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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李峰】万重山

作者 : 百页除新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直系同辈

原型 白夜追凶,唐人街探案 关宏宇,关宏峰,李

标签 白夜追凶 关宏峰 双关 关宏宇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双关

895 3 2021-1-2 02:52
导读
关宏宇x关宏峰+李x关宏峰。灵感来源于微博上「2021潘粤明水仙跨年晚会」中一位老师剪的《唐人街探案》李和关宏峰的拉郎视频。
“他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海,把他层层围住的只有万重山。”
【一】

        第一次见到关宏峰是在七月的一个烈日,曼谷的高温正在凌迟这座城市,码头的每一个人都像劣狗般吐着舌头散气,不知是半死还是半活。而关宏峰竟还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外套,恍如一尊被恶意撒满碳粉加速融化的冰雕。
        即使他身着便装,李还是一眼猜出他大概以前是个警察,还是顶级的那种。他右脸颊有一道可怖的疤,双目如鹫,扫向四周。待在这个码头做工的人没几个能把自己完全摘得干干净净,嘴里照旧吹着哨手中继续干着活,却悄悄抄起些家伙。关宏峰走得不快也不慢,没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不由都警惕起来。李不运货时就修车。他躺到车盘下,却没有继续动作,只见一双短靴在他旁边站定,他也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关宏峰没停留几秒就走了,他的形是聚的,神从背后散开。有好事的人从斜对角冲出把他撞倒在一摞货上,他没来得及呼痛或重新站起便变了脸色。那货多半是粉——李想道——关宏峰真不愧是个老道的警察,而他现在要完蛋了。
        运货的那几个泰国仔听到动静赶来,用泰语质问“你是什么人?!你过来做什么?”关宏峰置若罔闻,只是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看起来不屑解释也不惧挨打。
        “我看他是个蠢条子。”一个泰国人说。那几个里领头的比关宏峰粗壮上一整圈,拽起他的衣领便是一拳,关宏峰连躲避的反射条件也没,只是神色淡漠地承受下无端的暴力。
        不知为何,李忽然来了兴趣。他拿着扳手走出修车间,用泰语说:“几位大哥别误会了,这是我表兄,刚来泰国,来找我的。”
        他到这码头做工也有小半年了,这还是泰国仔们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这阴沉的修车的说话有几分真。领头的仔细看看两人面庞确实相似,便狠狠将人甩到地上。李看他们散了又去干其它活,便一声不响回了修车间。
        原本只不过是一个插曲,可过了两天,他在自己昏暗狭小的出租屋里再次遇见了关宏峰。那人在他的沙发上等他,自己亮了几盏灯,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他在看向何处。李打开门的一瞬间愣住,而关宏峰听见声响甚至都没有扭头看他。
        李从沾着汽油的牛仔裤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警察先生?”
        “关宏峰。”关宏峰简短地介绍道。
        “……”
        “我那天之后做了一点小调查,你叫李,华裔泰国黑户,孤儿,少年时偷渡来曼谷,现在的身份也是假证。你的养女思诺在六个月前失踪,你多次报案无果,只知道她最后被目击是在你现在任工的码头,可能上了一艘货商的船,不知开向何方。你为了得到更多信息也去那里找了份工作。”他顿了顿,继续道:“墙上的照片,家里的摆设,你真的很在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李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锋锐而阴鸷,他攥紧手中的弹簧刀,青筋鼓得将要飞射。而关宏峰终于侧过头看他,眼睛比黑夜更黯淡,把他的愤怒劈头盖脸全部浇灭。
        “做个交易好吗?”他说。“据情报,越南运来的冰毒都会在这个港口出货。你给我提供所有货品的批次,打听更多信息,我帮你找思诺的下落。”

        关宏峰比李大十岁,四十二岁,却比他三十二岁看起来还显小些。李猜想他以前大概能看起来更年轻,但生活没有善待过关宏峰,把他的一点点生动都抽走了。正如生活从未善待过李。
        那次之后,关宏峰时常会再次出现。他不再如第一次那样突然袭击,而是会在拜访的24小时之前用一次性手机发一条信息,于是李猜测他偏好秩序井然。关宏峰从不说关于自己的事,李也没有任何多问的兴趣。他们的会面通常绝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关宏峰会分享自己调查思诺下落的进度,李会交代自己所打探到的信息,关宏峰则会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给出的提议都很保险,却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获取信息。李认为他过去一定是一个行为完美的人。
        在某一次关宏峰离开之前,李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见过万重山吗?”
        “那是哪里?”
        “不是哪里,而是万重山。”李站起身,他的侧脸在思诺的照片上投下蜿蜒的影子。“泰国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失去一切爱的人会在海面上看到万重山。”
        关宏峰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离开。李心想——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啊,完美的警察先生原来也被放弃了。

