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209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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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语(3)
3. 钻石 / Diam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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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
座落在郊区与城市边界地带的公寓蓦地传出一声怒吼。
“154 你又偷吃我的布丁!!!”
还死在床上的 154 皱了皱眉,意识尚未清醒,身体却反射性拉起被子试图隔绝这大清早就逼逼个没完的牲口。
是啊,牲口。
只有猫啊狗啊才会在假日早起。154 在心里骂人骂得毫无压力。
作为前一天熬夜设计预告信谜题的爆肝人士,他认为自己绝对有权赖床,天塌了也不是他起床的理由。
然而 922 并不仅止于嘴上嚷嚷的阶段,积攒多日的怨气似乎终于到了不爆发不行的时候了,他砰一声踢开室友的房门,掀开被子就将浸了冰水的毛巾往人脸上糊。
154 瞬间清醒。
“睡!你继续睡!有胆你让老大看你这鸡窝一样奔放的发型!”
922 看着 154 浸了水而耷拉下来的浏海,别提有多解气了,正打算插着腰继续耀武扬威一番,154 的拳头就挥过来了。
分明以身形和身高来说 922 都占有绝对优势,但一场枕头战下来,最后骑在对方身上使劲招呼的却是顶着一双熊猫眼的 154,而被压着打的 922 只能消极地扯个枕头抵挡。
“说过多少次进我房间前要敲门!?”
“唔…我也说过让你别总吃我的布丁啊!”
扭打间——主要是 922 负责扭、154 负责打——门铃响起,秦究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进室内两人的耳里。
“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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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等了五分钟的秦究,一被迎进室内就见到两个下属衣衫不整的模样,从卧室门间的缝隙还能窥见乱得不像话的棉被,心下一推敲就大概猜出此前发生了什么。
——还是别告诉他们又穿错对方的衣服了吧。
自动漫步到厨房冲泡咖啡的秦究如是想着。
待他将三人份的饮品端到客厅,154 刚好将昨晚熬夜查出的资料整理成文档。而趁着 154 捧着笔电和老大滔滔不绝讲此次的设计理念,922 也翻出怪盗的各种小道具设计图,暗自准备起待会的小型“新品发布会”。
这是每个周末的例行公事。
虽然怪盗 Gin 的存在是从碧玉被盗起才借由各种媒体进入大众的视线,但实际上他真正开始活动的时间还得往回推一年左右。
那段时期他的作案频率远低于现在,偷的也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珠宝,而是政府高官们的机密资料。逃漏税帐本、和演艺圈明星瞎混的艳照、匿名交易纪录之类,全是一公开就能让人社会性死亡的丑闻。而那些高官无一不是和军方高层唱反调的人,个中关窍但凡心思细腻的人都能察觉:所谓“怪盗 Gin ”十有八九是军方的人,披着义贼的皮、做着搜刮把柄的勾当。
谁都别说谁的手更脏。这就是政治。
当然,随着“被害者”的增加、被盗走的东西越来越多,Gin 的性命也被推向了风口浪尖。本来怪盗这行业就够危险了,他还多了个军方背景。拿纳税人的钱搞内斗这锅不论谁来背都必定不得善终,“抓到 Gin 的把柄”自然成了高官们的当务之急。
谁都知道 Gin 的后面是谁,但没有证据的指认永远只有石沉大海一途。
一年,整整一年的时间,所有“被害者”们绞尽了脑汁想要 Gin 的命。雇用暗网杀手、派人去军方卧底等等...他们几乎将全部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却还是无功而返。
要说原因也很单纯:只要该偷的东西没偷完,只要 Gin 对军方还有价值,那军方就会竭尽全力保护好这把锋利的刀不被折断。
然而鸟尽弓藏的一天总会到来的。
就在两个月前的某个早晨,秦究、922 和 154 同时收到一封未知号码传来的简讯。
【任务进入扫尾阶段,辛苦了。】
简短,却相当于给三人敲响了丧钟。
军方终于拿到了所有敌对之人的把柄,而昔日锋利的刃顿时就成了一颗未爆弹,只要有心人燃起引线就必然会烧到自己。所谓的“扫尾”很简单,便是让他们主动斩断一切与军方的联系,将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全揽到自己身上。
