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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预言

作者 : HkCyU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偶像梦幻祭 风早巽 , 十条要

标签 巽要 , 要巽

188 2 2022-6-5 00:44
导读
「如果我能乘风而起…」
*全文1w+ 无左右倾向
*警惕幼年捏造 设施捏造
*写于追忆下前 元一人论
*儿童节快乐 都要幸福 三个人都



1.

十条要被送到设施的时候还很小,却不至于小到不剩记忆,有关母亲的一切都好像梅雨季的积水潭,起先漫溢的,随着温软的呼声残留在包裹他、并在他踏入泥沼时给予他最后温暖的毛毯里。而后的一次次洗涤,十条要开始抽条,他的容貌愈发像他的父亲,阳光和晒干的虫子尸体逐渐取代女性的芬芳,织物的绒毛终是结成一绺,干硬,不复柔软。记忆里的女人转眼像是被抽干精气一般萧条,时间久了,十条要似乎再也无法从镜子里寻到母亲的眉眼,一洼天晴的水潭只剩浅陋的凹痕,晒干的泥渍沉底,像是没捱过冬季死在花坛的幼猫尸体。
垃圾般的被丢到这里半年,十条要抠着龟裂翘边的墙皮,在暗无天日的设施里待久了,几乎就要忘了光的样子。

这里无疑是一个信教徒所建的场所,却并不多虔诚,这里的大人教他们祷告,而十条要也在谢饭前用尖尖的筷子头穿过今天发现的第四个虫眼;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孩子齐整跪在大理石砖上,灰白的光洒满布料,照亮了几十具幼小的骷髅,十条要又总是最不专心的那个,耳边荡着的是空洞的祷词,齿尖还残留夹生饭的硬、菜梗发苦的咸,不知道哪块边角料上割下的肉沫嵌在磨牙间,舔不出、推不进,抓耳挠腮又是一整个下午。
异类,院长妈妈总这样称呼他,说他叛逆、不知天高地厚,地狱的业火才能清除他的罪孽,十条要睁着金色的眼,沉默着把散发霉味的布条甩回木桶,两滴夹着青苔丝的井水溅在彩窗上,混着泥灰淌到墙角,渗进砖缝里。
十条要提着小桶,捏着铁丝上摇摇欲坠的木手柄,用晚上一顿淀粉碎肉和越行越远的骂,换了一时的叛逆。


有时十条要也会想,是否半生就要在蜘蛛网下蹉跎,透光的布条越洗越薄,掉絮的毛毯也早在年末大扫除时随着垃圾车扬长而去。每天都是重复的祈祷,伴随数不尽的虫眼,擦不完的砖,飞灰又厚厚的盖了满窗。灰黑的投影下每年又有新的骷髅加入狂欢,大大小小的围着石膏制的像、大理石的十字架,神、他们的主被团团围绕,高居上位的,悲悯地任由裂痕自掌心攀岩而上,直到……
十条要并没有多擅长咀嚼一些词汇,比如直到,念起来太过缱绻,好像真的阔别已久,又或者命运终将红线交叠。

今天又是“扫除日”,孩子们早早被从床上拖起又草草分了工,要打着哈欠排在队尾,模糊听见有“大人物”就要来到。
十条要在设施呆的越久,就越觉得刻在石板上“信仰”的荒诞——设施里的一切都太过散漫,除了规章里的罚,那些奖向来是随心而动,比起怜悯的石膏像,“院长妈妈”则更像是这片小天地中造物的神,她站在十字架下,灰白的光照在她的发髻和金戒指上,她捏着圣经,宣布将会有一对圣徒携其子前来布教。



2.

