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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JOJO的奇妙冒险 普罗修特,里苏特
标签 普罗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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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17 18:07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我从手机上抬头往海边一看,果然我要乘坐的轮船已经靠港了。
西西里在意大利是个并不富裕的地区,而且和国家主要城市所在的土地之间隔着一片海,高铁理所应当地不会经过这里。所以我只能先买了张去罗马的车票,然后再从罗马坐夜船回西西里,每次往返都是一次折腾。从等候处到海岸边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还是下坡,我拿着行李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后面走着,来到码头时注意到旁边有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似乎在如何登上这个庞然大物的事上犯了难。
两位老人看上去六七十来岁,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几乎缺失了一半的身体,半边衣袖和裤管都空荡荡的,还瞎了一只眼。我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生出一丝多余的怜悯之心——我之所以说是“多余的”,是因为那个重度伤残的老人发现我在注意他们之后,立刻语气尖锐地说道:“看屁,从你妈肚子里出来这么久没见过残疾人吗?”
这个雷锋我他妈瞬间就不想当了。
但我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时代青年,我努力克制住回敬几句的冲动,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明显是需要出更多力来照顾他的人——需不需要帮忙还得这个人说了算。尽管在经历了那样一个糟糕的开场白之后我对这两个人已经没剩什么好印象了。
推着轮椅的老人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他的巩膜是一种罕见的黑色。他对我说:“谢谢,拜托你了。”
我和眼睛奇异的老人联手把轮椅抬上跳板。接手轮椅时,残疾老头从鼻子里发出哼气的声音,好像还非常嫌弃似的——该不满的到底是谁啊?我登时就想把这破椅子推到海里去。另一个人在我后面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立刻就安分下来了。
我听见他好像是叫普罗修特。
我问了一下他们的房号,是在二楼。楼梯是铁质的丝网,可以看见下层的情况,而且异常得窄,不用试都知道不可能连人带椅一起搬上去。最终决定老头从轮椅上下来,我把轮椅搬上去,而他则由朋友扶着慢慢上来,我这才注意到那个朋友的右腿似乎也有伤,一跛一跛的。我看他们走得实在艰辛,还剩几个台阶时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心想他要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指望我下船时再帮忙了。普罗修特抬起眼皮看了看我的手,干枯的手抓了过来,没拒绝,也没道谢。
行吧。
上个楼梯花了太长时间,轮船都开始开动了,好在我们已经是吊车尾,后面没有等急的游客。我忍不住问负责照顾的老人,说如果没有我你准备怎么弄?为什么不找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呢,比如儿子什么的?他摇了摇头说:“我们没有孩子。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总会有办法的。”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可能并不仅仅是朋友。
老人再次对我道了声谢,自己带着人离开了。我掏出自己的船票看了看房号,感觉数字异常得眼熟。在前面的普罗修特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还跟着,不由奇怪道:“没你事了,你还跟着干嘛?”
