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里•艾伦是一条血统纯正的黄金龙。
他刚出生时，身上的鳞片就已经是漂亮的浅金色，成年后，他的龙形态变得越发金光闪闪，一身鳞片流光溢彩，阳光下足够闪瞎普通人的双眼。哲人早就说过，金银珠宝是一切贪欲的罪魁祸首。而拥有一身炫目如黄金的鳞片的巴里，自然也会引起各种人和非人类生物的觊觎和贪欲。所以每次上战场，别的龙得到的是各种刀伤枪伤火药炸伤；而巴里得到的，永远都是敌人的抓伤。其实对一头身高超过普通人几倍的龙来说，这点小抓伤就像人类会掉皮屑一样，根本无关痛痒。但时间长了，巴里的龙骑士兼伴侣哈尔•乔丹先生不高兴了。作为一个骑士，无法保护伴侣免于性骚扰的情况让他非常愤怒，哪怕他的伴侣其实根本感觉不到这种比挠痒痒还不如的“骚扰”也没能让他的怒火冷却半分。
于是这一天，当敌人再次把它的魔爪伸向巴里腹部的鳞片时，龙骑士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你们都给我收敛点！那就是点鱼鳞而已，撕下来也没用！如果他身上都是黄金，我干嘛还要苦兮兮地领骑士团的这点可怜的工资啊！”
在这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整个翡翠军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然后大家默契地，陷入了一团辛酸的沉默。
团长阿兰•斯科特大人一脸“家丑不可外扬”的无奈表情，拎着翡翠骑士团首席骑士的后领，把他扔进了不远处的湖里。

被污蔑成鱼类的龙先生则开始生闷气，整整三个星期都没变成人形一秒钟。正值壮年精力旺盛的龙骑士哈尔•乔丹先生一腔精力无处发泄，只能去折腾预备役士兵们了——闻名全国的翡翠骑士团又开始了美好的一天。 
2
所有跟龙朝夕相处的骑士都知道，龙跟人一样，也是有不同性格的。比如说，有些龙对人类生活充满了好奇，总喜欢变成人形跟龙骑士一起生活，而另外一些龙则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更喜欢保持本来形态，很不幸的，黄金龙巴里•艾伦正属于后一类。
巴里非常不喜欢变成人形。除了被诅咒之类的被迫情况，平时只要不是必须，他始终以黄金龙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用闪闪发亮的鳞片晃瞎视线内所有生物的双眼。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生活，只除了一个人。
——翡翠骑士团首席骑士现在郁闷得想挠墙，伴侣明明就在身边却天天都过得像失恋也算是一种奇遇了，他简直累觉不爱。
以前哈尔一直以为是品种问题，可跟巴里同属于黄金龙的杰伊就特别喜欢保持人形——从小被阿兰养大的哈尔甚至从没发现，阿兰身边那个衣着品味诡异的大叔居然就是他的龙。否决了这个假设后，哈尔又猜测是巴里不习惯人类的生活，毕竟巴里在龙穴生活了好几百年，突然从中部森林搬到海滨要塞这种阳光明媚缺乏遮蔽物的地方可能让他产生了本能的不适应。但巴里似乎对海滨要塞的一切都适应良好，休假的时候他甚至能一个人去沙滩上扑腾一整天，哈尔拖着他的尾巴都拖不回来。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是，他不喜欢跟哈尔一起生活了。
最后的这个假设让无所畏惧的龙骑士如坠冰窟。

半个月过去，他的郁闷终于引起了他心胸宽广（各种意义上）的伴侣的注意。这天晚上，在一场温存又让人满足的性爱之后，巴里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躺在哈尔身边，开口问道：“这几天你到底在苦恼什么？”
哈尔微微垮下脸，蹭了蹭巴里的脖子，反问道：“你为什么老是不变成人形？是不是不喜欢人类的生活？”
“我没有不喜欢人类的生活。”巴里梳了梳哈尔的头发给他顺毛，有些尴尬地压低了声音，“只是……嗯，一直保持人形的话，穿衣服很麻烦。”
听到这里，哈尔猛然抬起头，如果不是巴里躲得及时，只怕鼻子都要被他撞断了。他兴冲冲地盯着他的伴侣，笑容灿烂得让英勇无畏的黄金龙先生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那以后你就在家里变回人形吧，家里只有我们俩，你一直不穿衣服也没问题！”