风早巽,简单可以归为圣徒之子,受过圣水的洗礼也被日复一日的祷告浸润透彻,早在圣经尚未记熟的年纪,这个浅绿头发的小孩就已身着白袍,领口挂一枚银质较小的十字架,在父母“要尽早接受神谕熏陶”的教诲下,踉跄着追逐他们的背影一次又一次离开家族的教会,去谁也不知道终点的地方布他们新生的教。彼时风早巽的年纪还不被允许穿上牧师服,叛逆的天性无处释放时也曾偷穿过,拖地的长袍像只幼弱的幽灵,而扮作邪物的下场自然是狠狠的被责罚,高高扬起的戒鞭,红肿发烫的鞭痕烙下,往后便再不敢违背父母意愿。
如此,十字架的边角愈钝愈亮,风早巽也在驱逐和信仰交错间长大了。


那日天不太亮,灰蒙蒙的云像是要从天上坠落那样,风早巽从梦里惊醒,梦中是青藤与漫坡野花,他揉着眼睛拉开窗帘:是春,窗外却只有光秃的枝干,偶有绿芽也太过零星。

今天是约定好前去布教的日子,父亲早在三日前就向他说明了行程,母亲又从旁补充,说这次离家并不远,当日就能回来,母亲替他把窗帘束起,浅淡的光照在去年的残叶上,“那儿是个福利院,建在教堂之上,那些被父母落下的孩子在神的庇佑下长大,现在想要向神诉说他们的诚。”风早巽点点头,于是那天设施里多了一个着杏色棉质长袍的孩子,薄荷绿的发微长,柔顺的垂在颊边。

看上去是很温和的,却干净到有些格格不入,那些设施里的孩子们聚在院长身边窃窃道。风早巽的存在,对于那些长在设施里的孩子来说过于纯净,沐浴在神的教诲下长起来的孩子,与他们这些曾被丢下的人,自然而然地便出现一层隔阂。设施里的孩子穿的也算相对干净了,面子功夫的遮掩下,嶙峋的骨头颤颤巍巍地撑起洗得发白的“麻袋”,明明年龄相差不大,风早巽也只是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就成了“异类”——
可风早巽的衣角上也有星星泥点,浅褐色的,在杏色布料上像是被泼上的油画,十条要拧着被井水浸湿的衣服下摆,看着风早巽站在光里轻轻地拍啊拍,距离感兀的就被打破了。

十条要是风早巽贴在墙边被父母数落的唯一目击者,那人头低得够低,发丝下两粒深色痣影影绰绰的像是要淌下泪,嘴角却是平的,甚至微微上翘。十条要路过的时候瞟了两眼,莫名看出一点愉悦,提着小木桶当做没看到转身便走了。
究其原因,十条要是知道那些泥点的来头的,那个绿脑袋的家伙为了把落在地上的小鸟放回巢穴,踩着墙边朽烂的小凳摇摇晃晃时,倒垂的藤蔓、又或是攀岩而上的苔藓轻而易举地在杏色的布料上打出泥点,至于十条要为什么又成了唯一目击者,就又得说回小鸟本身,因为无论是救小鸟还是沾泥点,都本应是他去做的事——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像那个家伙一样被泥点找上。

那是一只雏鸟,初生几十天,喙缘还是浅淡的黄,叫不出什么品种,或许麻雀、喜鹊,总之十条要管它叫做小鸟。十条要用整个春来看小鸟,从它破壳到长出翅羽,从浅粉的肉团到斑驳的毛球,蓝头发的小孩趴在腐朽的窗沿半月,终于等到第一声清脆的鸣叫。他把飘落的绒羽夹在设施人手一本的小圣经里,十条要并不怎么相信这个,脑子又够好,往往祷告的时候都凭着记忆糊弄过去,于是这本他人常揣在口袋里的生活必需品,对十条要来说则更像是钉死在抽屉的祭品,过分崭新平整,这便成了储物的好地方。于是野花、叶茎、乃至蝴蝶尸体,越来越多的色彩被封存在小小一方边角泛黄的牛皮纸页里,断断续续记录了几年的春。
十条要今天又被分配到最偏僻角落里的告解亭,死去多年的木头随着牧师的离去尘封,如今又作为劳教的一部分启用,苔草吻过清黑油亮的木板,散不尽的霉味混入井水的腥,十条要又丢下那条将破未破的布,翻窗跑进他的花园——他应当是整个设施里最喜欢这座“花园”的人,虽然上到院长下至新来的小骷髅都将这里称作杂草丛,是虫害与病魔滋生的死亡地,可无论是紫的黄的酢浆草,还是半枯的树苗,与灰白的墙和虫蛀的梁相比都过于鲜活,或者说,