        关宏峰确实被放弃了,他是触碰了底线的警察,无论他以前如何功德无量大名鼎鼎头顶圣光,在213事件彻底结案后他都再也没资格复职了,就连做回那个不收钱的顾问都不可能。讲课、教书都被暗中禁止,甚至做其他工作也处处受限。有些事情表面上看是彻底翻篇了,而他就是被永远压在上一页的那只虫子。
        就这样过了不久,警局的人又秘密地找了他,说有一起津港的贩毒案,据说毒贩在泰国有个长停留的卖点,但这边无法与泰国的卧底联系上,那人很可能是死了。于是顾局又说,小关啊,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过去找到他们运输的批次规律,以现有的信息,曼谷警方就能直接抓到买主。这个任务也不难,不用你自己去缉毒,收集情报就好。这事若成了,你就可以以顾问的身份复职。
        关宏峰沉默地接受了提议,转身踏上死缓。他知道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他能永远被留在那里,但他还是来了,不是为了寻找,而是为了躲避。


【二】

        思诺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离开的,她带走了十万泰铢的现金和自己最常穿的衣服。曼谷一年四季都温暖潮湿,起码不用担心她受冻了。
        这场计划已久的出逃把李的生活打得落花流水,在头一个月他的七魂六魄都被骗走了,每天眼睛还未睁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过手机看警察有没有新进展。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他意识到养女不会轻易回来,而他则非要找到思诺的下落不可。
        “找到了又怎么样?”一个警察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明枪暗箭地嘲讽道:“小孩子觉得你对她差,没关心,离家出走了你才想起要找她,有这个功夫为什么以前不多爱她一点呢?”
        爱,怎么不爱。就是因为爱。李想。就是因为他爱思诺,可思诺不爱他。而他一向知道思诺不爱他。
        李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海。从他有意识那天起,把他层层围住的就只有万重山。
       
        关宏峰是个奇怪的人。他比李更寡言,更不苟言笑。明明是警察,身手却非常差,甚至连普通男性都打不过。他的皮囊像是一块玄铁铸造的容器,可偏偏在脸颊的那道疤开了个口,一些被挤压的灵魂便从那里流淌在空气中又消失。李这辈子见过穷凶极恶,见过至善之人,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又有什么关系。李想。我也是个怪人。
        有一次走廊里的灯坏了,李到家时发现关宏峰正趴倒在门口喘气,他的黑衬衫被冷汗浸湿,眼神涣散身体发抖,而李却莫名觉得他活了过来。他站在后边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听到关宏峰喊:宏宇,宏宇。
        李把他拎进门,他颤抖着说开灯。李愣了愣,把灯点亮,关宏峰逐渐停止了抽搐。他没对自己刚才的失态作出任何解释,也没有对李偶然发起的善心表达感激,只是神色如常地问李有什么新进展。李说他们的交货要集中停止一个月,也许接下来会有一单大生意。关宏峰说好,你先照常做工,有异样和我汇报。
        他沉默片刻,说,我查到了思诺的最新信息。她当时上的确实是这帮人的船,目的地是越南,但据说她在中途的一次停靠下了港,我猜测她还在泰国境内,找了一个城市扎根。
        他说着停了下来,皱起眉。李一向讨厌看到人皱眉,因为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这个表情通常意味着他即将要挨打,而此刻关宏峰只是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李抬头,关宏峰脸上的一丝悲悯透过他的泪刺痛了他。
        “如果在泰国湾的沿海城市都发寻人启事,重点在鸟塔保和庄他武里,也许会有结果。”他说。“不多打扰了,我先走了。”
        “为什么?”他的脚步被李突发的问句留住。“我养了一个孩子,她获得了我全部的爱,我为什么还无法得到她哪怕一丝的爱?”
        “这不是交易。”关宏峰平静地说。“没有公平可言。”
        “我想被放出万重山。”许久之后,李说道。
        “那这个任务结束后,就不要再去看海了。”
        “我查过你,”李说,“我知道你和你弟弟。关宏宇,你刚才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关宏峰缓慢地眨了眨眼,以赶跑伺机降落的苍蝇。
        “你应该理解我,因为就刚才那一瞬间我就理解了你。”

