喊道。
魔龙趁机对男人小臂上流出的血珠吃了个饱,这才飞回天神身边。
“他、他是不是魔王?”
“是···也不是。”
魔使咂嘴后得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结论。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
看着魔龙无关痛痒的样子,天神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揪住小家伙的后颈。
“不是的天神大人!魔王大人从来没有骗过您!”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指着一旁一脸无辜的男人,“和那家伙一样的脸,一样的自愈能力,甚至···甚至连身材都一样?!”
戒斗发现自己插不上话,只得小心翼翼地从壁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物套上,又眼看着一龙一人吵起来。
“这···这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不行,唯独这个原因,我不能说。”
魔龙说得义正言辞,与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告诉我金苹果到底在哪里,然后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我不能回去,天神大人是魔王大人的新娘,我一定要和您一起回去!”
听到“新娘”二字,天神的额头都在隐隐作痛,手上拳捏得更紧,自然掐在魔龙后颈上的手也收紧。
“金苹果到底在哪,快说!”
“就···就是这个人,金苹果在他体内。”
“嘁···”
魔王果真是恶趣味,刻意将金苹果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
天神自然不可能生吃了这人,虽然神力也被封锁在他体内,唯一的办法就是自他体内一点一点吸收,但这是一个及其漫长的过程。
因此,比起留在他身边缓慢吸收,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鱼死网破”的方法。
天神双眼紧锁着男人,一步步朝他走来,而男人的脸颊却是不合时宜地烧了起来。
魔龙还未参透天神究竟会有什么动作,只是疑惑地在他身后一上一下扑棱着翅膀。
终于,天神在男人面前站定,抬手掐住他的脸颊,让他张了口。魔龙暗叫不妙,可也来不及阻止。
天神大人,对着这个与魔王有着同样外表的凡人吻了上去。
男人也震惊得瞪大了眼,嘴上的触感是他今生都不敢肖想的,更不用说,对上自己嘴的唇,好像正从自己口中吸着什么,对着无处躲藏又生涩的舌嘬了又嘬。
似是感受到了金苹果的所在,天神越吻越深,两人唇舌完全搅和一块,戒斗紧张的双手也握紧他的双臂,不断颤抖着,兴奋又刺激。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天神垫脚垫的难受,借力将戒斗摁坐上餐桌旁的椅凳,居高临下的继续吻着。
魔龙双眼颤抖着,一声声呜咽的低吼在他喉咙里轰轰作响。
而透过它的双眼看到这种画面并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顿时硬了拳头,如芒刺在背令他难受至极,与他人分享至爱的感觉令他想要现在就撕破那个男人的身体,但无法入侵人界的条例令他现在束手无策。
他闭了眼,魔龙也合上眼。


创世之初,除了人类,还有其他各种生物在这片大地上繁衍生息,不过他们之间却存在着未知的秩序。互不相知令他们和平共处,分散居住,不相侵犯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屠龙之风在人类之中盛行,越是经历过人生苦短,便会对长命的探索越发变本加厉,听说喝过魔龙的血后便能得以长生,这样的噱头也不知来自哪位早已不在人世的老者或者久远的传说。
可村里的人宁愿相信,并且为捕龙事业而锻炼了一代又一代人,每天都有出村捕猎的人,但是否真能抓到一头货真价实的魔龙却是不得而知。
葛叶家世世代代在这里扎根生长,是村里的医者,自然不被要求加入捕龙队伍,他们家的小儿子又常隐于山谷,行踪不定,因此很受同龄人排挤,但凡他一出现,定有些人要骂他没得出息。
纮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比起在村中街巷乱逛,他还是更喜欢山里的峡谷与溪流。
如今的人类还没有文字,技艺这种东西的传承往往是靠全身托付式的教育,烂熟于心,年少时没少被父亲责备,纮汰还是记住了草药的名字和样貌,每天都到山林中采摘练习。
这一天山里下了大雨,他浑身都是水,背后的箩筐也在往外漏雨水。
很好,药草全部变成药汤。
他早在之前就寻得一处山谷洞穴,甚至有时还在这里过夜,因此即使摸黑上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里结构环闭,不大透风,很容易在潮湿的空气中隆起一堆火,但今天却很奇怪,好像有一阵一阵规律的风从洞穴深处吹来,刚刚研磨出的火星被吹得四散。
纮汰无法,只得用身体挡住风来的方向,好不容易制成了一支火把。
山洞里的结构他之前并未深入探究,而这次突如其来的风倒是引发了他的兴趣,外头雨势正大,乌云盖过天际,透不过光,这支火把成了唯一光源,将他周围照的通亮,但不知何处来的风将这火苗吹得摇摇曳曳。
他走的很慢,生怕下一刻火被吹灭,另一手摸着岩壁往里探索。
昆虫扑向火炬的炸裂声将他吓得顿住。
已不知在这个山洞里住过多少个日夜,凭着这点自信,纮汰还是不断往里探索。
接着,是脚上穿来触感,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像岩台,却凹凸不平,他立刻将火炬往那照去。
有些龟裂的黑色岩石,似乎是岩石,但却是从未见过的那种。
纹路规则,是六边形,也有五边形、七边形。
他上手去摸,惊觉十分光滑,并且底下的石台似乎有生命一般小幅度的上下起伏着。
不知不觉,火苗被吹得剧烈摇晃,似乎那风口移动了,与他凑得更近。
不及细心的查探,因为确实看不清什么,纮汰还是决定踩上岩台后往上观察,说不定能见到山洞通往外界的小路或是“天窗”。
可站上岩台的一刻,风瞬间变大,颤巍巍的火苗往上探去,于暖红的光线下出现一个圆球,圆球里是黑色的细菱形,时而出现,时而又是一片黑暗。
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像被乌云遮住又立刻显现的圆月。
一旁似乎有岩壁,纮汰小心攀上。有些温润,并且可以感到十分潮湿,离风口竟然十分近,或者说,风就是从这里吹出来的!
如发现珍宝那样的开心,纮汰有些心急了,忙将火把凑近那里,不想火星跳动着蹭上刚才那个圆润又明亮的东西。
猛地,极近的低吼声响起,像野兽即将发怒。
风力瞬间增大,不用说火炬,就连纮汰整个人也被这阵突然的强风吹翻在地。
刚刚经历过暂时光明的眼睛还无法完全适应黑暗,就连刚刚那明亮的圆球也在纮汰眼前消失不见,如同被黑雾笼罩了一般,现在唯一可信任的就是身体的触觉。
他刚想起身,却感觉前胸上有什么东西压过来,带着温热,风也渐渐小了,风口在他身上也跟着蹭来蹭去,像是野兽捉到猎物时的试探。
要说是试探,可这也太温柔了点。
并不排除这里真有什么野兽栖息的可能,纮汰一动也不敢动,躺尸般的僵在原地,任着“野兽”在自己身上胡乱嗅着。
似乎是无法感知到他身上有威胁,“野兽”也放下了警惕,但却未放过纮汰,好像是四肢的东西缠上了他,就连咽喉处也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药草的香味与雨水声令它放松了警惕,兴许是太累,不一会它竟是在纮汰身边睡着了。
身为弱小的人类,纮汰自然不敢动弹,甚至都不敢上手去摸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离群的孤狼或是其他动物,奈何它身上实在是温暖又舒服,就连被雨水浸湿的衣物也有被逐渐“烘干”的迹象。
像个火炉一样。
纮汰竟在这样的评价之后也跟着睡了过去。

山里的日头起的很早,山谷内光线明亮,洞穴自然也在很早就被照得通亮。
鸟鸣声与虫鸣声,也有风声,但更多的是刺眼的阳光。
薄薄的眼皮也无法挡住的光线,纮汰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悠悠转醒。
本来留在山上过夜是件危险的事,一般来说他都会在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去向独居在家的姐姐报平安。
可身上明显的触感还没有退去,昨晚的“野兽”依然还在将他禁锢着。
这次不同于黑夜里,他还是往下去看缠绕在身上的肢体。
本以为会是狼或者老虎以及猎豹。
谁曾想,这竟是个人!
强壮有力的胳膊压在他胸口,膝盖上也被压上了腿,肩头上有触感,估计是这人搭上的头。
纮汰小心的转头去观察,入眼来便是偏红的头发。
不应说偏红,应该说是被血液染上的颜色。
这个人,从肩头到胸口,或者后背上也有,布满了新鲜的伤口,里面渗出的血红液体甚至染上了纮汰的衣袍。
他忙将这人的手臂与腿从自己身上小心褪下,基于医者的素养,只是探了他颈间动脉后,都未仔细观察过这人的脸,纮汰立刻将昨天采摘的草药用洞口被雨水洗刷过的岩石捣碎后往这人伤口处敷上,并为他缠绕绷带。
等这一切结束后,纮汰这才对这人考究起来。
他抹开这人额前潮湿的头发,对这人眉眼看了又看,却观察不出任何的熟悉感,更多的却是疑惑。
这人的五官与村里的人都不相似,倒像不知从哪里来的,但应该怎么说呢,却是长得十分俊美。
他的上衣几乎碎裂,被纮汰做了处理后便丢到一旁,身上的肌肉纹理十分明显可怕,就连村里的壮汉可能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这时纮汰想起了什么。
他朝着洞穴的深处望去,果然是见了被什么强力冲破后的山顶入口,像开了扇“天窗”,阳光也悉数洒了进来,可为何昨晚却未听见洞中有雨声呢?
他疑惑间,那个男人也醒了过来,纮汰刚好回转过身,两人目光相对。
不知为何,这让纮汰回忆起昨晚见到的巨大白色圆球。
“你醒了呀,还好吗?”
问的自然是他身上的伤。
可男人见了身上的绷带却好像十分疑惑,像是并未见过这种东西似的,上手就去拉扯,纮汰见状连忙过去制止。
“喂喂,你还要不要命了,你伤的很重,要用这个疗养!”
男人似乎听不懂纮汰的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下,但却对他发出声音的嘴十分感兴趣,猛地凑近了他,又在他身上嗅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这令人疑惑的举动令纮汰十分不适,然而他永远也想不到,这样的他在对方眼里不过像看待玩具和宠物一般。
他可不是什么人,而是与人类同生在大陆上的魔物。
魔类会通过角逐选出未来的魔王,而他便是在角逐中获胜的那一个。身上的伤是他的荣耀,他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休养生息,以防其他竞争对手伺机报复,不想倒是碰到一个在他看来弱小又有趣的小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变成人形,本来身上的伤口令他疼痛难耐,他以为化为人形可以减轻痛楚,不想竟是疼痛加剧,虽然药草的香味令他舒服一些,可也始终无法化消所有的疼痛感,他是晕过去的。
可这个“小东西”倒是很奇怪,嘴上开开合合发出了他听不懂的声音,并且还往他伤口上涂了一些不知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虽然也挺舒服,但却令他觉得疑惑不解。
看这人虽然是在看着自己,但似乎没有任何想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纮汰一时以为他是山林里的野人,可看他身上也穿着衣物,倒更像是因为伤到了头而失去了记忆的平常人。
这样的人带回村里估计会带来恐慌,不如留在洞穴里也好。
纮汰下定决心要照顾他,可考虑到现在必须要先回去一趟,不然姐姐会担心,他只得在这人的目光下站起身,继续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道。
“对不起,我得先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等着我。”
魔类心思更单纯些,好像认定他似的,看他背上了箩筐又一把将他从洞口揪回来,同时冲他大张着口,面目狰狞,但更像是刻意做出的鬼脸。
纮汰觉得有些滑稽,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曾想这一笑倒是在这魔物心内掀起了惊涛骇浪,同时,纮汰眼睁睁看着刚刚缠在这人身上的绷带在一瞬间炸裂,多余的骨骼开始增长,药草被全部抖落,这人脸上出现了斑驳的鳞片,与昨晚纮汰看到的如出一辙。
他的瞳孔变成细长的菱形,额头也长出奇怪的骨骼,肩胛处有什么突破了血肉正在生长,然后一切的异样突然停止,又在下一刻将他的身躯撑得巨大,变成纯然的黑色,快要占满洞穴。
纮汰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异景象,恐怖又壮观。
像石像,但是鲜活,黑色的鳞片翻起又闭合,伴随着他的吐息又渐渐收紧起来。
这是一个不知大自己多少倍的东西,圆圆的眼球正对着他,巨大的前爪就在他跟前。
他怎么也不会知道到底要如何能让一个人变成这种巨物。
而这种东西,似乎就是捕龙队里所说的魔龙。
头有异角,圆眼,黑色鳞片,强健有力的翅膀。
纮汰不知此时他是不是该呼救。
他也不知道是否传说是真的,可他确确实实看到是由一个人类变成了魔龙。
魔物低下头颅,停在他身边,眼神中没有兽性的凶残,像是探索未知的好奇一般,又开始在纮汰身边嗅着。
像昨晚一样,纮汰再次动也不敢动,僵在原地,眼神却围着这巨物打转。
那头颅继续贴上去,将他抵住,然后再轻轻将他往洞口推了去,像是察觉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纮汰突然不怕了,甚至大着胆子抹了抹他的下颚,又抬头对上他闪烁的大眼,一时更是心里高兴得开了花,又对着魔龙的脸上拍了拍。
“我会再来的,很快。”
魔龙收回头颅,回到洞穴中,一双明亮的眼还在紧锁着他。
纮汰转了身,将背影留给他,匆匆下了山。