自由。十条要轻车熟路地翻过墙,走在枯草为毯的“路”上,还未来得及呼唤便噤了声:院长口中那位风早姓的牧师的孩子正仰头站在小树下,枝杈上的成鸟俯着对他叫了两声,又下跃落在他手心,复用喙轻啄他的指尖,最后两下振翅回归巢穴,用自己的羽翼护住了乱叫的毛团。十条要猜想那叫声是谢意的体现,却不想人和鸟从来不存在自由沟通的可能,但那人仰着头,厚厚云层中透过的光照地他眯眼,显得过分专注,薄荷绿的发半拢在衣领里,那人无动于衷,十条要却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束自己的发。
他觉得痒,好像发梢扎在脖颈的触觉加倍放大在自己身上了那样,低头才发现是狗尾巴草成簇地绕着他的小腿,他听到那人说,
“不客气哦,今后请一定要小心,Amen~♪”


十条要想,那个家伙的眼睛是紫色的。

于是他转头走了,踢着石子找他的小木桶去了,风早巽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一颗闷闷不乐的蓝色脑袋晃着走远了,而十条要对此一无所知。

蓝色的十条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很难不从泥水沁透的绒羽想起来到设施的那个夜晚,他裹着那床小毯,只一小节蜡烛照出暖黄的光,金红的焰里看不到母亲的笑、母亲的泪、母亲的癫狂。“我的鸟妈妈又在哪里?为什么小鸟都能在妈妈的庇护下安稳成长,而我的妈妈却早早离我而去…”,十条要第一次跪在告解亭的另一侧,半蜷着,对那头沉默的木桶和布条反复质问,“我很思念她,却再也看不见她,大火里只剩血红的荆棘……最后,连我的摇篮曲都要夺走吗?”


回到礼拜堂的时候,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齐整站好准备集体祷告了,那对风早姓的圣徒和院长站在最前方,浅绿脑袋的小孩则和他们这些设施里的孩子站在一起,高矮不齐的脑袋扎堆,却不敢出声,眼神全是窃窃,那人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那样。十条要将木桶倚在门边的时候用余光看见那院长的嘴型是骂了句脏的,等正视她的时候,脸上却又堆上了笑,她说,感恩神的大度,赶快归队吧,我的亲爱的孩子。
十条要点点头走到最边上,过分的听话甚至引得院长多看了他几眼,没太在意那些质疑了,只是不诚,十条要心想,就像他固执地认定眼眶的红只是气急,因为自己早已不是能在母亲怀里撒娇哭泣的小孩了。
什么神不神的,我曾向祂祈求庇护,祂却带走了我的母亲;我曾祈求聪慧,却始终是「不成器的孩子」。


风早巽从十条要踏进礼拜堂的时候就将目光凝在了他身上,他曾在那条枯草道上跟着要走了一段,可他到底只是“客人”,而要对这条人走出的道又太过熟稔,只转眼功夫,蓝头发的小孩就从他视野里消失了,寻找无果,最后带着几星泥点回到父母身边,毫不意外地挨了顿骂。风早巽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边缘神游的十条要,心里从不是愤,更多是奇怪:明明还是个小不点,为什么这样闷闷不乐呢?明明长得很好看,为什么要皱着眉呢?

风早巽捏着小十字架,第一次在祷告的时候走神了。



3.

