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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症

作者 : 龙之峰帝人本人

分级 少年 无倾向

原型 无头骑士异闻录 デュラララ 龙之峰帝人 , 竜ヶ峰帝人

标签 无头骑士异闻录 , 龙之峰帝人 , 帝水仙

状态 已完结

69 1 2023-1-11 15:32
导读
已完结。
有大量心理描写。
是帝水仙。
全文字数1w2。
  龙之峰帝人中心,可以算作帝水仙。有其他原作角色出镜。除原作箭头外,无明确cp倾向。
  有敏感部位描写。
  时间线除第一章和最后一章,其余时间线为第一卷到第三卷(黄巾贼篇)之间。
  本文均为帝人视角。有大量心理描写。




——以此来纪念我盛大的爱。
——祝你生日快乐。

——不快乐也没有关系。
       我永远爱你。





(一)

  他其实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约是初中?十二三岁的年纪,现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羞耻。但龙之峰帝人突然被学弟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即使不想说也很难不回忆起从前。
于是一阵奇妙的滚烫迅速爬上他的脸颊,一直细细密密蔓延到耳根。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他顿着,感觉眼前的人脸糊成一块一块形状特殊的白。他恍恍惚惚,身体飘到要原地蒸发一般,嘴里不受控制地吐出几个零碎的音节。根本没有含义、组不成语句的音节,从他僵硬的关节里一个一个蹦出来。
“欸?”
“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隐隐约约看到学弟闪烁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和最后对他露出的笑。意味不明的笑,看得他惊慌失措。
“前辈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事的啦。”眼前的人还是笑,对他鞠了一躬,活泼得像从水里蹦跳出来的鱼。“抱歉。”





(二)

  但他还是想起来了这部分记忆,不如说这部分是令他瞬间想遁逃的主要原因,只是最终没有和学弟说。非他不愿去回忆,而是会徒增他的罪恶感;和人诉说,更觉得不合适,反而加重他的羞耻,使他越发陷下去。
  他还是早熟的;他总是向往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物,也自然对周遭多了一些自身的见解,这也给他和周围的小孩之间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只是他不会说,装作不知道,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也一样;自身萌发出的情绪,跳动活跃起来,偶尔也会害得他满心瘙痒,虽他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父母不会过问(他们究竟懂他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怎么消解这部分罪恶感,甚至连书上也没有说。十二三岁的帝人已经学会了上网,于是他偷偷摸摸地去检索类似的字样,再仔细删掉痕迹,认认真真确认很多次。这样私底下的行为使得他很是痛快,也确而发泄了一些他的苦闷,虽也加重了他的罪恶。他把“那件事”形容为一种恶习,甚至被判断为“罪行”。只是随着身体慢慢生长起来的欲望,抓挠着他的心,他很难逃脱掉。于是他犯了不止一次,很多很多次。他再而小心翼翼地去检索,再删除,如此周而复始。
  这不是他的错,是互联网的问题,都不怪他。他偶尔也会为自己这么开脱。倘若没有看见的话……他闭上眼睛。他依稀记得第一次看见裸露的女人身体,白皙丰厚的胸部和大腿随窗口夸张地闪烁跳动,身体柔软得仿佛没有骨架,像蠕动的毛虫。他一惊,反射性地想按下鼠标,但最终没有。于是他的心也随着窗口跳动的幅度,突突地蹦跳,一瞬间要从胸口窜出来一般,脸颊也烧得滚烫。他猛地吸一口气,身子微微往里蜷缩,缩着脑袋,往四周张望再回头。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来,浸润了他的掌心;指腹轻轻压着鼠标,却始终停留着,没按下去。
  感觉目光被牢牢吸住一样,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盯着某些他在此之前并未仔细看过的部位,像在用视线描摹女人的轮廓一般。身子慢慢起了变化,烫了起来,像一块刚出炉烧红的砖。脑子里飘过五彩斑斓的色块,围着他旋转;形形色色、白花花的肉体,还有他不曾听过的纤细声音,陌生女人的声音。某种勃发起来的欲望一点一点暴涨起来,迷糊了他的眼,最终他被俘虏了。他的手情不自禁下滑,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某个物件,试探性地抚摸、揉捏,从首部慢慢到根,最后本能一般下意识地上下抽动,越来越快。座椅随着他身子的晃动微微呻吟,汗水顺着脸庞滑下来,濡湿他的嘴唇;他紧紧抿着嘴,另一只手颤抖着关闭窗口,眼睛僵死着,目光在台灯在桌上抛下的一圈白色光晕上来回打转。
  回过神来时身子轻飘飘,那种快感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沉重的空虚,和他嘴唇上残留的咸味一样恶心。他关了电脑,手肘微微撑着桌子,攥着纸巾擦拭着残局,感觉浑身使不上劲。当时他只是想在互联网检索某些严肃的事件,却落得如此结局。他自以为是好孩子,所以初次意外看到还发生“那件事”,有些刺激他的自尊。但他究竟还是会做一些自宽,譬如说哪怕“英雄”也摆脱不了祖传的恶习,又譬如说这也只是“他所向往的某些东西”的一部分。“英雄”尚且如此,那如何能怨得他呢?
  “无所谓了。”十六岁的他在破公寓里想,把被子毯子摊开来铺上,慢慢地躺下去,闭上眼。



