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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幽冥行处,活死人宫
陆小凤递上一壶清水:“周兄,你还好吧?”
周子舒没接,只是继续闭目养神:“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陆小凤把水壶放下,挠挠鼻子道:“唉,谁想到这活死人宫竟然如此偏僻,走了两天了。两天啊!自从我十四岁以后哪里有过两天喝不到酒的时候。”
见周子舒不理他,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周兄,你说你身受重伤,不能服用活死人宫用来辟谷的药丸。可我听那位赵兄说,他们这药丸内聚生气,药力所及,生气生之,生气所及,内力生之,是上好的疗伤佳品,这不正对你的症状吗?”
周子舒依旧不言不语。
“周兄?周兄你睡着了?”
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要装睡,那是任凭谁都叫不醒他的。
可陆小凤绝非寻常人,他更非同寻常的,还要数他的歌声。但凡认识陆小凤的人,无一不认同他惊才绝艳,聪明绝顶,不论什么武功他都一学就会,只有在唱歌方面,却比驴子还笨。
这不,他才唱了两句,周子舒就受不住了。
“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陆小凤眉头一挑:“周兄,你醒了?”
“你这般鬼哭狼嚎,死人听了也得爬起来换个地方。”
陆小凤笑笑,不以为意:“周兄,这车走了两天,你也沉默了两天,至今我除了你的名字外对你完全一无所知,难道……”陆小凤故意拉长了声音。
“难道什么?”
“难道你是哪家的闺秀,其实是女扮男装?”陆小凤把脸凑了他脸旁边:“这样想来,倒是合情合理。你若是大家闺秀,见到我这般浪荡不羁的浪子,定是要故作矜持的。”
周子舒抬手把他推到了一边:“你与其将心思浪费在探究我的根脚上,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如何惹上了这活死人宫。”
“周兄可曾听说过这活死人宫?”
“他们并不在江湖上走动,我也只听说过些许风声,知道有这样一处势力。”
陆小凤问道:“那周兄应当听说过欲仙楼吧?”
“欲仙楼?”听到这里,周子舒的精神一震,作为曾经的天窗首领,他自然对江湖上的大小情报机构如数家珍,这欲仙楼便是其中之一。
据曾经探过此处的天窗之人报告,欲仙楼中雕梁画栋,顶悬明珠,地铺白玉,是处奢华惊人,令人流连忘返的销金窟。
“那可真是处好地方啊,唉,我那馅饼和好酒就是打那儿顺来的。”
周子舒道:“顺?欲仙楼就在那破庙附近?”
“非也,我在顺了那些东西后运轻功足足跑了两个时辰,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活死人宫与欲仙楼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难道活死人宫就是欲仙楼背后的势力?”
陆小凤微微一笑:“看来周兄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我们快到了。”
经陆小凤这么一说,周子舒才察觉到周遭的异常:不知从何时起,虫声鸟声渐渐寂灭,此时他所能听到的,便只有马车的声响。
周子舒微微闭住眼睛,发现他所能听见的只有他与陆小凤二人的鼻息,而那位坐在车厢外,来自活死人宫,自称赵无望的男子,却是没有鼻息的。
周子舒撩起帘子向外望去,只见车外匆匆而过的树林幽暗无光,深碧如墨,是他完全不曾见过的种类。
……
跟在赵无望身后,周子舒谨慎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活死人宫自外到内,所有建筑都是黑色的,而地面却铺着纯白的石板,宫内之人只着黑白灰三色:灰色是神色呆滞,行动缓慢的仆役,白色是有些武功的普通宫人,黑色则是这里最尊贵的颜色,领路的赵无望,以及坐在宽广座位之中的那位活死人宫宫主,穿的都是黑色。
活死人宫宫主与赵无望一样,面色惨白发青,好似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他身材高大,面上无须,看起来似乎不过二十多岁,极其年轻。
周子舒与陆小凤都没想到,这位宫主竟然如此年轻。
“陆小凤。”他开口了,声音难听得如同乌鸦吃多了辣椒:“你终于来了。”
“我不得不来。”
“你还带了个朋友?”
“我不是他朋友。”周子舒说到:“我只是个倒霉的人罢了。”
活死人宫宫主嘴角一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确实,遇见陆小凤,不倒霉也不行,江湖上谁不知道,陆小凤身边总是麻烦不断,算你倒霉。”
“那请问宫主可否替在下这个倒霉人解开我所中活死人之毒?”
“中毒?”活死人宫宫主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描述:“二位并未中毒,你们只不过是服用了我宫中秘制的贡品,死气阻塞了口舌,无望所言的中毒,不过是请你们来的手段罢了。”
“没中毒?”周子舒与陆小凤对视一眼。
陆小凤旋即问到:“那宫主为何大费周章的将我们请到这里?却是连我都看不懂了。”
“我只是想讲一个故事。”
陆小凤与周子舒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故事?故事当然好,我最爱听故事了,只是在下与周兄已经整整两日不曾进食,可否请宫主边吃边说?”