巽的父母去给设施里的大人们做告解了,在集体祷告之后。大人们的脚步渐远,那些原本齐整排好的小孩们一呼啦聚成团,好奇的眼光便聚光灯一样打在风早巽身上。

怕,却不知道怕些什么,恐惧无端地从一双双瞳孔里透出来,仿佛巽是那吃人的怪物,是地狱的魔,而风早巽也不做声,只是站着、微笑着念他的教条,十条要后来说他恶劣,巽向他解释说自己只是在走神,也只换来要的一声哼。可那些孩子却真的像是被吓到那样,更不敢上前,所以直到最后也只是围着、看着,没了大人的束缚那些窃窃私语像是断线的风筝——十条要就又是异类,他既没和那些孩子聚在一起,又表现出十足的不耐,
大概是因为在设施大人忏悔完之前他们不被允许离开礼拜堂吧,风早巽看着要拧起的眉猜到。


平常这个时候十条要应该在看小鸟,那只被风早巽捧在手心放回家的小鸟,他坐在长凳上荡腿,指甲几乎要在木板上抠出毛边。那只小鸟对十条要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却不仅因为它是要看着孵出来的。十条要在离开毛毯的一段时间里,曾特别喜欢对着成鸟自语,大多得不到回答,偶尔也会换来一根完整的尾羽,天稍晚的时候他倚在窗台撑着脸,看那雏鸟在窝缘练习展翅,细软的绒毛风一吹,便扑簌滚回巢里。

十条要曾对鸟妈妈发问,“你能不能借我翅膀?”,问的太过认真,见那成鸟歪头叫一声,也不知是听懂、还是嫌他聒噪,十条要一顿,又说,“或者我能不能进你的蛋里,这样是不是等我被你孵出来的时候,我也能拥有一双小小的、孱弱的、但最终能带我离开这个破地方的翅膀?”
十条要未曾没想过蹉跎,但他青枝一般抽条,浅蓝的发越蓄越长,那些骷髅早就无可救药,每天只知道想方设法保持活着,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逃。

先前的集体祷告十条要什么都没想,满脑子都是掉在地上的小鸟,他担心小鸟受伤,虽然树不高,毕竟风早巽踩个小凳踮脚一够这便放回去了,但十条要固执的认为小鸟摔得不轻。
某种意义上,新生的雏鸟成了十条要的小常春藤叶,有的时候十条要恍惚觉得,等小鸟真正学会飞的那天,自己就能逃离这片暗无天日,而若小鸟早夭,自己也就要跟随破碎的母亲,去见无能的上帝了。


风早巽一开始是像背景板一样站在一边的,毕竟不是第一次跟随父母出来布教,他作为那个“之子”,无非是摆件,于教徒而言也算是历练。他深知几个小时之后就要离开这片土地,或许此生再也不会踏进这扇铁门。风早巽一向不太清楚所谓距离感是什么,甚至是他不知道所谓“朋友”究竟是什么,但是当他从余光里发现那个金色眼睛的孩子愈发烦躁,具体表现是脸越来越臭,嘴翘越来越高,好像能挂油壶,腿晃的几乎显出残影时,
比彩窗好看多了,风早巽想。

这天是阴天,短暂的阳光早早湮灭在枝头,彩窗仅仅只是拼接的彩色玻璃,不太透,看上去雾蒙蒙的,像是很久没人打理。风早巽想,这里的大人好像并没那么相信神,但是上帝是宽容仁慈的,祂一定能容忍这些微不足道的不敬,最后向世人降下祂的博爱。
就像祂容许了自己衣摆的泥点子一样,风早巽捏着干硬的斑驳想,如此,巽就又一次注意到了蓝头发的十条要。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他怎么一直都不开心呢?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呢?
风早巽如此想着,慢慢挪到十条要身边,“你要不要告解呢?虽然我还不是牧师,但是按照道理,我未来会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
“而且上帝是宽容的仁慈的,祂会允许我的僭越。”风早巽同十条要对上眼神,又补了一句。


