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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新蜕壳的知了像是藏于每一片绿叶后,断断续续的蝉鸣里混合看拉杆箱碾过山间小道的轰响。浪漫一点说的话,这是夏的交响曲。
抬手抹过额上的汗,中也微侧着头向前方望去。在斜伸向外的树杈缝隙间是一座相当漂亮的居所,座落于山的南坡,那古檀般的颜色让人透过层层叶片也心生向往。
接下来的一周他将在这里度过,当然,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他一个人在安静的山间舒舒服服地度假,把青梅酒趁时令末过尽情享用一番——
如果不是某个人突然出现的话。
漫山遍野是树,而假使树上所有的蝉都在同一时间放声齐鸣,估什也不会比这个人更聒噪了吧,中原中也悲观地想。
但今天总觉得有点反常。打乱日程的罪魁祸首此刻乖乖跟在他身后,没有吵也没有使绊子。
中也不由得停下来,回头瞥他一眼,行李箱展过砂石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止不住四面的虫鸣。
成片绿荫下,太宰正低头走着,似乎认真地在想什么事情,这时抬首正对上他的目光,领口那蓝宝石一晃,流光溢彩。
“中也,看前面,”他像是忍不住似的笑着,“快到了吧?”
“啊……啊、嗯。”刚要出口的抱怨七零八落,他点着头胡乱敷衍。
喂,这绝对是吃错药了吧。
但感觉意外地不错。可以想见,如果接下来一周都能保持这个状态的话,氛围肯定相当奇怪。不过……
还有整整七天呢。
中也被七月的阳光晒得眯起眼睛,不无快意地想着,时间多着呢——我们大可以慢慢等看,看你究竟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上班、视察下属、处理文件,打算在下午的任务前小睡一会儿权当午觉。而生物钟一向很准时的他这一睡和昏死过去一般,被部下叫醒的时候恍如隔世,汗湿透衬衣几乎脱水,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无能为力。
心里的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看着自己的身体,听见自己毫无节奏的呼吸,心却是清楚、冷静的,这种异样感和荒诞感,中也在每次污浊之后也有所体会。
总之就是这样,他看自己被架着到港黑的医务室去。检查出的指标并不简单易懂,但据医生向森先生呈上的报告而言,结论显而易见:
他需要休息。
或许是因为洛夫克拉夫特那晚的过度消耗,对于当时中也只能隐约记起一些零碎片段。
比如,银蓝月光下太宰握住他的手腕解除异能,两个人灰头土脸地蹲着,感受战斗后郊野四方万籁俱寂。
咬着牙用不上气力,昏暗中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在这荒效野外吗?
太宰正在身边。中也没有反复确认的必要,因为有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那道目光或许正随月色在他的鼻头和侧颊流淌。
现在都结束了,现在是安全的……睡意涌上来,眼皮也变沉重了,他迷迷糊糊地转头看那个人,不禁感慨真是长大了啊。
“一定要、”中也鬼使神差地,像十六时见面时那一套朝他肩上碰拳,“把我……”
安全送回据点啊。
发出的气音弱不可闻,不知那家伙听到没有,而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心念微动间出口的早已过了时的蠢话,想来也没有被听见的必要。
“看上去很不错呢。”
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屋前。头顶覆上一片阴凉,原来是庭院前参天的梧桐。
“那自然。”
这个假日别墅中也早在四五年前就相中了,不过担搁了许久,不是工作忙得忘了度假就是被别人预订了去。所幸现在是旅游旺季开始的前夕,他没费多少心思就约到了一周的住宿时间。
“咔嗒”一声收好行李箱的拉杆,中也弯腰一拎提上三级台阶。医生说要少用异能。
太宰看了眼他倒没再说什么,跟着把东西搬进屋里。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休闲装,比起西装革履的某个金主,似乎更像来消暑的游客一些。
他东西不多,及膝的小箱子外加一个手提袋,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一路上山下坡地颠过来。
中也把行装往门厅放过去,蹲下来窸窸窣窣地拿出衣服回头对他抬抬下巴:“给我收拾起来,我去换套衣服。”
哦?太宰挑眉,伸手作投降状,表示知道了。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在白蹭人家的房屋设施山景卧室和全套备餐服务啊。中也哼了一声朝里间走去。
那是件深紫的浴衣。夏日祭也好、烟花大会也好,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候穿上。当初挑选时他还担心这个颜色会不会太过艳丽,但尾崎红叶掩着袖子笑了,
“中也穿着意外得好看呢。爱丽丝酱觉得怎么样?”