——义贼。多么高大上的身份。
秦究他们打从进入敢死队起就知道自己终有这么一天。无法诉诸于口的任务内容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的风险,依任务性质也有极大可能入不了忠烈墓,这些他们都早有心理准备。
......但谁都没想到自己将葬身的任务会是高官间的政治争斗,更没想到自己会作为怪盗、而非战士身亡。
没有硝烟的战场,搏杀起来却比刀枪都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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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摩擦图纸发出沙沙声响,如刮过林叶的薰风,是能令人静下心来的白噪音。
922 在自己的新设计旁做着注解,秦究摸了块饼干叼在嘴里,154 捧着马克杯出神,一时谁都没出声。
他们非常清楚,每次的偷盗都是一场华丽的慢性自杀。
名声越响、行事越乖张,自然越不会有人相信怪盗 Gin 的真身竟是军方把玩在手里的一把刀。等偷完一系列宝石,他们就能刻意失手落入公安局的看守所,接着咬破藏在牙里的毒药自尽。
谁知天衣无缝的计划竟凭空杀出一个意外:负责追捕他们的游警官太缠人了。
别说偷碧玉时就和秦究来了一场近身肉搏,这才第二场交锋呢,他就成功坐进 922 的休旅车里吃泡面了。要知道这泡面是日本进口、超市限量贩售的,就连秦究想吃 922 也未必愿意给,结果游惑不只吃到了,还一吃就是两包。
两包!!!
922 一回想就觉得浑身都痛。
但当时要是不给,他怕游警官一个不高兴手铐就甩上来了,结合这人主动伸爪子捞樱桃的个性,估计铐完 922 一样是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那他还能怎么办呢,至少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至于 154,他自认和 922 这个除了设计就知道吃的傻子不是同种生物,行事谨慎、思虑周全的优点使他在这个三人团队里时常扮演类似“军师”的角色。可就连他也没料到警界里竟藏着这样的高手...本来在他的预期中,警方只有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的份而已。
他更猜不到秦究到底怎么想的,居然除了他准备的预告信外,又单独留了讯息给游惑。
虽然不论谁来看都会觉得那寥寥两句话只是怪盗风格的撩拨和嘲讽,154 却认为老大不至于为了人设演到这个地步。而游警官那日什么都没多说就放他们离开的反应更证实了这个猜测。
秦究给游惑传递了某种讯息,游惑也意会到了,所以选择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者,还在观望。
“老大——”
“154。”
分秒不差地,154 和秦究同时打破沉默。
154 捧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咖啡,示意秦究先说。
“你觉得游警官他...到底喜欢什么花?”
154 噗地将咖啡喷回杯里,922 一脸糟心地往桌缘挪了挪屁股。
“能不能注意点素质?!喷到我的设计稿上看你怎么赔!”
154 捶着胸口咳得说不出话,起身就去厨房倒水润喉了。
秦究看着他的背影没多做评价,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地对着 922 再次抛出了魔鬼问题。
“问你也行吧。你觉得——”
“我觉得他就不喜欢花。”
922 不是很想再听一次问题,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排斥什么。
岂知老大的提问没有最魔鬼,只有更魔鬼。
“那花以外会喜欢什么?巧克力?”
“……。”
922 觉得他和老大之间一定有一个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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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惑延续前次的作风,将折成玫瑰的预告信复印给所有人后就闷在办公室,几天下来除了倒水、上卫生间,基本就没出过门。
尽管他没多说什么,警员们却都知道...这位警官嘴上说着自己不参与追捕,实际上肯定私底下又去堵 Gin 了,甚至还堵成功了。...不然这预告信是大风刮来的?
于闻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他哥究竟怎么做到的,分明他那天眼睁睁看着 Gin 从顶楼跳下、窜入后花园里,弟兄们抓着手电筒把那上百坪的地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怎么偏偏就撞他哥枪口上了?