十条要还在想那坠落的鸟,猛地被风早巽一吓,下意识退后几步皱眉就要骂,一抬头,是那个紫眼睛的圣人小孩。
想起是他救下的小鸟——即使那是自己被抢去的活,体感也好像是他救了“十条要”那样,紧皱的眉这便松了下来。退后的动作由过大,显然吓得不清,两人离得过远,巽挂着笑,右手在空气中虚抬着,看的十条要又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问我?”十条要盯着风早巽的眼下痣问。

十条要其实有点不太自信的,虽然他通常会装出一副拽极了的臭屁模样,但小孩多少都是希望得到夸奖的,他的“叛逆”惯常使他只能得到罚,对于风早巽“特殊化”的对待,免不了偷偷想,
那边有这么多小孩,被夸最聪明的不是他,被夸最漂亮的也不是他,这个圣人小孩为什么偏偏问我,他想干什么呢?眼看刚松开的眉又要重新皱回去,风早巽提提自己嘴角,往上扯了扯,
“因为你看上去最不开心呢…像个小老头,门口那个爷爷都没你这么不高兴哦。”


风早巽口中说的爷爷是一名乞丐,常年蜷在设施后门,几乎要和门上的苔藓融为一体,只因偶尔那些投资人经过,院长便会大发善心给予他一点食物,又或者那些满是虫眼的菜梗在被尾气浸透之前确实能带给他温饱,这便成了他驻扎的理由。他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开心,十条要想,骨瘦如柴,眼袋大的能装下一生的沧桑,要刚想回嘴说你才是小老头,风早巽笑了一下,
“你现在看上去开心一点了,所以想和我说说吗?”
十条要想了一下,很突兀地,拉着巽跑了起来。

成堆的小孩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十条要这一作为,不仅是“犯罪潜逃”,甚至挟了人质。不敬规矩,更是不敬神,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要告诉院长妈妈,这样晚上十条要一定会挨罚,毕竟他们敬爱的院长妈妈最讨厌顽皮的小孩。十条要一听,边跑边回头做鬼脸,回头瞬间看到的是巽有些意外的表情——紫色的眼前所未有地瞪大,倒映的是彩窗,是他十条要边跑边做鬼脸的扭曲表情——甚至金色眼睛里还有更小的浅绿倒影,两粒眼下痣几乎要连成一线,扭曲的划出一道痕,半束在衣领里的发全飞也似的扬在风中。
要抿了抿嘴,交握的手又紧了些,像是抛下了最后的担子,不管不顾地对那些被远远甩在背后的小孩们喊,


你去告吧!这是上帝叫我这样做的,你说是吧,圣人小孩!
风早巽也没回,或者可能回了,但谁也没听见。



4.

有点过头,十条要听着身后越来越重的喘,早被疾跑风干的汗只在相合的掌心留下一层浅淡的粘,过长的发丝黏在嘴角颊边,却腾不出手去扯开——十条要过去总是最在意外表的那个,这时却不可避免地走神,想起以往受罚时有且仅有的饭,反复咀嚼后粘稠的甜一路从舌尖流向喉管,他大张着嘴,毫无形象地喘,浑浊的春风呼呼灌进肚里,直到鬓角淌下的咸流入嘴角——他们已牵着手,逃也似的奔赴树下——
要一个急刹车,后头被扯着狂奔一路风早巽早已气喘吁吁,这会儿一个猝不及防,也没刹住,只“咚”的一声,一齐滚地上了,草汁染了半身,沉默的草用斑斓的黄绿预示世界上多了俩回去就会挨骂的小孩。

