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麻雀成双成对地停在窗外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嘈杂叫声尚未扰乱趴在书桌上疲惫不堪的人，耳边窸窸窣窣和对方自以为轻盈无息的脚步声让警觉意识很强的迪卢克眼皮微微一跳。

      照理说爱德琳不会在他睡眠期间打扰他，尤其是如此早的时间，迪卢克还未多想，对方似乎就发现他醒过来了。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样不会惊醒你的——”陌生的女声响起，让迪卢克一下子抬起头来，以诡异的目光审视面前的来人。

      “——凯亚队长。”

      ？

      迪卢克这才猛得意识过来，他所身处的地方是西风骑士团代理团长的办公室，他所身穿的服饰胸口倘着阵阵冷风，以及最为特殊的，只有一只眼的视野的面庞。

      “你身体不舒服吗，芭芭拉已经到了，有需要可以找她，”丽莎语气很敷衍地关心了两句，随即说明了来意，“琴出差已经有五天了，她托我在你快不行了的时候帮你分担点工作。”虽然“在你快不行了的时候”这一段琴的原话里并没有就是了。

      “……嗯，我去外面清醒一下。”然而迪卢克并未过多在意她的话，心思如今全在自己为什么会在凯亚的身体里，说是一团乱麻都不为过了。

      丽莎见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办公室，便自顾自地整理起摊得满桌都是的文件，奇怪地低声自语道：“……他怎么今天怪怪的？”

      直到户外的凉风浸润了他的脑袋，迪卢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乎难以置信地捏了好几下“自己”的脸，确定了拥有真实的痛觉，却诡异地不在他本身的躯体上。

      “……这下可糟了啊。”




2.


      在“凯亚”一声都没招呼过就闯进晨曦酒庄的那一刻，毫不意外地，差点把从门口路过的爱德琳女仆长惊喜到当场哭出来。

      “凯、凯亚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是要……”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捂住嘴，尽管这一举动在迪卢克面前是认为颇为夸张的动作，或许是习惯了每日面对自家的女仆，他随口就问起：“爱德琳，凯……咳，迪卢克在吗？”

      爱德琳震惊过后，恢复了原有的职业素养，如实回答道：“迪卢克老爷应该还在里面的卧室睡觉，但您——”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凯亚”目不斜视风一般地消失了。

      “——但您最好不要打扰他睡觉，迪卢克老爷好像有起床气……”

      卧室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披着凯亚皮的迪卢克、披着迪卢克皮的凯亚和急忙赶来的爱德琳女仆长，除了“现在躺在房间床上的人”以外都很熟悉这个地方，倒有了几分反客为主的微妙意味。

      于是爱德琳见证了她可能把这辈子对两位少爷的相处、见闻全用上都无法理解的场面：“凯亚”极其恼火地用力揪住被角掀起来，而早已醒过来的“迪卢克”不但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揉揉眼睛打了个招呼，带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神情。

      哦，我的天哪，风神巴巴托斯在上，我一定是在梦游吧。

      在莱艮芬德家族工作了如此长时间的爱德琳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3.


      “所以，我千里迢迢从雪山上赶下来到晨曦酒庄，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兄弟俩拌嘴吵架？”阿贝多风尘仆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轻声谢过爱德琳递给他的茶杯。

      他本在龙脊雪山上惯例写生，却意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迪卢克养的夜枭。那大家伙腿上的信里说晨曦酒庄有些不得不让他出面解决的麻烦情况，或许会是帮助他进一步研究一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契机。

      说实话，若没有后半句话，他也确实没有受邀就去的理由，此番过来也只是想见见所谓的“契机”罢了，不得不说，写信的人很懂怎么让他动身，虽然写信者到底是面前晨曦酒庄的主人还是这位骑兵队长就不好说了。

      “这事有点让我和他无从下手，完全是第一次碰到，想着你懂些非常理的知识，也许能有点法子。”由“迪卢克”口中而出的语气显得相当别扭，让真正的迪卢克不经微微皱眉，而在阿贝多看来，“迪卢克”一开口他就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非常理……迪卢克老爷不妨细说。”

      “总结而言，我们的灵魂似乎对调了，现在的模样实际都是对方的。”迪卢克不太想让凯亚顶着他的脸笑得如此怪异，于是抢先主动回答道。

      “……”阿贝多进入了一阵沉默，他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都快怀疑自己被骗到这里来是否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在瞥向另一边本该沉默寡言的“迪卢克”偷偷憋笑的反差模样，艰难地把凯亚的性格代入进去一对比，他这才觉得合理。

