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似乎格外暴躁啊……”
       史昂站在门口斜睨着满身血浆的撒加。
       撒加收回沾满污血的银剑，擦拭干净后归鞘。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前辈掏出一块白净的手帕给他擦了擦脸，被他一把抓住手。
       “我自己来。”撒加答非所问，将手帕展开抹了把脸，又脱下溅满血点的风衣。史昂看着他没说话，虽然对方态度反常，但他没有义务去详细了解。
       “收拾好了吗？”史昂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撒加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件散发着血腥味的风衣被团成一团塞进塑料袋里丢在车厢后座，撒加一言不发地坐进驾驶座，示意史昂把车钥匙给他。
       史昂迟疑了一下，“我来开吧，你不累吗？”
       “不用。”
       撒加夺过钥匙发动了汽车，史昂对着车窗内面无表情的人眉头微蹙，最后没有作声转进了副驾驶座。

       “在想些什么呢？”
       提醒他绿灯亮了后，史昂歪着脑袋挑眉问他。
       撒加沉吟一会儿，道，“在想上次我们去城西的废弃工厂时，你打开柜子被里面的一窝蟑螂吓得惨叫的样子。”
       史昂脸上一红，慌忙辩解道，“我、我才没有害怕啊！谁知道里面会有这种东西？！”
       撒加从余光里似乎还能瞥见他打了个寒颤。
       “是吗？”撒加哼笑一声，“吓得直往我怀里扑，还不承认自己怕？”
       “你什么意思啊！”史昂抬手敲了他脑门一下，“你自己后来不也承认当时头皮发麻吗？还有脸嘲笑我？”
       若是头皮发麻能让我再多抱你一会儿，我情愿头皮发麻。撒加腹诽。
       话题似乎到这里终止了，车内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撒加望着两旁飞速闪过的路灯，悄悄转过头看史昂在做什么。
       他只看见他卷翘的金发，史昂偏过头盯着窗外。撒加抿了抿唇，开口道，“其实，明天是我生日……”
       史昂终于转过脸来，他半阖着眼，“想请假？准了。”说罢又把脸转回去了。
       撒加眉头微皱，有些不满，“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了吗？”
       “生日快乐？”史昂不以为然，“明天还没到呢，撒加，别像个小孩子似的。”
       一个急刹让他差点一头撞上仪表台，他回过神来发现现在的位置离自己家的方向是相反的，面上已经有些愠怒。
       “撒加！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车停在路边的年轻人同样正色道，“我只是想向你提个要求，史昂前辈。”
       史昂冷眼瞪着他，“什么要求？”
       “我希望你，能牺牲明天一天的工作时间……陪我。”
       对方明显愣怔住了，旋即扭过脸拒绝：“我没有义务必须要陪你过生日。”他没等撒加反驳又接着说，“你和加隆不是双胞胎吗？和他去好好庆祝吧。”他的手下意识地扶着门把手，“我知道最近任务太多，你要是觉得累的话我再多补你两天假，好好休息。”
       “抱歉，加隆有伴了。”撒加冷声道，“而且……”他凑近史昂在他耳边恶劣地呼出一口热气，
       “我只要你。”
       史昂的脸涨得通红，他使劲推开撒加，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今天就到这里了。车你就开回自己公寓吧，生日快乐。”
       撒加眼疾手快地锁上了车门。不甘心地拧了两下把手发现自己别无他法，史昂双手抱胸斜靠在车门上瞪着他。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他冷着脸问道。
       冷淡的回答让撒加心里一凉，他略有些紧张地咬住下唇，艰难地开口问他：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我对你……”
       “是啊。”对方不以为然，唇角甚至露出一抹笑意。
       撒加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为什么要视而不见，就这么让我跟在身边？”
       “我欣赏你的才能才将你安排在身边，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有什么误解？”
       “所以意思是我没戏了？”
       史昂酒红色的眼眸含着戏谑的笑意打量身旁浑身散发着失落气息的男人。
       “你就真那么喜欢我？”
       撒加趴在方向盘上脸都不愿抬起来。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对你这种任性傲慢的人言听计从。”
       一声很轻的哼笑后，史昂从容道，“明天想去哪里？”