十条要够幸运,倒在一片草垛里,枯草够厚,倒下去不太疼,坐在草堆上笑的很是猖狂;风早巽没那么幸运,却也没多狼狈,只是落地时表情空了一瞬,看着要胡乱堆在头顶的发,也跟着笑了。等笑够了喘匀了气,又踉踉跄跄搀扶着爬起来,风早巽伸手,见要的表情一僵,想了一下还是顺从本心轻轻揩掉了他侧脸上的草屑,

“现在你看上去很开心呢,这样就好了。”


十条要最终还是没和风早巽说自己,只是说了些有关小鸟的话题。他说,你还记得那只小鸟吗?风早巽不知所然地点头,十条要看了一眼风早巽,接到:我看着蛋壳裂开细纹,看着它啄出第一片光。
会在鸟妈妈觅食的时候帮着看着,防止它被嘴馋的小猫叼走;会忍着恶心给小鸟抓虫,放在离小树很近的草丛里,这样鸟妈妈就能快去快回,风早巽坐在十条要身边只是笑,恍惚觉得身边的人太像小鸟的第二个母亲,而要没注意巽的表情,只是十分沉浸地搓搓胳膊:虫子真的很恶心啊!小鸟怎么会是吃这种东西长大的!

“他们如果能长大,也会变成很漂亮的蝴蝶哦♪”风早巽搓着干涸的泥点接了一句,十条要听了,奇妙的感觉被谴责: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哦圣人小孩。
风早巽一顿,“我叫风早巽,原来说了这么久话一直都没自我介绍呢。东南的迅风,如果这样记会方便一点的话?哈哈…我好像也帮不了小鸟起飞呢。”巽拍拍裤腿干涸的草汁,“我没资格被称为圣人哦,而且我觉得我应该比你年长一些,虽然我不是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称呼,嗯…你想怎么叫都可以哦♪”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甚至和着风吹动草茎的节奏轻轻晃着脑袋,薄荷绿的发抖落在肩上,植物碎片顺条落下,而十条要盯着风早巽,
“十条要。”
“好的,要桑~♪”
十条要移开视线,看着滑落的紫色酢浆草,半天憋出一句,

“因为我觉得巽会变成那样的人的。”


无常的春,早风渐起,风早巽像是察觉沉默的漫长,他转头,“要桑知道小鸟为什么会掉下来吗?”那颗蓝色的脑袋又落入一片绛紫,巽微微侧身主动问到。
“我不知道。昨天院长看的很严,我没能偷溜出去看它有没有好好练习展翅,你和你的父母要来,白天的工作变得很辛苦,夜里我睡得很熟,也没听见小鸟扑腾,”好端端的话越听越像抱怨,十条要反应过来的时候觉得心惊,侧头看了眼风早巽,打断他道歉的动作补充到,“昨天风好像很大,有可能是被吹下来的。”

风早巽哦了一声,把小小的巢放进自己眼里,“它看起来就要会飞了。”十条要摇头说还早,“它还很小。”
“如果这样说能让要桑开心,无论怎样说都好,但是我还是认为它就要学会飞翔了。”风早巽忽的坐直身子,神情极其认真,他看着要这样说,而十条要看了巽一眼,没有再反驳,以往被院长“夸奖”的伶牙俐齿像是在巽面前失了效,又或者十条要内心可能并没有那么想反驳,


飞就飞嘛,大不了我也再努力一点,他鼓着腮帮子想。



5.

“要桑没有想说的了?我的职责…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倾听哦。”

十条要的目光从风早巽的眼下痣移开,张了张嘴,无端疯过的后遗症终于显现——是极度的渴,像是含着胶水,每次呼吸都像是揭开干涸的口腔黏膜,榨干了全部的湿,好歹润了舌尖,他扯着衣服上的斑斓大作,“别吵,我在想怎么能不挨骂呢。”
“就说是我推的你,这样就只有我会挨骂了,可以吗?”