第二天，来巴里家玩的沃利和凯尔发现，他们可敬的龙骑士先生又被赶去客厅睡沙发了。 
3
跟长期与龙族相亲相爱、就差圈养龙当宠物的西境不同，长期以来，东境的居民们对龙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据说这跟东境领主布鲁斯•韦恩公爵本人不喜欢龙有关系，浮空都市大都会的吉祥物——蓝水晶龙卡尔•艾尔的画像至今还贴在东境的每一个边境检查站，下面的禁入令措辞十分强硬：在东境的任何地方看到此物，任何人都可以用非致命武器进行驱逐。列入许可范围的武器包括（并不仅限于）扫帚拖鞋和平底锅等。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离开卓尔精灵的洞穴、来到韦恩城堡跟父亲一起生活的半精灵达米安对新生活还是充满了期待的。卓尔精灵跟龙族一贯不和，两族争夺领地的战斗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作为最优秀的卓尔精灵之一，达米安一直在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屠龙者而刻苦训练。来到韦恩城堡的第一天晚上，为了不影响父亲和其他人休息，他决定去地下溶洞练剑。
韦恩城堡建在哥谭市郊外的一座悬崖上，城堡地下有错综复杂、面积广大的溶洞。达米安走了不远，找到一个大小和高度都正合适的溶洞，一丝不苟地开始了每日功课。刚练了不久，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窸窣声。达米安回头一剑刺了过去，招式凶狠而致命，任何偷袭的人都避无可避。
“哇哦，达米安，这很危险！”
胸前有亮蓝色斑纹的龙扑扇着翅膀一爪子拍掉他的剑，轰隆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那条粗大却灵巧的尾巴亲昵地扯掉他的兜帽在他头顶乱蹭，属于爬行动物的冰凉触感从头顶一路传到脚跟。达米安打了个寒战，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溶洞。
诸神在上，达米安这辈子从来没被任何东西吓到过，今天居然会被一条自来熟的龙吓得落荒而逃。
东境的龙都这么不怕人吗？这是什么毛病！说好的凶残嗜血呢？！
——狂奔的少年在心里这样咆哮道。

“父亲，城堡下的溶洞里有一条龙！”冲进韦恩城堡书房，达米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父亲吼了这么一句。
韦恩先生从书中抬起头，神色十分平静地问道：“哪条？”
这两个字信息量实在太大，达米安被噎得眼前一黑，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他没有回答，东境领主自己解释道：“如果是黑底蓝色斑纹的那条，那是迪克；红色斑纹的是提姆，纯黑色没有斑纹的是阿福。”说到这里韦恩先生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有点危险，“如果是全身纯蓝、有对红翅膀的那条，立刻给我叉出去。”
——十岁的达米安•韦恩，东境领主继承人，在来到韦恩城堡的第一天晚上，对父亲和自己的兄长们有了新的认知。