       那簇蓝毛在他的余光里抬了起来，撒加的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激动，“你答应了？”
       “别误会，”史昂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不过是不忍心让你过一个沮丧的25岁生日罢了。”他转过脸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事先说明，我可是很难伺候的，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我在你手下打杂了这么久你看我有反悔过吗？
       想归想，撒加嘴上还是很老实地一口答应。
       “那么，现在可以让我回家了吗？”史昂朝他指了指窗外的圆月，“还是说你想加班狩猎非法行动的狼人？”
       这次撒加很利索地踩下油门，和颜悦色地将这个任性的前辈送回了他家门口。
       史昂下车后又转到他这一面，示意他放下玻璃，“机会已经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表现了。”他的手搭在玻璃上，冷白的月光融进了他雪一样的肌肤，“追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别现在就摆出一副水到渠成的表情。”
       “前辈也不要到时候又心口不一才是。”撒加同样笑着回敬他。



       第二天撒加为了摆脱死乞白赖要当电灯泡的加隆在家里耗费了不少时间，好在他车技了得稳妥地赶到了莱文顿广场。
       上午十点，商场才刚开门，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撒加端着杯咖啡坐在店里看恐怖小说，感觉到手边一阵阴风，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小男孩，啃着手指头望着他。
撒加不知道他想干嘛，就眼神淡漠地转回了视线。
       “大哥哥……”
       小男孩咬着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在等女朋友吗？”
       呃虽然说得不全对但是撒加心里莫名地很满足，不过为了不被路人发现异样他还是没理他。
       “大哥哥，你是出来约会的吗？”
       这小鬼怎么这么八卦？！撒加眉毛一挑，额角多了几道黑线。
       “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撒加差点一句闭嘴脱口而出。
       肩头搭上一只手，史昂慵懒的声线从他背后传来，“等很久了？”
       “没有。”撒加顺手按住了对方的手，细嫩的触感从他手底一滑而过，史昂迅速地抽回手在他旁边坐下。
       “大哥哥你的女朋友胸好平噢……”
       撒加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打翻，他瞪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小鬼，连忙转头向史昂解释，“我不认识这小鬼史昂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没生气啊。”史昂睨他一眼，低头观察起小男孩，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他变成灵体应该很久了，不考虑净化他吗？”
       撒加脸皮一抽，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只想单纯地休个假。”
       史昂下意识将上半身往后仰与忽然凑上来的撒加拉远距离。
       “而且我连一颗银弹都没带，别指望我今天给你打工。”
       面对撒加一张仿佛二十世纪初闹罢工的劳苦矿工脸，史昂也不恼，嘴角的笑容别有深意，“我没说要你加班，你紧张什么？”一束柔滑的卷发顺着他微微歪头而从肩后滑落，掩住他纤细精巧的半截锁骨。
       撒加有些失望地转回眼睛，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后起身，“走吧。”
       “去哪？”史昂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跟我来就对了，有你感兴趣的东西，我保证。”说着撒加拉住他的手，明亮的眼睛仿佛闪着光一般看着他。
       “……”史昂似乎不习惯他过度热情的注视别扭地转过头。“好了好了我跟着就是了，别拽我！”
       广场周边的店有很多，但是撒加无视了那些人气爆棚的网红奶茶和打着“情侣半价”的餐厅挽着史昂的胳膊拐进了一条冷清了不少的巷子，小巷道的左侧是环城的湖泊，石质围栏上雕刻着毛茛叶，尖削的栏杆有着阴森的哥特风格，如果是在夜晚，一定会是个适合鬼魂吓人的好场所，史昂默默地想。
       巷子的尽头是一家风格更阴森的店，一只黑猫趴在里面隔着玻璃对他们睁开硫磺色的眼睛。撒加推开沉重的木门，撞响了门上的风铃，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后黑猫忽然从窗边蹿下来，背上的毛根根炸起，对着刚进门的他们发出嘶哑的吼声。