(三)

  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一个人从埼玉老家坐车来到东京。他还记得当时的光景,虽有挚友的帮助,但大约还是惴惴不安的。毕竟还未一个人出过远门,对东京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机和互联网里。不过这也是他选择的一部分。所以他虽掌心冒汗,在地铁站东张西望,在检票口四处踱步,生怕迷路,但还是自我说服了。
  他特意挑了靠车窗的座位,路上尽可能一声不吭,只默不作声地看着路过的一座又一座的灯火,不知做何意味地胡乱记着数,偶尔礼节性地回答一下身旁人的提问。实际上他连身边人的长相都记不住;他的脑子里净是纷繁复杂的情绪,被填塞得像装满了各式衣物的公共洗衣机。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取一张便笺纸出来,随随便便涂写几句在池袋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做提醒。
  “帝人的话,这样老实朴素的好孩子,在池袋可要提高警惕哦。”挚友正臣当时对他说。
他牢牢记着这句话;嘴上对挚友的提醒表示感谢,实际又有些不置可否。但还是给了他一些警醒,他心里想了一想。真的能适应池袋的生活吗?却也只是想了一想。
  “马上就能见到纪田君了呢。”他望着窗子里自己浅浅的影子,把便笺纸攥着,揉成小小的一团,缓慢塞回衣服口袋里。
  他自然是平安无事地抵达东京了;一路上的人声机械声飞进他的耳膜里,和他纷乱的思绪搅在一起,最终什么也没想出来,徒留下毫无意义的紧张和兴奋。
下了车,他迅速被裹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甚至快要找不到自己了。他并不认识正臣以外的人,故只能停下来,仔仔细细一圈一圈地打量身边走过的人,再眯着眼睛看清四处的路标,试图从行人身上分辨走向。他方向感并不算好,可以说完全是凭籍勇气第一次出了这样的远门;虽然做足了功课,但在实际认路时还有些困难。所幸挚友还是找到了他(虽他又险些没认出来),两人在池袋逛了一晚。
  “帝人觉得池袋如何呢?”
  “很有趣,我想。”
  “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呢。”挚友拍拍他的肩膀,笑声很爽朗。
  他们在池袋西口公园晃悠,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周遭若有若无飘着食物的香气。再绕出来,沿着不知名的窄窄街道慢慢走着,人也少了一些,他一边望着脚下,一边听着挚友谈着各路见闻和都市奇谈。再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又是大道了,隐隐约约看见红绿灯浮在攒动的人头之上。挚友手揣口袋,一蹦一跳地走着,忽而又转过身倒着走,向他挥手,指给他看远处的建筑。他都记不太清名字了,只记得挚友活泼的笑,浮夸的手势,和他初来时池袋给的印象很是适配。挚友给他的印象也和记忆里并无不同,这也使他略略放下了心。
  “你运气真不错。”挚友说。
  他也听正臣说了池袋的帮派和都市传说。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虽他也能通过网络了解了些许,但和他十五年来的平淡生活相比,实在鲜活很多。不过大约的确有一些超前:他在当晚便见到了无头骑士。当时已经不早了,他看到黑黢黢的一片竟不觉得恐怖,看得入迷,觉得是完全新鲜的事物。只是兴奋,——为什么兴奋呢?虽然并不能再理解这部分情绪下去,他却觉得很可贵,需要把它留住。内心某个部分活跃起来,于是他在某处悄悄地窥视,做一些试探性的观望。他也在聊天室里听网友们提了无头骑士的事,另有一些其他的都市怪谈,素来不算胆大的他竟也没觉得可怕,甚至会期待和素未谋面的网友的见面;这也是他未曾想过的。
不过他并没有和挚友说这部分心情,一直都没有说,大约认为没有必要。“纪田君”,他在内心这样称呼挚友,下意识地分出了一些距离。他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挚友的说话声都似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那样。
  在这样的池袋,他的生活方式也多少发生了变化。那部分心情被保留了下来,于是他带着,仿佛做梦一样过着和此前完全不同的日子。虽然住的屋子很简陋,但能邂逅新的事物,竟全然不觉得无聊。过得拮据,时常要掂着手头的零钱吃三餐,但赚的外快也能支吾过去。凡此种种,和池袋的新鲜空气比起来,究竟不算什么。这样下来,他犯恶习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四)

