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弗亲启

    你好呀瑞弗，最近过得怎么样？当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或者躺在医院的床上，昏迷不醒，总之都差不多。
葬礼嘛我倒不担心，烧成灰往大西洋里一撒，完事儿。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相信你和乔斯会把我的遗体安置得非常妥当的。
    最近这些天，我隐约有预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想趁着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尽快把我想对你说的话记录下来，以免走得太匆忙，连好好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好在运气不错，今天是个艳阳天呢，透过窗子照进来，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直犯懒。
你那边呢？已经是春天了吗？秋天公园里那一片桃树结的果实很甜，我相信到了春天它们肯定会开满了花朵，就像我故乡的那片桃林一样，美得如梦似幻。
    如梦似幻…这半年多的时间，可不就如梦似幻么。
    夜之城，逐梦之城，一切都像做梦似的，来得猝不及防。
    被公司开除之后，我做梦也没想到能交到杰克那样的朋友，刀头上舔血的日子里也有个值得信赖的同伴。那真是过命的兄弟啊。我本以为我有家了，起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也不用担心暴尸街头了。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也许真的是意外抢先一步吧。
    我们遭人陷害的那个夜晚，杰克死在我眼前，我的脑袋上开了个洞，做了德克斯特的挡箭牌和荒坂太子爷的挡箭牌，被那个黑胖子怂货丢进垃圾场，息事宁人。
    我以为这辈子就到头了，哪成想，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一条命。
    人活着，总该有个活下去的目标，或者梦想什么的。以前满脑子想的就是在夜之城站住脚，挣钱，如果可以，成个小名就更好了。
    可从那晚之后就一切都变了。
    躺在老维的诊所里，半梦半醒的间隙，占据我的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

    复仇，让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付出代价。

    生命变得有限起来，做起事情来反倒没那么多顾虑了。
    我杀伐果断，这引得更多的仇家对我虎视眈眈；但我毫不在乎，只要是跟荒坂公司有关系的活，我都愿意干。
——我早该和杰克一起死在那天晚上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再说惜命也多活不了几天。
    只要能坚持到炸了荒坂塔的那天，我就可以安心去陪我的兄弟了。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原本我与夜之城同归于尽的剧本，又出了个意外。

——那就是你，瑞弗沃德警官。

    夜之城是个什么样的城市，我想作为一名警察，应该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一天死几十个人都可以做成有奖竞猜的电视节目，政府软弱，资本实质掌权，政客与商人勾结，黑帮与警察有明码标价的交易…在这样的城市里，居然有你这样，一分黑钱不拿，费力不讨好地去调查那起查清楚也没有任何卵用的前市长遇刺案。
    你说这是警察的职责所在。
    在这犯罪才是正常的城市，你在宣扬正义。
    我笑了。
    我说好的警官，我愿意为您提供帮助。
    心里一边祈祷但愿你能交好运多活几天，一边又觉得搞不好不出今天你就落得和我那晚一样的下场。
    果不其然，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背后那股操控着夜之城的势力。
    你要是钻牛角尖，非要真相不可，无非是今天的死亡人数+1。
    直到我看到你收手——我并非在责备你，只是为你的决定而感到高兴：心中有正义固然重要，但在敌人的真面目都不曾知晓的情况下，再固执下去没有意义。
    况且，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容不下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就像ncpd容不下你。
    最终你还是那个心中有正义又善良的警官，抛弃了过往，离开了那个已经被金钱腐朽殆尽的系统。
    看着你的精气神好起来，我就觉得选择帮你真是我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选择之一。
    本来呢，尽我最大努力保护你还有你的家人，能够看着你们一家平静生活，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真的，不骗你，和你们兄妹俩还有孩子们一起度过的那一天，是我自杰克去世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我不敢也不能再奢求什么了。
    我是将死之人，我必须要毁掉荒坂塔，为了复仇，也为了阻止这城市…哪怕能稍稍拖缓它吃人的速度，就算拼上我这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值的。
    可你却对这样的我说，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在一起。
    我何德何能啊。

    也许是那晚的灯光昏暗，也许是我有几分醉意，竟然脑子不清醒到没有拒绝你的邀请。
    第二天你小心翼翼试探我跟你是不是只是玩玩，愿不愿意跟你发展长期关系。
    我真的差一点就笑出声，也差一点哭出声。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只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说你还是愿意试一试
    你还说，不管做什么，你都愿意跟我一起。
    我赴死的决心动摇了。
    第一次，我开始认真考虑从荒坂塔全身而退的计划，我开始不那么想死了。