他不懂他哥为什么只字不提这段过程,在还处于热血阶段的于闻眼里,这么牛逼的事就应该说出来让大家好好吹捧一番。他当然知道他哥讨厌一群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景象,但保不齐其中有线索呢?让更多人一起思考总是好的。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头脑风暴。
这还是他从狄黎那里听来的。
于闻正打算问问狄黎对他哥行为的看法,右肩就被人戳了两下。
转头一看,留着栗色长发的警花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姣好的面庞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她说:“家里人最近去瑞士,回来时带了一堆巧克力让我送同事...于哥偏好甜的还是苦的?”
于闻满脑子都还处在“我被警花搭话了”的当机状态,这一声“于哥”更是叫得他飘飘然,顿时什么疑惑啊案件啊全都烟消云散了,不由自主翘起的嘴角弯出了傻的弧度。
“哈哈你家人也太客气了...甜的就好,甜的。”
于闻双手接过东西,下意识就要点头道谢,身后狄黎突然将手挂上他的肩,在极其巧妙的时间点插了话。
“我也要甜的...!还有游警官那份就让我们代送吧?绕半圈局子送东西辛苦你了。”
狄黎笑得人畜无害,小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谢谢狄哥...!那就麻烦你们啦。”
警花不疑有他,从袋里又掏出一盒苦味的就离开了。
于闻...于闻心里跃动的小火苗顿时熄了,说不上是因为没能成功和警花聊上天,还是因为发现了她对谁都能叫“哥”。能确定的是这两件事都令他有点失落。
狄黎倒似毫无所觉一般,将苦味巧克力递给于闻,拍了拍人的肩就又坐回位置上办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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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将游惑从思绪拉回现实,他想都没想就把手里那张爬满折痕的纸片压在卷宗下,捏着眉心说了句:“进来。”
来者正是捧着苦味巧克力的于闻。
说来奇怪,分明谁都没问过游惑,警花、狄黎和于闻三人却都默认他一定会选择苦味巧克力。如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其说是种省去麻烦的体贴,不如说是独断的刻板印象。
至少当游惑看到包装上斗大的“70% COCOA”标示时,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出于礼貌他还是道谢了,接着转手就将它搁在最远的那堆文件上,明显短时间内不想吃。
而于闻达成了目的却没立刻走开,数度舔着上唇欲言又止,直到游惑撩起眼皮投来目光,于闻才在他哥“有屁快放”的眼神压力下开口了。
“哥,你真不打算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拿到预告信的吗?”
游惑沉默了数秒,接着他将双手交叠着搁在桌面上,素白的指尖隐约沾了点墨渍。
“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需要隐瞒情报?”
于闻心说谁知道啊。但在求生欲的推动下还是挣扎了一把。
“说出来会有严重后果的情况...?”
“什么严重后果?”
“…暂时没想到。”
“警校没教?”
“教了...”
“教给狗了?”
“学了点诀窍...比如有疑惑时要勇于向前辈指教,前辈不愿教那就问同事,同事不会那就听天由命。”
“……。”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
“提前和上司打好关系。”
“滚。”
于闻觉得他再多说一句,他哥就能把笔戳他脑门上,于是乖乖闭嘴、麻溜地滚了。
而游惑在确认门被好好带上后,又将卷宗下的纸片捏回手里,指腹第无数次抚过龙飞凤舞的字体。
【 2/14 / 21:00 / Elizabeth 】
正是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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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 Gin 着实是话中藏话的高手,当着他两位下属的面也能把话说得只有游惑能懂。
这张脆弱的羊皮纸当时巧妙地夹在折成预告信的玫瑰花瓣里,正好是 Gin 将花别在他领口时指尖拨过的那瓣。
细数他们打过的所有暗号,那必须从海水蓝宝的预告信说起。
分明天台上的对峙是他们的初见,Gin 却在提前准备好的预告信里叫他“游大警官”。别说“游”这个姓氏不常见了,就游惑所知整个局子里姓游的也只有自己一位。
那么问题来了:Gin 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自己是负责追捕他的警官的?