“杰森•陶德居然是人类？！”三观经受了一次毁灭性打击之后，达米安沉默了很久，突然惊恐地喊出声，“这不可能！那家伙脾气比龙还差，吃得比龙还多！”
带着一个诡异的红头盔、正在维护哥谭夜间治安的韦恩家二少爷打了个大喷嚏。 
4
今天我们要讲讲浮空都市大都会和她的吉祥物，全大陆仅存的蓝水晶龙卡尔•艾尔的故事。
顾名思义，大都会是一座飘在天空的城市，一座不属于任何领主的自由贸易都市。来自四境的商人和旅客汇聚于此，交换各种奇珍异宝或者异域传说。这座城市崇尚自由、平等和民主，最高执政官由全体公民投票选出，任期八年，不可连任。
大都会八年一次的执政官选举算得上是全城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每到换届选举的时候，总会有无数游客聚集在市政厅广场的巨型投票箱旁边严阵以待。他们队形整齐地集体仰望天空，神色兴奋而紧张。那场面奇怪得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仪式——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召唤仪式。
“他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湛蓝的巨型生物俯冲而下，用不符合他体型的优雅轻轻落在市政厅广场的投票箱前。他伸出蓝色的爪子，把一卷投票用表格递给广场前的监督官，对围观群众点点头，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然后展开硕大的红色翅膀，再次冲上天空。
总有外乡人惊讶地表示大都会居然民主到让他们的吉祥物也参与投票；也有人不屑地说这根本就是哗众取宠的表演。对此，大都会的历史记录者露易丝•莲恩解释道：“卡尔是大都会的公民，当然也有投票权。他的出生证明就在市政厅里——没错，就是门厅玻璃框里面那张，带爪子印的。”

蓝水晶龙是这片大陆最稀有的物种之一，他们是全大陆体积最大的龙，通体湛蓝，却有一对红色的翅膀。传闻他们生活在北境人迹罕至的雪原，世人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他们的踪迹。没人知道蓝水晶龙卡尔•艾尔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都会，捡到他的肯特夫妇最初以为他们捡到的是一颗罕见的巨型蓝宝石，不过幸好，在肯特先生的地质锤砸下来之前，卡尔吱吱叫着咬破了蛋壳。年过四十膝下无子的肯特夫妇在咨询了市政厅有关收养的法令之后，高兴地为这个诸神赐给他们的孩子办理了出生证明，并给了他一个人类名字：克拉克•肯特。
性格温和的蓝水晶龙得到了大都会所有市民的喜爱，卡尔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看到晶莹剔透的蓝水晶龙在自家房顶上翻着肚皮晒太阳，因此大都会的平顶高楼越来越多，最终林立的平顶高楼成为整个大都会的特征。随着年龄的增长，蓝水晶龙的身形显然已经不适合居住在城市里，但每天清晨，他依旧会翱翔在大都会的天空，协助大都会的市民完成一些运输货物、寻找走失的宠物和孩子之类的任务。

大都会的现任执政官莱克斯•卢瑟一直对大都会人民这种缺乏危机意识的行为颇有微词。
“所有人都被他表面上的驯服和无害蒙蔽了，忘了他残忍嗜血的本质！”就职演讲上，卢瑟痛心疾首地控诉道，“想想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尖牙利爪，刀枪不入——他甚至打个喷嚏就能把人变成烤肉，全熟的那种！”
“我们蓝水晶龙真的不会喷火。”正摊着四肢在城西几座高楼中间晒太阳的吉祥物先生一脸无辜，“而且我只需要喝水和晒太阳，不管动物还是植物我都不吃。” 
5
需要澄清的一点是，东境领主布鲁斯•韦恩先生真的不讨厌龙。他只是特别讨厌大都会的那一条而已。
布鲁斯的父亲托马斯•韦恩先生年轻时在东境行医，救过一条受伤的黑龙，黑龙为了表示感激，与韦恩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少爷交换了真名，从此成为韦恩家的管家阿尔弗雷德，几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不省心的韦恩少爷。被一头龙养大的布鲁斯自然不会对这个种族存在什么偏见，事实上，他的四个儿子里就有两个是龙族，只有杰森是血统纯粹的人类。于是每到月圆的夜晚，韦恩城堡上空总会出现一条（或几条）龙盘旋的身影，这个传说跟“通宵营业的面包店会见到头戴红色铁桶的怪人打劫法棍”“执政官哈维•邓特其实精神分裂喜欢半夜在犯罪巷扔硬币玩”“在布鲁德海文区半夜呼救可能会召唤到紧身衣翘臀治安官”等等奇怪故事一起，并列哥谭十大夜间怪谈。
跟龙类泛滥的西境以及中部森林地区不同，人口密集的东境龙少得接近传说。因此在听说哥谭夜间怪谈的第一时间，很久没听到同族消息的卡尔•艾尔立刻兴冲冲地踏上了前往东境寻找同族的旅程。