      “……我知道了，这确实是个不太现实的现实，”阿贝多轻咳一声，随即回到公事公办的状态，询问着，“你们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我没有，”迪卢克说，“我看他活蹦乱跳的，估计也没有。”

      “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今天早上哦，大概五六点的样子，虽然但是，如果迪卢克老爷不把我从床上揪起来的话，我就可以难得睡个美觉了。”凯亚的语气里充斥着幽怨和不满。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已经约摸过了四五个小时，”阿贝多选择性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笔刷刷地在纸上简单记了几下，“最后还有一个想求证的问题，你们能使用神之眼导出的元素力吗？”

      他的措辞相当严谨，询问角度也很刁钻，这确实是个尚未考证的事情，而迪卢克和凯亚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用意——神之眼在对方的身上是否会影响自己元素力的输出。

      迪卢克明白了他的意思，本身自己也有些好奇，于是回答说：“我试试看。”

      他伸出右手，隔着一层露指手套的掌心温度逐渐升高，最终在迪卢克的手心里形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外焰自然地漂浮不定着，看起来并不安分。

      “看来是没有影响的——”还在奇怪为什么阿贝多沉默不语的凯亚话音未落，就见迪卢克把控着的那团火焰忽然猛得散开，像是大量的炸药被点燃了一样，“砰”得在迪卢克周围爆炸开来。

      这效果挺像可莉的蹦蹦炸弹的，凯亚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这样，所幸阿贝多似乎早有准备，岩造物在火元素爆发的前一秒遍布了他们周身，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结晶，让他们和晨曦酒庄被有惊无险地安然无恙。

      “得出结论需要经过长时间观察，不是看一眼就能草率妄定的，”阿贝多解释道，颇有内涵性地朝凯亚瞥了一眼，“迪卢克老爷不能完全控制元素力？”

      迪卢克收回在手掌心暗暗攒动的火元素力，也是一脸没想到的表情：“……是，以前从没有这种问题所以……应该先找个空地试的，大意了。”

      “如果任由火元素力释放到体外，或许会酿成某些意外，”凯亚托着下巴思索片刻，说，“如果只是平日里在荒郊野岭对付怪物也就罢了，看来迪卢克老爷在城内的时候可得收敛着不能乱用了，不然骑士团的禁闭室也得对您开放了，诶呀呀，芳心纵火犯变成普通纵火犯什么的，真有意思。”

      “呵，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冰元素力。”迪卢克冷哼一声，算是回驳了他的调侃。

      阿贝多见他们的对话差不多了，也就适时道：“凯亚，轮到你了。”

      “嗯……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我的元素力不会失控也不会爆发，”凯亚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现在压根没法使用元素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呢。”

      此话一出，不光一直平平淡淡的迪卢克难得流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连阿贝多这样经验丰富的人都感到诧异起来：“居然会这样，我列举出的可能性里顶多不是失控就是调换，更何况迪卢克老爷也能使用元素力，你的状况竟然和他不一样？”

      凯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很郁闷，说实话元素力失控可比根本用不了好多了，拜这所赐，我可能要拿把没用的剑跟怪物拼体力了。”

      可惜这里没人会像那位荣誉骑士配合他的冷笑话，都各自沉思着自己的事。半响，阿贝多才捧着自己写满了的笔记本抬头：“情况是这样的话……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研究一下，期间会找你们确认一些事。”

      “什么时候能换回来？”迪卢克算是默许了他的要求，只是这样问。

      “短则几周，长则半年，”阿贝多回答道，“这期间你们的日常生活——”

      迪卢克原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障眼法给他们使用，刚想说出口的感谢就被阿贝多的后句生生噎了回去：“——就自求多福吧？”

      他一脸“我是炼金术士不是万能钥匙”的表情，收获颇丰地一溜烟消失不见了，留下不对付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凯亚喃喃道。

      迪卢克难得和他那个思维跳跃的义弟对上脑电波，沉默着捏着鼻梁点了点头。




4.


