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神座没有用言语回应狛枝这宛如盖棺定论般的自我放逐，即使对方的态度在各种意义上都足以令任何一个在意他的人感到无力与愤怒，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神座出流。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喜欢无谓的辩解和质问，除了哥哥日向创偶尔可以改变他的主意以外，神座一直都是个无可救药的行动派——所以他立刻就将心中所想付诸了现实。

当狛枝凪斗因为超过阈值的痛苦而陷入混沌的意识重新回归躯壳的时候，跃动在他身上的瑰丽火光已然黯淡了许多，反观面前那个以一种堪称霸道的姿态将他死死摁在怀中的人身上却腾起了足足寸许异芒。狛枝张了张口，喉间登时传来撕裂般的灼痛，一股格外异样的血腥味紧接着涌上鼻腔，让他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来，下意识的挣扎也因为过于虚弱的体力和客观上的力量差距而做了无用功。

下一瞬，狛枝就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资格——事实上，他也的确被那突然覆上唇舌的温热触感搅乱了所有思绪，极为少见地陷入了一种大脑宕机的状态，甚至连先前那徒劳的抵抗都不再有，几乎是任由对方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神座的吻技很好，好到让狛枝自然而然地回忆起自己不久前的偷袭强吻，然后深深地自愧弗如。相比于上次的被动与局促，由神座主导的吻竟然出乎意料地热情强势，丝毫没有他本人时刻表现出的冷漠阴沉，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倒是如出一辙，舌尖碾入唇齿，狠狠掠过敏感的上颚与牙龈，一只手抚过狛枝肌骨分明的脊背向上插入发丝扣住脑后，单方面地加深这个吻。

轻度的缺氧令白狐少年一向敏锐的大脑再次徘徊再混沌边缘，但此时的他反而轻易守住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神座执意想要抓住那微乎其微的拯救自己的可能性，接吻尚且只是最浅显的步骤——无论对方打算如何帮助自己摆脱那注定没有尽头的轮回，至少得让他在这场“献祭”中活下来。

正如宗方所言，「深渊入口」并没有被完全摧毁，只是暂时陷入了某种维度震荡的混乱之中，而想要彻底斩断它与弹丸大陆的连接，还需要一股更高位的力量来完成这最后的「泯灭」，将这片已经与深渊严重同化的放逐之地一并毁去，就像剜掉健康肌体上的一个毒疮，破而后立。

那必须是与神祇同等位阶的力量，否则便无法执掌那名为「毁灭」的权柄，因为任何试图以肉体凡躯染指秩序侧最高法则的人都会受到「業」的直接影响，引致难以想象的灭顶之灾。
到目前为止，狛枝凪斗还没有这种力量，但这并不是什么疏忽或者错漏，而是他所经历的尚且不足以唤醒隐藏在那纤薄躯壳下的“神眷”。

半年前，有传言称狐族圣物「玖尾」现世，那是可以与「未来碎片」和「双极」相提并论的、只在史书典籍和口口相传的睡前故事中出现过的传奇，没有人知道祂们的源起和功用，却是每一个弹丸子民都深深憧憬与向往着的信仰。

狛枝凪斗掌握着属于「玖尾」的一切秘密。


118.
“神座君…等…你不必、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唔！”

尽管现在的状况理应无关于情爱，身体的温度还是不可抑制地节节攀升，狛枝自欺欺人地将其归结于生命之火的燃烧，却又无法否认那跃动在自己身上的火苗正一点点偃旗息鼓，连因此催生的三尾狐虚影都带着眷恋与欣慰的眼神渐渐隐去，只留下这片纯白空间中吻到忘情的两个人。

平心而论，狛枝凪斗是有些害怕神座出流的，即使在独自一人对抗整个狐族的那段年月里他时候都没有品尝过这般无计可施的挫败感，因为示弱可以迷惑狂妄自大的对手，利益能够驱策唯利是图的敌人——凡人总会有破绽可以乘虚而入，这对从小在相互倾轧的狐族高层之间挣扎求生的狛枝来说本是件如呼吸般轻松写意的事，却唯独在神座一个人身上成了不自量力的无用功。

正如眼下，狛枝清楚地明白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神座正毫无保留地将最为醇厚的本源之力通过两人贴合的黏膜渡送过来，而且对跃迁到自己身上的生命之火全然不设防，甚至如积薪厝火一般主动解除了精神屏障放任其入侵。

狛枝更清楚地明白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倘若生命之火未能完成使命便提前熄灭了，「玖尾」就无法被唤醒，无论神座制定了怎样缜密的计划并且成竹在胸，他最终还是要在拯救自己和拯救这个世界之间做出抉择。

「玖尾」是寄宿于灵魂的神之华，相传每当弹丸大陆经历一次足以颠覆所有的大劫难，「世界树」的旧叶凋零，就会有一朵嫩蕊与新芽共同绽放于枝梢，破而后立，浴火重生。如此循环往复，九为圆满，也即是一切的新生，九朵「世界之花」合于一处，一个无因无果，却深深牵绊着位面气运的灵魂就此诞生。

神祇想要行走凡尘，就必须收敛自身那无与伦比的威能以保证不会破坏现有的法则秩序，这种封印的缔结或许只需要祂心念电转，但若想以肉体凡躯将其解除，那可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代价高昂了。

一切众生，本来而有；圆满清净，归于涅槃。

按照狛枝的设想，他便是神祇种下的那枚火种，注定要在此时此地以身为引，唤来「玖尾」现世的焚世之火，以此摧毁「深渊入口」自是绰绰有余，而那时倘若神祇垂怜，能在泯灭他全部神智之前恩赐哪怕几个瞬息的回光返照，凭这一身恢弘伟力洞入深渊，岂不是如俯拾地芥般轻松写意？

虽然这样简单粗暴的计划确实很有可能牵连到距此仅有一障之隔的前辈们，但狛枝既已有过劝说，自然不会再对他们的去留多加干涉，只要确定神座能够安然无恙，足矣。

“在我的计划里，你本不该这么早出现的，神座君。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我吗？”

好容易从这深长一吻中寻得片刻喘息，狛枝那早已融入骨髓的调侃本能便开始作祟，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向来对这种言论予以无视的神座出流竟然给出了回应，虽然语气颇为生硬，言辞却格外咄咄逼人。

“你是要我等，等到你死，对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