跟不设边检的自由贸易都市大都会不同，异邦人进入其他领主的土地都需要通行证。当卡尔来到市政厅，对露易丝说出这个打算并询问通行证办理信息时，大都会的历史记录者挑眉笑着建议：“东境领主韦恩先生现在就在大都会，你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谈谈？”
——如果露易丝有预知能力，她一定不会建议他们的吉祥物这么做。
这天上午，赖床的韦恩先生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感觉天亮得有点晚。他套上睡衣下床拉开百叶窗，正看到一只硕大的蓝色龙脑袋正对着他咧嘴微笑。
韦恩先生对着那蓝色的龙脑袋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这个噩梦有点不走寻常路。

半个小时后，澄清了自己绝对没有行刺东境领主的意图，蓝水晶龙卡尔•艾尔终于被允许在屋顶与韦恩先生面谈。一大早就被结结实实地惊吓了一番，韦恩先生的情绪想必不会太好。卡尔小心翼翼地收拢翅膀和尾巴，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无害一点。
“一大早偷窥我换衣服，你有什么企图，大块头？”
然而韦恩先生像是丝毫没被这个体积超过他二十倍的庞然大物吓到一样，笑得甜蜜而充满挑逗意味：“或者我该问，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按照龙族的标准还是未成年，卡尔长到今天还从没被这么调戏过，一时间他的大脑严重过载，无法处理更多信息。他徒劳地扇动翅膀，却没法让骤然升温的血液冷却半分。卡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在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时，止住了所有话。
——他在布鲁斯身上闻到了同族的气息。
“我一直相信，我不是孤独的。”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他看着东境领主，有些难以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我相信总会有谁跟我一样，在远离故乡和同胞的土地努力生活。我很高兴，我终于找到了你，布鲁斯。”
“听说东境对龙不太友好，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挺不容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从现在开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分担的。”
越说越激动的龙先生没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间使用魔法让布鲁斯飘了起来。现在他们一人一龙正飘在半空，向着卡尔在大都会城外不远处的龙穴飘去。这天天气晴朗，无数人仰头欣赏这百年不遇的奇妙景象。被围观的不适感让布鲁斯的笑容越发往狰狞的方向发展，而龙先生依旧丝毫不觉地带着布鲁斯飘过了整个大都会。
“来我家看看吧，那里地方宽敞，足够你恢复原形。我想你一定是一条特别漂亮的龙……”
“告诉我，大块头。”布鲁斯猛然打断了他，声音里不再有刚才调戏他时的甜蜜和戏谑，阴沉得像是最可怖的梦魇，“你会受伤流血吗？”
卡尔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我觉得不会。我的皮肤跟钻石一样坚固……”
下一瞬间，所有魔法骤然失效，蓝水晶龙啪叽一声砸在了草地上，砸出一个形状完美、没有一点毛边的坑。
所有人都知道，父母惨死于魔法师手中的东境领主先生十分、非常、以及特别讨厌魔法，也讨厌一切使用魔法的生物。他身上永远藏着各种魔法抑制装备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现在。
韦恩先生动作灵巧地落地。他把玩着手里一个绿色的魔法吸收球，居高临下地俯视瘫在面前的一大坨蓝色物体，语气冷得能在空气里冻出一层冰渣。
“从今天起，你会的。”
东境领主转身就走，风衣在身后飞扬出傲然的弧度。被踩了尾巴的蓝水晶龙发出一阵哀嚎，可碍于魔法吸收器的效果，他连蜷缩起受伤的尾巴尖都做不到。