“哟,纮汰这小子回来了?”
“纮汰,昨晚又在山上鬼混去了?”
“你们别乱说了,没看见阿晶还在吗?”
“哈哈哈···”
刚踏进家门,常来抓药的老主顾便在门厅内给纮汰堵个正着,这些人本就最喜欢这样奚落他,更别说是当着姐姐的面。
葛叶家没用的小儿子,一天到晚也不在家里帮忙,天天往山上跑,在外人口中落了这样的闲话无论家里谁听了都会气结。父母亲已经不在了,就算姐姐脾气再好,这么几次三番也总该生气了。
更何况,纮汰现在背后背着的箩筐是空荡荡的。
“纮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姐姐没有去管旁边看热闹的街坊,只是抬眼瞥着纮汰背后,语气虽然冷静,但确实是生气的样子。
“姐···姐姐,昨晚山上下了好大的雨,我···”
“纮汰!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有血?!”
这时纮汰才想起被魔龙染在身上的血渍,心下暗叫不妙,而姐姐已经上手去摸他肩头,担忧他是否受伤,他应激地躲了开,只是心虚的说道。
“没事的姐姐,昨天山里路滑,我摔倒了,药也洒了一地,不过好在伤口也包扎好了。”
姐姐狐疑的看着他的笑,暂且相信了他。
是说家里从医多年,受伤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况且纮汰还是个年轻人,这点小伤也算对他的磨炼,姐姐放下心来,又想说什么,却见他已将进屋重新收拾了东西,换上了新衣服,不知往箩筐里又塞了什么后,又要往门外走去。
“你刚回来,怎么又要走?”
“啊···那个,昨天的药洒了,我想再去采一些。”
他好像很急,随便解释了一下就立刻跑了开,一点也没有受伤人该有的样子。
姐姐立刻瘪了嘴,而街坊一脸看戏的表情并且又开始讨论起来。
“昨晚有下雨吗?”
“没有吧,我昨天洗的衣服都没收呢。”
“谁说没有,山头上确实下了很大的雨!”
“你们说,那不会是···”
“嘘嘘嘘!你家又不姓葛叶,不怕把你抓去捕龙队当先锋啊?!”
······


“我回来了!”
纮汰轻车熟路的返回了山谷里的洞穴,他大声的喊,原本合眼小憩的魔龙倒是被他叫得大张了眼,四下环顾后看到他,又探过了头,在他身上嗅着,末了又在他腿边蹭了蹭。
黑色的大尾巴也绕过纮汰身后,将他往自己这边推着,像把人圈进怀抱。
不过虽然做着这样的动作,魔龙似乎还是高傲得很,直起脖子后昂着头颅吐气。
纮汰并不在意他这样的举动,顺从的来到他皮肤颜色稍淡的肚皮位置,抬手摸了摸,之后想起了什么,从箩筐里拿出了些东西。
“你饿了吗,要吃点东西吗?”
魔龙的尾尖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见他两手拿着两个不知是什么麦黄色的东西,若是要他吃下,这点东西着实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他还是高傲的吐了气,瞥过一眼后便不再理会纮汰,但尾巴还是不诚实的蹭着他。
要让魔龙吃下这么小的面包,确实看着寒碜,纮汰也发现这确实不太合适,随后又接着说。
“我,我觉得你可以变成人,然后吃这个,或许可以吧···”
可能是听懂了他的愿望,又或许对这种未见过的食物产生了兴趣,魔龙在下一刻恢复了人形,扬起些灰尘,纮汰应激地捂了眼,还未回过神,手腕便被强硬的抓住,这人就着他的手在面包上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
纮汰眼中快闪出火星,眼巴巴等待他的评价。
他咀嚼了几下,新奇又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之前吃惯了腥肉,倒是腻了,虽然现在这点东西也填不饱肚子,但确实也不错,他坚信他还可以继续捱几天。
一块面包很快下了肚,纮汰也借机观察着他身上的伤口。
或许是魔类超强的自愈能力,明明昨天还新鲜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也有少量一些还在发红,可已经停止流血。
他长舒了口气,见这人的双眼盯上了另一块面包,立刻惊醒过来。
“不行了喔,这是我的,你要是还想吃的话,明天我再给你带来。”
魔龙将这理解为人类的护食行为,虽没有恶趣味的上手去抢,但还是又凑近纮汰颈间嗅着。
纮汰被他弄得痒了,将他推开后笑着咬上面包,往洞口走了去。
“我要去采药了,今天要是空着手回去肯定又要被说不少闲话。”
魔龙皱着眉,似乎感受到纮汰的困扰,也跟着上去。
“你好好养伤吧,我明天会再来看你···”
一手搭上他的肩,魔龙的兽骨逐渐在身上展开,不过一会又恢复了漆黑的龙形身体,同时,前爪便将纮汰抓住,振动了双翼,竟是带着纮汰从山谷里飞出。
纮汰没有经受过这种刺激,狂风吹着他的身体,他抓紧了魔龙前爪,都不敢往下看。
凌绝的视角,甚至还有清晨的雾气打在他身上,冰凉刺骨,但更多的是失重的心惊之感。
他不知道魔龙会将他带到哪里,但还是沉浸在飞翔的快意之中,他高声惊呼,甚至下方山头上被惊起了阵阵鸟鸣。他抬头看向魔龙,谁知魔龙那双圆滚滚的眼也正一动不动盯着他,他回以微笑,那大圆球里的瘦菱形立刻转了方向,接着是他喉间的低吼声,表示着心情舒爽。
魔龙带他飞到了更高的山头,寻常人类是绝对来不到这种地方的,因此,这里的奇花异草也非常多,甚至带着一种梦幻感。
树木高大,能将魔龙庞大的身体掩翳其中,他未恢复人形,只是在纮汰身后看着他,黑色的大尾巴愉悦地来回晃动。
露水从高高的树叶上滴落,像下了阵小雨,纮汰完全沉浸在那些未见过的花花草草以及从山头俯瞰山谷的动人景色之中。
魔龙皱了皱鼻尖,抬起一边翅膀,挡在纮汰上头,露水顺着鳞片往下,浇灌在不知名的花草上,形成了小低洼。
“你好厉害呀,能来到这里。”
完全没必要的赞叹,但对于不能飞翔的人类来说,这确实是绝顶的厉害。
这同时是对自然的敬仰,一种对同生在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命的敬意。
魔龙的尾尖又蹭到他腿边,纮汰知道这是他表示高兴以及喜欢时会做出的举动。
但现在的他还有工作要完成,实在不能再贴着这大家伙的肚皮安抚他。
他只是轻拍了下那灵活的尾巴,跨过它之后便俯下身观察着一株株花草。
魔龙受了冷落,喉间发出一声轻哼,但还是一步步跟在纮汰身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终于,等到纮汰装满了整个箩筐,已经时至正午,而魔龙也趴下身子,在鼻孔的位置吹着一朵小花玩乐。
纮汰坐下并靠着他,只是尾巴的位置,但魔龙好似不满足,用尾尖裹了他的腰,将他带到自己的脸旁,巨大的嘴看上去确实瘆人,好像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一口吞下,但纮汰还是笑着拍了拍他的侧脸。
“你会不会吃了我呀?”
这是一个全新的问题,并且好像是魔龙从未想过的问题。
虽然他在之前把这个人类当做了玩物或是宠物,但可从未将他视作食物,更不用说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类的感情到底要被定义为什么。
想和他亲近,时时刻刻呆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好他每次都能猜得很准,像是与他心意相通。
他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经历过最让他舒服的时刻了。
魔龙瞪大着的眼里满是疑惑,纮汰本就是刻意逗他,这么呆滞的眼神令他觉得滑稽,也笑了出来。
谁知魔龙竟是如同响应他内心的感召,冲着他张了张口,鼻尖也吐出了气,甚至前爪摁住了他的腿。
着实被吓了一跳,纮汰又立刻冷静下来,笑着说。
“那我希望你吃了我之后就离开这里,你要知道,山下的所有人都想抓到你。”
魔龙爪下放松,侧着脸蹭着他,好像想让他宽心。
“我们睡一觉,然后下山去吧。”
话才说完,身侧的那条大尾巴便朝自己拥了过来,像为他取暖,同时,巨大的羽翼为他挡住四周吹来的狂风。
耳畔扰人的声音渐小,但令人舒服的规律的呼吸声开始绵延响起,真让人觉得安心。