      最近的蒙德城不是很太平，居民们有不少都因晨曦酒庄的主人不同寻常的举动而陷入了沉思。

      常年暗恋迪卢克老爷的唐娜小姐亲口对前来挑选花束的顾客透露道：“迪卢克老爷近来很是奇怪呢，三天两头往骑士团跑，手里还提着……唔，礼品袋？也不知道是给谁送去的，虽然表情上也没什么变化，不过看得出来他确实行色匆匆的。”

      照例按照店长要求去找逃跑猫咪的迪奥娜不满地回答了中途出手相助的好心人的问题：“迪卢克？你问他作什么，那家伙这两次天天到蒙德城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该不会是想跟骑士团调酒税吧？哼，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喂，看在你不像是酒鬼的样子才告诉你的，可别转头就去天使的馈赠给他加业绩了！”

      正叼着半个苹果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的吟游诗人迫不及待地接过被委托人手中的替换琴弦，心情甚好地笑着：“你问迪卢克老爷为什么去骑士团？区别对待了啊，明明你只问了迪奥娜和唐娜小姐他的行踪，到我这里怎么就变成原因了？……等等，离我至少五米远，你刚刚碰过猫了。”

      “……因为我觉得你肯定知道，”旅行者回答道，仿佛这是吟游诗人理应知道的，“反正最近闲来无事，打听打听趣事也不失为一种消遣方式，所以，迪卢克老爷到底怎么奇怪了？蒙德城至少一半的市民都在讨论他。”

      “诶，问题可大了，你知道迪卢克老爷他很讨厌骑士团吧，可他这几天都拎着挺精致的礼品袋去骑士团找某个人，而且他的表情也不像以前那样严肃了，虽然还是不怎么会笑但明显柔和不少，就有点像……谈恋爱了？”说到最后，温迪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什么？！迪卢克老爷和骑士团的人谈恋爱了！！？”派蒙极其震惊地、不自主地把音量提到最高，引得周围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们，自然这一劲爆消息被人们听了个满耳。

      温迪无奈地捂住耳朵，忍受着派蒙被包围住人声鼎沸的氛围，尴尬地撇了撇嘴说：“……我就随便说说，没想到派蒙真的信了，还闹得那么大声……”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旅行者看着市民们到处传话，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果不其然，第二天，全蒙德人都知道了“迪卢克老爷和骑士团的某人在谈恋爱”的事，当然，是他们最值得信赖的荣誉骑士身边那个小精灵说的，那就肯定不是假话了。




5.


      “你怎么又来了。”迪卢克眉头间尽是不满，但并无意外，因而语气接近陈述。

      “别那么不给面子嘛，我可是冒着会被流言蜚语满天传的风险跑来找你的，”凯亚顶着迪卢克的外皮尽做些让他火气大的事情，“晨曦酒庄的事务我实在不懂，若是不带过来给你处理的话，怕是不出一个月就能让蒙德的酒业大出血了。”

      他也难得说的在理，迪卢克叹了口气：“酒庄的事我来解决，接手琴的文件和委托你来。”

      凯亚这才点了点头，把手中攥着的礼品袋随意地扔给他：“我在酒庄找了半天，只找到了装酒水的包装袋，看起来很贵的样子，不过迪卢克老爷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不许用我的样子笑，丑死了。”迪卢克颇有些头疼地拆开包装从中取出一沓熟悉的单子，哪会有人把礼品袋用来装文件的，问爱德琳抽个垃圾袋套着带过来都比这正常，真是毁他的声誉。

      殊不知，他的声誉早就被凯亚在其他方面毁了个干净。

      其实凯亚也知道要避嫌，但他也不怎么在乎迪卢克顶着他的皮摆着张臭脸外出，这一点上显然和注重颜面的迪卢克不同，说白了他拿迪卢克的身体嬉皮笑脸根本就是故意的。

      事实上，蒙德城的市民们只是察觉到“迪卢克”行踪的怪异罢了，哪怕中途被人搭话，凯亚也能做出一副真货的态度和神情，顶多也就是被其他人觉得“迪卢克老爷没那么生人勿近了”而已。

      凯亚忍着笑没告诉迪卢克，只有迪卢克会被以吃错药的诡异目光注视的残酷事实。




6.


      虽说迪卢克的演技实在差到极点，是那种走在街上连话都不说一句都能被认识的人看出来不对劲的程度，但毕竟长期窝在室内也不是什么利于身体健康的事情，在阿贝多相当委婉的建议下，迪卢克还是决定避人耳目地以“骑兵队长”的名义到野外巡逻，顺便清剿企图作乱的怪物。

      见他不准备日日待在骑士团，凯亚只是奇怪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阿贝多所言，并无过多阻拦的意思。

      迪卢克自从那天起，他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没那么容易受冻了，原本他还担心过自己衣着单薄，结果就是白担心一场，或许是他的火元素力没了神之眼的导出而外溢维持体温，也可能是本来凯亚这具拥有冰系神之眼的身体就耐冻。