  学校开了课,他便天天和挚友黏在一起。功课也不很多,这也使得他闲暇时能有心情在附近闲逛,——当然他大约是不认路的,也只是偶尔在挚友的陪同下走出公寓至学校的路线之外,增长一些见闻。挚友的性格很是开朗,于是也顺着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但也算不上熟。他仿佛某种透明漂浮着的生物,随机地混合在任何溶液里,同什么都能谈上几句,话语轻飘飘,说过就忘记了。
  他和正臣两人私下相处久了,很快便没有边界起来。这也要感激正臣开朗的心性,否则离了网络他大约是无话可说的;他并不擅长表达,至少只够是应付日常话题的水平而已,在谈话中生怕冷场,所幸挚友在场。但没边界也时常令他很是苦恼,因为他并不擅长应对挚友的调笑,加上他素来扮演养成的好学生习性。他也有心事瞒着正臣,这是无可言说之事,也更加重了他的负担;不过这也是无关痛痒的,他只是没有和人讲述心事的习惯。
个人心事之外,最让他苦恼的还是正臣爱讲一些敏感的笑话,开一些听了使他面红耳赤的玩笑;他素来伪装得很好,但在这时总心惊肉跳,生怕自己露马脚。他自然是可以听懂的,他太懂了,——只是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乱窜的思绪。身边通常还有一位他颇为在意的少女,这便更令他手足无措;说是在意,其实甚至可以说是喜欢或者爱慕。他已记不清是怎么对那位少女产生类似于喜欢这样的情愫的了,当然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一见钟情……他想着,露出对此难为情的神情。他还记得少女略略睁大的圆圆的眼睛,戴着眼镜也无可掩饰的,透过镜片反射出来的,亮亮的眼睛。少女当时在教室里看向他,他对上了目光,心中莫名一动,还未来得及意识到这是爱慕,总之是一些隐微的情绪从心的某处爬了上来。他略略难以忘怀,于是平时相处时也自然忍不住多看少女几分。他对挚友和自己与少女搭上话感到颇为庆幸,至少不只是在班级事务里与她相处了;但内心又对正臣毫无边界的调笑颇为嗔怪,毕竟担心此时冒犯到的还有少女。但料她对此也并不介意,只是帝人很是担心把他和挚友列为同类,——虽然他懂得颇多,但他自诩毫无破绽,看起来不像能听懂正臣偶尔的敏感话题,不像是会犯恶习的人。
他和少女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时间,多数时候都是三人在一起。这便给了正臣很多说话的时机,他和少女沉默的时刻更多一些。话题通常是欢快且浮于表面的,譬如经不起推敲的学校怪谈和十五六岁学生之间的绯闻琐事,像碳酸饮料表面泛起的气泡,他只消对着正臣的话语微笑即可。但在泡沫之外,挚友注意到话语流转里他眼神的流转,便话锋一转,抓住某个稍纵即逝的小表情,拿冷笑话调笑起他来了;他于是把脸一红,作一些并不有用的辩解。
  “那个……”挚友手向前直指。然后陡地绕着帝人的身子转了一圈,咧嘴笑着正对着他的脸。他像面前被劈了一刀,身子急急地往回一缩,再顺着正臣指的方向看过去,慢慢红了脸。
  “哟—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脸红了?”
  “欸……欸?”
  “你在想什么?”
   正臣拍拍他的肩。
  “没……没什么。”
  正臣突然扭过头,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对着远处喊起来:
  “杏—里—酱—”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撞到少女回过头往这边看来,目光恰巧和他对上。他怔住,隐约瞥见挚友坏笑着朝他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着愣怔,最终还是避开目光,眼神停留在教室前的黑板上。挚友拉着他朝着少女走来,他便略略背过脸,只是木木地跟着。
  “园原同学今天过得好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臂膀,侧过脸望向杏里;三个人慢慢地并排走着。
  “还可以。”杏里用细细的声音轻声说。
  “嗯。”
  “每天和美人相处,每天都过得特别精彩!”挚友的声音陡地从谈话间砸了进来;挚友眯着眼睛笑着,向前走了几步,陡地转过身子,“特别是这里还有这样一位可爱的美人!每天和这样的美人一起放学……”
  “正臣!”
  他试图喝止。
  “去附近搭讪也会想起身边曾有一位大胸美人呢……”
  他瞥见杏里在挚友的说辞下略略红了脸。
  “可爱又容易害羞,杏里酱戴猫耳一定特别合适吧!”正臣一蹦一跳,对着杏里比了个猫耳的手势。
  他盯着挚友,和杏里一起沉默着。
  “嗯……”
  “夏休一起穿浴衣出来玩吧!我很期待看到杏里酱的样子了!戴着白色猫耳,被浴衣修饰出身体曲线的美丽少女……”
  挚友越说越快,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一些音节黏着在一起被拖得很长,像夏天融化后黏在一起的棕色太妃糖。他顺着话语,又想又不敢想,但头脑并未容得他犹豫;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一边想象,心里描摹出少女穿和服的轮廓,一边移开眼睛。
  “怎么了?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呃……”
  他究竟是想看的,又生怕挚友看出端倪,所以竟作不出言语反驳。或许他又想辩驳,只是舌头突然打结,故只好僵着笑。轮廓的部分被话语猝不及防地抽空,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搁浅的僵硬的鱼,只有头脑的部分被留出了一些空白,他想起曾经见过的令他面红的画面,于是只是围绕着这些隆隆地空转。
  “帝人不想看吗?”
  “呃……这个……那个……”他从空想中惊醒,急急地辩驳。
  “帝人果然也想看吧?”
  他的脸骤地红了。
  他感觉到一阵热乎的鼻息搔动着他的脸颊;于是他在刺眼的目光下微微闭眼。
  “当……当然想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比你更想看,所以我比你更喜欢杏里酱!”
  “欸?”
  他顺着谈话瞥了少女一眼。少女只是侧过头,看不出生气的神情。
  “我最先提出这个话题,说明我最先承认杏里酱的可爱,我更有想象力!我比帝人更喜欢杏里酱!”
  挚友将尾音拖得很长。
  “无聊。”
  他看着挚友在像一株稻草在阳光下突然焉掉,又像浇了水的植物一样蓦地直起身子
  “走吧!今天要去咖啡店搭讪呢……”

