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的这个夏天格外漫长。

太阳已经西斜，然而金色的阳光丝毫不减威力，将雄伟的城墙炙烤得滚烫。环绕城墙的棕榈树和花园中的玫瑰也不再生机盎然，纷纷因为干旱缺水而显得无精打采。水烟馆门口的凉棚下坐满了闲聊的人们，时不时有带着丝绸、香料、茶叶等物品的商人从他们中间穿过，竭力推销这些来自神秘东方的珍奇货物。

你走在倭马亚清真寺旁的街道上，准备返回位于城市西端的临时住所。临街而建的两层房屋不足以抵挡盛夏毒辣的阳光与热浪，你微不可察地将头巾松了松，试图让微风带走一点你的燥热。

被阿尔莫林派来大马士革驻扎已有半年多，你还是不能适应这里过于炎热的气候。不执行监视圣殿骑士支持者的任务时，你喜欢在太阳落山后坐在房顶上，望向马斯亚夫城堡的方向，回忆那里夏日更加温柔的阳光和冬日白雪皑皑的山峰。

左侧房顶上的声响将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普通人或许会对这种金属碰撞声不甚在意，但身为刺客的你很清楚，这是奔跑的人身上的武器发出的声响。启动鹰眼，你看到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和四个紧追不舍的红色身影飞奔而来。正当你试图辨认那个友方蓝色身影是哪位刺客时，一道雪白的影子掠过了你身侧的房顶。虽然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高大挺拔的身姿和挂在身侧的长刀让你瞬间确定——

他是你的导师，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

你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他了。你还记得年初你们分别被阿尔莫林指派了任务，阿泰尔和马利克、卡达尔被命令去耶路撒冷的所罗门圣殿寻找圣物，你被派来辅助大马士革刺客公会的领导拉菲克。阿泰尔护送你来到了大马士革，与你在城门前分别后，他继续向南前往耶路撒冷，与更早出发的马利克与卡达尔汇合。

从冬末等到盛夏，前段时间，你终于从大马士革其他刺客兄弟那里听说了阿泰尔的消息。起初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无法相信阿泰尔搞砸了耶路撒冷的任务，因为在你的印象中他从未失手过。但是拉菲克和其他刺客对阿泰尔的嘲讽不断提醒着你，真相就是这样残酷。

所罗门圣殿之败并未影响阿泰尔在你心中的形象，看到他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再也无法按捺住激动的心。看着他身后提着长刀的追兵，你觉得你需要做点什么。不顾街上的行人会怎么想，你一跃攀上左侧小楼的外墙，熟练地爬上了房顶。

碍事的长袍和皮靴大大影响了你的速度，但好在你的技巧足以让你追上目标。你掷出飞刀解决了第一个目标，看到他摇晃着从两栋小楼间的空隙掉了下去，在行人中引发了一阵惊呼。你跳上了前面的屋顶，大大缩短了和剩下两个目标的距离。扑向距离你最近的那个追兵时，你弹出了左手的袖剑。

追兵的长刀挥来，你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后仰躲开了刀刃划出的弧线。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你找到了他招式的破绽，左手反手挥出袖剑，在他的胸前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高大的追兵踉跄后退了两步，鲜血迅速从伤口中涌了出来。正当你准备扑上去给他致命一击时，你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两道从身后破空而来的气流。

不过，这两个追兵的偷袭并没有得逞。伴随着利刃刺穿皮肉和骨骼的声音，两个追兵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分别被阿泰尔的袖剑和长刀收割了生命。

“老师，你——”你惊讶地转过身，被重逢的喜悦淹没，你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泰尔朝你点了点头，将长刀收回刀鞘。他没有看你，而是看向远处的群山。他的嗓音还是那样清冷，“你应该听说了，我被阿尔莫林贬为了学徒。现在我和你平级，你不用叫我老师了。”

“那，阿泰尔兄弟……我，我没有想到会在大马士革遇到你……”称呼的转变让你很不习惯，阿泰尔听到你这样叫他也是一愣。迎上他的目光，你轻叹口气，“算了，这样称呼真不习惯。我还是叫你老师好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我们先离开这里，刚才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到阿泰尔的命令，你顺从地跟了上去。