再者,知道就知道吧,还特意大摇大摆写在预告信里,生怕游惑没发现局子里有内鬼?
要嘛是 Gin 对自己太自信了,一有机会就想尽其所能地嘲讽警方无能;要嘛是这位内鬼和 Gin 的立场并非那么一致,令 Gin 需要利用游惑的地位给对方施压。
游惑倾向于后者。
于是他将预告信复印给手下所有警员,再暗中观察有谁将资料偷偷带出警局——网路传送有被局里安保系统截胡的风险,USB 或手机等存储方式又未必能取信于人。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最为谨慎的资讯传递方式依旧是纸质的实物。
几乎是意料之内,资料发下去没一个小时就有位警员打翻了咖啡。
游惑事后去检查了印表机的用纸量,发现在那位警员使用完毕后,果然多出了刚好一倍的消耗。
所以他即便解开了罗蕾莱的谜题、确信 Gin 要偷的是海水蓝宝,依然另外拨了一批人去蹲安全无虞的紫水晶,一口气将身份有疑虑的人全支开了。他当然不知道这位警员和 Gin 究竟是什么关系,但看在 Gin 给他透情报的份上,他不介意帮点小忙。
至于这几位内鬼要留到什么时候...就看游惑什么时候查出他们后面的人了。他虽然算不上多有耐心的人,也没有急性子到会贸然打草惊蛇的地步。
而 Gin 留给游惑的第二个暗号是逃跑路线。
——玻璃帷幕上的五个窟窿。
如果秦究当时选择从最下面的洞逃跑,那游惑也不会知道他还有同伙。
这又是一个问题:Gin 是出于什么心态故意曝露自己的伙伴?
Gin 当然料不到游惑会能耐到直接坐在 922 的车里等他,可他确实是亲手给自己递了把柄,只差没直接告诉他“来抓我的同伙”了。再说留下来看车的 922 傻成那样,体术没游惑那么强的人也能十分轻松地鸠占鹊巢。若留守的是看着精明点的 154,把游惑逼到掏枪强行破窗都有可能。
这也是为何游惑并没在那晚将镣铐甩上 Gin 的手腕。
他直觉 Gin 对自己有话要说,甚至有求于自己,所以特意留了破口任他闯入。果不其然,折进预告信里的小纸条给他留了私下会面的时间地点。
Elizabeth。
游惑哼笑了一声。
可真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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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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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点后的商业街。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将人来人往的道路缀得亮如白昼,若从高处俯瞰,城市灯火便同涓涓不息的光河般淌进水泥城楼的四肢百骸,是炽热鲜活的血脉,也是盘根错节的根系,欢喜的、痛苦的、阴暗的,人间的悲欢离合浓缩在秦究夜空一样漆黑的眼里。
他立在酒店房的落地窗前,手上捏着细长的玻璃杯颈,加了苏打的鸡尾酒对他而言有些甜了,但游警官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味道。
分明对方是冰雪一样强悍冷硬的男人,酷似混血儿的面部轮廓却给秦究留下了乖巧可爱的印象...没错,就像毛茸茸的挪威森林猫,聪明伶俐又有自己的骄傲。虽然一般人可能只会用“深邃”来形容游惑那副刀锋镌刻出的面貌,但可能他就刚好长在秦究的审美上吧,秦究怎么看怎么喜欢,滤镜自然也就重了那么一点。
嗯,只有一点。
秦究毫无自知之明地如此总结。
这么可爱的人应该会偏好甜味的酒,完全没毛病。
思绪驰骋间门铃声响起,秦究将酒杯搁回书桌,施施然晃到房门前,扭开把手就迎上了一张送葬脸。
秦究当即笑出了声,将苦苦等候爱人的情郎演得惟妙惟肖,一贯戏谑的腔调配上本身低沉的嗓音,一开口就给游惑闹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说:“亲爱的,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旁引路的侍者听了这话表情也绷了一瞬,正要识相地退下时,就听游惑回了一句冷得不能更冷的“嗯”。
......好像不对啊?对待爱人是这个态度?