  “帝人!帝人!我昨天搭讪了一位大美人!就在昨天放学你去拿饮料那会……”
  他望着挚友在面前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像一只翅脚在翕动的巨大甲虫。
  “你什么时候能停止你那浮夸的举动?”
  挚友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说什么时候能停止无休无止毫无收获的搭讪呢?根本没有人会愿意搭理高中生吧……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总之总是如此。等杏里走后,他便被正臣拉着去搭讪形形色色的人。不如说其实是陪着正臣去搭讪,也算锻炼胆量。他跟在挚友身后,看着挚友对着不同的女人嬉笑、弯腰又鞠躬。于是他也学着挚友,磕磕绊绊地说一些浮于表面的漂亮话。不过他仔细回忆起来,那些破碎的话语片段连漂亮话都算不上,只是一些拙劣的模仿和附和,硬着头皮回答一些无聊浅显的提问。他通常不敢抬头仔细看对面人的脸,连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因此回想起来竟记不清每一个和他说过话的女人的脸,脑中只有斑斓的色块。他说着说着会下意识退缩,手和脚不自在起来,大约是穿着校服的缘故。他总是提心吊胆地生怕陷入谈话的空白,往往随后伴随着女人轻声的讥笑,和听似是夸赞的调侃一起;那讥笑听来像一把小小的尖锐的刃,仿佛要随着话语连着肌肤一起剜下去,刺得他微微的痛。自尊?他觉得自己没有这种东西。他甚至没有太强烈的情绪,只是在池袋对外界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有时他也只是陪着正臣,看着他说一些夸张的修辞。“你们是初中生?”目光顺着挚友滑到他身上。于是他便皱缩着身子羞赧地回答“已经是高中生了”,挚友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通常是不了了之的谈话,他们中的谁也没有和陌生女人建立起新的关系,只是给挚友多了一些新的谈资。于是他一声不吭地听着挚友说着今日怪谈,偶尔会从浮夸的描述中想象一下女人的相貌和声音,甚至于同脑海中杏里的相貌身材进行略略地比较;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直视对面陌生女人的眼睛,只敢蜻蜓点水地一瞥,此后留有一些浅浅的回味空间。这些边角余料也足够他浮想联翩许久了,竟也给他通常的恶习提供了新素材。他生怕挚友识破,下次以更没边界的话语调侃他来,故每次还是害羞作推脱,他也确实在搭讪中表现并不理想;但在对话中偶有两句戳中他内心的,他便偷偷记住。
  “那个美人说自己的前男友是Dollars的呢……真是意想不到……”
  挚友的声音低了下去。
  “前男友?Dollars?”
  他本来看着窗外慢慢吸着饮料,听着正臣说着他微微侧过头。
  “那个……之前和帝人说过那个组织哦。总之是没有具体形态的无色帮,一群棘手的家伙。帝人这样的好人还是不要接近哦。”
  他见挚友忙不迭地捂嘴,猜测大约说漏了嘴。
  “嗯。”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是一群脑子不太清楚的拉帮结派的家伙。在网上建立组织线下集会什么的,我也只是听说。嘛招惹上可就麻烦了。”
  他一面用吸管搅动着饮料,一面观察着挚友的表情。挚友摊着手无可奈何状,没有皱眉也没有生气,像漫不经心地谈论某个不存在的怪谈一般,和最初提起时的神情颇为一致。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什么也没有说。他猜测正臣在提及时不像平时那样欢脱,但他没有再细究缘由。他听着挚友轻飘飘地岔开话题,他们的话题重又回到了先前那样。
  “下次还是我请你吧。”
  “欸?”他听见挚友突然的一句,抬起头。
  “帝人刚来池袋还不太熟悉吧。”
  他挠了挠头,勉强地笑着。
  正臣在他面前依然笑得很爽朗:“都说了是好朋友嘛。”
  “嗯。”