一人一龙就这样相处过一些时日,纮汰甚至逐渐适应了飞翔的感觉,与魔龙的沟通也越发顺畅,只要他说什么都能得到魔龙的应答。
像多了个朋友,尽管这位朋友不会说话,但总能让他感到开心愉悦。
他在休息时喜欢在泥地或者石板上刻刻画画,写下一串小巧又奇异的符号,魔龙不知这是表示什么,但还是很认真的记下这一个个符号的模样,并且有时发现会有重复的。
每次纮汰在画出这些时,嘴上总会跟着一起念,他用心听着,同时观察纮汰的口型,渐渐的,他竟也会说出一些简单的词句,但在魔龙形态下只是一声声低吼而已。
可也因这样,他能更好理解纮汰的意思。
“你知道吗,我想将我们两的相遇记录下来,告诉他们魔龙也是善良的家伙,我们不应该伤害他们。”
“他们永远只相信自己听到的,老说什么‘传说’、‘听说’,却永远也说不出到底从哪传的,哪听的。”
“我想写下来,就像用这些符号为我们作证一样,应该能比他们那些虚无缥缈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吧,反正我是这样想···”
纮汰的表情突然悲伤起来,他话的意思被魔龙理解了大概,但又不太懂,只以为是山下的人让他难过了,但之前纮汰也说过,只希望他早早离开有人类的地方,而不是去主动招惹他们。
“我们俩的事,怎么说呢,可以被称为是故事吧?我真的很想写下来,那样应该会很美好吧,一个人类和魔类的相遇。”
“人类的记忆是有限的,如果不被记录,时间长了也就不记得了,我认为这是极大的遗憾。”
“我从来不觉得和你的相遇会有遗憾,虽然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听到这里,魔龙立刻昂了头,发出了一声低吼。
纮汰并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个动作是在向他展示着什么。
他细心的看着他,从他长长的脖颈处看到健壮坚实的胸口,那里正有什么在发着光。
是一道特殊的痕迹。应该被称为“龙纹”吧。
他为纮汰展示着自己的家族象征,这时,周围渐渐狂风大作,从四面八方像魔龙吹来。
纮汰捂了眼,再看向魔龙时,他已经变成了人形,并且同样在胸口的位置处有一条红得似火的印记,正攒聚在心口,好像在灼烧着他的心脏。
身上的伤口完全愈合,留下了印子,但这是荣耀的象征。
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乱,打在他眼前,纮汰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但他还是一步步朝着纮汰走了过来。
他牵起纮汰的手,压在自己心口。
滚烫的温度令纮汰心下一跳,但对方心脏跳动的鲜明感通过手掌也联通了他的内心。
久未见他人形模样,这样的举动要比初见时更亲密暧昧许多。
只觉掌心一下的胸腔发出了震动。他也开了口。
一声低沉但好听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并且每一个字的谈吐都很清晰,不像一个从未踏足过本地的外乡人。
“驱纹,是我的家族。”
着实被他吓一跳,纮汰到现在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做梦,但更多的是惊喜。
真好,自以为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好友,竟然开了口,说的还是自己的语言。
“你···你会说话?!”
看他的表情的变化,人化了的魔龙只觉得两颊燥热起来。
佯咳了两声,他又接着道。
“人类的语言如此简单,听你念久了,也就会了。”
“诶——?我有让你感到心烦吗?”
真是的,这个人怎么老喜欢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是心烦?”
“诶?”
魔龙突然伸手捂上纮汰的胸口,认真感受着那里的心跳。纮汰红透了脸,只能忍着这作乱的手摸来摸去。
“你、你在做什么啊?”
说到底,作为人类的纮汰还是会对面前这魔物产生恐惧之感,甚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担心他在下一刻剜出自己的心脏。
魔龙突然笑了,咧着嘴角露出未完全退化为人形的尖牙,凑近了他。
“怎么,怕我吃了你?”
纮汰点了头,却又立刻摇了头,这在魔龙看来弱小无助的表情实在是勾人得很。
他嗅着人类裸露的颈项,纮汰躲他不及,撞上了身后的石壁,他也跟着压过身来,这分明就是野兽的姿态,用鼻与口吐息在猎物最致命的地方。
“我没吃过人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填饱肚子。”
这边说着,他继续伏下身。
纮汰自以为咽喉处会被咬上一口,谁知竟是那肉嘟嘟的耳垂上一痛,被尖锐的牙齿戳破了个小口,往外渗了血,被魔龙舔去。
“不要···求求你···”
魔龙不知足的继续用舌尖描摹他的耳廓,但在纮汰看来并无什么柔情可言,而是担忧着下一刻自己即将失去一只耳朵。
“好甜啊,人类的血都像你这般甘甜么?”
顽劣的语气愈演愈烈,纮汰这样的表情令他感到兴奋,身心皆是如此,可到底要怎么解释现在的状态,他还十分迷茫。
然而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沉浸在还是龙形身体的状态,对纮汰的触碰也是,本来该用尾巴将他揽到怀里,现在却是张开了手臂搂着他的肩或腰,在这人跑开时又立刻将他一把拉回来,这时他才发现,这样似乎比身处龙形时要更方便和舒服得多。
“如果你要吃了我,何必等到现在。”
纮汰嘟着嘴,无奈地看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啃咬。虽然没有伤痕,但还是留下了几排整齐的牙印。
“啊,真是的,你快住口!”
实在没想到这魔物竟会如此小孩子心性,像得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对他又搂又抱。
咬了咬牙,纮汰强硬地甩开了这个大型挂件,将袖口拉下,站起身后背上箩筐作势要走。
魔龙见了当然是立刻揪着他的后领把人给抓回来。
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了洞口外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深沉的叫唤,一声声由远及近,十分壮阔又令人觉得惊惧,像鸣涧低泉坠下巨石后的闷响,也像凶猛的野兽威胁似的吼叫。
同时洞外风声阵阵,山间树林也被吹得凌乱摇晃,枝叶相互拍打的声音错落又清脆,像在告知谁的到来。
魔龙率先警觉起来,更是把纮汰直接抓到怀中抱紧。纮汰抬了头,看他正凝神皱眉,似乎是在确认那一声怪异的低吼。
又是一声,这一次离得更近,纮汰猜出些什么,魔龙又低头看他。
“等着我。”
话刚说完,人化的魔龙立刻放开了他,猛地朝洞口冲了去,在一只脚踏出时,背后的双翼冲破肩胛处的血肉,紧接着是膝盖与手肘处肆意生长出的关节,又只是一瞬间,他从人形化为巨龙,在空中翱翔。
纮汰远远望着他,居然也可同他一起感受着自由带来的快意。
这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魔龙的飞行,他心生向往,充满敬意,一时间深觉这情景美得不可方物。
魔龙绕着山谷盘旋两圈,喉中也发出了低吼声回应,突然又飞上了山顶。
他一双利眼观察着四周,未在山顶停靠,而是在离那发出怪声最近的地方悬停着,他巨大的双翼带动着森林上方的气流,一些鸟儿被惊扰得乱飞逃窜。
突然,从他后方蹿出一个黑色身影,体态比他稍小一些,但也足够迅猛的撞上了他。他躲闪不及,被那黑影冲击后往下摔进森林中,这有一个小坡,他们扭打着在泥土上翻滚,纯然的黑色皮肤也染上尘土的颜色,十分狼狈。
他似乎正不悦地低吼着,像黑影发出警告,可似乎并无作用,这黑影甚至一口咬上他长长的脖子,想要压制住他。
谁知,巨大的尾巴用力地朝黑影的背上甩去,黑影立刻失了平衡,撞向一旁灌木丛里,呜咽了几声后才爬起身。
“喂,戒斗,没必要这么狠吧?”
魔龙瞪了他一眼,昂着头颅,似乎像它展示着刚被它咬破了的颈间皮肤。
“你也太小气了,这点小伤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吧?”黑影转着眼球观察着他,语气又立刻坚定起来,“你看,你之前的伤不也全好了。”
“你来做什么,扎克?”
这被叫作扎克的黑影也是一条巨型魔龙,不过比他稍小些,当初是他竞争魔王之位的对手,但也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好友。
“我来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你该做些什么的,魔王大人?”
“······”
他一时有些心虚,但只是在鼻尖上呼出气,掩饰着自己。
“你真忘了?没关系,作为您未来的助手,我不介意再为您复述一遍。”
扎克的语气突然恭敬起来,但更多的是阴阳怪气捉摸不定的腔调。他忽然站上了一处高地,像宣誓一般郑重,甚至挺直了背,对着不远处的巨龙大声说道。
“首先,您在魔王竞争中获胜,可以在任何安全之地修养,直到痊愈。”
“其次,为了避免各个家族争斗,还请获胜了的魔王大人务必尽快回返。”
“之后,被加冕后的魔王大人应该重新考量各个家族的势力范围······喂!戒斗!别走,我还没说完!”
年轻的魔王好像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他振翅欲飞,扎克立刻拦下他,咬住了他甩在身后的大尾巴。
“······”
“还有!”优雅地放下口中的尾巴,扎克绕到魔王身前,语重心长地对他继续道,“我们身为魔中龙类,总有一段那种热血又尴尬的时期,你应该懂的吧?”
魔王黑了脸,甚至连圆圆的眼球都也跟着暗下,倒是继续听他说着。
“不只是我,从你被确认成为魔王的那一刻,无论谁都会算计着这段时期为你进献女人(指魔类中的雌性),当然,我是不会有推荐的,我不过是在现在告诉你,这个时候你该做的就是选择自己的新娘,然后你们交配,诞下魔子···”
听到这里,也不知他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和思绪,他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扎克。
他们从小就是彼此最好的玩伴,扎克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迫于无奈罢了,只可出声继续宽慰他。
“我都知道的,戒斗,但是,从你参与竞争的那一刻起,你那所有的浪漫想法都得抛弃,你知道吗,驱纹家能依靠的只有你。”
“我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他打断了扎克,或许这种做法过于幼稚,但他也不过是个刚刚成熟的魔龙而已,“我会回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扎克大惊,在脑中不断思索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在他印象中的战斗怪物停下继续战斗的脚步。
而他只是看向山谷,眼神中透着温柔与喜悦,扎克正自我怀疑着,而他也不打算有所隐瞒。
“我在这里碰到一个人,我想带他走。”
“人?”扎克顿了顿,“你是说···人类?!”
魔龙点了头,扎克的嘴继续拉长。
“戒斗,人类不过是我们的玩物或者宠物,你应该知道的。”
“其他人类或许是这样,可他不是。”
“你···你该不会是···?!”扎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在继续,但看这魔王却表现得十分云淡风轻。
“先不说人类的躯体能不能承受,你这种想法也是够变态的了。”
“你说什么?”
“听着戒斗,”扎克还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可不能对那个人类做这种事喔···”
还未说完,不远处的丛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立刻警觉起来,快魔王一步飞到了那边,朝着蓬松的草丛低下头。
这边是一道悬崖,只是在岩石上生长了些绿草,草根粗壮并且牢固,适合攀岩。
可刚一手抓住这短草的纮汰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脚底也跟着打滑,松了手,锋利的叶齿割伤了他的手心,眼见他快要坠下悬崖。
扎克心下一跳,还来不及动作,身后的魔龙立刻振动双翼俯冲而下。
本就在失重感的冲击下产生了绝望的情绪,而却在下一刻看到那个熟悉的巨大身影遮挡了阳光,将他笼罩于阴影之下,随后纮汰觉得腰上被捆上了什么,制止了他下落的动作,转而将他猛拉了上去。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被轻柔的放上山顶的草丛中,白色圆球里的瘦菱形眼也正认真的观察着他,看他是否受了伤。
目睹了这一切的扎克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喉中低吼着,然后朝他们走去。
纮汰并未见过它,但只觉它与魔龙长相相似,但眼中似乎充满了威胁,现在他是他们之中的弱势一方,自然感到了恐惧,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打乱,他往后退缩挪动着,撞上了身后魔龙柔软的肚皮。
魔龙立刻张开翅膀护在他身前,就连尾巴也将他环住,朝着对面的黑影怒吼。
“真是的,戒斗,看一下都不行吗?”
两龙的对话在人类看来只是如野兽的低吼而已,因此纮汰无法得知他俩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应该是在沟通罢了。
“回去吧,扎克,我会赶到那段时期前回来。”
“我还要再说一点,戒斗。”
魔龙鼻尖呼出一团热气,声音很大,似乎正表达着他的不耐烦。
但这话对扎克来说确实很有要说的必要,至少他是为了这个人类才说的。
他是这样想。
“我们的血液,唾液,甚至是汗液对人类都会有影响,特别是血液,对人类来说是剧毒,你应该知道的,为什么生长在那边的人类会如此惧怕我们。”
“我知道了。”
“好吧,希望你真的记住了。”
扎克回过头看向纮汰,又看了魔龙,那似乎是在赶他走的眼神无比明显,他小声叹了气,迎着风飞起,巨大的翅膀在风中翻腾的声音十分巨大,但随着它的身影逐渐消失,那声音也彻底不见,好像他真的已去了远方。
魔龙变回了人形,他一双手抓紧纮汰的胳膊,似有什么郑重的事情将要宣布,可纮汰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解脱,或是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你快走吧!”
魔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纮汰。
“捕龙队的说他们在山里听到龙息,他们明天就会上山,你今晚就离开吧。”
“捕龙队,是什么?”
“是来抓你的···”
纮汰感到抱歉,当初他为了让魔龙能够在这里安心养伤,虽然也和他说了些山下村里的故事,但却未和他明说过捕龙队的存在。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盯上这个山头···”
“不要着急,纮汰。”
这是魔龙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是从他刻画的那些奇异符号以及他的口型中猜测出的。
纮汰一时愣住,有些吃惊,但心底却藏着喜悦。
他木楞的眼神令魔龙感到尴尬,以为念错了他的名字。
“我···我叫错了吗?”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感到很高兴。”
魔龙立刻红了脸,“真的?”
手足无措的感觉袭击了他的大脑,令他现在思维混乱,一时不知如何用人类的语言进行表达。
他只是手下抓得更紧,直到纮汰吃痛得发出一声“啊”,这才慌张地松了手。
挠着头,现在的动作令他活像一个正值青春懵懂时期的人类少年。
“跟,跟我走吧,纮汰,我带你离开,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回来。”
晶莹的眼中焕发着真挚的感情,肺腑之言热气腾腾,有血腥的气息弥漫。
眼前的人形魔龙,明明应该是生命中的王者,可现在却透露着和风细雨一般的温吞,他语气温柔,在询问着,尽管说出的字句并不是他所习惯的,可他在用力诠释着此刻的内心。
内心的浪漫追求还在扎根生长,他能听懂这个人类的所有愿求,并想为他实现,用这个人类想要的方式,写下什么故事,用符号或线条堆出什么图像,他都想做。
可他终究是魔物,深埋在浪漫之后的兽性,也在催促他掠夺与强占。
他已在魔王的角逐中获胜,他要带他前往他能控制的领域。
“我···”
这一时间,心突然静下,风声也消停下来。
他眼看着有两行发着亮光的东西从纮汰红着的眼中滑落下来,又立刻被他自己抬手抹掉。
“我很想答应你呢,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魔龙不解的发问,又抓起他的手腕。
“我在这里并非一个人,我还有姐姐,还有这里需要我和姐姐的每一个人。”
这条魔龙根本不懂,从他们天生就有的超强自愈能力就已决定。人类需要抗争的对象很多,因此需要互相扶持,互相指引。
“或许他们对你会有误解,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醒悟的。我可以为他们宣传故事,教他们使用那些符号,让他们不再那么无知···”
“如果你失败了呢?我是说,如果他们还是不相信你。”
这完全不像是魔王会提出的问题,为一个小小的人类担忧着。
但看着纮汰坚定的眼神,他似乎也明白了他们之间必须有这么一次的分别。
人类真是简单又复杂,需要相互依靠来谋生。
“我知道了,纮汰,希望你可以成功。”
······