        关宏峰再去交汇时却没有如期等到李。他打着手电四处寻找,最终在街头看到了醉得跌跌撞撞的男人。他脸上仿佛永远洗不净的油污被薄红覆盖,时刻都如同老鼠般阴暗的神色被醉意洗走。他倒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在快乐,那个模样和关宏峰记忆里的另一个人重叠。
        他花了不少功夫把李扛回家,放在沙发上拍了拍脸,问还好吗?李说,还好,我还清醒,只是不能动了。
        他说,警察先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关宏峰看着他的脸,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
        “既然你查过,那我也不赘述213事件以及我和关宏宇做了些什么了。”关宏峰把灯调暗,他的身体开始打颤,指尖开始变凉,然而他的思绪滚烫。“我给你说说一个故事结局之后的故事。”

        在最后的行动中,关宏峰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而关宏宇当时虽也受了伤,却远不到致命的程度。他以为这就是结果,没料到在警方赶来之前,关宏宇被藏在暗处的人突袭,脑部遭到重创。
        他们躺在了两个病房,关宏峰醒来后医生还宣布他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他想问关宏宇怎么样了,死了没,被告知他陷入昏迷躺在隔壁,至今没有睁开眼。
        夜晚太长了,太长了。那时关宏峰想,就这样和关宏宇一起死了该有多好,什么幕后黑手,什么光明未来,什么真相正义,不管了,都不管了,就让我再害你一回,反正你也心甘情愿。守夜的护工是轮班制,交替中会有十五分钟的空缺。关宏峰装睡等护士离开,扯掉输液管摔下了床。那十多米路他爬了一个世纪,终于挪到了关宏宇的病床前。他的胞弟戴着紧闭着眼,神情放松又安详。他端详了一会儿,想要拔掉关宏宇的呼吸面罩——
        李打断他:“是因为再不醒来他会变成植物人?还是因为怕他醒来了怨恨你责备你?”
        关宏峰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下去。
        结果关宏峰还是没有力气下手,被轮班赶来的护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如奇迹一般,在那之后的没几天,关宏宇却苏醒了。他的身体一切安好,只是失忆了,医生告知家属要做好准备,他也许有机会可以捡回记忆,又也许能够幸运地把前面四十年的一切都摘除,重新开始。
        “结果呢?”
        “他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的妻儿都很爱他,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好好生活。”
        李听得入神,他难得地笑了,说:“警察先生,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我可以杀掉你。”李的手,粗糙的、老茧遍布的手,轻轻扼上了关宏峰的脖子。“有三种选项,第一种是配得上你此生的功德勋绩,让你依旧作为一个光荣的卧底警察死去,而我是作恶多端的毒贩团伙。
        第二种是让你像一个卑微的丑角那样死去,失德警察在原城市无处落脚,逃亡泰国,吸毒,惨死异国街头斗殴之中。
        第三种是让你像一个凡人那样死去,在某一天的路上,你被车碾压,被从天而降的花瓶砸碎,我可以让你死得很悲惨也很狼狈。”
        关宏峰望着他,静静地听,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恸,仿佛没有温度。李醉在头上,反而越说越兴奋:“我可以杀死你,让你远在中国的弟弟听到死讯,让他震惊、大哭,让他失忆的脑袋无法理解为什么人能够如此痛苦。我可以——”
        回应他的是关宏峰的手。他摸了摸李的头顶,自然到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完成过一万次。
        “谢谢你。”这是李第一次看到他笑。“可是我再也不想让他痛了。”


【三】

        关宏宇失忆后,全靠亚楠替他重塑了世界。我们有一个儿子。我们过去非常相爱。我们是在支队里认识的,我是你哥哥的同事——噢,忘记说了,你有个双胞胎哥哥,他曾经是长丰支队的支队长,你之前在医院见过。不过他一直都很忙,有空了会再来找你。
        关宏宇找到了那张与母亲的合照,他问道:为什么我要把它放在枕头底下?我们把它用相片裱起来吧。
        在关宏峰的指示下,没有人提213事件,也没有人主动提到他。