  “我说,其实去北国也很不错。”
  “北国?”
  “对啊。据说是全年被雪覆盖的小镇,四周都是一片白色,地图上无法显示的地方。之前在……嘛究竟在哪里看到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是类似电视广播这样的东西。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你确定日本有这样的地方?”
  “别说那么扫兴的话嘛。”
  他撇嘴。“毕竟纪田君的话不是那么可信。”
  “怎么又喊我纪田君?”
  “嗯……”
  “如果可以去的话……我也很期待。”
  他往右边瞥了一眼。
  “帝人你看,杏里酱也这么说!”他感觉到挚友拍了拍他肩膀。
  “唔。如果能三人一起去的话那太好了。”他从未出过远门,故听了正臣的言语也只是浅浅的期待。
  “帝人小时候就缺席过修学旅行,没想到居然这么爽快答应!”
  他笑得很尴尬。
  “听起来很遥远呢。”他慢悠悠地说。
  他注意到杏里笑了起来。“不过也许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听起来很有趣。”
  “当然很特别!毕竟池袋不常下雪呢。说到全年被雪覆盖,我也只能想到像北极这样的地方。不知道北国有没有奇特动物,不过据说沿海,大概会有海鸥……还会有穿着和服的美人,还有神秘的雪女……哦还会有歌舞伎?啊我也不懂,想象一下去屋顶积雪的小屋里坐着喝茶,边上站着美人……”
  他看着挚友比划。眉飞色舞的模样,像聊天室对话框里的大量感叹号。
  “确实。”他说。他抬起的手肘似碰到了杏里的腰,他缩回手说话的时候有些微微的脸红。

  “明天见。”
  “明天见!”
  “再见!明天一起去搭讪哦,帝人!”
  他们在十字路口挥手道别。帝人抬起手,另一只手搭在挎包的肩带上,眼睛看向挚友或者杏里,随便他们谁中的哪一个。他们中的随便谁的衣领被染上夕阳,随便谁在橙色黄昏下微笑挥手,随便谁抱着期待或不抱期待。他的手攥着肩带慢慢渗出了汗,他站在十字路口微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看着朋友们的背影远去,慢慢和池袋的颜色融合起来。明天还会再见面的,他想。还有很多个明天。他在高高的电线杆下走着,头顶是稀疏的云,四围是乌压压的人群,耳旁人声嘈杂;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小,被黄昏稀释、染成相同的颜色,再薄薄地融进了背景。然后他想起了杏里的笑,和镜片背后她亮亮的眼睛。他想着杏里的笑,不知道究竟是带着性意味的回想还是只是记忆的下意识回溯,总之他只是想着,没有再起反应。他边走边想,慢慢杏里的脸模糊成了正臣的笑,最后变成他自己的蓝灰色眼睛,在意识某处停滞,凝视着他自己。他于是耸耸肩;明天还会再见面的。