如果你会死亡,我会前往地狱带走你的灵魂,囚禁在我离了你而空洞的躯壳之中。


魔龙走了,一连几天山中都空寂了很多,但捕龙队的行动却突然活跃起来,甚至又在村民中招收成员,纮汰因为是医者出身,也没有被强迫着加入。
只是最近风声紧,四下街坊里都传出捕龙队抓到真龙的传言。
听说先是最初抓到一头小的,过了几天又来了一只大的,似乎是被召唤来的同伴。
本来那只小的攻击性很强,捕龙队里也折了好几十个人,好不容易将它制伏,谁想来了头大的,本来队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伤亡这么多,新来的又胆小得很,不用想都知道这次该是全军覆没的时候了。但这只大的似乎只是来救这小的,开口威吓着,却不攻击,在小的周围徘徊。
捕龙队也被迫后撤了一段,到山谷下躲藏,本以为这只大的会叫上其他同伴,谁知过来几天都没有什么动静。这次养足了精气的捕龙队便大着胆子的回到原地,没想到两条龙还在原处,大的那只在等着小的那只伤口痊愈。
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捕龙队的人也学聪明了,知道对方不会袭击,立刻制定了作战计划,不过一晚也将那只巨龙用特制的网绳捆住,并未有任何人死亡,只是有十几个受了重伤。
街坊里的人并不知道最后两条龙的处境如何,只是捕龙队的地位在镇上被抬高了不少,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加入。
纮汰也决定作为医疗人员加入,但实际上是要去查探两条龙的事是真是假。

他被带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的构造很奇怪,里面被一条沟壑隔了开,但也只有一个入口。
沟壑的一边是捕龙队的人,伤员们躺在地上,而沟壑边上有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有栓口勾住大网的口子,而在沟壑的另一边,一直伤痕累累的黑龙靠在角落闭着眼,而比它稍大一些的则被套在网中,现在它也消停了些,并未像之前那般疯狂挣扎与怒吼。
纮汰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而浑身都是伤痕的那一个则是当初自己看到的黑影。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知道为何魔龙并没有离开,却被捕龙队抓住。
远远看着他们,纮汰细心的观察着网里的魔龙,想知道他是否受了伤,他不过刚踮起了脚,想避开人群的阻挡,倒被一边的队长叫住。
“喂!葛叶家的,别看了,赶紧治疗伤员。”
“喔···对、对不起。”
他躲闪着目光,同时也观察着四周,紧紧盯上一旁的木架。
那个就是捕网的控制装置。
他手上娴熟的缠着绷带,也不管那伤员喊痛还是怎样,又往魔龙那边看去。
队长早觉他不对劲,直接来至他身旁,敲了他的脑袋。
“喂,都说了别看了!”
“······”
“你们医疗队的龙血早就存够了,到时候回去你给你姐也带上。”
“龙血?”
“是啊。”
队长指着躺在网里一动不动的黑色巨龙说道,“昨天从这条龙身上取的。你知道吗,没想到这龙和人一样,我们在一边假装要对那条小的动手,它立刻就不敢动了。喔,这血是从他心口取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胸口上还有个花纹在闪着亮光···”
“驱纹···”
“你说什么?”
已不需再思考什么,就凭对那胸口纹路的描述,纮汰已知道那条趴在网中巨龙的身份。
他明明已经给予了他信任,他以为他可以教化众人,只需那一点他离开的时间。
可事实证明这是完全错误并且滞后的打算。被小刀剜走一些皮肤并趴在一旁艰难吐息的黑龙就是最为现实的例子。
是他,是他让他们陷入绝境。
纮汰开始抓狂起来,血管像被洞穿地疼痛感,从手指连接到心脏。他的瞳孔张大,连眼角都开始发酸,周围血腥的气味弥漫,混杂而浑浊,令他心翻作呕。
网里的巨龙紧闭着眼,从胸口到沟壑边上长长的一道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沟壑的对面,除了那位与他相识的人类,其他人都笑容满面。
“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喂···!葛叶!你做什么?!”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纮汰一把揪起队长的衣领,与他对视,并一拳打在他侧脸上。
“嗙”的一声响动,周围明明刚放松下来的氛围被打破,队长压坏了一张简易的空床,木栓的铁钉一蹦一跳地跃进了沟壑中。
“葛叶···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医疗队的成员与纮汰是旧识,看到这一幕除了吃惊也没有其余感受,他迅速做完手下的事来至纮汰身边。
队员还未及赶至队长身旁,而纮汰也不顾有人的阻难,而是继续歇斯底里道。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不该和我们共同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吗?!”
“葛叶···”
友人无法,他本就对捕龙事业持中立态度,好在生于医者世家,不必被迫进入捕龙队训练,可纮汰与他一样,虽是如此,但在捕龙队众人眼中他们仍是镇上最没种的那一类人。
周围所有人似乎都停下了现在的动作,将目光聚焦在队长和纮汰身上。
队长自顾自站起身来,伸手揩过嘴角的血渍,不悦地“啧”过一声后,对纮汰怒目而视。
“你说的不错,它们确实不该和我们同生在世上。”
纮汰攥紧了拳,死死咬紧了牙根,眼神十分凶恶,却未继续说话,等着对方的回答。
“它们相对我们而言,是强者,既然有了强弱之分,那一定就会有压迫,我们现在做的只是在反抗压迫而已。”
“压迫?”纮汰苦笑一声,“他们从未踏足过我们生活的地方,如果不是你们要追求所谓的长生,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反抗压迫,不过是你们的借口罢了!”
“你这混蛋···!”
似是被说道痛处,队长头上青筋暴起,立刻上前朝纮汰脸上重重打了一拳。友人阻挡不及,只能扶着一旁险些跌倒的纮汰。
纮汰捂着脸,眼中没有丝毫惧色,直指着队长继续道。
“在你眼中,我恐怕不再是什么亲友同胞,不过是你想支配的弱者而已。”
沟壑对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魔龙呼了几口热气,幽幽睁开眼,他试着活动翅膀,但被特制的网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因他的动作而在现在死寂的氛围下平添了一分莫名的紧张感,已有人看向他那一边,瞪大了眼睛,或许是新来的队员,竟是只顾大张着嘴却喊不出些什么。
他一眼便锁定住了对面岩台上的熟悉身影,再次确定了之后,他便不再压抑什么,发出了巨大的吼叫声。
众人都被他惊得一颤,尽管这巨龙仍在网中身受桎梏,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在下一刻他将会冲破牢笼,将他们吞噬殆尽。
已经有人开始一步步后退,大家都有些躁动,也有人开始恐惧地尖叫着。
终于看到那仍有灵气的圆形眼球,不知为何,纮汰竟是安心下来,他的左脸被打得肿起,嘴角上有血渍,望着魔龙的方向勉强露出了微笑,可脸上的疼痛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也想让魔龙安心,但似乎适得其反。
魔龙再次挣扎起来,比刚刚将他捉到时要更加疯狂。
心口的伤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就愈合,因他的过度激动而往外渗出一股股鲜红的液体,他的前爪撕扯着网,嘴里锋利的牙也咬上,喉间更是发出一声声怒吼,巨大的尾巴不断拍打着地面和网,甚至整个山洞都开始摇动起来。
无论是伤员还是新来的队员们都开始四下逃窜,一时间岩台上混乱无比,更是无人敢靠近沟壑边栓着巨网的木架。
队长看这态势更是气得不行,一时无暇顾及纮汰,只是高声大喊着。
“跑什么?!都回来!这网是挣不脱的!”
“再跑龙血谁都别想要!”