        在那次过后,李和关宏峰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而他们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除了交换信息之外,李开始对他本人的事情感到好奇。曼谷的天气阴晴不定,动辄突发一场雷阵雨,关宏峰不再坚持冒雨离开,而是安静地坐在李的客厅里等待。
        这雨可能会下到天亮。李说。
        好。关宏峰说。
        端在手中的热水变成温水,他再度开口:“在我们受伤那天,也下了这样的雨。”
        “你愧疚吗?如果他没有忘记,你们不可能恢复原本的关系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关宏峰说。
        然而他想关宏宇忘记的并不是来自于兄长的陷害,而是那个雨夜的承诺。他的腹部被捅穿,百分百确信自己要死了,关宏宇陪他躺在地上,他们俩组成了一片罗夏墨迹,可能是一只蝴蝶,也可能是一颗腐烂的心。
        关宏宇抓着他的手不停地说话。他说我好讨厌下雨天,从小就讨厌。他说哥,你听得到我吗?他说关宏峰,下辈子我不要再和你做兄弟了。
        关宏峰没有接着继续讲,而是说:“你玩过拍手游戏吗?”
        “那是什么?”
        “就是,”关宏峰把水杯放下,两只手一上一下比划:“很久以前我总是和宏宇玩。掌心相对,放在下面的手掌要尽可能迅速地拍上面的那只,而上面那只要躲开。就像这样——”他掌心一翻。“啪。”
        关宏峰身体不如关宏宇敏捷强壮,而在这个游戏里却总是很灵活。他的速度很快,并且下手毫不留情,关宏宇每每被拍到就会大叫,他说那记响声是不是叫作“关宏峰从来不爱关宏宇”?关宏峰去推他的脸,说恶心,谁要爱你啊。你昨天有小红,明天有小绿,后天有黄片和啤酒。关宏宇说,我还有一个娘胎里带出来的哥哥,你要不也嫉妒嫉妒?
        李把手掌放在上面,关宏峰试了几次,竟然一次都没打着。他说,换你来拍我,结果李一下子就打到了。一记清脆的响声把雨声阻断。天花板似乎漏了水,有一滴降落在关宏峰的脸庞。
        “关宏宇,”十九岁的关宏峰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啊,你这样还能不能做武警了?”
        十九岁的关宏宇,头发已经按照学校要求剃成了精神的圆寸,此刻却拿着衣袖擦泛红的眼睛。“我从没和哥分开这么久过。”他呜囔道。
        “武警大学和公安大学不都在津港吗?”
        “可你都不怎么来看我呀!”
        关宏峰抹去那滴水,说:“如果你愿意,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也未必不可以。”
        李反问:“那你呢?”
        “一个人如果在最该死去的时候没死成,那此后的人生都是代偿。”
        那个雨夜,他们都以为自己的生命将会在此刻画上句号。关宏宇便说,关宏峰,下辈子我不要再和你做兄弟了。
        关宏峰说,是啊,下辈子我们不要再有关系了。关宏宇笑,他说对,最好从头发稍到脚趾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做仇人,我们做旅人,我们做爱人。我憎恨你,我问候你,我亲吻你,我进入你。哪怕我们在街头错过,还是会同时回头找到彼此。我们做爬虫与苔藓,做蜂鸟与野花,做海浪与山峦。我扑向你,你不拒绝我,你拥抱我。
        李去触碰他,说不清是想拥抱还是想被拥抱。关宏峰神使鬼差般把他的刘海撩上去,摸他的眼睛。他喃喃,为什么我还从没和你说过对不起呢?       
        雨声停了。李说,天亮了,又该醒了。
       