  “帝人君真的很喜欢杏里酱呢。”
  “欸……欸?”
  他下意识地微微转身。他边上除了挚友外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影子,从鞋的边缘渗出来,顺着日光一点一点地拉长。
  “我都注意到了哦。”
  “欸?”
  “嘛……你就像情窦初开后在美少女之前拼命制造机会努力表现的青涩少年,特意去当了班长,特意和美少女走在一起,你现在正处于一个Special time……”正臣没有看他,抬起手肘;话音轻飘飘。
  “没有的事……”他小声地辩解。
  “是吗?”挚友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许背着我偷偷和杏里搞好关系哦。”他感觉到挚友凑近了拍了拍他肩膀。
  他下意识地往里一缩。
  “呃……不是那种关系……” 他不知怎么微微地担心起来,内心某处随着话语沉了下去,闷闷地响。
  挚友眯着眼睛嬉笑。
  “玩笑,玩笑。”
  挚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如既往地谈论一些性相关的敏感话题;倒也非敏感,甚至现今回想起来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隐晦玩笑话,但对当时的他来说确有些令他尴尬,甚至微微起了反应。他听得脸红,不知道挚友是否注意到。挚友如从前一般地调侃他,他感觉自己在目光下变成了一块皱缩的脱水海绵,他的意识在挚友的话语缝隙里像散失的水分慢慢溜出去。总之他后来完全没在听,只是在作一些简单的应答。他似乎什么也没在想,只是看着脚下的影子在人行横道上压缩又拉长。

……

  “你也是Dollars?”
  “嘘。”
  “Dollars……”
  他略略侧过头,看着身边人影晃过。挚友见他侧头也慢下脚步,却没有追问。于是他们挨着,挚友一如既往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慢慢地走着。他已经记不清挚友后来说什么了,总之没有再提起杏里,也没有提Dollars,只是接着用欢快的语调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只记得挚友习惯性地将自动伞的伞柄戳地,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毛躁的响声,轰隆隆地连带着人声一起侵袭他的大脑。


(五)