纮汰本就对那木架观察很久,现在是冲过去释放巨龙的最好时机。
他逆着慌乱的人群往沟壑边跑去,队长见了,又立刻大喊。
“葛叶!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混蛋······喂!都给我拦住他!”
可那边大多都是伤员,并且个个忙于逃命,没有人会愿意去管这个似乎忙着去送死的人。
队长又怎会愿意让他的毕身心血就毁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上。
他下了狠心,好似被纮汰以及对面的巨龙感染,他也在发狂,并且已经到了极点。
“给我弓箭,弓箭!”他大喊着。
一旁还算冷静的队员立刻遵从指示,将不知从哪里抽出的箭矢交给了他。
“这个混蛋···孬种···我要杀了他!”
口中说着恶毒的话,而箭头已经对准了纮汰奔跑的身影。
他手中的攒的力快将弓弦拉断,手臂上的青筋尽显,发红的眼似乎在证明他现在已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魔龙吼叫得越发大声,似乎在提醒纮汰身后的危险,但现在的纮汰早已无法顾及这些。
他只有一个念头,要解开网栓,释放巨龙,让他们重获自由。
“葛叶纮汰,你去死吧!”
他松了手,箭矢立刻从紧绷的弓弦上飞速射出,一时间,危机感迅速放大,魔龙眼中的瘦菱形几乎快要变形,他吼叫的声音快要震碎所有人的耳膜,一旁的黑龙被他惊醒,身上的伤口似乎稍好一些。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悲鸣,从他认定的魔王口中发出的悲鸣。
扎克还模糊着眼,只是见了一道人影,在沟壑的对面。
箭头刺穿了他的左胸口,是心脏的位置,鲜红的血液立刻从那里喷涌而出,就连他口中也吐出血液,但他的手依然搭在木栓上,用力扣动了开关。
之后,这道身影摇晃着,最终摔下沟壑去。
纮汰最后扣动了开关,魔龙得到了释放,他用力煽动了翅膀,对面逃窜的人承受不住这样的风力,立刻被吹得撞上石壁,另一些则是直接被吹出洞口。
“戒斗···”
扎克见他发怒,也跟着站起身来应和他,发出了阵阵吼叫。
“别管这些混蛋,去救他!”
巨龙立刻俯冲下去,他收紧了双翼,一头扎进沟壑里深深的河流之中。
而扎克现在已可支撑自己飞翔,也跟着他顺着沟壑上沿飞去,为他在上方观察周边情况。

巨龙已待在水中很久,天也渐渐暗下,水底视野也十分受限,而扎克只能待在河流最下游的岸边等待着。
不知不觉,竟然下起了雨。
一声巨大的“哗啦”声,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下游的湖泊中起了身,他的前爪里握着一个人,但已面目惨白,浑身湿透,并且那穿胸而过的箭矢已被激流冲刷得不见了踪影。
似乎他的血也流干,浑身冰凉透顶,再也没有当初抚摸魔龙的那般温热。
扎克上前去接应,魔龙却不管它,将人小心放在岸边,像往常一样支起翅膀,挡在他上方,不让雨和风再对他拍打。
他喉中“咕噜噜”叫唤着,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扎克感受到一阵凉意,不属于他们这类魔龙应有的悲伤。
无人应答。
他似乎不死心,甚至伸着头去蹭着他的身体,轻推着他一下又一下,尾巴也跟着触碰他,却得不到这人丝毫的抚摸回应。
雨水浸湿他圆滚滚的眼球,蒸出了热气。
平时那高挺着的胸膛没了曾经的傲气,他像个受挫的幼兽,十分狼狈,蜷缩了巨大的躯体,似乎要与他紧贴在一块。
“戒斗···”
魔类之间的相互感应起了作用,被他的悲伤浸染着,就连周围的雨也泛着悲伤的酸味,还有血液的腥臊。
巨龙突然高昂起头,大张着嘴放声怒吼。
声音响彻云霄,周围森林间栖息的鸟兽似乎也听懂了这份悲怆与愤怒,它们成群逃窜,像极了这个人类逐渐消散的灵魂。
“戒斗···没用的,他已经···”
扎克借机缓步接近他,想要安抚,可他很不领情地冲他也吼了一道,又继续垂下脑袋去推着那具冰凉的身体。

美好的灵魂啊,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戒斗,是我的错,我低估了这边的人类。”
“可是,你是魔王,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就算这一次死的是我也一样···放下吧,我们本就不属于这里···”

“闭嘴!”
雨越下越大,似乎成了一道帷幕,将扎克与他完全隔开,是不愿再交流的内心,扎克直到现在才了解这个人类在魔王心中的分量。
可他所说的也是最真实的现实。
死亡是人类最大的天敌,并且是宿命中无法战胜的天敌。

突然,扎克直觉耳后响起了什么,与现在巨大的落雨声不同,是什么滑行在潮湿泥地上的声音,并非脚步,而是连续不断。
它侧着身子,尾巴也跟着甩动起来,猛地,一抬脚,后脚直踩上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但那东西立刻不动了,只是原地扭着。扎克立刻低下头看去,那是一条蛇,它的头上正顶着什么金色的东西。
“你是谁?”扎克语气不善,十分警觉,前爪快碰上那个金色的物什,却被蛇灵活地避开。
“我是蛇,应魔王大人的心愿而来。”


灵魂的形态有很多种,有人说如被容器盛装的散沙,也有人说像被切片的面包,但终究有一个什么规则的物什将它禁锢着,或许是躯壳,或是灵魂本身自有的外膜,但不可知,因为无人真正见过一个活灵活现的灵魂。
在这个时代的人类认为躯体才是灵魂禁锢的场所,但凡身上有一处穿身而过的伤口,都代表着灵魂正在消散。
但身为魔物,他有灵敏的直觉,他知道眼前的人不过只剩下冰凉的躯壳,再也没有初见时对他还抱有恐惧以及呼唤他名字时从心底生发出喜悦的种种绚烂感情。
曾经美好的灵魂,似乎真的离开了他。
蛇的回答令他无法信任,他还在用头颅蹭着那具身体,在雨中的他十分狼狈,完全没有半点魔王该有的模样。
扎克不忍,但也气急,只得低头询问蛇。
“魔王的心愿,我希望他为的是将来如何统治魔族而困扰,而不是···唉,我多么希望他能了解那不过是他长久生命中的一根不痛不痒的短刺罢了。”
“所以你真的了解吗,魔王的心愿应该是什么?”
蛇吐了信子,像在思考,依然晃动着身体,灵动的双眼骨碌碌转着,它并没有因为扎克的事情而觉得无理。
“扎克大人,我想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正了解了魔王大人的心愿。”
它突然直了直身子,向扎克展示着头上的金色物什。
那像一枚果子,是苹果状,因为雨水的冲刷使得它现在水光渍渍,但依然闪烁着金光。
“正如魔族需要魔王,羊群需要牧羊,就算是在人类生活的地方,也存在他们的守护者。树上结出的金色果实,正说明了在这片大陆上,能够守护人类的神灵已经诞生。”
扎克难以置信地看向被魔王护至羽翼下的人类。
“你的意思是···”
“是,他将成为人类的守护者,人类的天神。”
“喂···喂喂,戒斗,你听到了吗,他没事了,不过是睡一觉而已!”
虽然之前说了十分无情的话,但了解到这一点后的扎克心底却如释重负,他走到魔王身边,松了脚,蛇也继续行进着,来到魔王面前。
“不可能的,他的灵魂已经离了身体,除了他的身体···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魔王大人,请听我说。”它继续凑近,快要挨上纮汰时,魔王的前爪突然按下,差点踩住它的尾尖,这是警告,它立刻识趣地停在原地,依然支起身子对他道,“我们所能感知到的灵魂是完整体的灵魂,是被躯体所禁锢了的灵魂。而您之所以无法感知,是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受了诅咒,在他躯壳周围四散着,如一盘散沙,虽是可能随风飘走。”
“什么?!”
魔王猛地抖动了翅膀,化作人形,将纮汰紧紧环抱住,似乎这样的举动可能代替禁锢灵魂的躯体。
但空气中什么都没有,仅有的是从天而降的雨水。
冰凉的雨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手紧紧捂住被利箭刺穿的脆弱胸口,血液早已流干,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
扎克为他们遮挡雨水,它头向另一边,似乎不愿再见这样的情景。
“他的伤口上有诅咒的气味,魔王大人。”
“是···是人类···”
曾在空中飞过的箭矢不断印证着他的猜想,血腥又浓郁的气息再次笼罩了他,他的瞳孔在瘦菱形与圆球之间不断切换。
伤害还是守住诺言,他在犹豫,因为灵魂深处有诸多想法,他还是无法像扎克曾说的那样,摒弃心中的浪漫愿望。
像一阵乌云又一阵天晴,在他脸上变化,只有蛇在现下能为他做出指引。
“魔王大人,从创世到现在,魔族内不曾有过天神的概念,虽然随着历史的前行,有了至高者的出现,但这并不是如神灵一般的存在。”
“因此,对于天神的出现,你的族人只会认为是对您至高位置的威胁罢了,到那时,魔与人的冲突依然继续,似乎与这位天神的愿望背道而驰。”
“可是,我是应您的心愿而来,魔王大人,您有先决定的权力。”

“戒斗···”
这是二选一的难题,作为在大陆上同期生存的物种,魔族自然有着先天优势,可人类能够发展至今其实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说什么结出金苹果是天神降临的讯号,可能也不过是个谎言,就像战争的发动,仅需一个纽扣落地的小小理由。
“戒斗!别忘了,你可是魔王,魔族必要永世长存!”
不应属于王者的忧郁神情显现在这人化了的魔王脸上,扎克吼叫起来,想让他记起自己的血脉身份。
这时他看向扎克,眼里却十分清澈,是属于人类的瞳孔模样,可他依然没有松手,像下定了决心,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说吧,怎样才能让他的灵魂收聚?”
“戒斗!”
扎克一把抓起蛇,那金苹果滑落在泥地里。
魔王看着它,将金苹果拾到怀中,眼前是灰暗的,不知他现在是否已经生气,可扎克还是决定让他清醒。
“你不要忘了,他们取了我们的血,我说过,魔族的体液对人类来说是剧毒!”
它逼近他。
“这一次,无论是谁赢了都不光彩,你让他醒来,是想让他看到你的罪行吗!”
魔王低头不语,但手中依然攥紧了金苹果。
“魔王大人,向金苹果诉说您的愿望吧!”
“你给我闭嘴!”
扎克揪起蛇,凑近嘴边威胁,作势要生吞了它,但又立刻将它拍向了泥地。
它来不及观察魔王到底做了什么,或许就在蛇的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已经许完了愿望,它甚至都来不及将金苹果夺走,而只是制裁了这条敌我不明的蛇。
它只看到了魔王胸口的花纹正发着光,是与金苹果所散发出的同等光芒。
随后这束光芒将那具人类的空壳笼罩,愈合了他的伤口。
他的灵魂回归了身体,但却如同新生一般混沌。
正不断增长的生命力帮他蜕化着全身的每一处地方,就连他的头发,从发根开始延伸,直到发梢,变成了纯然的金色,接着它们开始生长,直到他的腰际。他的皮肤由内而外渗出了光芒,看上去白皙无比。
雨还未停,但却无法将他浸湿。
扎克早已甩开了翅膀,它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它现在只愿成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正发出金色光芒的天神醒来。
他醒来了,再次睁开他明亮的眸子,在这痴情的魔王面前再次活了过来。
纮汰脑中仍在混沌,甚至看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时都来不及惊讶。
之前的疼痛感仿佛还是继续,心下是沉重的,可却在身体上没有任何表征。
眼前的人他还记得,是他还没有兑现承诺的人。
但在此时此刻,这个人只是强硬的抓着他的手,“咕噜噜”的低吼声在他喉间渐起,像要生气,而纮汰只以为这是他在对之前自己行为的怨怼。
谁想竟是被他越掐越紧,手上被留下了痕迹,却又立刻消失。
“你···你怎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语调冰冷得不像话,“对于你的同伴想要射杀你这件事,我已无法忍耐,我现在就想要杀光他们···”
“不···不行,不要这样,求求你,他们并不是···”
这次魔王直接上手掐着他的下巴,纮汰眼神惊恐,但也充满了恳求,魔王眼中已被烧得火红,直接噙住他的唇,狠狠咬上一口,令他无法将话说完。
扎克一旁看得想要叫停,却又没有阻止。
“我已没有什么浪漫想法,我也不是像你这样的纯白神灵。”
“我是魔,是魔王,人类只是我的宠物,我没有必要对他们仁慈。”