侍者一时没能抑制住八卦之心,硬着头皮抬头瞥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站在房内的人不知何时手掌抚上了游惑的面庞,拇指轻挑地擦过淡粉色的薄唇,垂下的脑袋停在将吻未吻的距离,唇擦着唇蠕动起来。
“乖,别恃靓行凶。”
游惑直直看进他暗沈的眼,没有躲。
接着秦究的目光一转,陡然落在侍者身上——那视线之凛冽,令人一时有了浓重的硝烟扑面而来的错觉,而甚至连语句也冻成了结块的冰雹,砸得侍者浑身都疼。
他问:“看够了吗?”
侍者还没来得及反应,秦究又蓦地将游惑揽入怀中...唇那当然是贴上去了,从未被侵略过的柔软甫一挤压便无措地被迫打开了豁口,于是滚烫的舌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游惑反射性攒紧了秦究的衣角,用力得发颤的指节说不上是抵抗还是欲拒还迎,直到秦究关上了房门,游惑才真正按着人的胸把人推开。
“演够了吧?”
清冷的嗓音有些哑,游惑扯松了卡在喉结下的领带,缺氧的窒息感终于缓和了点。
本着警服不方便出入酒店这种场所,他还特地回家换了身西装才来,岂知差点活活勒死自己。
秦究这戏精还有脸笑,裹着枪茧的指腹又不安分地摸上游惑的颊,警官反应迅速地反手捂住怪盗再次凑上来的嘴,眉间皱出明显的川字。
“你——”
“做戏做全套”,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游惑的手就被扣着腕压在门上,吐息带着热度落了下来,是秦究在他嘴角啄了一口,“一个吻就好,很快的。”
游惑抿起唇偏过了头,细密的睫在廊灯照射下投出暧昧的影。
僵持了差不多一世纪那么久吧,他忽然闭上了眼,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那你快点。”
真是要了命了。
秦究得偿所愿地吻上去时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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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一时鬼迷心窍,许是被吻的感觉意料之外地舒服,游大警官并没追究 Gin 的贪得无厌。说好的一个吻最后成了几个两人都没算,能确定的是若非理智在线、脑袋还记得来这儿是要做啥的,顺应气氛直接滚到床上去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秦究从没这么讨厌“正事”过。
游惑的冷硬只在表面,有幸一亲芳泽的人就会知道那双唇的触感有多软、口腔有多烫,眯细的眼、逐渐紊乱的吐息。要是被亲得舒服了,琥珀色的瞳也会有一瞬的失焦,其中蕴含的茫然、纯真与素来冷静自持的他相去甚远,简直是直勾勾地引人犯罪。
游惑、游惑。人如其名,是匆匆一瞥就能令他沦陷的诱惑。
要是有人在两个月前告诉秦究,你会和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难舍难分地深吻,秦究一定会觉得那人脑子有洞。
然而命运这磨人的玩意,总能用各种意外证明世上没有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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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开始谈正事了吗?”
游惑不知第几次拨开秦究撩闲的手,捏起书桌上的鸡尾酒就抿了一口,缓解尴尬的心思昭然若揭。
秦究咽了口唾沫,心想还是别告诉他那杯酒自己喝过吧。
“…当然可以。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秦究一面说着一面绕过游惑和书桌,步子一顿就又站回了他开门前的位置。他和游惑都刻意与双人床拉开了距离,不必言说的默契却并没令人感到舒适,反而令空气闷得更为暧昧。
在游惑终于忍无可忍、连着滴滴两声调低了空调时,秦究开口了。
他的语速不慢不快,是正好能让游惑一面吸收消息、一面思考分析的程度。先是 Gin 与军方的瓜葛,接着是“被害者”们的反击,最后是他开始偷盗宝石的缘由。游惑本来就不笨,条分缕析的说明方式也帮他更加迅速地进入状况,是以秦究话音一停,游惑直接就抛出了疑问。
“所以局子里的内鬼是『被害者』那边的人?”
秦究微微颔首:“恐怕是。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不能断定。”
游惑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我?”