       出于职业本能撒加回头，看到咖啡厅的小鬼扒在门边正往里瞅。
       “他怎么跟来了？”撒加凑到史昂耳边不满道。
       “我怎么知道？”史昂耸耸肩，“可能你身上有小孩子喜欢的味道吧。”
       撒加紧张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史昂淡然笑道，“奶香味。”
       “哈？”一声死蠢的疑问刚出口撒加就反应过来，两手扣住他的肩不让他往里走，表情狰狞地质问，“你是想说我乳臭未干吗？”
       “我可没这么说。”史昂依旧朝他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不要因为一己之见就试图污蔑我。”
       撒加眼角一抽，扯动两下嘴角还击，“也是，或许那小鬼想跟着的不是我……”他垂眸瞄了一眼史昂衣领下单薄的胸膛，“而是某个平胸的大姐姐。”
       这回轮到史昂不淡定了，他嘴角的笑容崩了那么一秒，“撒加，这生日你是不想过了吧？”
       脚边的黑猫似乎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嫌弃地躲远了，从架子后面探出头悄悄打量着他们。
       “哎呦撒加，我就猜到是你，站门口干什么呢？”
       从一个像工作室的房间里出来的刺猬头青年一边擦着手上诡异的绛紫色液体一边朝这里喊道。
       挑衅地对史昂一勾唇角，撒加松开他转身向刺猬头打招呼，“好久不见，迪斯。”
       知道史昂不会有兴趣凑上来听他们说话，撒加带着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悄悄和迪斯马斯克商量，“上次你提到的那块水晶还在吧？”
       “在在在！”迪斯嬉皮笑脸地锤了撒加的肩，撂下毛巾打开柜台的隔板，“跟我来，我放在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
       看到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走开，史昂只是瞟了两眼，随手取过一旁书架上的书翻阅起来。

       “我说撒老大啊，你不是最近在一家驱魔事务所打工吗？怎么还缺这种护身符之类的玩意儿？”
       仔细地带上储物室的门，撒加长叹一口气，“自己喜欢上的人，怎么担心都不够吧？”
       迪斯马斯克嘿嘿一笑，表情狡猾地问道，“是门外那位吗？”
       他的老同学一脸诚恳地点点头。
       “哈，眼光不错。”迪斯马斯克打开木柜上的锁，掏空中间那层的摆件和书本，露出一个凹陷下去的小暗格，他挪开暗格的门，取出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翻开盖子向撒加展示安然躺在绒布上的一颗雕刻细致的紫水晶。
       “我跟你说啊，这东西可少见了，暗精灵的法术容器，我好不容易才倒腾来这一小块，还是受过祝福的。”迪斯不放心地提醒他，“价格也不便宜，你真的就要这个了？”
撒加淡然地接过，“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吗？”
       “兄弟，你是发财了吗？我记得上次碰见加隆他还说你在那里天天被老板压榨。”
       “……别听他瞎说。”撒加将小盒子收起来放进口袋，“不过接下来几个月确实得节衣缩食了。”
       “诶诶诶你老板谁啊我要去跟他反应一下，该涨点工资了啊！你干的可都是高危任务，指不定哪天我在阳间就见不到你了。”
       撒加面不改色回道，“门外那位就是，你刚才还变相地夸他好看呢。”
       “……啥？”


       这家店的风格与街外格格不入，细长的柳叶窗透不进多少光，借着为数不多的几束明媚阳光，史昂静静地看着这本封面陈旧的都市怪谈，一个半透明的小小身影在慢慢地接近他。
       “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史昂头也不抬地说道，把正想踮脚去够架子上的水晶球的小鬼吓得蹦了起来。
       “大、大姐姐我错了……”
       “啪”地把书一合，史昂蹲下身面带和蔼的微笑警告他，“我不是大姐姐，看清楚了好吗？”
       小男孩咬着手指头委屈地支吾着，“可是…那个蓝头发的大哥哥承认你是他女朋友啊……”
       史昂眉稍一跳，忍耐几下后耐心解释道，“他承认是‘女朋友’…不代表我就必须是女的。”
       “男孩子和男孩子也是可以谈恋爱的。”
       “那么……”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大哥哥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史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撒加及时出现打断了这场尴尬的谈话，不知道他和那个迪斯马斯克偷偷摸摸的干了什么，史昂冷哼一声站起来，“终于想起我了？”
       “生气了生气了，老兄你可悠着点。”迪斯马斯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推了撒加一把害得撒加一个踉跄差点因为一层台阶当众下跪。