“你···你要做什么?”
纮汰揪紧了衣领,现在的他终于感受到来自魔王特有的压迫感,像被一团漆黑笼罩着摸不清方向,也像正卡在自己咽喉处的刺,令他无法动弹。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身上遭遇了什么,但又似乎有什么后坐力正支撑着他。
“跟我回去吧,纮汰,未来一万年你是这片大陆的神,我是你最忠诚的骑士。”
“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我在渴求你,天神大人。”
快要冲破牢笼的欲情在身体内叫嚣,魔王激动得抓紧他的双手。脑中明明只剩下爱与欲,可仍然有什么在催促着他冷静。
像被他灼伤了手,纮汰挣扎起来,开始往后挪动着,也不顾泥水浸泡着他的衣袍,他摇着头,表情惊恐,但眼神却坚定。
魔王十分害怕他又要说出分别的话。
因此他扑向了他,像一只野兽,他抓住他的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明明在之前肌肉纹理可怖的身体却变得更像一个正常的人类青年的身形,尖牙也完全退化,他可以放心的咬上纮汰的脖子,不是嗜血的啃咬,而是暧昧又亲密的轻咬舔舐。
纮汰还在推拒,但魔王不过是伏在他胸口上亲吻,他想支起身,又被魔王紧紧压住。
这似乎是在对他暗示,他已被这个魔物牢牢禁锢。
“你的神力被封印在金苹果里,天神大人,你现在已经无法反抗我。”
“跟我回去吧,天神大人,我会带领我的族人远离人类,我会永远听命于你。永远永远······”



“不要···求求你,不要这么做···!”
“好痛···真的——!要坏了,不要···!”
“不要了···不要、不要——!”
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出了凌乱的梦境,却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悲伤,疼痛,又愈合,却有不合时宜的甘甜,
身心都在愉悦,之后又想时时回味。
“不要——!”
天神在梦中惊醒,甚至胸口处还怀揣着被箭矢一穿而过的疼痛负重感。
他慌乱的喘着粗气,惊醒了在一旁原本睡着了的人。
原来他在执意要吸收金苹果内的神力时便晕倒了过去,而后又做了很长的梦。
或许那并不是他的梦,而是他经历过却被遗忘的部分回忆罢了。
“你,没事吧?”
戒斗的声音惊醒了魔龙,小家伙立刻扑棱过去便滚进了天神的怀中,小小的头颅蹭着他的颈项,尾巴又环上他的腰,一副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模样。
戒斗叹了口气,起身去灶台上接了水又回来,示意他喝水。
天神也没客气,支起身就着他的手便喝起来,魔龙看得直瞪眼,戒斗的脸颊又烧了起来,心脏也在突突跳动,末了只得重回灶台旁坐下,不敢过来。
魔龙瞅了他一眼,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蹭着苏醒了的天神。
“天神大人真是吓人,突然就晕倒了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拍着它的脊背,可魔龙还确确实实记得自己被天神大人揪过翅膀这件事,一时又觉得委屈,更是搂得更紧些,喉中也呜咽起来,竟哭了起来。
戒斗听到不对劲,放下手中被他撕得稀烂的线头,立刻来到矮床旁,看到魔龙埋着头痛哭又抖机灵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可爱,忍不住伸手也去抚摸安慰它。
而魔龙一时只顾得哭泣,也不知到底除了天神竟还有另一只手在抚摸他。
天神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这个氛围,活像人类中寻常的一家三口,而他更像是安慰哭闹孩童的妻子。
他抬眼瞪着戒斗,见他脸上漾出温柔的笑,无端的联想也让他自己脸红心跳,而他只是慌张地一把拍开他的手。
“它···它没事,只是饿了而已···”
“饿了?”
人类的孩子会因为饥饿而哭喊,这样一来,似乎一家三口的氛围越发浓重了起来。
可天神也不想多做解释,抬起手后想将手指咬破,却突然被阻止。
戒斗看出他想如何做,一把抢过了魔龙抱在怀中,离开了熟悉的身体,小家伙果然又开始挣扎起来,狠狠对他的手臂咬上一口,熟悉的血液味道流进它口中,它立刻兴奋,伸着舌吮吸起来。
“喂!你不要命了?!”
天神作势要与他争抢,被他避开,只是微笑道。
“没关系,反正···很快就···愈合。”
“你是人类,”天神无奈,“人类的血不能把他喂饱,并且他的唾液对你···”
“对我···怎样?”
突然停在这里,魔龙也立刻住了口,从戒斗怀中飞离,歇在天神肩头,似乎在讨好似的蹭着他的头发,祈求着他的原谅。
但戒斗似乎并不知晓其中道理,只是感到疑惑。
不知为何,天神醒来后对戒斗的态度也有所转变,看着这明明和魔王一模一样的脸,他又在心中泛起了心疼。
天神的梦不会没有意义,这是教条一般存在的道理,而在他有记忆的那段时光,魔王给他的印象只是霸道又纵欲,虽然答应过他不会去进犯人类,但也从不允许他过问人类中的事情。
他以为那是囚禁,是对他的索取,正如他刚醒之后听到的那句话。
他在渴求。
可为了什么在渴求,天神能忆起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以及脑中的混沌场面,没有任何规律的一幅幅黑白铅笔画。
当初内心充满了恐惧,但只知道那是恐惧,却无法得知缘由,也许误会就是在那时深埋。
但明明恐惧,却又无法拒绝他,更是让他肆意妄为了一万年,这才是最令人可笑的。
“魔龙的唾液以及体液,对人类来说有剧毒···”
这本是天神久远前就知道的事实,可在那场梦之后却好像成为了负担,像一个铁钩,勾连着他的曾经被洞穿了的心脏,而铁钩的另一边,也勾连着魔王的胸口。
那么很明显了,答案就在魔王那一边。
魔龙察觉了他的内心波动,又担忧起来,不敢动弹,喉中也“咕噜噜”着。
“天神大人···”
“我们走。”
“诶?去哪里?”
天神拿起一边的衣袍披上,抓起魔龙就要走,戒斗本就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现在他要走更是拦不住。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外面除了萤火虫的亮光便是一片漆黑,月亮跟前遮着乌云,外面山路崎岖难走。
天神已经夺门而走,他在后面跟上,因为没有事先准备蜡烛和煤油灯,不一会儿便已找不到他俩的踪迹。
无法,戒斗只能回返,魔龙攻击性强,他也并不担忧天神会出什么状况,所以现在来看危险的只有他而已。
他抬了头,看见漫天星光,这里并不像初时所见的那般漆黑,却照亮了木屋前的小径。
这时他又回头去看,前路还是一片黑暗,像被幕布遮住,刻意不让他靠近。
他叹了口气,只得回到木屋。


脚下的路像是早已刻在他脑中不曾改变,一万年的变迁似乎也没有将这山头改变过半分,像有人在可以维持原状。
戒斗的木屋离这片群山有一段距离,而天神已经白天黑夜交错的走了好几天,这一次的他完全没有被魔龙吸食过血液后的疲惫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伴随着记忆的忽隐忽现而不断自心底喷薄而出。
不知为何,他坚信在他的心口处曾有一个伤口,但却因为某个谁许下了什么愿望而得到了愈合。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了这个愿望付出了什么其他代价。
但梦中的故事实在动人,他已忍不住想动手写下,可他又想留给后代人类中的童话家,所以他动身前往。
一个山谷,丛林茂密,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洞穴,洞穴里除了洞口以外没有透风的地方。
按梦中的说法,在洞穴顶部应该有被破开的天窗,可现在却被严丝合缝的堵住,像从来没有故事发生过一般。
天神按下心思,有些失望之感,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魔龙看着周围,在洞中上下盘旋,像是嗅到什么熟悉的气息,它小心看着天神,却没有出声,只是观察着他。
它看到一些符号,被刻在石壁上,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是字,只是无法猜测出那指的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会是什么奇特又惊奇的故事,又或许是感人的传说,被流传至今。
“天神大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他摸上墙壁上熟悉的文字,“我总觉得我忘了些什么,但这里可能有我留下的记忆痕迹。”
当初可能镌刻得很深,但经历过一万年的岁月,潮湿的空气与清晰的苔痕几次腐蚀过那些地方,也有的长出青草芽,有些藤蔓也在上面支起,像在努力盖过那一段时间。
“到底是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
魔龙扑腾着翅膀悬空,圆滚滚的眼转动着,是心虚的表情。
突然,它像铆足了劲,从口中喷出火团,灼烧着潮湿的石台,一些藤子燃烧起来,接着是苔藓与草芽,又在一瞬间化作了飞灰,散落到了地面,像一场舞剧的开场。
整齐的符号在墙上排列,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洞外有鸟鸣声,在吟唱着,一个个字符跳动起来钻进他的耳中,而他眼前有了一整幅图景,记录了他曾经的浪漫与幻想,纯情与天真。
魔龙好似早已知道结果,它停止飞翔,落在地面,跟在他的脚边,小小的尾巴又勾住他的脚踝,像与他一同阅读,可他确实看不懂墙壁上的符号,只是想守护与陪伴。
它抬起小小的头颅,看见天神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随后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似乎有什么潮湿的感情正在空中弥漫,酸涩又令人觉得感同身受。它贴近了天神,轻轻蹭动着身体,想要安慰他。
“天神大人···”
“我们回去吧。”
“天神大人,您想通了?!”
魔龙兴奋起来,小声发出低吼。可这样的快乐只有它自己感觉到,它并未感受到来自天神心底的喜悦。
重拾回忆的天神并不高兴,而是心底刮着寒风,魔龙直觉一阵冰凉。
天神点了头,将魔龙抱在怀中,便往洞口走去。
猛地,洞中一阵猛烈的震动,山上的碎石也跟着坠落下来,同时震动加剧。
不一会儿,巨大的岩石竟然堵住了洞口,洞中立刻一片漆黑。
魔龙喷出火团,点燃了地上的枯枝,这才令洞中有了些许的明亮。
天神走到洞口,拍了拍巨石,十分牢固,突然他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那个小东西虽是震了些碎石下来,可它也岩石反弹后摔坐在地上,被撞得摇摇晃晃地摆动身体。
真是又心疼又好笑,天神立刻将它揽到怀中,回到火堆旁边坐下,看着火星发呆。
“我们还能出去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天神大人?”
“我们都这么笨,真的能出得去吗?”
“一定可以的,天神大人,魔王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
“当然啦!魔王大人永远不会让天神大人身陷险境的!”
回想起他第一次进入魔族内部,因为从未有一个魔类在休憩时会变成人形,魔王的城堡更像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的暗道四通八达,所以,每一个小小的口子都能通向魔王的大殿。当魔王将他一个人丢在宫殿时,周围的洞口往往会探出一些好奇的魔类的脑袋,一个个圆滚滚又可怕的眼直直盯着他,一些胆大的伸着长脖子凑近他,刚刚成为天神的他还保持着人类的秉性,对于比自己体型还要巨大并且长相狰狞的怪物,他自然会害怕得往后瑟缩起身子,而魔王每次都会为他吓退他们,于是魔王开始为他修葺了新的宫殿。
“说得也没错。”
魔龙眨巴着圆眼看着他,又对噼里啪啦的火星充满了好奇。
还是像个小孩心性呢,魔类的年龄与寿命远长于人类,但似乎他们从不会被死亡这种东西困扰着。
“我也认识了你一万年,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诶?天神大人不知道吗?”
“嗯。”
魔龙跳上他的腿,昂起了细长的脖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这时,如同火焰一样的光芒,在它灰黑的胸膛上勾勒出了图案,是一种奇特的纹路,但却十分熟悉。
“我是魔王大人的血脉,所以我的家族也是驱纹,天神大人。”
“驱纹···”