一听这话,十条要猛一转头,见风早巽真像是认为自己提出了什么极好的建议那样兀自乐了起来,明明也只是刚认识几个小时,满打满算陌生有余朋友未满,他却像是真的生气了那样,“你是不是有病,被骂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这么开心?”
风早巽像是被十条要的突然发难唬住,愣了许久,嘴开开合合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低头去绕他那十字架的链条,再开口,却也没对要的骂表现出什么不满,
“原先我们都会挨骂,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挨骂,要桑可以开心的迎来明天,这难道不值得我高兴吗?”他的表情没多大委屈,更多是疑惑,十条要盯了半天,才发现那疑惑之真,旁的什么都没再看出来。

原来风早巽才是最无可救药的那个,十条要恨恨地想。


“那要桑觉得小鸟什么时候会飞呢?”气氛太过紧张,风早巽见状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蓝脑袋和浅绿脑袋挤挤挨挨地向后倚在树干上,衣服够脏了也没人再拘泥小节,“明天、后天、大后天,也有可能会是半月之后。”十条要敷衍到,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好像是挂住了一小片树皮,不太痛,就不愿意再去拨弄。累了,十条要半眯着眼睛想,难不成你的神还管小鸟什么时候飞吗,真是闲!

“可是我觉得小鸟今天就会飞。”风早巽又在重复他的预言,十条要轻轻用肩膀撞了风早巽一下:“你好烦”,风早巽见状噤声,顺势就又换了个话题。


“要桑是不相信神明吗?” 迷迷糊糊觉得巽像十万个为什么,十条要把自己蜷了蜷,春风早已经不太冷了,午后的风即使没有太阳也足够好睡。过量的乳酸开始堆积,一开始不想回的,心里却过意不去,最后还是撇撇嘴“不信的。”他清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不信的,怎么了呢?”
“不信也没关系,上帝会平等的爱着所有注视着祂的孩子。”风早巽看着十条要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十条要在心里嗤了一声想上帝才不爱我,嘴上说,哦。

“不过是要桑的话,就算上帝没有降下足够多的爱意,也一定会有很多人爱你的,现在,或者未来。”十条要挑挑眉,“才没有,你瞎说,这么笃定难道你来爱?”风早巽捏着自己胸前的小十字架,笑了一下,“如果要桑需要的话?”十条要摆手,心说我才不需要,巽看着十条要的侧脸想,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如果能把嘴角压一压就能装的更像了。


“所以要不要试试相信神呢?”十条要被磨得没脾气,闭着眼睛几近昏昏欲睡,“怎么试呢?”
半天没得到风早巽回话,要这才睁开眼,只看见风早巽在身边胡乱摸了半天,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见他眼神一亮,神神秘秘地示意十条要伸手。
十条要有点谨慎的看了一眼风早巽,“你干什么?”话虽如此,手倒是老老实实伸了,巽摇摇头,手上利索地捏开小浆果,红色的浆液猝的在指缝中炸开,

沿着修剪齐整的指甲,风早巽在十条要掌心里画了一个鲜红的、歪歪扭扭的、散发着香甜微酸的果香的小十字架,他攥着荡在胸前的银质十字架,眼里满是歉意,很抱歉这个不能给你呢…但是如果你能把它当做媒介就好了,神很宽容,祂会谅解你的虔诚。



6.

掌心的浆果汁还没干,风早巽就被叫走了,是了,离别的时候还是到了。灰白的天空还是灰白,而太阳藏在大风后头,大人的自悔在钟声响起前便结束了。
他回去后好像真的对大人们讲了什么,远远的,十条要看到风早巽低头弯腰对院长行礼,模模糊糊看见大人们的脸色多少都有些僵硬,却什么都听不清。他眯着眼睛,只看到十字架在风早巽的胸前闪动,不过最后好像谁也没说什么,大概没什么事吧,十条要如此猜到。