“…一个我军校时期交的朋友。她...人脉挺广的。”
“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局里有他们的人,叫我『游大警官』只是一道保险。”
如果内鬼不会给 Gin 传消息,那就代表 Gin 对他的存在只是个猜测:Gin 认为“被害者”们可能会派人潜入公安局,而他猜对了。
游惑忽然想起那位警员复印的资料里也包括 Gin 的预告信...若他是 Gin 的人,何必带出 Gin 自己送给警方的东西呢?
他心中衡量信任的天秤稍微往秦究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秦究并没回他的肯定句,开口又是另一个话题。
“我那位朋友,她没告诉我你的追捕能力如此...杰出。她唯一告诉我的,是你的三观值得信赖。”
所以我给你留了破口,让你有抓住我的机会。
游惑眼皮一跳:“她认识我?”
“据本人说,是你的青梅竹马。忘了?”
——楚月。
游惑的表情顿时很木。
楚月上次来他家蹭火锅时,大舌头于闻就把他哥成为了追捕 Gin 的警官这事拿出来吹...这下好了,他自己就是给 Gin 泄漏身份的“内鬼”。
这种兜了一大圈发现犯人是自己的感觉简直了。
秦究突然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说:“该不会就是你告诉楚月的吧?...让我猜猜,你现在的表情应该很木,可能还有点想手刃自己的亲表弟——”
“闭嘴。”
“我的嘴不愿意。”
“……。”
“你其实真的很好懂。沉默通常就是陷入沉思,又或者情绪波动比较大需要缓缓;立即接话就是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又或者...觉得害臊了。”
良久,游惑都没有说话。
秦究笑弯了眉眼,觉得他真的很可爱。
可爱得...令他忍不住有了不合时宜的非分之想。
但不行的。
他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而游惑还有大好人生要走。
秦究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语调轻松地切入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不开玩笑了,来和我对下谜题吧。...要是都答对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游惑饮尽了杯里的鸡尾酒:“说。”
“指代碧玉的那首希腊诗,除了希腊文以外还藏了什么暗示?”
“那是一首藏头诗,暗示你要偷的宝石一共有六颗。”
“海涅的罗蕾莱,和海水蓝宝有什么联系?”
“Aquamarine 源自拉丁语,德语里就包括了部分拉丁语。以及海水蓝宝的颜色与大海相近,常被水手、海军当护身符配戴。...罗蕾莱里的少年要是有配戴它,也不会被赛壬的歌声影响。”
“我为什么选这个酒店当会面地点?”
“酒店名 Elizabeth 是西方女孩常用的名字,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国女皇伊莉莎白一世,她又因为终身未嫁而被称为『童贞女王』。这与你接下来要偷的宝石有关。”
“说说看?”
“因质地坚硬而被称为不可征服的石头...钻石。”
说来有趣,Diamond 的语源本来也是取自这个含义的希腊文,最为人们熟知的却只有它作为求婚戒指的意义。
秦究吁了口气,以他特有的节奏鼓了三下掌,终于将视线自繁华的城市光景中收回、转而落在斜倚著书桌的游惑身上。
“我想另外三颗宝石,我不写预告信你也知道是什么了。”
游惑抬起眼皮迎着他的视线,缓而确实地点了点头。
秦究又笑了,不紧不慢地走到游惑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游惑没动:“你还没说要我做什么。”
“我想这件事...等我偷到了祖母绿后再说也不迟。”
游惑还是没动。
“放心,这事不难。不会违背你的正义,不会触法,也不会让任何人受伤。”
游惑放下了酒杯,抬脚正要往房门的方向走,却被秦究迅速地扯住了手,一抓一拉就将他禁锢在强势的怀抱中。
游惑当即就要挣,没成想秦究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直接叼住了他的耳垂,令他不由得低喘一声、丧失了最佳逃离机会。
这动手动脚的流氓将微凉的耳廓舔得一片湿漉,直到这部位泛起了红、烧出火的热度,他才停了舔舐、慢悠悠地开口。
他说:“亲爱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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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