“我觉得我们的相遇已经没有什么遗憾,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驱纹,是我的家族。”


“天神大人,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是,但是很模糊。”
他晃了晃脑袋,刺眼的火光令他看向别处时眼中出现了光斑,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正在这时,洞穴又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又有一些碎石落下。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可能堵在洞口的巨石也将挪动一些。
魔龙突然飞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吼叫声,在顶上来回盘旋。
天神知道,它该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属于与它同类的讯号。
他立刻远离了洞口,像是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将巨石破开。
不过一会儿,只是“嗙”的一声,石头便被震得粉碎,四散开来,不知何处来的狂风将沙尘扬起,他抬手遮了眼。
洞中突然重现了光明,但他眼中的光斑数量似乎也正在加剧。
那好像是个巨大的黑色生物,正在洞口出探着头,白色的眼球,瘦菱形的瞳孔,巨大的鼻尖吐着粗气,像是一个风口。
他的视线终于恢复正常,也终于看清了这个黑色的东西。
是一个比现在的幼年魔龙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巨型魔龙。
天神愣在原地,表情也就此停顿,回忆在此刻如潮水一般涌进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场景,只是他确实见过,他确信他与这条磅礴的巨龙确实见过。
小魔龙看清了他,兴奋地飞过去凑近它与它亲昵。
“扎克大人,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巨龙低吼了几声,转眼看向天神,它突然吐出一口粗气,再一次扬起了尘土,天神应激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却未感受到来自它的敌意,反而越发熟悉。
倒不如说,这巨龙的性格令他觉得熟悉。
巨龙只是给小魔龙示好,却对着他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它探出了前爪,揪住他的腿,魔龙本以为没什么,巨龙却猛地将他带出了洞穴,握在手中。
“扎克大人,您要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带给他。”
魔龙停歇在它的前爪上,张开了翅膀,像在阻止它。
但扎克又怎么会在此停顿,它一把掀开了魔龙,不去看魔龙的双眼,而是对上手中的天神。
若是在一万年前,他可能会用那种玩笑的口气去诉说这荒诞的现实,但现在已不是那种时机,而它也与这里的人类世代同生了一万年,它确实发觉了一些阴谋的东西。
“听着,既然你能找到这里,也说明你确实想起了些什么。”
它眼中浑浊了许多,似乎也褪去了许多的浪漫想法。
“我们都身陷了蛇的骗局,我真该死,我竟然以为它会站在魔族这一边。”
“虽然我也知道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可事实已经发生了,正如它当初说的,魔类里没有神灵的概念,可魔王却让你完全凌驾于他之上,这说明了什么?”
“这整片大陆上的生命都会臣服于你,一个由人类中被选中的天神,却不是由魔族里诞生的王。”
“它始终站在了人类这边,像当初在伊甸园,诱引人类的祖先吃下禁果,于是它又在一万年前诱骗魔王许下愿望,让你统治这片大陆的至高生物。”
“这些话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可是我认同的只有魔王,因为当初我只当你是划伤他皮肉的短刃而已。”

它说得愤慨,确实是积攒在心里一万年的怨气,自从那个夜晚聆听到魔王的愿望,它早已知道一切都不会朝着它所希望的那样正常运转。
如果可以再次选择,它一定会撕碎这个人,心痛只是魔王的必修课而已,这是他自以为的抉择。
但它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守着这片山头,山下的新生的人类都对他怀有敬意,甚至修葺了建筑来供奉它,它在无知无觉中竟成了这里的守护者,竟完成了这个人类在久远前的愿望。
“扎克大人,请您不要再说了。”
听它的架势,魔龙担心它再说出更多秘密。
扎克确实需要一个能听它诉说的对象,不然它也不会如此悲伤。
“若不是因为你,戒斗也不必解了自己灵魂的束缚,换到你身上,把你四散的灵魂全部收回来···”
“扎克大人!”
天神已不同初时为人类那样,他已可听懂魔龙之间的语言。
这时的他难以置信,换任何一人应该都无法接受吧。
魔龙已经开始啃咬着扎克厚厚的皮肤,却被它拍开。
扎克指着它,对它吼叫,“变出人形吧,他就全部明白了。”
“不行的,扎克大人,魔王大人不会允许···”
“你还在害怕吗戒斗?已经一万年了,那些人早已化作了尘土,可能什么都不剩了,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天神不知为何扎克突然对着小魔龙喊起了那个人类的名字,而魔龙的表情似乎十分抗拒它这样的所作所为,那个眼神,像极了···
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呢?
记忆又开始混乱起来,这时闪过他眼前的是一块刻有文字的铭牌。
驱纹戒斗。
驱纹,戒斗。


“驱纹,是我的家族。”


戒斗···原来就是魔王的名字吗,可他竟在这个时候才知道。
“扎克大人,请不要这样!”
“你就不想让他想起你吗,戒斗?这一万年离魂的痛,你就不想让他同你一起承受吗?”
扎克口中突然吐出了蓝色的火焰,将魔龙整个笼罩其中。
天神伸出手想要阻止,但发出的白色光亮再次刺激了他的双眼,他紧闭住,又睁了开。
在浓烟散尽后出现了一道身影。
强壮的身形,突出的肌肉纹理,与它的这张脸显得格格不入,并且还散发着野性的气息。
它口中的尖牙未退化,只要稍微张开便能看见。
而它的脸,是和魔王一模一样的脸。
天神看着它完全怔住,而人化了的魔龙似乎在惧怕什么,它摸着自己的脸,看着被四肢化的躯体。
“天神大人···”

“看清楚了,哪有什么一万年的契约,只是戒斗不想让你离开的借口罢了。”
“当初在你清醒时看到的他,身体的躯壳里剩下的只有对你的爱和欲,但你要知道,为什么灵魂没了束缚他还能像无事发生一样站在你面前。”
“神力被封印只是谎言,当初的他除了对着你的尸体悲吼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抓住我们的人类取了我们的血,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为什么戒斗会不惜一切代价也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为什么他的浪漫与兽性之魂离了他之后他还能继续存活。都是因为他最初的那个谎言。”
“离不开金苹果的不是你,而是他。”

像有什么点醒了他,在这一瞬间,有什么空明的声音钻进他的耳膜,想要占据他的大脑。
是一种满溢的感觉,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如同读到人类童话中的结局,不管这个结局是悲是喜,阅读者都只能接受,而就是这样的心理状态,天神此时也不知该说是如何的心情,但更多的只有愧疚与心痛。
扎克说完了,将他轻放在一处岩石块上。本以为会被它愤怒地重重摔下,但它确实和魔王一样温柔,如今它所做的只是在为那个困在魔族宫殿里的人打抱不平而已。
天神点了头,却陷入沉思,他扶着身边的岩壁,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人形魔龙。
他循着碎石过去,走到它的身边。第一次化为人形的魔物,现下躯体上附着着鲜红的血液,但这并非是受伤所致,而是在魔龙的身体还未成熟便被强行转化人形的结果。
普通魔族的体型是人类的数十倍,就算是幼年魔龙也不会比成年人类的体态还要小,因此小魔龙属于魔族内的畸态,便是灵魂残缺的表征。
所以要化为比自己躯体还要高大的青年人类体型时,往往需要骨骼的增殖,从原先的骨髓与血肉中破开,这才使它看上去潮湿又血淋淋。
但天神并未对它表现出嫌恶,它耷拉着头的模样十分狼狈,像被长辈训斥过的孩童,但此时它的脸庞却显得与这比喻格格不入了。
天神伸手拉着它,与它的手掌十指相扣,又将它紧紧拥入怀中。
鲜红又腥臊的血液染上他纯白的衣袍,但他身上独特的纯净味道却让魔龙久久神往。它知道它曾被下达过种种禁令,都与它最最尊敬与喜爱的天神大人有关。
魔王曾对它讲述过许多秘密故事,但它从未理解过,或是将故事从头到尾想通。它只知道这是不能在天神面前谈论的东西。
可这是为什么呢。
犹记得魔王当初的回答是,不想让遗忘痛苦的人再次悲伤而已。
可当这个人将化为人形后的它拥入怀抱后它却想通了。
原来魔王大人需要的是他怀里的温暖,而不是他悲伤时心底刮过的冰凉。
它激动地回抱着他,甚至忘记了双手还未退化的尖长指甲会不小心嵌入他的皮肉。
鲜血的味道让它兴奋,是原始兽性的固有特征,它也没有试图去倾听天神的心声,只是一味将他搂紧。
他拍着它的手臂,像在安抚,随后将它放开,但仍然握住它的手。
他看向扎克。
“对不起,扎克,我不知道这样的道歉是不是太迟了。”
扎克看向他后怔住,转过了身,像不愿再听他诉说。
“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去,你也应该很想念你的家乡吧?”
它应激得抖了抖身子,一个不愿听懂的词汇却出现于耳边,令它觉得无比沉重,但却不得不震动翅膀。
突然它觉得尾巴一重,等它回头看去,却见天神已经死死抱紧它黑色的尾尖,不让它独自离去。
“放开。”
“回去吧,扎克,你不需要再留在这里。正如你说的,一万年前的故事已经过去,你应该也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吧?”
“跟我们走吧,扎克大人,魔王大人也很需要您!”
扎克鼻尖呼着热气,似乎觉得厌烦和恼怒。
虽然它并不知道这一人一龙到底通过什么来到这里,或许是天神并未被封印的能力,又或是其他,但它也确实不放心他们。
它只是想要确保他们的安全才带他们回去,之后它会回返,而不是继续待在家乡。
至少它是这么想。
巨龙突然甩动了尾巴,将天神带上它的脊背,它口中又吐出一口气,人形的魔龙便立刻恢复了原状,在它身边盘旋。
天神抓紧了它背上的鳞片,只见它腾空一跃后张开翅膀,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