  他的内心多了一些烦忧。这烦忧也是素来就有的,只是刚来池袋时被冲淡了些许;一系列纷乱发生之后,他虽未有所表露,但多少又回到他自身了。挚友也不像先前这样活泼,谈话间偶有令他担忧的沉默,慢慢旷课的日子也多了起来。他也曾试图想问询过挚友是否有什么难事,但挚友似总以一些玩笑搪塞过去,语调同往常一样欢快,他便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关心。他和杏里虽天天见面,却也究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说,他能对杏里说的又似乎太多,令他觉得无所适从。他于是只是踟躇着,模仿着挚友的口吻,略略调整成自己的语调,对着杏里讲述一些无聊而泛泛的琐事,回去之后偶有因说错话而遗留的小小困扰;他甚至会因为没有邀请杏里去咖啡店独处而懊恼。要是正臣在的话就好了,他想。他实在是不擅长和女生找话题,总是害怕陷入令他尴尬的沉默。但他又希望正臣不在,他还是盼望和杏里独处的。总之他带着矛盾,侧身端坐看着教室里挚友的空位,各路情绪拧在一起;但他确实没多关心。
  “纪田君今天没来上学呢。”
  “嗯……”
  “昨天放学也说有事很快地走了……”
  “正臣昨天说要赶游戏机促销。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什么游戏机……”
  “这样吗。不知道纪田君遇到什么事了……感觉有些担心……”杏里轻声说,声音低了下去。
  “是呢。”
  他抬头,大约是想看一眼头顶的天空。然后他下意识地往教室的方向望了一眼。以往挚友往往会站在走廊的窗口和他们挥手示意,笑着喊着他和杏里的名字,慢慢声音散在风声里听不见了。但今天没有,他只看见了空荡荡的窗口,一个人影也无。他停留了几秒,似期待挚友会突然出现和他们打招呼。但今天也没有。和正臣空缺的座位一样,回忆保留的部分像被橡皮擦除后留下的痕迹;他突然觉得十分刻意。
  “走吧。”他对杏里说。
  “嗯。”
  他边说边拨弄着挎包的肩带,微微转身对着杏里,两人隔着小小的一段距离,慢慢地走着。同往常一样,他挠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听着杏里轻轻地附和他。偶尔杏里也会主动提起新的话题,他便听着,时而不明其意,但温和地点头微笑。他看着他们并排的影子,看着影子分离又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影子变成音符跳跃在人行横道上,延展到行人的裤腿上,被行走的裤腿切割再粘连,看起来很轻很软。他看着被黑色短发遮住的那片侧脸,看着被夕晖浸染的少女的头顶和肩背;他又觉得距离有些遥远起来。时间被拉得很慢,慢到他说的每一个词的音节都似乎被拖长了。
  “明天如果能见到纪田君的话,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吧。”杏里突然说。
  他听见挚友的名字,内心一紧;意识某个部分又再微微地下沉。
  “嗯。”
  他只是答应。
  “纪田君……不会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他瞥了一眼杏里。杏里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兀自轻声说着。
  “是呢……”
  “之前池袋发生了砍人魔这样的事件,确实……确实最近不太安定呢。”
   他顺着话题,无意识溜出一句。
  “嗯……”
  她接下去说的他完全没有听。他只是浮在话语的表面含糊地说着,一面僵硬地笑。
  “龙之峰君……”
  他听见杏里唤他的名字,急急地惊醒,慢慢红了脸。
  “欸?”
  杏里没有再说话。但他也只低着头,不敢侧过头看她。他们陷在小小的沉默里,沿着人群一声不吭地走着。
  他慢慢想着某些未曾说出口的言语,慢慢想着,他的意识像某种缓慢游动的海洋生物。某些隐微的情绪浮了上来,黏着在他心头的某一块。大约是喜欢或者爱慕?他会这么想。这是他始终不变的心情,他睡前经常会想起的心情,虽然是他羞于直言的部分。然而还有别的什么情绪,连着他隐瞒的心事一起。于是他在意识的另一端凝视着这段模糊的情绪,又觉得它很远。
  他们走着,他感觉某些隐微的气息被放得很大,他们之间的气息;抑或是他意识的某个部分在微微地上浮,像雷雨来临前的土壤,某些生物欲破土而出,类似那样的情绪。
  “我……”
  他思索着,犹犹豫豫地开口。
  “我……”
  “我……嗯……”
  “那个……我今天有事要忙,先在这里告别了。”
  “欸……欸?”
  他的话语落在半空。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起愣怔了。
  “抱歉……”她的声音很轻。
   他突然觉得四维很静。
  “没事……”他不敢对上杏里的目光,于是只是木讷地微微低头。
  “抱歉。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
  他抬头,杏里在他面前浅浅地笑,然后转身对着他招手。“明天见。”她说。像他们往常告别那样。


  于是他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着。他路过和朋友们先前经过的街道,在密布的人群中穿梭,经过咖啡店时略略往里张望,在电线杆下习惯抬头,像往常一样。他走到路口红绿灯处,停了下来。他本在等绿灯,但这次在红绿灯交错中停留了许久,只是伫立不动地看着,被往来的人流车马裹挟,渐渐把自己忘却了。
  总之他回过神来,天色暗了许多,路灯亮了起来,原先的晚霞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于是继续往公寓的方向走。他边走边回想杏里的一颦一笑,想起始终未和友人说的池袋的那个晚上,最后想起他们分别的场景。他有些懊恼,疑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于是持续地想着想着,但又终究想不明白。他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集会的夜晚。他渐渐感觉到一阵怅惘,总之是某种难以排解的细微情绪盘踞在他意识的某处,他有些微微的心烦。
  “池袋……非日常……”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感觉脑子很乱;他眼神流转不知望向何处。突然脚底一串生硬干瘪的刺拉声响,直直地戳进他闭塞的头脑内;他低头,注意到自己踩到了易拉罐。易拉罐?但他这次没有像以往像捡掉在地上的作业本那样捡起来,只是似愤愤不平地把它踢开,留下一阵同他头脑回应的哐哐声;不和谐的声响。没有人看见的,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欸?”
  他突然回头。
  他停下脚步。
  “正……正臣!”
  他颤着声音,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他望见远处人的背影,一阵错愕又惊喜。他似乎想前去打招呼,于是迈腿,向前走了几步。
  “正臣?”
  他微微抬高了音量。
  他停下脚步。声音低了下去,他没有再说。
  正臣和身旁的人说着话,没有穿校服,只是套着通常的白色卫衣,远远地背对着他。他于是看着人影一点点远去,大约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慢慢人影和陌生的高大背影交错在一起,混在一片灰色中看不分明了。他停留在原地,只是看着,最终没有再开口。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熟悉的背影和陌生的背影肩并肩,正臣被人群簇拥,逐渐融入池袋背景之下。
  他站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直到他听见身旁打着电话的响亮人声,他回过头。那人注意到他,或者说一直看着他,见他回头对他潇洒地挥手,再蹦跳着过了马路。