    我想活下去。

    甚至，早上醒来看到你的睡颜，我甚至头脑发热地想过，要不，苟且偷生地过完这几周算了。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是甜蜜又残忍的幸福啊。
    梦会醒，最终我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入侵荒坂塔之前，我没听你的劝，执意要一个人去，你别生我的气啊。
    你看我这不还是活着回来了？
    没人牺牲，皆大欢喜，多好。
    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如果你再有个意外，那我真的，连这半年的时间都不想要了。
    眼下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越是要离开了，心里越是不舍。
    可能半年的时间确实短了点，但是生命的意义也不在于其长度，你说对吧？那几周的时间里，把我这辈子想做的能做的大事全做到了。也幸亏这半年的时间，我的人生几乎没什么遗憾。顶多就是脚步太急，好多事情来不及反复体会也来不及后悔。
    我立了一份遗嘱，名下的财产都归你。往后的日子里，你也别忘记照顾乔斯，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太不容易了。和兰迪相处再多些耐心，这个年纪的孩子，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善良，但容易被诱导。你是警察，见的人多了去了，识人这点你能帮到他不少。千万别摆家长架子，不然你说的话他们不听的。多里安和莫妮克也一样，细心耐心引导，他们都会走在正道上的。

    然后……就是你了

    罗里吧嗦扯了那么多，肯定等着急了吧？终于轮到跟你说两句体己话了。
    让我猜猜，追悼会上是不是有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地念一堆强行煽情的悼词，害得你一个身高190+的汉子掉眼泪？真要是，那你可以打发他从哪来的回哪去了，我不喜欢让大家都哭鼻子。（不过主持要是你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说什么我都爱听的宝贝儿）
这个时候，我肯定躺在棺材里，冰凉冰凉躺得笔直，要么就已经是一撮灰了，想替你擦擦眼泪也做不到了。瞧我，刚才还说着不遗憾的，现在想想这些琐碎，反倒越想越打脸了。
没办法，死了之后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做不了了，都得丢给活着的人去做。
    我可真耍赖，是不是？
    明明比你小十几岁，脚步却比你匆忙多了，急着来又急着走。
    你说你，何必非要喜欢我呢？
    有无数次，我想抛出来这个话题，好让你对我的爱少一点点。
    可是……天啊，我真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人。
    我越是说自己活不久，马上就要死了，你眼里的热情反而更加热烈。仿佛你要把你的生命力用目光输送给我一样。
    我倒希望是我眼神不好或者产生了什么幻觉，会错了意。但是你真就是这么个人，我都说我可能会跟荒坂的空间站一起变成太空垃圾在地球外面飘，你还跑来接我回家…说什么，你的心，精神，思想，都与我同在……你真就是这么个死倔的条子。
    反正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算啦，就不说那可能会让我俩爆发争吵的话了。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别人用“我是为你好”这样的理由替我做决定，我猜你可能也不喜欢。正相反，好像你就喜欢我任性，对你胡作非为。你也确实把我惯坏了，瞧瞧我给你留的这一堆烂摊子。情绪，生活节奏，又都要重新开始了。我再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就恳求你原谅我吧。
    我从未想过，在我的意志都被消磨得差不多的夜之城，能遇到你，一个心中有正义，责任感，踏实可靠，还懂怎么保护自己的条子。这个过于迷人的条子还很懂在床上怎么取悦他的伴侣，可能美中不足的就是不会讲那些讨女孩子换新的情话，还有那些犀利得一针见血的问题。但我觉得这都挺好的，你言出必行的样子，比那些甜言蜜语，要动人千百万倍。
    有你陪伴在身边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就算我早早离开人世，我也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
    还有什么死法比在爱人的怀抱中迎接死亡更美好的了吗？

    瑞弗，能遇见你，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
    但是啊，瑞弗，我已经耽误了你一阵子了，不愿再耽误你一辈子。
    我死了，我的心，精神，思想，也会跟着逐渐消亡的。但你活着，你不能用活生生的自己去无期限地追随一个已故之人。我的葬礼举行完，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你该迎接属于你的未来。
    还有啊，可能我又要任性一次，就算要被你吐槽但是还是想请求你，放下一些我的事，给后来的人留一些空间，总归还是能再遇到心爱的人的。我不可以永远占据着你的内心，一点点也容不下别人。不然，这对她或者他多不公平。
    我希望你幸福，我一点也不在乎那是不是因为你跟别人在一起。我活着的时候过得很快乐，这就足够了，你什么也不亏欠我。

    钱呢，留够日常开销用的，剩下的，尽快把它们全部变现，总之别留在银行，方便转移。做好随时会爆发战争的准备，我听说黑墙外的AI在策划一场革命。我不敢预测其规模，但搞不好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两个包裹，那是留给威尔斯太太和老维的，麻烦你带去给他们吧。顺便替我跟威尔斯太太道个别，V命薄，没机会再孝敬她老人家了。
    好了，啰嗦了这么多，也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瑞弗，千万保护好自己，也保重身体。
    晚安，祝你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