几天之后，一份由韦恩领主亲自签发的禁入令贴遍了整个东境的所有边境检查站。画像上的蓝水晶龙眼神无辜得近乎可怜，下面的禁入令措辞却严酷得不留一丝一毫余地。
从即日起，在东境任何地方见到这条龙，所有人都可以使用非致命手段进行驱逐。列入许可范围的武器包括（并不仅限于）：扫帚，拖鞋，平底锅等。 
6
迪克是一条体型较小的黑曜石龙。黑曜石龙长期游历于四境，习惯跟人类接触，因此一般性格温和，是最容易相处的龙族——教科书上这样写道。
同样是黑曜石龙的阿尔弗雷德完美地印证了教科书的说法，这位韦恩家族的实际最高领导性格谦和举止优雅，像是老派贵族一样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可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以及，不光人有多样性，龙也毫不逊色。
在发现迪克的龙族身份之前，达米安觉得迪克是一个患有拥抱饥渴症的怪人；在发现了迪克的龙族身份后，他纠正了自己的判断：迪克显然是一条患有拥抱饥渴症的怪龙。
家里有三个青春期（或后青春期）的儿子显然是十分热闹的。这天下午，因为一些达米安自己也记不起来的原因，他又跟杰森吵了起来。争吵很快升级到火并，他们在韦恩城堡的花园里拉开架势，准备把对方打到他爹都认不出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他和杰森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道卷住了腰，然后撞在了一个冰凉的、布满细碎鳞片的肚皮上。
“大家要相亲相爱嘛，打架可不好。”他们的大哥这样说着，用灵巧的大尾巴卷住他们，抱在肚皮上揉来揉去，“来，大家抱一抱就和好啦，提米你要来吗？”
半精灵达米安看着那条红色斑纹的龙拍拍翅膀默默飞走，第一次羡慕起他最讨厌的家伙。
“迪基龙你这蠢蛋！其实你根本不是黑曜石龙，你特么是抱抱龙吧！”
杰森陶德挣扎着，吼出了韦恩家兄弟共同的心声。 
7
哈尔第一次提出缔结契约的意向时，巴里其实是拒绝的。