  再接下来他也很难记得是怎么发生的了。总之他现今回忆起来,只有模糊的感觉,夹杂着朦胧的光影和人像,像被覆了一层薄薄的膜。他回公寓打开电脑,登录聊天室,同网友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和往常一样。“甘楽?”他心里默念名字,再迅速浏览一行又一行的对话框,同往常一样一目十行。他盯着屏幕,慢慢地思索,眼睛死死地聚焦在文字上,像要把信息原封不动地悉数吸收一样,心随着文字一再放松又收紧。压抑着的、心事的部分浮了上来,头脑中意识的某个部分咬噬着他,感觉一阵钝钝的痛。但他很难分辨是什么,抑或他只是感觉到闷闷的不痛快和困惑。他想问询,却犹犹豫豫,心想或许还是无追问的必要。他本对Dollars首领这一身份带着莫名的不经心,也无意去理会这些烦忧,便不再细究。
  但固有的毛病追上了他;于是他试图去回忆杏里的部分,以略略驱散组织带给他的烦忧。他每次回忆和她相处的片段,总给他舔舐冰淇淋一样的甜味,又或者像是咬着藏了许久即将化掉的巧克力,获得一些刺激他心尖的短暂快意。一些带着性意味的回想,总之是夹杂着他自身潜藏欲望的头脑回溯。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忆这些片段,从音容笑貌身材样貌到零碎的话语和细微的气息,还有触感,像新生的土壤里长出一茬嫩嫩的小小的绿草;那样毛绒绒的心情。他回想,心情有些近似泡腾片扔进开白开水,心里某处渐渐畅快起来。他起身去烧了壶水,重又坐回电脑前。他坐下时不知怎么重又绕回了今天同她告别的片段,于是他又像铅一样沉了下来。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他呆坐着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看着屏幕里映出的他自己的脸,慢慢觉得头脑清净了许多。他和屏幕里的少年对上目光;他看着屏幕里的眼睛,觉得像是眼睛凝视着他,而非他看着眼睛。他没有按下按键,好像被屏幕本身吸引了一般,始终没有移开视线。这张脸看起来很僵硬,像呆板的画像,但又确确实实是他。哪里出问题了呢?他想着。他看得出神,甚至觉得意识的某个部分飘乎起来,要脱离他的躯壳;他迷失在两片他无可确认的存在里。视线里的人脸慢慢朦胧起来,糊成不同的色块,这些色块拼接起一张人脸,像是杏里的脸;又或者是他脑海里的影像,随便谁的影像。他于是在意识某处继续凝视着这些色块,慢慢它们在视野里停滞,散成零零散散的光点,像池袋黄昏的色调;他突然觉得这些好像都是他自己。他望着,头脑混沌了起来;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正臣放学路上讲的那些冷笑话,从零碎的玩笑话语,慢慢滑到一些敏感话题,性相关的。然后他的思维停留在这些性话题,没再继续了。
  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犯了恶习。但他没有感觉到快意,也没有罪恶感;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犯了恶习。总之他意识到自己的裤子滑落了下来,手上粘着液体,电脑屏幕亮着,随便翻到了哪一页。他耸耸肩,还是觉得头脑里很是喧哗。他起身打扫残局。
  手机屏幕亮了;他瞥了一眼。随便谁的讯息,他没有细看。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想。
  他关闭了聊天室窗口。








(六)

  “帝人前辈?”
  他回过神来。蓝发少年歪着头,眨着眼睛打量着他。背后是一片淡青的空地,泪水切割着他的视线,他瘦长的影子在地上闪着隐微的光。
  他弯着眼睛,抿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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