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睜大眼睛，怔怔看著‘摯友’陰魂不散的臉
轟——
伴隨術式發動的鳴響，獄門疆的封印重重地關上了

這裡沒有眼睛能適應的光線，準確來講是漆黑一片
只靠肉眼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但他有讓他成為‘最強’的‘眼’
透著幽幽藍光，‘六眼’輕而易舉地看清這個陰暗晦秘的世界
周圍是堆積如山的骸骨，從近處一路延伸到視覺的終點
說‘堆積如山’並不准確，因為獄門疆裡沒有‘地面’
所有事物都飄浮其中，包括五條悟自己也凝在半空
這不上不下的狀態他並不在乎，好奇的視線望向四周無處落定的骸骨
“好了，你們又是哪位呢？”
他自言自語般問道，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
眼前這些白色骷髏，顯而易見是人的遺骨
他們的身份已經無從追溯，空洞的眼眶只留下深邃的虛無
唯一能確認的是，他們至死都被關在這個獄門疆裡
這裡時間會停留在封印關上的一刻，在那個瞬間他們很可能依然存活
但後來呢？
作為絕對的封印，獄門疆裡不會出現外力造成的死亡
五條悟被封印的時間還短，仍不清楚這個空間會否對肉體產生影響
但這些人化為白骨的原因很可能只有那一個，他推測著
果然，‘六眼’證實了他的猜想

“果然是自害嗎？這些倒霉蛋”
瞇起蒼藍的眼，五條悟環視身旁每一副無名骸骨
他不像家入硝子能看出死者的年歲和生存時代，只能靠‘六眼’捕捉遺骨上的咒力餘殘
經年歷月尚存殘穢，說明這些人生前身負力量
“但就是腦袋不太靈光啊”
五條悟輕嘆，感慨曾經強大的他們最終選擇了死亡
但他也能理解，畢竟並非每個人都能熬過這有如無盡牢獄的絕望
漫無邊際的黑暗，近在眼前也看不見自己的手掌
視覺以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卻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任何都不曾聽見
無法感知光暗，無法感受冷暖
好像被突然剝奪了五感，明明活著卻像死人一般
在近乎絕對的漆黑與寂靜裡，孤獨會愈發壯大
它會成為一個將人吞噬殆盡的深淵，讓人在無望的恐懼中愈發瘋狂
沒有了生的希望，這或許是他們為尊嚴留下的最後體面
他們的靈魂不知能否‘逃出生天’，但一副副骸骨仍泣訴著無法逃離的淒涼

“真是可憐”
五條悟低語，語氣裡沒有一絲憐憫之意
這些不過是他的推測而已，況且這些人與他又有何關係？
儘管此刻的他也逃不出去，但他從不懷疑自己會否成為其中一員
並非自負於天賦的強大，他有的是一顆樂觀的心
“反正待在這裡又不會餓死，乾脆好好睡一覺……唔？”
他說道，悠哉地伸了個懶腰
一個硬而平的東西墜在他口袋裡，他才想起那裡放著手機
心裡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按亮了手機屏幕
“果然沒訊號嘛，真沒勁”
看著巴掌大的方形發光區域，五條悟失望地說
這個結果理所當然，畢竟這個空間連普世科學都無法解釋
“還以為能給惠發條訊息……”
不得不放棄捉弄人的打算，他自然而然地想找別的樂子
但斷開網絡之後，還剩下什麼能看的？
五條悟想著，指尖摁下了手機相冊的圖標
畫面一下分成許多小格，每一格都是縮成小圖的照片
密密麻麻地擠在小小的屏幕裡，就像一個個等待開啟的記憶盒子

“哇，我有拍這麼多嗎？”
五條悟隨意撥著屏幕，看著小格快速地向上滑動
他喜歡記錄有趣的畫面，只是從不整理相冊裡儲存的內容
許多照片不知何時拍下的，不知不覺已經難計其數
“啊，這是交流會吧？棒球這點子真不錯……”
點開其中一張，畫面裡穿著棒球服的學生們笑得青春洋溢
腦海浮現著當天生動活潑的畫面，五條悟笑著稱讚提出要打棒球的自己
比起枯燥乏味的個人戰，他更希望看見學生們同心協力
與同伴並肩奮戰是寶貴的體驗，年少時的美好回憶也會滋養他們今後的成長
正想著，視線落在照片上一個黑髮少年的身上
一臉平靜的他看不出得勝的喜悅，在歡呼的同伴中尤其扎眼
“惠這傢伙，贏了也是一臉不高興呢”
五條悟笑道，想起少年那天在賽場上的表現
球場上每個人都有不同角色，每個角色都不可或缺
少年選擇的並非力爭取勝，而是自我犧牲完成團隊的推進
“但你也是想贏的吧，惠，那就笑一個嘛”
深知少年的個性，五條悟的唇邊擠出一絲苦澀
儘管無法認同他的做法，仍希望他能坦率地表達得勝的欣喜

指尖繼續滑動扁平的畫面，一個個定格的回憶投進五條悟眼裡
幾乎每格都留下少年的身影，從還背著小學生書包到穿上高專制服的樣子
“真是的，怎麼都是惠啊”
看著每一個發光的小格，五條悟在這個意想不到的空檔忽然回望過去
這裡的少年抱著伴手禮厭煩地遮擋鏡頭，那裡的他任務後狼狽地沾了一身泥
這是他被拉去跨年派對，卻在新年來臨的一刻呼呼大睡的臉
那是高專入學的那天，穿著校服與五條悟在學校門前紀念合影
還有、還有，還有許多許多
多得細節都不記得了，但每一格都是如此鮮活
五條悟靜靜地看著屏幕，看著在這孤寂的黑暗裡唯一的溫柔的光
嘴角不自覺帶上了笑，彷彿沉浸在從前很少回顧的過往
他想起了春暖秋涼，想起了夏天雨後泥土的味道，冬天在房間裡打起火鍋的香
想起了那天陽光燦爛，想起了那晚星辰黯淡
想起了刺刺的黑髮扎上手心的質感，想起了握起那隻小手的柔軟
虛渺的空間充斥著不曾存在的五感，某種實在的感覺填滿了心房

照片不知不覺翻完了，被漆黑包圍的心也不知不覺被暖意點亮
按滅由機械產生的光，五條悟舒了口氣放眼無盡黑暗
他心中有著不滅的光，是源於他自身的強大，也來自於那個與影為伴的少年
而那又不僅僅是光，是希望也是新的起點
就算沒有照片記錄下來，五條悟也永遠記得相遇那天，世界是那樣的金光璀璨
“別讓我等太久啊，惠”
他輕道，張開雙手擁抱眼前的黑暗
雙眸散發著絕不被吞噬的堅強，他期待著與光重逢的畫面
“到時候一定要多拍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