当时巴里中了逆闪电龙的诅咒，神速力被抽出体外做成了锁链束缚在他全身，让他无法恢复龙形。可黄金龙的食量并没有因为变身而减小，更糟糕的是，变成人形后他的消化系统也发生了变化，再无法负担树叶野果这样的龙族常规食物，因此每天他只能派侄子去森林边缘的小镇，用前一天采集的矿石交换食物。
——很多年后巴里都在想，如果他能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他一定不会允许侄子一个人出门。
龙族在成年之前都无法变成人形，因此只有十二岁的小龙沃利自然是以龙的形象出现在小镇集市上的——感谢中部森林小镇的居民们长期跟龙族相处融洽，若是换到对龙族不那么友善的东部或者北部去，可怜的小龙估计早就成为猎龙者们的战利品了。
那时的哈尔刚从新兵训练营毕业，他需要找一条跟他缔结契约的龙才能成为翡翠骑士团正式成员。从小就被翡翠骑士团第一任团长养大的哈尔表示自己也要找一条像阿兰的搭档杰伊那样炫酷的黄金龙，于是他离开了翡翠骑士团驻地海滨要塞，来到了传说中黄金龙聚居的中部森林。刚安顿下来准备四处打探消息，哈尔就在广场上见到了叼着一个硕大的宝石袋子的红铜龙沃利，出于好奇，哈尔走过去拍了拍沃利的尾巴，跟这条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龙攀谈起来。
一贯特别讨小孩子喜爱的见习龙骑士哈尔•乔丹先生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沃利的好感度从陌生人刷到知心哥哥，然后从这条幼儿期小龙口中得知，他的叔叔就是一条纯种黄金龙。得来全不费工夫让哈尔对自己的幸运值十分满意，他笑出一口白牙，对这条可爱的小龙说道：“我是海滨要塞的骑士，正在寻找最英勇无畏的龙缔结契约，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叔叔吗？我想他一定是这片森林最了不起的龙。”
用一袋贝壳蛋糕作为交换，哈尔被沃利叼住后领，一路飞到了黄金龙的龙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想象中全身金光灿灿的庞然大物，而是一个金发碧眼长相温和的青年。
“我不是说过不许随便抓人回来当玩伴了吗？”巴里有点头疼地从比他还高的侄子嘴里把龙骑士先生抢救下来，连声道歉：“抱歉先生，沃利还小不懂事，我这就让他送你回去。”
“哈尔哥哥是来找你的。”沃利放下甜点袋子，亲昵地用下巴磨蹭巴里，“他说他想作你的龙骑士。”
——巴里用眼神谴责了一下这个诱骗儿童的不良分子，觉得自己似乎需要给侄子来点安全知识教育。
哈尔用了半分钟解释自己来中部森林的目的，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位温文尔雅得不太像龙族的青年，等待他开口答应。龙骑士先生的眼神实在太闪亮，巴里皱了皱眉头，突然对即将说出口的话产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我理解你远道而来的辛苦，骑士先生。可是你看，现在的我甚至不能以龙的形态出现。我不知道逆闪电龙的诅咒什么时候能解除，所以很抱歉，我无法跟你缔结契约。”
“所以你不是自愿保持人形的？”龙骑士先生后知后觉地抓住了这个重点，不等对面的黄金龙先生对他的智商表示担忧，他就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没关系，我帮你解除诅咒。”
不等巴里阻止，在沃利的欢呼声中，哈尔以无愧于翡翠骑士团最强骑士的武勇，掉头就冲出了龙穴。
当然，哈尔不是魔法师也不是受到圣光庇佑的治疗师，解除诅咒不是他的专长。他想到的方法非常简单——找到逆闪电龙，打到他乖乖听话、自愿给巴里解咒为止。

哈尔在中部森林潜伏了半个月，跟森林里的猎户、半人马、湖中仙子等等一切智慧生物交流，最终摸清了逆闪电龙的日常活动范围。他在逆闪电龙最常出没的地方挖了几个陷坑，并在里面摆满了捕兽夹（来自中部森林猎户们的慷慨馈赠），等待逆闪电龙自投罗网。得知这个计划后，巴里费了很大劲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开始对翡翠骑士团的整体智商水平表示担忧——逆闪电龙跟黄金龙一样以灵巧和迅捷见长，飞行速度在全大陆龙族中数一数二，这样简陋的陷阱恐怕连一般的龙都困不住，更别提逆闪电了。可历史再次证明了它的不科学之处，以及幸运值高到一定程度，别的属性都是浮云。第二天下午，中部森林的冷水河边传来一声巨响，等沃利带着巴里飞过去时，他们在哈尔那个简陋得令人不忍直视的坑里，看到了被二十几个捕兽夹死死钳住的逆闪电龙。
巴里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号称全大陆速度最快的逆闪电龙居然被抓野猪的陷阱困住，这事传出去能丢龙丢到北境去。灰头土脸的逆闪电龙不得不接受哈尔的条件，解开了束缚巴里的神速力锁链。
首战得胜的龙骑士笑得意气风发，他对目瞪口呆的金发青年伸出手，目光明亮得令人无法拒绝：“你自由了，现在可以考虑我的要求了吗？”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勇敢还是鲁莽。”巴里摇了摇头，久违的轻盈感萦绕全身，让他几乎无法抑制对天空的渴望。
“谢谢你，哈尔，我答应你的要求。”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龙骑士的注视中显出龙形，他跪在龙骑士面前，金色的头颅抵着他的掌心，说出缔结契约的誓言：
“巴塞洛缪•亨利•艾伦，自愿与哈罗德•乔丹缔结契约，从此同进同退永不背弃，直到生命结束。”
黄金龙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光辉灿烂的躯体完美得仿如神迹。龙骑士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喜悦与惊叹充满了胸腔，一瞬间他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
成为见习骑士的十七天后，哈尔如愿以偿获得了属于自己的黄金龙。
然而距离他们由“最佳搭档”变成伴侣，还需要很多年。 
8
哈尔和巴里从确认恋爱关系到结婚历时一天——不，作者没开玩笑，真的。