“我的房间也是在这个方向。”
“哦。”
他说完就扭过头去不再理我了。我却越来越忐忑,在看清他们停下的房门边上的数字时,我感到眼前一黑。
为了省钱,我订的是个和其他人拼凑的三人间。那两个人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指了指房间,又指了指我,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多多关照啊,小伙子。”
普罗修特对我灿烂地笑道,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实际上,除了最开始的小摩擦,我对这两个人也算不上讨厌,一起住一晚上也没什么,反正只有十几个小时而已,明早就到了。而一开始舌头像涂了毒的刀做的普罗修特这时也话多了起来,隔三差五“里兹里兹”地叫着他的老伴,看起来相当依赖对方。我忍不住吐槽你要真这么关心他就别做像码头那种挑衅人的事给他添麻烦啊,他哼了一声没说话。被他唤做“里兹”的人倒是解释了一下,他们来的路上遇到有小混混奚落他,那时候正赶上他火气大,不好意思了。
我“哦”了一声,倒也理解残障人士最忌讳的是什么,于是帮忙谴责了一下小混混。普罗修特说:“没事,我已经让他这辈子爬不起来了。”
我以为他在吹牛,但又莫名感觉他没在说谎。
轮船启程的时间是七点二十,正是晚饭的时间。我为了赶时间就没吃晚饭,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餐厅在一楼,我准备去吃饭时顺便问了一下是否需要帮忙带饭,毕竟两个一把年纪行动不便的老人,又同住一屋,我觉得我还是有义务关照一下的。普罗修特眼睛亮了一下,示意我把脑袋凑过去,我不明所以地靠近,他说:“一份荤素均衡的,一份肉多的,拜托了,年轻人。”
我质疑:“老年人吃太油腻不好吧?”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快去。”普罗修特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么大爷的态度根本就是使唤下人。我黑了个脸抬起头,转头却见另一个老人脸更黑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普罗修特“啧”了一声,扭过头望窗外。
“我跟你一起去。”里兹对我说,眼睛却是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老伴。“早晚有一天你要被自己的嘴害死。”
“偶尔一次又吃不死。”
“那你心绞痛时别找我。”
“只是有可能而已!”我们到了走廊,还能听见他在门背后大声抗议着。里兹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无奈。
“呃,年纪大了是得吃清淡些。”我发表了一下支持他做法的观点,这两人谁在管着谁一目了然。
“他就是以前习惯太差,落下一身病。”
我心说就他那个身体,遭遇了那样可怖的事故后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其他病相比起来反而是小事,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我配合着里兹的步调前往餐厅,走廊暖色的灯光包裹住我们的身体,我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被普罗修特的骇人伤势吸引,现在才看到里兹领口下的皮肤也有弹孔和缝针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衣服里。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在看他,也不生气或阻止,这反倒令我尴尬了起来,干脆直接问道:“请问你们以前是军人么?”
他笑了,说不是。我又猜,那雇佣兵?他想想后,点了点头:“差不多。”
“那挺不容易的。”我不无感慨地道。其他国家我不太清楚,但意大利好像是没有这种组织的,而且这种职业到最后能善终的人非常少,如此看来他们反而算是幸运的了。
里兹走得比较慢的原因是他一只脚断了,只能靠义肢支撑身体。他说现在还好了,以前都是靠拐杖,这义肢还是房间里的那个人死活要给他安上的。我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装呢?明显他的情况更加不乐观。里兹回答他的身体损伤太严重了,义肢的作用也很有限,而且还要经常清洗保养什么的,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我倒是能想象那个普罗修特年轻时是个什么脾气,恐怕为此发了不少火,花了相当长时间才走出来。
我们来到餐厅,这里竟然是自助的,价钱相对起来较贵,食物却没比陆地上的自助餐厅好到哪去。我撇撇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里兹倒是不在意这些,确定不可以打包后就去餐柜那边买了两盒现成的。我寻思着也许他们吃饭时要说些亲密的话,就没跟着一起回房间,自由地在原位用起了餐。
饭后我去甲板上逛了逛,海上一片漆黑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只有很远的地方点缀着城市的光点。我无聊地吹了会风后就回了房间,没想到两个老人现在还没吃完饭,或者说是在争执着什么。我往桌子上一瞥,一个饭盒干干净净,一个饭盒剩了好大一片嫩绿。
普罗修特扫了进门的我一眼,没理:“不吃,你快扔了。”
“对身体好,就一两口。”语气简直像在哄小孩。普罗修特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讨厌芹菜。”
“你以前不挑食的。”
“那是在你把我当兔子喂之前。”
我本来不想插嘴的,听到这句没忍住笑出了声,普罗修特刀子一样的目光立刻剐了过来。我连忙从包里拿出苹果:“咳,那什么,来点饭后水果?”