       “呃……那个，”他略微紧张地张望了下四周，看到扶手旁有一面等身镜，他走上去挽起史昂的手温柔地看着他，“跟我来，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史昂面上不满地轻哼，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到镜子前，镜子边缘华丽的洛可可花纹让这件物品显得有些浮夸，扶手边开了一扇窗，朦朦胧胧的阳光打进来，渗进撒加海蓝的发丝间，晕染出一片模糊的银蓝光晕，史昂不安地垂下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撒加的手指撩起他左脸颊边的碎发，拢成一束别在耳后，他疑惑地扭过脸，看到他从一个小巧的黑盒子里取出一枚紫水晶制成的耳坠。年轻人用修长的指尖细心地摘下他左耳上呆板的十字型耳钉，将那枚精致的紫水晶戴上。
       “看一下怎么样？”撒加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对着镜子里的他温柔地笑。
       史昂大致猜得到这枚水晶的身份和价值，他下意识地回避撒加的注视，轻声问他，“你不会是要送我吧？”
       “当然啊，不然我让你戴了做什么？”
       无奈地皱紧眉头，史昂提醒他，“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你没有必要送东西给我。而且……”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浮起两片很浅的红晕，“这种护身符类的东西教会定期会发放，没有必要另外再买。”
       “无所谓。”撒加坦然，“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这个效果可比教会发的好多了。”他嚣张地伸手揽住史昂把他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恶劣地调笑，“毕竟带着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你一定很辛苦啊……”
       脸上的红晕已经无法靠刘海和鬓发遮掩了，但是史昂却没有挣开他意图明显的搂抱，他固执地扭过脸嘟囔，“只要你别给我乱添麻烦，比送什么礼物都好。”
       “平心而论我有哪次给你添过麻烦？”撒加理直气壮地把他悄悄挪远的身体按回自己胸口，“我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你满意吗？”史昂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过水润的眼眸，                     “你别太嚣张，还有别人在场呢！”
       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迪斯马斯克探出脑袋又很快地缩回去，撒加收回目光，又趁机装作不注意地蹭了蹭史昂滚烫的脸颊。“你在害羞？”
       “撒加……”史昂的表情绷不住了，咬着牙勉强克制着莫名的怒火和内心不断涌出的微妙感觉，狠狠掐了把撒加搭在他腰间的手，“再不放手你明天就等着失业吧……”
       疼得浑身一抖，撒加立马缩回自己的爪子，没想到看起来老练的前辈在这种方面脸皮却挺薄，还好没做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不然自己能不能爬出这家店都是个难题。

       “慢走啊，老兄！有空一起开个黑！”
       和迪斯简单回顾了一番高中放假去学校隔壁网吧通宵的日子，撒加发现史昂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湖边的风裹起他披散的长发，那枚紫色的耳坠在灿烂的发丝间熠熠生辉，他伫立在原地，脑子不听使唤地想把这幅画面定格在记忆里。
       史昂注意到身后的人迟迟未赶上来，疑惑地回头，还没完全褪去的红晕在耀眼的阳光下被染成淡淡的粉色，这一幕多美好，明媚的阳光，有着一头璀璨金发的美人正用那对红酒般醉人的眼眸望着你，表情有着恰到好处的傲娇，似乎在责怪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却又不肯说出口。
       如果没有那股从街角直冲而来的邪气，撒加或许会认为今天将是他的幸运脱单日。
       “史昂！小心背后！”
       他连喊都来不及，更别提赶上去，好在史昂反应灵敏侧身躲过了那锋利的爪子。
       那是一只厉鬼，枯瘦如柴的手臂上似乎沾着血迹，她从皮肉粘连的口中嘶吼出的语言浑厚模糊，颀长的黑色指甲像五把尖锐的小刀照着史昂的脸刺去！
       那利爪即将触上脸时，史昂只觉眼前闪过一片耀眼的淡紫色光芒，他本能地闭上眼睛，抬起胳膊挡住自己。在不远处的撒加看到史昂一动不动焦急地把手伸向腰间，才迟钝地想起来自己今天什么驱魔武器都没带，他一咬牙直接扑了上去，在这只张牙舞爪地扭动身躯的厉鬼跟前一把抱过史昂朝街对面跑。
