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认识言峰之前，卫宫就听说过这个人。
单身的独居女人总能成为流言的中心，就像是秃鹫扑向将死的动物，人们总是乐于造谣与中伤。关于她，卫宫听说过各种各样的话：有人说她抛夫弃子；有人说她离过四次婚；有人说她是年轻时被玩弄抛弃才跑来当修女；有人说她其实是杀了每一任丈夫的黑寡妇；有人说她是最放荡的婊子，夜夜接待不同的男人；有人说她被某个经常进出教堂的外国大款包养，时常会看到那男人在教堂过夜；有人说她是专吃小孩的恶鬼，曾有人宣称某次大火后所有孤儿都因她而消失不见。但流言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无人会去证实，越荒谬便越有乐趣，没有人真的会傻到去求证这些闲言碎语，也没有人会去阻止这些流窜的飞刃。毕竟，人人都是凶手，谁又会在乎伤害了谁？
卫宫并不信任何宗教，本无任何机会认识言峰这等人物。但命运非凡人可测，他还是深深地与这个女人搅在一起。有时卫宫也会想，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命中注定，两个遥望的孤岛，也会有一日撞上彼此。但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这些情情爱爱的人，想法像是飞鸟，一掠便远去了。
今年的夏日格外寂寥，花苞尽数被凛冽的雨水打落，蝉声也被乍暖还寒的天气隐藏，日子到了六月，还没一点炎热的迹象。泥泞的雨一场接着一场，单调的日子越过越长。连终于和言峰同居的喜悦都没能持续多久，便早早被这反常的气候冲淡了。风把雨滴吹得乱七八糟，卫宫坐在屋檐下，时不时便要被劈头盖脸淋上一淋。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看着院中坚持锻炼的女人，汗水和雨水交融，棕色的发纠结错杂，黑色衣服紧紧裹住身体，服帖地像是亲吻与爱抚。卫宫看得入迷，他总是喜欢看女人刚劲有力的拳脚，似是能劈开那雨幕，像是能打断那强风。有时他也会与其切磋一番，但总免不了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来二去也就学会不去自讨苦吃。
若不是女人戏谑的声音，卫宫仍不知自己已走了神。手是冰冷的，唇是冰冷的，连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唯有心窝那一处仍活人般地带一点温热，他几乎错以为自己在拥抱一具尸体。女人的恶作剧得逞了，卫宫脱下湿透的上衣，推着仍坏笑的言峰走进浴室。云散了，雨却仍下个不停。热水似是一声叹息落在皮肤上，腾腾的雾气模糊了光亮的镜。水流顺着脊柱蜿蜒，身体贴上微凉的砖。他看着鲜少示人的后颈，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去。言峰的皮肤紧致而顺滑，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迸发的生机在掌下蓄势待发，可他却想起那双深色的眼。卫宫没有摸过其他女人，可他仍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躯体。胸是柔软的，唇是柔软的，耳朵是柔软的，小腹是柔软的，发丝却那般的硬。他一寸一寸地膜拜着，最虔诚的信徒也不过如此。言峰的大腿内侧伏卧着几道浅色的妊娠纹，像是未散开的涟漪，却荡到了他心里。无论多少次，卫宫都忍不住小孩子气地嫉妒起来，这是她未说的过去，是他不知道的曾经。他也曾问过，但女人或缄默，或嗤笑，总是闭口不提。他不知道会否有一日能在那人的眼里看见自己，那眼眸是那样黑，他沉溺，他坠落，却总不见底。
镜上的雾被抓落，满溢的温度也渐渐散去。卫宫躺在干燥的被褥上，困倦一阵阵来袭。天色渐渐暗淡，远方亮起一家又一家的灯火。
外面下着雨，女人低沉的声音读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