当你们和热闹的人群融为了一体，你仰头看向身旁的阿泰尔，“老师，你是刚执行完一场刺杀任务？”

成为阿泰尔学徒的两年来，你和他共同执行过很多次任务。每次的流程都很相似，你们收集情报——赶往刺杀地点——解决目标——逃跑摆脱追兵。看到阿泰尔身后的追兵后，你立刻明白了他的处境。“对，我除掉了塔米尔，一个黑市军火商，也是一位圣殿骑士，”阿泰尔答道。

你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希望我没有妨碍你的行动……”

阿泰尔明白你想说什么，他补充道，“没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能出手相助，我非常感激。”

你们来到了一处露天集市，街道两旁的商贩叫卖着香气四溢的美食，商店老板热情洋溢地向路人介绍造型精美的瓷器。年轻女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她们严实的头巾和长袍也难掩的明媚笑容让你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你接下来去哪，老师？去刺客公会找拉菲克吗？”你问。

听到“拉菲克”这个名字，阿泰尔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你猜一向阴晴不定的拉菲克一定没有对阿泰尔说什么好话。

“我要回刺客公会一趟，向他汇报我成功刺杀了塔米尔的消息，”阿泰尔答道。你听到他把“汇报”这个词咬得很重，默默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阿泰尔一直是个骄傲的人，你很清楚这段被贬为学徒的时光一定让他很不好受。不过，你相信以阿泰尔的能力与威信，他很快会重回刺客大师的位置。

你们一路朝西南方走去，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安静的富人区。“你怎么戴上了头巾？我记得你之前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装束，”阿泰尔问道。

你很高兴阿泰尔留意到了你装束的变化，当然你并不觉得太过意外，他一直是个细心的人。微勾唇角，你答道，“老师，你一定记得我们的信条之一：成为人群的一员，让人群掩护你。”顿了顿，你接着说，“我被分派了监视大马士革圣殿支持者的任务，每天我都要穿行在城市中，穿着普通女子的服饰而非刺客装束能让我更好地隐藏自己。”

你们来到了刺客公会外面的小巷。压低声音，你无奈地摊手道，“我想我只能在外面等你了，老师，毕竟阿尔莫林命令你独自完成任务。”阿泰尔颔首以示同意，飞身跃上刺客公会所在的小楼，从房顶的空洞跳进了公会的庭院。

阿泰尔并没有让你等待太久，没过几分钟他就回到了你身边。拍了拍刺客袍上的尘土，阿泰尔挑眉道，“走吧，你一定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

阿泰尔在大马士革的任务彻底结束了。“你要回马斯亚夫吗？”你试探地问道。

阿泰尔点了点头，“对，我要回去向导师报告。”想到他很快就会离开，你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我送你出城吧，老师，”你小声说道。

阿泰尔的回答与你想象中不同，他说，“我并不急着离开，我想我可以多停留一天。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大马士革，但我从来没有机会好好游览这座城市。”

你惊讶地回应道，“可是，万一你因为晚回去再受到处罚怎么办——”

阿泰尔轻哼了一声，显然他对阿尔莫林并不怎么在意，“导师已经把我贬为学徒，我想不出他对我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处置，”说到这里他看向你，“既然是我在执行任务，任务的进度就由我控制。”

听到阿泰尔的回复你松了一口气，“老师，我带你去城里转转吧，”你提议道。

不需要为了任务赶时间，也考虑到你的着装不够轻便，阿泰尔选择和你走在地面上，你们沿着来刺客公会时的路返回城中心。“你想去哪，老师？”你看向阿泰尔，接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搜集一些情报，让你接下来的任务轻松一些。你知道的，我这半年来一直在帮拉菲克监视圣殿骑士团在大马士革的线人。”

阿泰尔眯起双眼，“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思索片刻，你答道，“被你清除的塔米尔的线人自然不必多说，剩下的人里，我对其中两个的行踪比较熟悉。”

阿泰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请为我带路吧。”

不像来刺客公会时那样沉默，返回城市中心的路上，你们都比之前放松了一些。你向阿泰尔分享了这半年来在大马士革的各种离奇见闻，阿泰尔一直专心地倾听着，只会在对一些细节有疑问时打断你。虽然大马士革远离马斯亚夫的兄弟会总部，因为任务性质你也总是孤身一人，但你渐渐爱上了这座繁华大都市中的生活。你从来没有感到这样自由自在过，唯一的不足之处是，阿泰尔并不在你的身边。