城堡宫殿的走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声声由远及近。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
一间又一间的殿门被扣开,但又被失望地合上。
他在寻找,他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人。
“天···天神大人?”
“天神大人,您回来了?”
“对不起···请问魔王大人在哪里?”
“魔王大人他······诶!天神大人!”
“哒哒哒···”
前面回廊处转过一个身影,他很快就锁定住,挂不住的衣袍披风从他身上滑落,腰上挂着的五彩宝石随着他跑动的动作正相互撞击而劈啪作响,像是要引起前面那人的注意。
他很快追上,搭上那人肩头,那人回头后见到的却是让他陌生的脸孔。
这只是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宫殿侍卫。
“天神大人?”
“啊···对不起···”
他有些丧气,步幅也减缓了许多,在走廊的琉璃窗旁慢慢行进。
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可都不是他想找的人。
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这才打定主意前往。
在这座新修建的城堡旁矗立着幽暗又古老的魔堡,那是魔王在未遇到天神时居住的地方。
曾经这里是黑色而没有生命的砂石简易堆砌而成,而现在却完全改变了它的所有样貌,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天神当初所见时的那种模样。
本来漆黑又阴森的暗道洞穴现在爬满了翠绿的藤枝,地上的砂土也变得柔软,并且长满了青草,很难想象,明明没有半点阳光投进这里,为何这些植物们却能生长得如此旺盛。
洞口有青藤垂下,像一道天然的帘幕,他挑开后进入里面,广阔的平台让他觉得震撼。
有一颗巨树,并不是生长在大殿的正中,但魔堡中的所有植物都与它枝叶相连,就算在泥土之下也是。
它粗壮的树根似乎正向四面八方的青草芽儿输送养分,令它们可以不在阳光之下继续存活生长。
树上结着果子,很小,似乎还没有成熟,一个个躲藏在茂密苍翠的枝叶中。
而树干底下正靠坐着一个人,他似乎睡着了,头微微倾侧着,手中拿着写满字迹的纸,有几张从他手中翻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
天神终于松了口气,帮他捡起地上的纸张,定眼看去,是他曾搜集过的人间童话。他立刻红了脸,快步走了过去,想要趁这人醒来时夺过他手中残存的几页纸。
可再见他精致的脸孔时,天神却顿住了,连手下的动作也跟着迟钝,不然怎么会被这人轻易地就抓住了手腕。
“你···你醒了呀?”
“嗯。”
魔王睁开了眼,圆形的瞳孔却让他陷入了回忆,可回忆中的景象全是巨型魔龙瘦菱形的眼睛。
“你怎么、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一直都是我的宫殿,只是之后带你回来,就没有再来过。”
不知该从哪里算起的失落感在天神心里惹起一些波澜,但很快便被止住。
魔王牵动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好像下一刻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现在气氛紧绷,而魔王却未过问关于他擅自逃离的种种事情,只是开始一个又一个吻着他的指头,顽劣地伸出舌开始舔舐他的指尖。
一种心痒难耐的感觉刺激着他,他想收回手却被扼住。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呢?”
“我是魔类,天神大人。”
他将身体前倾着,捞过天神的腰,在他颈项处习惯地嗅着,忽而又皱了眉头,撩起他耳边的长发后含住那肉嘟嘟的耳垂。
天神上身不稳,他本是蹲下,现在更是被魔王强硬地拉过,跪坐在他身侧,同时两手也撑在他腿边,身上的宝石也跟着散乱地响动着。
他在无数个夜晚里都听过魔王这样的撩拨语气,比这样更加亲昵的举动他也早承受过更多,但这一次却是不同。
他并没有被强迫,而是他主动献出了自己,耐心倾听着魔王的低语。
“魔类的嗅觉是人类的百倍,没有你的夜晚,您要让我怎么在被您笼罩的气息下入眠?”
见他没有反抗,魔王将意图表现得更加明显,已经将一只手伸进他棉麻上衣的衣摆下方,贴上他腰腹的皮肤,手指立刻像早与这里的皮肉相连一般,熟练地轻揉着,掐了一道又一道。
最致命的是暗示的气息,不管是在眼中还是身体上传来的触觉,他都知道这个年轻的魔王在此时此刻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强硬的气场不容他拒绝,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潮湿起来,将他外表的皮肤浸得晶莹剔透,更像一颗从星河中采摘而下的闪耀钻石。
魔王抬眼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仅有他的倒影,低迷的欲情瞬间在他挑眉的动作下变得膨胀起来,分开他纤长的手指,魔王揉着他的指缝,拇指在他指节与掌心中摩挲,同时另一只手也摸向他的后脊,如此缠绵。
“我想亲这里,天神大人。”
【哔——删减片段见微博】
突然,刚走出了大殿的门口,一条横生的枝干畔了他的脚,腿本来还在酸软,这一下他真的快要面朝下摔倒,好在魔王立刻警觉,一把搂紧了他。
他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魔王情欲未消的脸。
“谢、谢谢。”
魔王顺势吻上他的侧脸,又再他唇边啄上一口。
“能帮我度过发情期的吧,天神大人?”
“这也是新娘的义务,纮汰。”
······


“妈妈!为什么这本书上的魔王不是坏人呢?”
孩子扬起天真的脸庞,疑惑地望向坐在床边正为他讲述睡前故事的母亲。
“魔王明明为了天神而献出了自己的两条灵魂,是个好人,可为什么还要躲在衣柜里去咬不睡觉的小孩的小指头呢?”
“那是因为孩子的小指头是他丢失的一条灵魂喔。”
“诶,真的吗?”
母亲和煦的笑了,拍了拍孩子深陷在枕头里的小脑袋。
“嗯,因为魔王将纯然的浪漫之魂,作为礼物送给了世界上所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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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篇的一些彩蛋和用意:
这篇文章是在我对同人创作的一些思考和看了《活着》里余华先生自序后决定创作的。进行了同人创作六年,曾经的我以为只要能把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故事讲好就算创作的成功,我似乎总是把同人的创作排除在个人创作之外,因此在行进的过程中也遇到了诸多的瓶颈,在现实的大流量时代也会去关注一些本不该在创作过程中顾虑的东西。
曾经我只是觉得创作是因为热爱,但是当我想要娱乐自己也娱乐大众时,矛盾便开始产生,当打开电脑,点开文档,我想写的可能往往只是别人想看的而不是我真正想要写的,这时又想把文章上升到有一些文学内涵的高度,但这样做了之后可能只是孤芳自赏而已。
同人是为了某种圆满,因为在原著剧情中看不到的情节经过同人写作者想象后来进行实现同时让同好产生共情,一起参与享受,这也催促着我在不断提升自我,寻找自我创作与共鸣创作之间的平衡点。
感谢一直支持喜欢我的各位!

下面点明一下本篇文章中埋下的一些细节和彩蛋:
1.        大家通篇看完之后也应该知道魔王大人的灵魂分成了三个部分:本体代表了灵魂中的爱和欲,人类戒斗是当初被分离出去的纯情浪漫之魂,而小魔龙是从魔王本体分出去的兽性之魂。
2.        关于人类戒斗,他的设定是人间的画家、雕塑师,这是因为他是魔王纯情浪漫之魂的化身,文中也提到他画过“天神受难图”,实际上代表了天神还在人类阶段时怀有的尚未实现的愿望的暗示。同时扎克也对魔王说过,让他放弃心中的“浪漫想法”,文中虽然没有提到魔族里的文化发展如何,但至少是比那个时候的人类要更先进一些,而非只有单纯的兽性。
3.        关于扎克的形象,应该是与魔王性格互补的一种形象,魔王话很少,很多想法只是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而扎克恰好是最愿意说的那一个。文中应该也能看出来扎克其实内心十分善良,就算是在他们的世界里把人类当做了宠物,他还是提醒了魔王他们的体液对人类来说是剧毒这件事。在人类天神死后蛇出现了,当蛇并未说明天神会对魔族造成影响时他甚至十分激动的告诉魔王:“喂喂!戒斗,你听到了吗,他是天神,只是睡一觉而已!”他已经猜出魔王对天神的感情,并且是支持的,为了让深陷悲伤中的魔王看到希望他还是立刻告知他这件事情。但当他知晓天神的复活可能会危害到魔族的地位甚至是魔王生命时他产生了犹豫,作为魔王的下属,他的本能就是为魔王考虑,但同时他在忏悔,因为他也曾犯下了和天神愿望背道而驰的“罪行”,他杀了很多捕龙队的人。因此在他质问魔王时同时也是在质问自己,但他在那个时候还是狡猾了一下,想投机取巧,因为他在意的是魔王,他告诉过魔王魔龙之血对人类的影响,他在反复强调其实是想告诉魔王他也算破坏了天神愿望的一方,以此来让他退缩。所以在之后他并没有跟着魔王返回家乡,而是留在原地,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完成了天神最初的愿望。
4.        对于蛇的形象,与铠武中的蛇以及传说中伊甸园里的蛇的形象是相同的,它处于中立,但会对弱者的一方伸出援手,它认为只有让人类和魔族有一个共同的信仰他们才能终止斗争。
5.        对于金苹果,因为纮汰在文中就是最后进化为天神的人,所以他在死去的那一刻金苹果就落地,也代表天神的诞生。其实金苹果没有多么厉害的能力,只是暗示神灵的诞生,文中只有写过魔王像金苹果许愿,但实际上是魔王解开灵魂舒服的绳索,帮天神重新聚集了魂魄,而金苹果的力量就是镇魂,天神因为散魂而无法醒来,魔王散魂之后却像无事发生,这里就暗示了金苹果的力量。
6.        对于本体魔王,大家几乎被天神的主观想法误导而以为是魔王用金苹果变成了和自己样貌相同的人类,其实不然,魔王的本初想法是因为担忧魔龙吸食天神的血,所以干脆用金苹果的力量让人类戒斗可以免疫魔龙唾液和体液的毒性,以此来喂食魔龙,而天神在梦醒之后也产生了疑惑,他想起魔龙的唾液对人类有害,但人类戒斗并未中毒并且伤口完全愈合,这里也暗示了金苹果的力量。
本体魔王在魔王向金苹果许完愿后便出现,标志就是人形魔王的肉体发生的变化,变得更像人类了,这就是魔王兽性之魂离身后的表征,而小魔龙被扎克变成人形时的肉体特征与魔王第一次变成人形时是一样的。
7.        关于魔王的谎言,其实在天神醒来之后只有自己被射杀后坠下山谷河流的记忆,而魔王在这个时候只剩爱和欲的特征魂,扎克在之前一直提醒过他魔龙的血有毒,在和人类天神相处时纮汰也一定告诉过他关于喝龙血的那个传说,因为他现在是不可能再对天神放手,同时也不能让他回到人间后发现村民们喝过龙血而死,他和扎克的“罪行”绝对不能让现在的天神知道,因为以纮汰的性格他肯定会愧疚地和他告别,所以他干脆拿着刚许完愿的金苹果说天神的神力已经被封印,这时候其实天神是有知觉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怎么去应用自己的力量,所以对魔王的话信以为真,以为真的被封印,因此对魔王后来做的事情产生了误会,以为他是个霸道又荒淫无度的人(就是因为以为自己丧失了神力而被魔王酱酱酿酿受了一万年的气)。
8.        对于小魔龙的形象,其实就是魔王兽性与自然流露的本身,他化为人形的形象在前面也有提到,这里就不再重复了。同时,小魔龙不喜欢水实际上对应着魔王入水中救人类纮汰。
9.        文章正文开篇用了周杰伦《床边故事》的一段歌词引入,“乖乖睡不要怕听我说,乖乖睡醒来就吃苹果,不睡觉的时候有传说,会有人咬你的小指头。”“然后我准备去打开衣柜,去看看躲着谁。”这里母亲告诉孩子是魔王会从衣柜里出来带走不好好睡觉的小孩,而天神来到人间的出场也是从衣柜里面,再到文章末尾,孩子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魔王是个好人,而每个孩子的小指里都藏着魔王的纯情浪漫之魂,这里暗示了天神对魔王的态度转变,表示天神最终找回了记忆,也找回了魔王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10.        扎克说的每个魔类都有的“热血又尴尬的时期”其实就是指魔龙的发情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1.        蕉橙s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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