       撒加回头查看那只鬼，她正捂着变形了的脸嚎叫，黑黢黢的眼眶里流出乌黑的液体，顺着她发青的指缝汩汩淌下，滴落在干净的柏油路上，她在含糊地喊着什么，撒加想仔细分辨她在讲什么，却见她猛得甩头恶狠狠盯着他们。
       “还给我……”
       她扭动已经腐蚀成骨架的躯干，摇摇晃晃地朝他们冲过来。
       “我的孩子…在哪里……把他还给我！！！”
       她周身弥漫的黑雾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笼罩上来，她冲得太快，撒加只感觉后背一凉，他手上用力把史昂推开，偏过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从他肩后慢慢探出来，咧开粘着皮肉的嘴角发出一串尖利的笑。
       撒加又一次感觉头皮发麻，只可惜这次没有人给他抱在怀里让他放肆地占便宜了。他抬手打过去，果不其然拳头穿过了厉鬼的脸，可她的手却能紧紧掐住他的胳膊，被她抓住的地方仿佛浸在冰水里冻得麻木，他都无法正常地摆动这条胳膊。
       一声枪响在耳边炸裂开来，厉鬼抓着他的手被银弹打得支离破碎，她连连后退，朝史昂嘶哑地叫喊。
       “我不认识你的孩子，如果你无法战胜心中的憎恨恢复理智，那么我只能将你消抹于人间了。”
       史昂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用眼神示意撒加远离她。女鬼畏惧地瑟缩肩膀，却不死心地喃喃低语，“不……他在这里……你们身上有他的味道……我的孩子……”
       “你们把他藏到哪里了……”
       她抱头蜷缩在原地，悲哀的哭嚎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再这样下去会把其他孤魂野鬼也吸引来……”史昂不安地蹙眉，他转眼看了看撒加，“你没事吧？”
       撒加扭了两下胳膊，面色冷静道，“没事。”他看到史昂米白色的风衣上沾了灰尘，头发凌乱地拢在耳边。
       “她说的孩子，不会是刚才跟着我们的小鬼吧？”
       “我怎么知道。”史昂冷哼一声，“我在这里拖住他，你回店里找找那小鬼还在不在。”
       看样子是生气了，撒加自知理亏，嘱咐了句小心后绕路跑回迪斯的店里。
       “砰”的巨响把迪斯马斯克吓得手里的药瓶都差点打碎，他怒吼道，“谁啊？！！开门斯文点行吗？！”当他看到撒加丝毫不搭理他在书架与柜台间穿梭，他不满地问道，“撒加，你又回来做什么？”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鬼？”撒加找了几圈没发现小男孩的踪影，冲到柜台前不耐烦地质问迪斯。
       “啊？什、什么小鬼？”迪斯被他的架势惊得口吃了起来。
       “一个额头有血迹的，个头差不多到柜台的小男孩。”
       “呃……”迪斯马斯克尴尬地往背后的房间看了看，挠头道，“我…刚刚给捉进封印瓶里去了……”
       撒加眼皮一跳，“赶紧拿给我！”
       “老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不就一没多少灵力的小鬼……”
       “少废话快点！”撒加急得猛拍桌子，“他妈找上门来了！现在史昂在拖延时间我得快点回去！”
       “哦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你拿！”迪斯跌跌撞撞地去房间里把那个封着小男孩的瓶子取出来递给撒加。
       “喏，把咒符撕掉他就能出来了。”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迪斯马斯克目送急急忙忙赶回去的老同学，嘴里嘀咕着“我看你也没多少闲钱能请客了吧……”

       撒加赶回来的时候史昂和女鬼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地上用盐洒了一个圈，史昂蹲在圈内，气息有些不稳，他看到撒加赶过来，暗中松了一口气。
       “你的孩子在这里！”撒加撕开瓶口的封条，从瓶中涌出一股阴风，一个青色的影子从里面钻出来，团在地上幻化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女鬼空洞的眼眶直愣愣地盯着小男孩，颤抖的手向他伸去。
       “孩子…我的孩子……妈妈找到你了……”
       她的身体在阳光下慢慢消融，在走到男孩面前时已经几近透明，她的手掌还没抚摸上男孩的脑袋，身体已经化为粉尘散落在空气里。
       被放出来的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鬼消失的方向，咬着手指没有反应。
       “他年纪太小，灵体又在人间飘荡太久，记忆大概早就已经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吧……”史昂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在他旁边的撒加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胳膊。史昂扫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小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撒加一愣，“你问我？”