      罢了，他难得能有几天闲暇，这些事情还是在下次到龙脊雪山找阿贝多的时候再详谈吧。

      思虑间，他的脚步停留在了一株烈焰花花面前。烈焰花的中心空空如也，花根近乎粗暴地外翻，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无力地垂摆下来的枯叶，无一不证明着果实已被人采去后显露出的萎靡姿态。

      然而真正吸引他停滞不前的却是烈焰花后地面上冻结起来一连串细嫩脆薄的冰晶，雪亮的痕迹沿着最初几乎被连根拔起的植株蔓延向四周扩散。

      时间正值正午，冰霜还没有化开来的迹象，说明了是前不久才结起来的，迪卢克蹲下身来轻抚过地上的冰晶，虽因会失控而没敢释放火元素力，但他指尖灼热的温度还是让其一点点地褪去，直至融化殆尽，让厚实的土壤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这条线路理应是骑士团的人巡逻途径的，再者也可能是冒险家会转到的地方，迪卢克习惯性地托起下巴思索着，是那个消极怠工的修女？不太可能，她似乎只在夜间行动，午时见到她估计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或是骑士团那个浪花骑士？不对，半小时前还在城门外见到她过，和那个带着玩偶的侦查骑士在交谈。

      那冰的轨迹引着他往僻壤处走去，且越向里越强烈，似是有几分刻意引导他的意思，迪卢克想，踏进了未曾见过的洞穴。

      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温度产生的细微变化，先是自洞口扑面而来的寒风，越走近却开始暖和了起来，照理说这样至少五六度的气温是绝不会结冰的，但周围造型各异的冰块在融化了一层表皮后却又迅速重新冻结，就像是……有人在源源不断给它们释放冰元素力一样。

      该不会是……他心中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随即加快脚步向里奔去，在抵达洞穴最深处时被满天飞舞的寒冰怔住了。

      洞穴壁上歪七扭八的冰块比外面的更加坚硬，其形状壮美极了，像是涛涛海浪被冻结住时那最张扬绚丽的一刻，蓄势扑出的冰花在空中点点飘散，像是身处于一座华丽的水晶宫殿，但顶上覆盖着的冰霜层层叠叠形成尖锐的冰锥，倒挂其下、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坠落的模样让环境变得极其危险，整个洞窟都被寒冰所包围着，晶莹剔透，美得不可方物，让迪卢克都差点忘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如果忽视半个身子陷入冰晶中的人的话。

      “……凯亚？！”迪卢克未曾多想，慌忙之中便伸手过去探他的鼻息。

      凯亚的睫毛因他的叫唤而微微一颤，睁开眼睛木木地凝视了他一阵，面色发青地扯出相当勉强的笑容：“……是迪卢克老爷啊，我运气也真背，那些痕迹怎么引来的是你……”

      迪卢克皱了皱眉，但碍于他这副虚弱的模样终是没反驳什么：“先别说话，你的体温还在下降。”

      凯亚闻言，居然真的乖乖地沉默了。

      迪卢克轻“啧”了一声，他的元素力现在释放出来一个不当心就会烧到凯亚的皮肤，这是最不可取的，因此他需要找到冻结最厚实的地方，才能动手。

      迪卢克小心地用手指擦去了凯亚脸上已经缓慢结出的冰霜，让他保持能够基本呼吸，一手尽量克制地放出跳动的火焰，渐渐融化了凯亚身上的冰。

      出乎意料地，他的火元素力没有像之前测试时一样次次都爆炸，面对眼前的寒冰时却柔和了许多，或许是有冰的融化缓冲吧，迪卢克不由得想。

      “……好暖和……”凯亚似是被冻久了大脑机能下降，遇到些暖源显得如此珍惜，几乎要贴上迪卢克灼热的手，虽然现在他用的是凯亚的身体就是了。

      “……还得让你去看看脑子冻没冻坏。”迪卢克见他不怎么清醒地把脑袋往火上引，无语地赶紧灭掉烈焰，否则到底是毁容还是瞎眼就说不准了。

      冰霜被烈焰焚烧着，寒气随之迅速褪去，凯亚被冰封住的半个身躯无力地跌落，被迪卢克轻手揽过掂在怀里，他所使用的凯亚的这具身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壮实，因此迪卢克使劲再三后才把凯亚抱了起来。

      这视角相当别扭，迪卢克正公主抱着“自己”，哪怕知道自己身体里实际上是凯亚的灵魂，他还是有些许不适应，但人命关天的思想让他用力道不大的身体快步回到晨曦酒庄，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凯亚面庞上逐渐恢复血色，他很是突然地问道，仿佛刚刚一直等待着迪卢克的质问。