认清自己的心情后哈尔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纠结他和巴里的关系，期间他对巴里的态度在“暗恋对象”和“最佳搭档”之间摇摆不定，两个人忽冷忽热的关系让养父阿兰十分担心，甚至一度建议哈尔去找牧师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会导致间歇性失忆的恶咒。少男情怀兜兜转转就这么过了一年多，直到一次格外危险的战斗，一切终于由量变引发质变。
作为高攻高防的龙族，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搭档是很常见的举动。这天，巴里又一次帮哈尔挡开了一发炮弹攻击，弹片擦过柔软的腹部，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龙骑士先生当场发怒，接下来的战斗中左冲右突表现得无比神勇。战斗结束，他拖着巴里去找牧师治疗，龙骑士先生全程黑着一张脸，环绕他全身的低气压连一贯粗神经的巴里都感觉到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神经紧张，哈尔。”多次因为自己受伤的事起争执，让巴里也有些头疼，“我是你的搭档，保护你是契约的组成部分之一，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没法继续一起战斗。”
哈尔深吸了几口气，纠结许久的话突然无比顺畅地脱口而出：“你不仅是我的搭档，更我最珍贵的宝物。我没法接受你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哪怕是为了我也不行。”他双手捧住巴里的头，脸上全是一往无前的决然，“为了纠正你对契约的错误认识，我们结婚吧。”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出乎意料的神展开惊呆了。
巴里甩着尾巴思考了几秒钟，回答道：“嗯，我没意见。不过你要找个足够大的地方，我进不了市政厅和教堂。”
“没关系，海滨城市政厅外面有足够大的草坪。我可以请执政官来证婚，这样就不用去市政厅里面登记了。”
直到这两个人开始探讨婚后搬家等等问题，翡翠骑士团的其他人（和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盖艰难地扭头，用力拍了拍约翰的肩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约翰拍掉他的手，一脸的累觉不爱：“你刚刚毁了我证明自己在做梦的机会。”

翡翠骑士团首席骑士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当天晚上他就拜访了自己的养父，海滨城的执政官阿兰•斯科特大人。
“老头子，你明天有安排吗？”
“没有，你有事？”
“我跟巴里想借用市政厅的草坪结婚。你要是没有别的安排，来当我的证婚人吧。”
伟大的翡翠骑士团第一任团长，海滨要塞最高执政官阿兰•斯科特大人，一生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从未惊慌失措，却在养子期待的眼神里，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结婚，哈尔和他的龙。
阿兰•斯科特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回头对自己的好搭档杰伊说道：“我觉得上次中的恶咒还没解除，都出现幻听了。”
门外的首席骑士愤然捶门：“老头子你什么意思？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惊讶归惊讶，养子找到中意的伴侣这件事，阿兰还是很欣慰的。第二天出席婚礼之前，阿兰也像普通的父亲那样，想象自己的儿子牵着他终身伴侣的手向他走来，在亲友们的祝福中许下诺言的场景。可我们都知道，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下午两点整，哈尔骑在他伴侣的背上，雄纠纠气昂昂地降落在所有来宾面前。两位即将结成终身伴侣的好搭档看着海滨城的执政官，不约而同地咧开嘴角，露出了紧张却又幸福的笑意。
黄金龙的笑容和他的鳞片一样灿烂夺目，阿兰被晃得头疼欲裂。预想中幸福安宁的晚年生活在这金灿灿的光芒中碎成了渣渣，执政官先生感觉很心塞。

哈尔•乔丹，英勇无畏的翡翠骑士团首席龙骑士，从此以“第一位跟自己的龙结婚的骑士”的身份名留青史，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