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短一篇，一段午后闲谈的妄想



“你有什么打算，一松？”

轻松哥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一个潮湿阴沉的午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房间里。他像往常一样翻看着一本招人杂志，而我在喂猫。原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抛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是指什么？”

“当然是在说未来的计划啊。”他明显对这反应很不满意，无奈地向下撇了撇嘴角，“也不能总是这样，你没有一点想法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指这个。在我们啃老六胞胎当中，轻松哥总是最想摆脱这一现状的。但我不太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倒也谈不上多反感，只是没有去细想过，也不愿去想。所以我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反问他，“你呢？”

“我吗……也没什么的。先找份稳定的工作，找到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就是这样吧。”他回答。

我本以为他会说很多，或许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高高在上的想法，可结果他的答案非常普通。这让我意识到他是在认真地和我说起这些。

于是我停下喂猫，也开始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起来。

“轻松哥，想要结婚生子吗？”

“哈？这是当然的吧。”他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费解，一双三白眼微微大睁。

“哦，我大概是会一个人住的吧。”

“一直？”

“嗯。”

“不结婚？”

“没必要。”

“那工作呢？”

“简单的，能在家里自己完成的就行。”我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不需要很多钱。”

他沉默了，兴许是已经不晓得还能再说些什么。这很正常，我本就不指望能得到他的理解，毕竟我所描摹的生活光是听上去就很无趣，看不到一点积极的、光亮的元素，仅是想象就能闻到那种发霉的腐烂的味道。

但正是这样，反而是最适合我的。已经是垃圾了，那至少腐烂就一个人腐烂。

然而轻松哥还是继续问了。沉默一会儿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轻了一点，“这样不会太寂寞了吗？”

我摸着猫身上柔软的皮毛，之前突然停下喂食的举动让它有了点小情绪，我挠着它脖子上的软毛试图安抚它。“还好吧。”我说着，把舒服地扭着身子的猫抱进了怀里，“我可以养只猫。”

“这样就够了吗？”

“嗯。”

他又沉默了，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我没回应他，盯着怀里的猫。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用更低了的声音说，“我听说猫是会吃尸体的。”

我抬起头看向他。

“一直一个人生活的话，某天死在家里了也很难被发现吧？这样就有可能，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尸体渐渐腐烂、发臭，最后甚至被自己的猫给——”

“这样挺不错的吧。”

“诶？”他被我的评价吓到了，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

轻松哥的脸色很不好，于是我想我应该得解释一下。

“只是觉得……与其一副难看得样子被毫不相关的人发现，被折腾一番，举行一些于我已经没有意义的仪式，被自己的猫给吃干净也挺好的吧。”我伸出手指蹭了蹭猫的鼻子，它仰起头舔了舔我。“不被谁注意到，也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在自己家里静静地一个人去死，终于像真正的垃圾一样在黑暗的角落里腐化发臭，最后被猫吃掉，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彻底消失。”

做着这样的想象，我竟然感到了由衷的开心与放松。我偏过头，对他笑了笑。“这样真的很好。”

他在这时突然站起来，几乎是冲过来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怀里正在小憩的猫被他吓到了，不满地“喵呜”了一声。

可他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句话不说。我察觉到他的手指很凉，还有一点发抖。

“轻松哥？”

“……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他终于说。

我直直地看着他。好几秒后才闷声应了一句，“嗯。”

“所以，你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发现的。”

“……嗯。”

“……那么就别再说那么悲伤的话了。”

这回我没有回应。悲伤吗？其实我自己并没有很大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只和猫交流，所以对于轻松哥所说的“寂寞”，我大概还是能在偶尔感受到的，却也不再会多难过。我把猫当成了家人，因此即使被它们吃了我也不会觉得太讨厌。再说，这毕竟都是死后的事情了，意识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剩下的无用的肉体是以什么形式消减的呢？

可轻松哥看起来的确是很难过。他仍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害怕和恳求，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不声不响地消失一样。他的这幅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愧疚。

同时也，有一点点开心。

我不害怕死亡，无声无息的消失甚至是我有时会突然产生的愿望。但知道有人会害怕我的消失，光是听到就会感到难过，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卑劣地感到高兴。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我腾出另一只手，碰上了他的小指。“算是个约定吧。”抬起头，我再次对他笑了，但和之前的那次不再相同。

轻松哥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然后也微笑了。

“嗯，约好了。”



——END——

创作于2016/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