出乎意料的是，在你的讲述结束后，阿泰尔主动提起了他在耶路撒冷那次失败的任务。“听说你一直在维护我的名誉？”阿泰尔突然发问。

仰头望向他，你坚定地答道，“是的，老师。我无法容忍大马士革公会的刺客兄弟们那样诋毁你。这次他们终于有机会抓住了你的一点过错，就将他们的本性和狭窄的心胸暴露无遗。”

阿泰尔云淡风轻地答道，“我很欣慰你有这样的心意，不过也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看向前方被湛蓝天幕包裹的大清真寺的圆顶，“最重要的是坚守我们自己的信条，只要无愧于本心就好。”

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老师。”你很清楚阿泰尔所说的“自己的信条”指什么，你认为这是你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早在因为耶路撒冷所罗门神殿事件和阿尔莫林发生冲突前，阿泰尔就萌生了改革刺客兄弟会的想法。他看出了兄弟会的众多腐朽落后之处，对于“万物皆虚，万事皆允”的信条也有一整套自己的理解。你很清楚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等待将兄弟会引领上新的道路的时机。

这次你们没有进入市中心集市的天井，而是拐入了集市旁不那么热闹的一条小巷。很快，前方一位女子的尖叫吸引了你和阿泰尔的注意——

“滚开！不许动我的花！”向声音源头方向望去，你看到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戴着米色头巾的卖花女被三个男人围困在了中间。男人毫不掩饰地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不怀好意地对女子动手动脚。一听到呼喊声，阿泰尔的右手就搭上了身侧的刀柄。你也弹出了袖剑，蓄势待发。

卖花女躲避不及，一个踉跄，手中装满花的陶罐跌落在地。陶罐碎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罐内的玫瑰花洒了一地。在陶罐破碎的同时，阿泰尔已经冲向了对卖花女意图不轨的男人。你看出了这三个男人只是普通人，并未受过专业训练。阿泰尔并未动用袖剑或长刀，赤手空拳解决了其中两个。你也紧随其后，一跃而起扑倒了第三个男人。

卖花女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谢谢……谢谢你们……”

看到洒了满地的花，你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很多花都被他们踩碎了。”你迅速捡起了几朵幸免于难的玫瑰花，塞回了卖花女手中。

“走吧，我们都没有下狠手，估计那几个男人快醒来了，”阿泰尔提醒。防止三个男人苏醒后闹出更大动静吸引来城里的卫兵，你和阿泰尔护送卖花女离开了那条小巷，来到集市门前。

“到这里就行，不用麻烦你们保护我了，”卖花女示意你们停下。打量了你们几眼，卖花女望向阿泰尔，打趣地说，“这位先生要送一枝花给美丽的女士吗？”

想到卖花女可能理解错了你和阿泰尔的关系，你顿时感到尴尬不已，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没等你说完，卖花女又笑了笑，“开个玩笑，”她递给你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这是报答你们的恩情。”你接过玫瑰，卖花女又说，“请允许我向你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再见了，善良的先生和女士。”她向你们行了一礼，消失在了集市门前的人群中。

你本来想将卖花女送你的玫瑰别在发丝上，当握着花的右手抬至头顶，你才意识到你还戴着头巾。你拿着花在脸颊侧边比划了一下，“好看吗？”你望向阿泰尔。说出这句话后你突然有些后悔，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你能感觉到你的脸快要和玫瑰花瓣变成一个颜色。

你看到阿泰尔的目光恍惚了一下，他微微颔首，“好看。”太阳沉得更低了一些，他的深色眼眸在阳光下呈现出好看的金色，雪白刺客长袍的下摆在风中微微飘动。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你连忙收敛思绪，将那朵玫瑰花别在长袍的前襟上。

大马士革西边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太阳落山比马斯亚夫要早一些。考虑到天黑后不便开展跟踪任务，你意识到你们必须立即开始寻找第一个目标。阿泰尔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你们一拍即合，向城东的贫民区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