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日子可真是让人难过。

战火连天，硝烟席卷了大半个故国疆土，死亡的阴影附随在每个人的眼角眉梢，连街上偶尔路过的流浪狗都不再随意朝人乱吠，夹着尾巴窝在阴暗角落。

我坐在若家派来的车后座，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看遍民生多艰。药箱放在身边的座位上，里面全是我的宝贝，我将箱子上勾连着的三指宽的细麻带在手腕上松松的绕了两圈。

在心底细细回忆了一下，终于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确认了这条路线。

从我的药铺开始，向前直行，随后在第三个路口左转，直行后再右转，再左转两次才能到达我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宅邸。

我被客气地请下车——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随后被半押送半邀请地带进了这座若家宅邸。

这一段短短的、步行不到一百米的路，我全身上下起码被检查过三遍。

也许他们是担心我会带进来一些有可能威胁到这个宅邸主人的不好的东西，不过很可惜，他们这样的想法实在是错得离谱。

我不过是个靠治病救人才能勉强糊口的医生而已。

“白先生稍等，我去请老爷过来。”这里的管家倒是很有礼貌，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不用在意我，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座宅邸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可当我身处其中的时候，发现这一点也许只有我感受得到。看了一眼待客的茶水，是千金难买的银春针，我来之前确实没有料到这位若先生的财富如此惊人。

“抱歉，让医生久等了。”这座府邸的主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通身气度的确不俗，特别是还披着一件笔挺的军大衣。

我打眼看过去，便知道这位若先生最近几日怕是难得睡个好觉，“哪里，若先生既然花重金请我上门问诊，耽误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白先生说笑了，来，先喝点茶。”若先生走过我面前，而后慢慢坐在主位的那把金丝楠木椅上，眉眼间隐隐笼罩几分焦灼。

“我观若先生气色，只需好好休息几日便是，倒不用费重金满城求医。”我并不想在这儿与他坐着寒暄或是打什么马虎眼，我只想尽快的见到我的病人。

看病，然后治病，这就是我开药铺以来的生活。

若先生揉了揉额角，像是恍然回过神来一样，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愧是白医生。既然如此，还请随我一起上楼去罢。”

他站起身，肩膀沉沉，似有千金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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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便是我的病人了。

即使行医多年，见过面容无数，但这张脸确实值得叫人惊叹。

他闭眼躺在床上，屋内的阳光很好，照在他的脸上，泛出一点儿盈盈的光，让他看起来几乎像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一样缥缈。脸色苍白，身形极瘦，可这一切都无损那一份仿若天赐的容貌。

我走进几步，站在床边，借着观察气色的幌子仔细瞧见了他眼角的绯红——于是不由得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睁开眼时眉眼缱绻、赤蝶蹁跹的模样。

那应当是一副极美的画卷，我敛下双眸，将挎在肩上的药箱轻轻放在床头小柜上。

“郁结于心，心神不定，嗯……似乎身体上还有些伤。”我打开箱子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问我的雇主，“这些伤……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若先生将那人身上微微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些许，又伸出手温柔的整理了一下那人鬓边的散发，轻咳两声，透露了那点能够轻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缘由。

我心底酸涩，却不知为何。

我并没有转头，也不想转过头去，只是站在那个床头柜前，仔细的配药。

暂且先配出了一剂主方子，交给下人去煮了来。若先生亲自喂了那人喝下，动作是肉眼可见的小心。

而温养的药并不容易配，尤其是这种愿意花大价钱的客人，自然种种药材都要用最好的才行。好药材无疑也是金贵的，多一分或者少一克都会影响药的效力，我只得静下心来仔细斟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什么时候了？”

若先生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高兴，连音调都高了几分，“钟离，你终于醒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是吗。若陀，看你的表情，我这次似乎又睡了很久。”那位钟离先生似乎是坐起身来了，语气间难掩倦意，不过他很快看见了我，“这位是……？”

“我名白术，是若先生请来的医生。”我有了正当的理由看着那人，于是转过身去，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那人的容颜。

果然，这双眼睛还是睁开时最惑人。

金与红，这世上最尊贵的两种颜色在他的身上完美交织于一体，虽然带着病气，却没人会觉得他弱势。

他朝我露出一个笑容，嘴唇轻轻开合，“原来是医生，真是多谢了。”

我艰难地收回了目光，摇摇头示意他无需如此，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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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我开的药很有效，总之，若先生又花了重金聘请我担任了这座宅邸的私人医生。

当然，说是私人医生，其实没有急事的时候也不过是每周末固定上门一次罢了。

听上门看病的老百姓说，战火渐渐的快要停了。

若先生总是在外领兵打仗，一个月有大半时间不在府中，往往我上门看诊的时候，都只有那位病着的钟离先生居住在那座空荡荡的府邸。

现在我进入这间府邸不用被搜查三次了，只需要在大门口检查一遍是否携带了危险物品就行。

我和这些保镖也很是熟悉，其实相处久了，这些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壮汉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接近。

“白医生来了，钟离先生在书房等您。”管家与我也很熟络，我笑着朝他点头示意，挎着我的那个老式的药箱慢慢地走上楼去。

书房的门推开又被合上，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甚至连同我一起，逶迤沉淀在这座宅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