       不然呢？问鬼？史昂冷漠地瞪着他。
       查看了下发现小男孩依旧木讷地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撒加叹气，“净化了吧，放任他在这里乱逛，迟早会被其他野鬼吃掉。”
       史昂从刚才开始就带着莫名怒意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些，他收好银枪扭过了身，“交给你了。”
       两手空空的撒加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史昂！你倒是给我净化道具啊！”


       走在街上，撒加郁闷地回想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希望渺茫。他不自觉地去看走在他身边的史昂，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跟我约会还带枪？”
       停下了脚步，史昂挑眉，“要你管？我今天要是和你一样什么也不带的话，你就可以安然入土了。”
       “……”道理是没错，但是他就是觉得不甘心啊，跟他在一起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史昂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什么眼神？”
       移开了视线，撒加嘀咕道，“既然有枪那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得我现在手臂好疼。”
       可惜史昂还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他大跨两步站到撒加跟前，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脑门教训他，“你还敢怪我？是谁在我刚要拿枪的时候一把推开我的？我都被你摔懵了！”
       “我是怕那只鬼抓到你啊……”撒加反驳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体质又没我好，逞什么强……”
       史昂都被他气笑了，他撩起头发露出那颗紫水晶耳坠，“你忘了送我这个耳坠了吗？”
“放着现成的道具不用，非要用肉身来挡，你这样九条命都不够用。”
       “可惜了我的风衣……”他心疼地捏起衣摆查看上面的刮痕喃喃自语，“才第一天穿就磨成这样子，若不是因为要和你……”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连忙打住。
       原本苦涩的心情因为他的口误忽然变得甘甜，撒加眼睛一亮，胆大地凑上前追问，“要和我什么？前辈你话别只说一半啊。”
       “闭嘴！”史昂恼羞成怒地按住他的脸想扭到一边去，被撒加捉住了手腕。
       “今天可是我生日，史昂。”撒加含着笑说，“站在大马路边挨你训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用力抽了两下没抽回手，史昂冷声道，“放开。”
       年轻人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反而又收拢了几分。
       “你还想不想要礼物了？”
       撒加乖巧地缩回了爪子。
       深吸一口气，史昂小声道，“三个月。”
       “什么？”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撒加不由自主地凑近了点，熟悉的针织物上的香味无形间扑上面，史昂脸上一烫，慌忙后撤两步。
       “三个月……”他略显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我答应你…以交往的名义，相处三个月……”
       撒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史昂又补充道，“但是三个月后关系能不能维持下去就看你表现了！”
       忍不住漏出一声笑，被这声突兀的笑声吓到的史昂一愣，表情很凶地问他，“你笑什么？我已经很妥协了！”说完后他似乎有些心虚，感觉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撒加的心思。
       “没有，我没意见。”撒加平时严肃正经的脸上现在满是仿佛小屁孩收到心爱的玩具一般纯粹的欣喜。
       “还是前辈你了解我。”他忍不住伸手想捏一把对方泛红的脸颊，在史昂警告的眼神下讪讪地落下牵起他的手。
       “三个月算是试用期吗？”
       “不然呢？”
       “那我可以……”
       “不能。”
       “……我还没问完你就拒绝？”
