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十六年前邱刚敖第一次执行大型任务在医院里落了单。当时我亲妈临产被困在病房里求救，两个贼追到病房附近，他就带着我亲妈一路跑到杂物间，关上门打算跟贼决一死战。
我亲妈受了刺激，羊水破了，她受不住，叫邱刚敖帮忙接生。那时候邱刚敖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什么场面都没见过，他紧张的拿枪都手抖。前有孕妇后有贼，他一边警惕着外面的贼一边接生我。
我出来后，亲妈就死在了杂物间。大出血，来不及找医生，就死在那儿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中枪，肩膀挨了一子弹。但好在顺利的被其他警员发现了，不太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这件事他给我讲过无数次，从我记事开始，几乎每年他都会讲给我听，在我生日那天，在我亲妈的祭日那天。
就像现在，他又给我重复了一遍。他把花放在我亲妈的墓碑前面，跟我说她是个很伟大的母亲。
我点头赞同。
“这是你妈妈去世的第十六年，不要忘记她给了你生命。”
我给我亲妈磕了个头。
离开墓园的时候我走在邱刚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的嘴好像不受我控制，小声嘀咕：“我妈没死。”
不得不说他耳朵真的很灵，话音刚落他就转头问我说的什么。我踢开路上的小石块，快步超过了他，说：“没什么。”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单亲家庭，我出生之后他没把我送给福利院，而是自己把我带大了。
记得他小时候喜欢逗我，不好好教我说话，一会儿让我喊爸爸一会儿让我喊哥哥。后来他再逗我我就把所有称呼都喊一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排着队来，像是给他背课文。
其实我觉得他像妈妈。我没有妈，但我见过别的小孩的妈，听过别的小孩跟我炫耀他们的妈妈。
老师要我们写的最多的作文也是妈妈，他明知道我没有。
别人都有妈，我在里面格格不入。
有一次学校举办活动，要带便当来学校展示。前桌得意的不得了，跟我说他妈妈做饭好吃又好看，我肯定吃不到这种饭，因为我没有妈。
虽然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小屁孩的无心之言，但当时我还是气坏了，跟他打了一架，他本来就在换牙期，被我打掉了两颗。
邱刚敖放下警局的工作急急忙忙赶来解决问题。我记得很清楚，前桌的妈妈拽着邱刚敖的衣服说：“一个做警察的都管不好自己的小孩，还抓什么贼，是要为社会制造贼吧！”
我气得想掏出邱刚敖腰上别的刀撬开她的天灵盖往里面吐口水。
但他拉住了我，跟前桌的妈妈道歉。
我站在他身边用力抓着他的手，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前桌躲在他妈妈的后面幸灾乐祸。
从那天起我不再喜欢上学。
后来他摸着我的头跟我讲道理，最后哄我说会给我做最好看的便当。我除了最后一句其他都没听进去，胡乱抹着眼泪鼻涕往他怀里钻。
他说到做到，起大早给我准备了很精致的便当，里面的饭团被做成了猫咪的样子，很可爱。我前桌没了牙还嘴欠，问我是谁做的。我说我妈做的。他哈哈大笑说我撒谎，肯定是路边摊上随便买的。
我抓着他的领子就要把他往饭里按，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不想看到邱刚敖再受委屈。
前桌笑的更大声，说我没有妈管，只会撒谎和打架。
我也想要妈。
小时候问过他，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做我妈妈？”
他笑我傻孩子：“我是男人，不是让你叫我爸爸。”
我赌气，就是不叫。嘴上说着“你那是占我妈的便宜”，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他邱刚敖是我妈就好了”。
我想不明白，想了十六年也没想明白。这个世界什么都要讲究男女有别。服装打扮要讲究，行为动作要讲究，就连一些语言文字也要讲究。
我觉得他们活得太规范了，邱刚敖接生了我，没他我就死在了我亲妈肚子里。我是他养大的，别人妈会做的他也会做，别人妈能给的他也能给，他凭什么不能是我妈？
但我不敢叫他“妈”，这个世界没有办法接受我的想法，我只能顺从。我叫他总是学着他兄弟的语气：“欸，敖哥。”
他会假装生气让我改口，我偏不，就跟他绕着沙发躲猫猫。
“愣着干嘛，上车啊。”他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想去哪过生日？”我正在跟别人发消息，突然听他说话，抬头一看商场就在路口。
“……”红灯进入了倒计时，我跟邱刚敖四目相对，在绿灯亮起的同时说，“调头回家，想吃你做的饭。”
他在路上跟我说新学会了一道甜品，我说行，我有私藏的蜡烛，正好凑个生日蛋糕。
他骂我神经病，说那蜡烛明明是用来吃烛光晚餐的。
我不服气，反驳他：“都是蜡烛嘛，插哪不是过生日。”
他果然被我噎的不说话了。
结果到了家才发现翻遍厨房也找不齐做甜点的材料。我一边抱怨早知道去一趟商场先一边把面粉拎出来递到他面前，说：“要不你蒸馒头吧，也跟蛋糕一个样。”
他又骂我神经病，拿走面粉要给我做碗面。
厨房里面没开灯，只有油烟机上的小灯亮着。发蓝的光从他的头顶笼罩下来，有种说不出的贤惠。
我盯着他揉面的身影，开始想三想四。说起来挺奇怪的，我好像一只野兽，总是有一些违背人与社会的想法。比如现在，他正在把面皮来回翻折，切的细细的，拎起来在案板上拍打几下就散成了一把面条。他有格斗的本事，武术方面也很精通，因此小臂上的肌肉比常人的更加紧实，皮肤因为肌肉的运动而起伏，形成了线条，从手腕延伸至肘关节。我眼里的一切好像都虚化了，线条比他手里的面条更加诱人。
我的思想有问题，这点我没否定过。不然我不能对着养了我十六年被我当成妈的人的手臂想入非非。
“别傻站着，帮我烧点水。再去冰箱拿几个鸡蛋来。”他叫醒我。
“哦。”我烧好水看着冰箱里一个一个整齐摆放的鸡蛋问他，“要几个？”
“你想吃几个？”
“我今年16，应该卧16个荷包蛋在面条上。”
他今天第三次骂我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