      迪卢克见他主动提出这事，倒也就不跟他客气：“那你说，为什么不坦白你能用元素力的事实？”

      “……我以为你会关心我是被谁袭击了，”凯亚扯了扯嘴角，“真是没有爱心。”

      “别扯远了，趁我的耐心还在把你丢在原地就赶紧回答，”迪卢克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夹杂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恼怒，“你应该如实交代，凯亚。”

      凯亚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挣扎下去：“我是能够使用元素力，但同你一样，也是存在失控的风险的，洞穴里遍布的冰柱就能看出来了。”

      迪卢克不置评价，扬了扬下巴：“为什么隐瞒，和发生了什么。”

      “说那么多还不够啊哈哈……”凯亚干干巴巴地撇撇嘴，“那估计说到晨曦酒庄都说不完了……”

      凯亚陈述，他的确没有失去使用冰元素力的能力，没了神之眼导出元素力致使的失控自是无可避免，但其爆发的危害没有火元素力燃放那么大，顶多只是驱赶魔物时冻结的范围过广罢了。

      至于隐瞒，只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而已，消息的共享在他这里从来都是极其避讳的事情，而且他不能因为这些变故就被人常盯着，尤其是对阿贝多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来说。

      而不出他所料，告诉阿贝多自己不能使用元素力后对方吃惊之余也只留下一句“如果哪天突然能用元素力了就来雪山找我”，目光便顺利地被移到了迪卢克的身上，只是，凯亚后来想想也没必要一定告诉迪卢克真相，对于聪明人的交谈总要保持个度，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没必要？”迪卢克挑了挑眉，“倒是感谢你把我和阿贝多那种学者划进一档里。”

      凯亚本来就颇为心虚了，被自己的义兄这么一阴阳怪气除了赔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对方的心情了：“哈哈……迪卢克老爷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事我知道错了……”

      “你知不知道错与我无关，只用说我想知道的，”迪卢克面无表情地说，“继续。”

      凯亚尴尬地摇了摇头，说自己奇怪地最近体质越来越不怕热了，反倒是逐渐开始不耐寒，这愈发明显的状况迫使他外出采取烈焰花果实，能够维持他表面上游刃有余的状态。

      迪卢克沉默不语，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耐寒的体质也由最近开始，明明察觉到了，但他这怎么忘了最重要的，处于相同境况下的凯亚也会反过来这样，凯亚本身也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异样，要是自己没忽略了这一点，提前去找凯亚确认的话……

      凯亚并未发现他异常的眉头紧皱，只当是给予自己讲话的空间，于是便接着道：“今天我在野外采烈焰花的时候被丘丘萨满和丘丘暴徒偷袭了，哦对，还带了几个丘丘人一起，我算是下意识自卫释放的元素力，结果不受控制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把本就不耐冻了的自己给封了个一半，后来就变成了你看到的那样，所以我真不是故意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如果有所准备的话我肯定不会用元素力的。”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的表情，却见其沉重的神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迪卢克无声地带他回到晨曦酒庄，才开口道：“我叫爱德琳给你晾晒衣服，你……先去休息吧。”

      “哦，那迪卢克老爷您接着忙，我自己下来走就可以。”凯亚想当然地以为他会狠狠地发一顿火，都做好被摆脸色的准备了，怎么反而这时对他态度变好了？虽然能不生气肯定最好……

      迪卢克此时听他那毫无责怪之意的回答，心中升起一丝不舒服，他不觉得憋屈吗？遭遇危险还被不友善地相待，正常人都应该和他狠狠地吵一架了，呵斥他为什么态度如此恶劣……迪卢克头一次有了一点悔意。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抱着微妙的想法相别，而这种僵持的疙瘩气氛也只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回到蒙德城的时候。

      蒙德城的绯闻八卦早已被传得满天飞，什么“骑兵队长x晨曦酒庄主人不可见人的地下爱情”、“正午的浪漫约会”、“打情骂俏的义兄弟”、“迪卢克老爷居然是下面的那个”等标题直接乱了他们的眼，听市民们说，那对义兄弟当场就在城门口吵了起来，内容居然不是澄清，而是就“谁上谁下”的问题进行争吵，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冷战并不需要一场摊牌或是解释，起码迪卢克和凯亚从来都不是，他们只依赖平日的相处习惯行事，而那正契合他们和解。

      迪卢克：……谢谢你把避嫌搅成空气。
      凯亚：诶，不用谢。


end.




*彩蛋有阿贝多老师给他们做的解药试验，感兴趣的宝们可以瞅瞅，是个没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