“好啊。”普罗修特立刻把轮椅转了过来,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我和里兹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一丝无奈。他认命地把饭盒扔进垃圾桶,我认命地乖乖削起了苹果皮。我嫌弃桌子上有灰,削好之后一时找不到地方切,正想找个纸巾垫着,里兹伸手说让他来,转了个身的功夫苹果就整齐地分割成了七八块。
我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在变魔术吗?”他笑而不答。
我们一人拿了几块苹果啃,里兹这时也从背包里取出一包马苏里拉奶酪,说这是他们这次出去旅游时买的,送给我,感谢我路上的帮助。我推辞了一下,便在普罗修特不耐的目光中收下了。显然里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奶酪和苹果的价格明显不对等,我于是又掏出了两瓶橄榄油死皮赖脸地塞给他们。他们倒也没拒绝,只是看到瓶子上的包装又对我产生了新的兴趣:“你是西西里人?”
“是啊,我只是出来出差而已,而且马上就要圣诞了。你们也是回去过节吗?那里有你们的家人?”
普罗修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说:“嗯,有,有很多儿子。”
里兹正在捣鼓电视,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普罗修特扬起眉毛:“我说得不对吗?”
我也一头雾水,之前他们明明说自己膝下没有子女的。我看着里兹想等他给个答案,结果他只是摇摇头,又回去继续摆弄电视了。
普罗修特话真的很多,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主要是在跟我侃,里兹偶尔应两声。他说以前没什么游客会想来西西里,说古驰的衣服还是那么酷,说肉价怎么他妈的涨得这么快,说意大利黑手党全毁在一个瓢虫精手里了。
我到后面都听木了,权当听故事。一直到九点多里兹才出声制止,示意他们该休息了,他先是把普罗修特安顿好自己才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我看到他脱下外套后露出的皮肤,身上密集的弹痕触目惊心——他们能活下来大概真的是上帝的垂怜。
这个时间对我来说还太早。我把大灯关了,只在自己床头留了一盏小灯刷推特、玩游戏,期间普罗修特还打起了响亮的呼噜,逼得我不得不戴上耳机,两小时后才泛起睡意,在音乐和呼噜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他们是早上几点钟醒的,总之我完全没听见他们起来的动静,等我睁开眼时房间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坐过站了——当然轮船不存在这种事,但人刚醒来时大脑总会抽那么几秒——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二十,松了口气。但被自己这么一吓睡意也散得七七八八,在床上盯了会手机后就慢悠悠地爬起来去洗漱了。
我在吃完早餐后才找到我的两个临时舍友在哪。他们在下层甲板上迎着晨光惬意地吹着海风,看见我上来还招了招手。我过去后里兹把手机塞给我,请我帮他们拍一张照,我欣然同意了。
特意早起来看日出的人不在少数,但其他人见是这么两个老人也有意相让,我很快完成了任务,交还回去时不好意思地道我拍照水平一般,请别见怪。他戴起眼镜看着照片,笑了笑说不会的,很好,镜片下的眼神异常柔软。普罗修特伸了脖子要看,里兹弯下腰把屏幕递到他面前。前者欣赏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要把这张和他们旅途上拍的照片一起打印出来做成相册。里兹说肯定的。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耳鬓厮磨地说着悄悄话,想起照片上二人相握在一起的布满褶皱的手和满足的笑脸,发觉或许这才是上帝给予他们的最珍贵的礼物。
四十分钟后,轮船抵达了西西里的港口。我送佛送到西,又是帮忙把人和东西搬下船才离去。走到半道我和一群人擦肩而过,不久身后便传来了老人沙哑的说笑声。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过去的那一堆人清一色的上了年纪的老头,其中几个身上同样有着明显重伤过的痕迹。他们和我刚刚告别过的两个人汇合后比划着手势高声嬉闹谈笑,里兹原本的位置被另一个人替代了,自己则被揽着肩膀向前走——他的洞察力真的很敏锐,很快又发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对我摇了摇手,我也挥手再次道别,然后向自己家的方向行去。我隐约听见他的朋友在问我是谁。
咸腥的海风带来了橄榄木的味道,是这片土地在亲吻她归来的孩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