“哈哈,”活死人宫宫主僵硬的笑了笑:“当然,宴席早已备好,还请二位与我来。”
这里虽然是活死人宫,住的都是些面目苍白,不可食用凡常食物之人,出乎人意料的是,他们准备的酒席却是相当精致丰盛,香气扑鼻的。
周子舒与陆小凤都瞧见了这桌上摆着一盘模样熟悉的馅饼,他们二人目光交错,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胆战心惊之色,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在有生之年,尝到臭鱼烂虾的味道的。
未等活死人宫宫主说话,周子舒率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他将酒盅端起,只略一犹豫,就将那杯中酒倒进了嘴里。
绵,柔,滑,顺!
周子舒喉咙一动,那酒液就如同一颗滚烫的珍珠般向下滑去:“好酒!”
陆小凤也已经饮完一杯,赞同道:“果然好酒!”
活死人宫宫主并不动筷饮酒,他示意周子舒二人自便以后,就讲起了他的故事。
这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我原名林本木,是一名孤儿,承蒙师父垂爱,收于门下,教养我长大,传我医道武功。我师父膝下只有一女,闺名林妙儿,除我之外,师父还有一名徒弟,便是我师兄林本心。
我与师兄原本情同手足,但后来随着年龄渐长,情窦初开的我们都爱上了妙儿。师父偏爱师兄,想将师妹许配给他,但我与师妹两情相悦,师妹便提出,叫我与师兄比试,看谁能制出能肉白骨的灵药,她便嫁给谁。
后来,我制出了逆转阴阳,也就是所谓的活死人药,不过它并非像我最初设想的那样,能够令人起死回生。若是给死人用了,它可以封住最后一口生气,令其变作行尸走肉;若是给活人用了,它则会让人从此除了黑白再看不见其他色彩,再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同时,它也可以令人痛感全消,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比,永葆青春。
师父说此药太过邪异,命我发誓不可滥用,我答应了师父,也赢了比赛,最后得偿所愿与师妹成亲,我师兄因此心生不忿,离开了我们隐居之地。
后来师妹有喜,她坚持要告知师兄这个好消息,我犟不过他,便飞鸽传书告诉了师兄,不料想,这却造成了一场悲剧。
在收到信后,师兄日夜兼程,终于在妙儿发动之前赶了回来,可是,他却不是来贺喜的!而是来毁灭这一切的!”
说到这里,林本木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难听起来。
“那天夜里,师妹刚刚发动,他就下毒杀死了师父,举剑破门而入,想要将我杀死,我与之搏斗良久,终将其击败,可此时……师妹……妙儿!已经因为难产气绝,而我们的女儿还没能诞下,我只能破誓给她服下逆转阴阳,助她生下我女儿林夏诗。只是诗儿在她腹内吸收了药物,她本是婴儿,最具生气,可其母又先绝于其诞生,因此逆转阴阳在她身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让诗儿起死回生,又像是服用了逆转阴阳的活人一样,失去色彩,失去味觉,但却能渐渐长大,渐渐老去……
我本是正常人,可随着诗儿年龄逐渐增长,她开始发现了自己与我的不同之处,我为了不让她孤单,便也服用了逆转阴阳,成为了活死人,后建立了这活死人宫,打算在此与诗儿终老。
只是没想到,那日我与朋友交谈时,朋友说起我师兄在离开之后制出了逆转阴阳的解药,说是能破解逆转阴阳的药性,令死人安眠,令活人重返阳间,这话正巧被诗儿偷听了去,几日后,她就逃出了活死人宫,想寻那解药来吃。”
“我请陆大侠来,为的就是请你尽快将小女寻回。”
陆小凤眉头一动:“你是担心她寻到你那师兄,遭遇不测?”
“并非如此,我那师兄多行不义,早已归于尘土。只是他临死之前将那解药传给了他徒儿,他那徒儿也很是机警,他擅长我门的伪装易容,这些年来一直逃避着我的追踪。而诗儿……如果诗儿服了解药只是会变回普通人,我怎会拦着她?”
周子舒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是因为?”
“我先前说了,诗儿体质特殊。因此如果她服用了解药,只怕会像死人那样,重归安眠!”
“原来如此。”周子舒喃喃自语着,又饮下一杯酒。
一心寻求人性的少女,在获得人性的瞬间就将身赴幽冥……原本想着离开此地就与陆小凤分道扬镳的周子舒,此时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陆小凤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在下还不知宫主的爱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宫主既然想要我们帮着找,总得给幅画像吧?”
林本木面上微动,略一抬手,只见挂在墙上的一只卷轴无声而展,上面画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少女面容精致,眼神呆滞,宛如木偶。
“不过,这幅画像只能作为参考,诗儿她同我师兄的徒儿一样,擅于易容,她定是不会以这样的容貌到处乱跑的。”
陆小凤挠挠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若有所思。
……
在活死人宫休整一晚之后,周子舒与陆小凤便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们见到了林本木的妻子,林妙儿,这位由死复生的女子面容娇美,穿着高领长袍,衣袂飘飘,仿佛岁月根本没能捕捉到她的倩影,她一动不动的站在林本木的身边,面色苍白,眼神中毫无焦距——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周子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上马,随陆小凤一起离开了这令人心生冷意的活死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