【四】

        行动差不多到了收网的阶段,关宏峰依凭李的信息推断出了运输批次和买主的交易范围,可临近大单的交易日期,运货人也越发谨慎。某一次李只是多跟了十几米便被发现,他们抓到李倒是没怀疑,只是打了几下。
        关宏峰给他包扎的伤口。他说这样反而好,你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他们反而不会怀疑你了。
        李说结束了吗?关宏峰说,结束了。他拿出一张地图展开,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地点,他说这是思诺最有可能驻足的地方。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津港那边的联络员和我说,明天的交货行动里有一个我们的卧底,到时候会出来帮忙。我需要去实地确认货品。”
        李看向他,那张脸依旧平静无波。
        “连我都听出来这可能是陷阱了。”他说,“你不怕你弟伤心吗?”
        “他们其实没有理由杀我。我会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李起身,忽然拉下了电闸。关宏峰猛然陷入黑暗中,他颤抖着,喘息着,一开始还有力气要李把灯打开,后来双眼翻白,意识都接近昏迷。李扭开了一盏遥远的、很暗很暗的灯,然后走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哥。
        关宏峰不甚清醒地停止了挣扎,李给他嘴里塞了两片安眠药,让他灌了下去。
        哥。他又叫了一声。然后又重复一次。关宏峰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李把头发梳到上面,换上了关宏峰的外套。他想了想,又去养女的房间里翻出一只彩笔,拿棕色在自己的右脸颊依着样画了一道疤。非常拙劣,稍微仔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可是他忽然感到被改变,仿佛只要复刻了这道疤痕,他就复刻了关宏峰的痛苦,他就无法抗拒地变成了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理解了关宏宇。

        李戴上口罩去了码头,他在关宏峰的一次性手机里找到了交易地点。一切都如期进行着,甚至包括卧底在与他单独碰头时忽然翻脸打算把他留在仓库任毒贩处置。李抢先一步,他拿着弹簧刀捅进那人的颈动脉,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他杀了一个人,用那个一次性手机给自己的手机发了条信息。他知道关宏峰能看得到。
        李想他应该会进监狱度过余生,那里只有铁窗,没有海岸。而他深爱着的养女思诺,应该也跑向了远方。
        可当李走出仓库时,他看到了一片蔚蓝的水面。那围堵他的万重山消失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海。海面反射的粼粼波光将他的眼睛刺痛。原来关宏峰即便睡着了也在爱着关宏宇,只是在恍惚间多分了他一份。
        就是这一瞬间的发愣让他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人。毒贩团伙开了一枪,正中他的后脑。
       
        李是黑户,死了也没有死亡证明。只有关宏峰去看了他的尸体,他把白布盖回去,顺着墙坐了下来。
        “有个问题我还没回答,”关宏峰轻声说,“你问我,当晚决定去杀掉他是因为怕他再醒不来会变成植物人还是怕他醒来了会怨恨我。都不是,我只是想他和我一起死。
        可是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在氧气面罩下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他的嘴唇还在翕动,医生曾说过这事,他们都觉得这是宏宇在渴水,但是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他是在叫我。他说哥。
        后来他出院了,亚楠接他走的。我从不去看他。除了在医院见过的第一面,无论他怎么好奇、疑惑、央求,我都不去见他。他的新手机存了我的电话但几乎不打给我,他也没有再加我微信。
        但我自己后来偷偷地去看他。我看到他坐在游乐园旁边的长椅上,饕餮——他的孩子——正在玩耍。他拿着电话,孩子问他,爸爸打、爸爸给谁?他说,我不知道,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说给一个人。
        饕餮拿过他的手机胡乱滑动,不小心摁到了我。他看了愣住,立刻抢过来挂断。他说不是不是,不是大伯——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我这些话——不应该给哥哥说。
        饕餮看他,他把手里的一个小球丢出去,说饕餮去拿。蹒跚学步的孩子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他就这样坐着,摸着脸上的疤。孩子回来时说,爸爸哭,爸爸哭。宏宇说,哎呀,饕餮,我觉得好像有人把我的心也丢出去啦。
        年轻的时候他和我说过很多胡话,他说,哥,我一定要比你早死,这样我就不会心痛;他立刻又说,可是这样你就会心痛,我不要你痛啊。
        我说你天天想这个,你的心真是一颗定时炸弹,还是丢出去了好。”

        任务结束,关宏峰坐上了归乡的船。才没开出多久,他便有些忘了自己将要驶向何方。
        忽然,他看到海面飘起了连绵的深黑山脉,层层叠叠,永无尽头。他转过头,其他人分明什么也没看见。
        这世上,普通烦恼的人们路过了万重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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