他走之前回头又看了一眼树下的十条要,要也远远看着风早巽,太像诀别,以至于仿佛看到昨夜瓢泼大雨,一切常春藤叶都扑簌坠落,只一点绛紫,似明似灭的摇曳。

直到院长走近,不愉的面色越放越大,她先是不言语,只径直拉过十条要的手臂,用了极大的力硬生生拽着他走,十条要仓促抬头,依稀辨出方向大概是澡堂。
“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玩的这么脏等着谁来打理,风早家的小孩也真是不懂规矩,顽皮,真该好好管教!啊啊…告解跪的腿都麻了,还要收拾你,十条要!也不知道教出这样小孩的牧师能不能让上帝听到的我的忏悔。”院长脚步不停,嘴里也一直夹着骂,“收心!今天晚上不要吃饭了,其他的就不罚你了。”
她又嘟囔了很多,说她答应了牧师不会怪罪十条要,因为据巽的描述,十条要只是不幸的迷途羔羊,在悔罪的途中受尽磨难,这才弄脏了衣服,所以她也会大发仁慈免除体罚,只一顿饭。
这就算不上体罚,她满意地转转金戒指,而上帝会因此赞扬他的仁慈。


兜里的糖纸随着颠簸一刻不停地硌着十条要的腿肉,明明隔着布料却像是直接磨在骨头上那样——那本是一粒硬糖,风早巽离开前给的。

浆果汁还微微反光的时候他摊着手,风早巽右手握拳垫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像是被他僵直的造型逗笑了,十条要雕塑一样立着,眼睁睁看巽在口袋里摸索半天,像是铁了心要翻出来些打赏,最后有些欣喜的掏出一小粒落单的糖。
风早巽的欣喜太过明显,满脸写着没想到还留有一粒,就像是专门为要桑准备的,他这样说。“母亲告诉我今天要来的是一家福利院,她说这里会有许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幸运自小被神庇护,而他们流离,如今才寻到极乐的门。”风早巽把糖压在十条要手心,“所以我出门前抓了一把糖,希望你们能喜欢,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分给了那些孩子,要桑你……”
“我不在。”

我在看井底的苔丝,十条要心里接了一句,“所以果然它就是要桑专属的,是命运的指引呢♪”风早巽左手托住十条要的手背,右手微微施力,一小粒亮晶晶的糖就被细细包进了他的掌心,而巽的双手则稳稳当当裹住要的拳头——就像是羽翼一般,紧密的被包裹住了,十条要一下子哑了火。


设施里面向来是不存在这种娱乐品的,又或是每每那些投资人路过都会短暂存在,却从来不是骸骨能享受的东西。院长来之前十条要背着手撕开包装,硬质的糖果压着脚步声的临近悄悄被压进舌底,于是被拖行的路上,在那条细长的枯叶小道上,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糖纸缓慢的泛上过量的甜。
十条要轻轻咬着嘴上的死皮,缺水的口腔早就黏糊难以张开,那粒糖果又像在热油里撒上一瓢水,除了甜,更是痛,像是生吞了一整把玻璃渣,却怎么都没深夜空荡的胃袋来的那样难熬,或许只是痛,甜是擅加的幻想,十条要已经分不清了。

我应该是喜欢这种味道的,十条要不自觉地轻轻咂了一下嘴,好像是要让耳朵也记住这种愉悦的感受,而他的目光全凝在小鸟颤颤巍巍张开的翅膀上了。
恍惚间,他听到小鸟细细叫了一声,像是某种奇特的号角,又或是给予自己的鼓舞;他看见一身绒羽在晚风里瑟瑟,看到斑驳的软里抽出细长的翅羽,十条要看的惊心动魄,而院长的咒骂还在继续。



7.

雏鸟最终飞上了天,远远的,十条要捏着玻璃糖纸,几乎要让它长进肉里,似乎听到成鸟的鸣叫混着欣喜,听到破空的翱翔,而猎猎风声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他想,

…猜的真准,这就是神谕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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