       史昂挑衅地回握住他的手，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妖娆一笑，
       “敢动手动脚的话我就锤死你。”


       第二天早晨八点半——
       撒加啃着三明治推开事务所的门。
       “喵——”
       史昂养的小英短不满地从办公桌上坐起来，估计是被开门声惊醒了。撒加随手搁下给史昂带的早饭，整理起桌上被猫主子弄乱的文件。
       “嗯？”
       这份文件里的黑影怎么这么眼熟？撒加眯眼盯着模糊的图中那个女子的身影陷入沉思。
       莱文顿广场……黑色恶灵……半年前发生在附近的绑架案……
       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小英短欢快地从撒加手边跃下，跑到史昂脚边蹭来蹭去。揉了两下猫脑袋，史昂看到撒加一脸阴沉地站在办公桌前。
       “撒加？”
       他走过去想看看这小子怎么了，然后迎来撒加一张扭曲的笑脸。
       “史昂……”他捏着那张纸的手指揉皱了平整的纸面，“你昨天……其实是去完成任务的对吧？”
       他把那张纸举到史昂面前，几乎要贴在史昂脸上。
       “和我的约会只是顺路是吗？”
       年轻人很愤懑不甘的样子让史昂愣怔住反应慢了半拍，他迟钝地回道，“不、是啊……”
       “你明明知道那个恶灵在莱文顿，还答应我去莱文顿？”
       史昂耐心道，“地点是你选的，撒加。”
       小声哼了一下，撒加依旧不满意，“可是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音量低了很多，
       “既不提醒我带装备也不自己备防具，还好我那天送了你耳坠……”
       放下手中的袋子，史昂像对待自己养的猫一样揉揉撒加的脑袋。“好啦好啦是我的错，下次一定及时告诉你。”
       撒加一边享受他的顺毛一边卖乖，“下次约会什么工作都不要提才是。”
       史昂摸着他头发的手一顿，反手拍了一掌他的脑袋，“我说的是下次有任务及时告诉你，不是约会！”
       撒加也不反驳，笑眯眯地看着他将随手放在桌上的袋子拎到一边。史昂将纸袋放在了撒加的那张桌上，嘱咐道，“这个是给加隆的礼物，你今天下班了记得带回去。”
       嘴角的笑容突然凝固，撒加冲上去掏出纸袋里的东西。
       “《DARK SOULS》重置版？？！！！你怎么知道他想要这个？？？”
       送了他一个白眼，史昂抱臂靠在桌前，“难道不是你之前提过吗？”
       “我说的明明是我想买啊！”
       “亲兄弟分那么清楚干什么，送他了你就玩不到了吗？”
       面对史昂不以为意的模样，撒加心里的小醋坛子哐啷一声，碎了。
       “我要补偿。”
       抬起一点眸子，史昂表示疑惑，“我做什么了要补偿你？”
       撒加啪地把文件拍回桌面，“史昂你欠我的还不够多吗？”他慢慢靠近史昂，这让史昂不由地警觉起来。
       “你要干什么？”
       “每次驱魔前的布阵，教会补给的认领，平日里文档的整理资料的收集，还有代替你去听教会老头子又长又臭的布道词……”撒加狞笑着将手掌撑在桌上把史昂圈在两臂间，“这些你打算怎么还？”
       “这些不都是你的职责吗？别忘了你、你还只是个学徒！”史昂紧张地反驳他，手慌乱地不知该往哪儿放。
       “那不行，你看隔壁城区的雅柏菲卡前辈就没你这么残忍，阿布罗狄比我过得轻松多了。”
       史昂脸色难堪地回避他的视线，“那……你想怎么补偿？”
       修长有力的手指挑过他的下巴，撒加浪漫一笑，“接个吻就原谅你。”
       瞪着他的眼眸毫无威慑力，史昂犹豫半晌只好认命地捧住他的脸。
       “这次是破例。”他还在嘴硬地解释。
       撒加不再去和他争辩，倾身吻上他柔软的蔷薇色唇瓣。
       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和布料摩擦的动静让这个安静的早晨弥漫出一丝暧昧的暖意。一身银色毛发的英短歪着脑袋打量阳光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抖了抖耳朵。
       “喵？”



       END


       【关于加隆的礼物从哪儿来的】
       5月30日傍晚，撒加坐上驾驶座，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老哥，成了吗？”
       他的老弟加隆，正用一种哪怕只由字组成他也能读出其中语气的看好戏的腔调问道。
       撒加嗤笑一声，回复了一个嘴角疯狂上扬的表情包回去后就无视了他的单身狗弟弟。
       而在撒加收起手机后不出五秒，史昂就收到了来自加隆的贴心问候。
       “嫂子脱单快乐嫂子我也想要生日礼物！！！！”
       对着消息看了半天的史昂最后决定无视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想要什么？”
       于是第二天加隆美滋滋地接过他哥带回来的礼物顺带完美闪避了撒加的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