金发洋裙的小女孩表示赞同。
褪去束身的西装白衬衣和长裤而代之以柔软轻薄的内衬,他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哗啦”滑开门向外面探头,“喂、太宰,这个腰带应该——”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他看见在外等着的人不知何时换上了浅灰的坚纹浴衣。玄色镶金边腰带端正装束,正半跪在他的物什边低头摆弄,听见他开门的声响,莺色眼睛轻轻抬起。
“噗。”
……啊!被嘲笑了!中也一手狼狈地提着腰带愤然,就要背身甩门而去。
“唉唉唉别嘛,我来就是了。”太宰乐不可支地凑过来抵门,抢他手里那截花蕊般黄色的带子。
“……我说,”中也抬手扶着门框方便他动作,“你竟然也会穿这种衣服啊。”
印象中的太宰,是黑如漆鸦一般的西装。大衣过长而几手垂在地上,阴郁似冬日晚间,天空层云密布。或者,是偶尔出现的纯白西装,这种场合他总将鬓发放到耳后,额角下连令人生厌的双眼也会魔法般温和起来。
如今更常见的,自然是那件沙色外衣。
但中也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他穿和服或浴衣的样子,甚而没有去想象过那会是怎样一幅场景。毕竟那个灵魂是属于都市的:金属的、靓丽的、变幻的污秽都市。
而……
中也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在刚刚开门的一刻,一切不劳他如何在脑中勾勒又描画。散射而入的阳光整片铺张漫溢作相片底色,本当热烈的明黄在木纹上从跳跃落至滑行,最终柔化成微浅的荧光走进心里。
走进心里的还有什么?
一时间忘了手里的腰带,忘记浴衣未系时敞开会露出纯白的棉麻内衬,表情空白的样子一定很蠢。
“就是觉得中也过来度假的话,”太宰垂着头恰巧和他视线齐平,啊,不过这一点不爽惯了也就这样了,“肯定会特别得意地带上一套难看的浴衣。”
“哈?”
“所以为了纠正中也的错误审美,我可不能输啊,对吧?”
手指按最舒服的力度收紧条带到腰胯之间,接着是繁琐却井井有条的折叠、穿插,把多余部分尽数藏于其内,是穿衣的艺术。
“不过从来没见过这个颜色的男士浴衣,”太宰双手一拍大功告成,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诶,中也记不记得……”
话说到这里断了,太宰莫名噤声对他眨眨眼。
中也茫然地眨回去。
然后渐渐地,脑海中有陈封的往事被拂去灰尘,他下意识“哦——”了一声,脸颊瞬间红烫,并在太宰治越发恶劣的笑容中果断把这人踹出门外——
那是十五岁的时候。
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唯一知道人们在重要的场合会穿“浴衣”甚至“和服”,很美丽的衣服。而在城市化程度极高的横滨,又整日与 mafia成员打交道,尚末开始的礼仪课和不可能让他明白更多。
于是乎,在出门没有算卦的一天,太宰问他要不要试试浴衣……
想想就知道那家伙挑的绝对是女式的。只不过中也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心里隐隐知道,这是美。
这也的确是美的。
只是……
“好过分!明明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我在帮中也系腰带吧!”隔着山水画样式的推拉门,不满的声音闷闷传进来。
“闭嘴,变态,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早就计划好了吧。”
女式浴衣也好,这次休假也罢,早就预谋已久吧。
“别这么说嘛中也,我可是货真价实地受了枪伤,社长都给放假啦——”
哦对,两个小时前他在山脚下的接待处办理入住手续、用一脸白天也见了鬼的惊恐看着太宰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边把挂牌在手中翻转绕圈,一面笑着说:
中也,正巧一起来疗养啊。
——不是,为什么你在这里……还有,别用疗养这个词!
那我被人射了一枪的事中也应该听说过吧?
——……还真是命大啊,你。
所以发现中也订了这里的度假酒店后就麻烦让他们加了一份生活用品。
——欸?
当时前台的服务生微笑着投来目光,两位先生似乎感情很好呢。
当然,穿着休闲装的那位是怎么被扔出接待室的,就是后话了。
“……”
“中也穿好了吗。出来看看?”
他把摘下的帽子小心放在了衣帽柜的最高层。狭小闭塞的房间很是闷热,后背已渗出薄薄的汗。
“哗——”
门被利落地滑开,恰巧赶上一阵穿堂风,山的声音,枯木蘑菇庭院里遮天蔽日的梧桐有湿凉气息。太宰治斜倚在玄关,那是内外的交界,盎然的山野画边缘。
蝉鸣被风浇灭,假期开始了。
未完待续.
会尽量三天一更的()算是暑期特供的时令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