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266752
作者 : 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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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一梦江湖 谢无归 , 齐灵清
标签 双暗 , 少暗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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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30 15:12
- 导读
- 旧文补档
他本没有名字,掌门告诉他他尚在襁褓之中时,便被装在一个破竹筐中被遗弃在河中,顺着流水漂到挽兰湖。
或许是冥冥中与暗香的缘分,那一天,正好是一位在任务中香消玉殒的师姐的葬礼,就如她生前说的那样,她的最后一抔骨灰,请为她撒入挽兰湖,她要在那里停留七日,接着染尽一身兰香,奔流而下,去看武当山下的鹤归云起,云梦泽边的桃花开落,江南春中的渔舟晚唱,最后魂归汪洋,一去不返。
当最后这一抔骨灰被洒下的时候,有那么一些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正是如此,他被岸上的人发现,被救了起来,不然再顺着水流下去,挽兰湖的尽头便是百丈悬崖,湍流瀑布。
暗香是一个随性的地方,掌门亲自将他救起,便算他入了暗香门派,之后也未多管教,任他生长。
他便在这里开始了他的生命。也许是生长于暗香的缘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对自己的身世刨根问底。他问师姐们,他被救起那日,魂归九泉的师姐姓什名谁,她们告诉他,那位姐姐叫谢兰。
于是,他郑重其事的告诉所有人,他姓谢。大家便也谢小师弟的叫开了,掌门抚掌,笑而不语。他在这里练功,制香,淬毒,习武,日复一日,在归去兮或看或唱,送走了很多很多师姐或者师兄的亡魂。
山中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叫他谢小师弟的人越来越少,他的称呼更为普遍的变成了小谢师兄。虽然这些日子,也只是让巫峡的云雨养就了一个翩翩少年罢了。
他很好看,他的眉目干净,眼睛很大,眼神清朗,笑起来仿若四月整个巴蜀江畔盛开的花。他总是将长发用孤月冠草草束成长辫,露出他整张清俊的脸,但凌乱的碎发总让女弟子们忍不住想要给他梳理整齐。
有一段时日,外界总是传闻暗香的女子美貌如花,爽朗奔放,对男子的印象却是神情阴鸷,不详之至。小谢师兄对此嗤之以鼻,他总是坐在高高的石头上,放声笑着,故作深沉让我们一干师弟看他是不是神情阴鸷,有没有不详之至。
曾有水经注记载,三峡所在,两岸连山,隐天蔽日,所以暗香所在整日昏沉,只有空谷幽兰传香。于是在我们这一众弟子的印象中,在暗香的日子里心中太阳一样的存在大概就是小谢师兄了吧。
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位极有天赋的师弟被盗帅楚留香所救送入师门,那师弟大概是从小坚信习武之人当行正道,说着不可入暗香这等旁门左道这些话时, 小谢师兄也不恼怒,依旧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认真地告诉他,你该留下看看。被他注视的那个瞬间,连那位师弟都犹豫了。
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小谢师兄的杏目看人是那样的多情,好像包含了世间一切的美好。我听武当的朋友隐隐约约说过山门中一辈师兄的明争暗斗,重重不和。师门争斗这种事情,在小谢师兄心里是不存在的,他会一招一式的教开悟慢的师弟师妹如何出某最基础的一招,也会在某次输给师弟的切磋中躺在地上开心地打滚。
终于,在小谢师兄入门的第十九年,他送走了他最后一位师姐。他终于是我们所有人的小谢师兄了。那一天的他还是那个他,唱魂兮归去,唱姣姣蹇兮,我恍然发现,暗香的这个仪式,本当就是该由他来完成的吧,生于暗香,长于暗香,好像是天地给予兰花一缕精魂成了人。没有从外面带进来的世俗凄苦,也没有挣扎压抑想要超凡脱俗的无尽苦难。
兰花开在湖畔,挽留春夏,调笑秋冬,风物最多情也不过如此。
我在这里的时日久了,慢慢醒悟,暗香并不是一个培养风流少年郎的地方,这里从来都是那个以杀止杀,以血止血的暗香。
因为我终于亲眼看到小谢师兄杀了一次人。
暗香弟子向来接师门之令行事,都是单独行动,线报绝密。不想一次传令过程中被混入暗香的奸细动了手脚,掌门传给小谢师兄的令书被人调换,这猫腻是本该被杀的那奸人做的,这奸人竟把任务目标改成了被他谋害的那人的遗孀和满府上下。
等掌门发现事态不对时,小谢师兄已动身有整一日了。他这次要去的是金陵,约莫该有三日才到。
这次任务本该很难,所以才出动了小谢师兄。掌门让我带着他的亲笔令书去追小谢师兄,当时的我注意到了却无法解读掌门那种复杂的眼神。
我日夜兼程,直接追到了被误作目标的何家府邸,可还是晚了一步。院落宁静,大门紧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毕竟出身暗香,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我纵身跃入何府,越走心里越寒凉,那日所见我终身难忘。所有人都死了,被利刃一刀封喉,但所有人都好像在死前都没有察觉这个刺客,门丁背依大门死去,扫地侍女拄着扫帚斜倚假山,厢房里灯还亮着,奶娘抱着婴儿在喂奶,只是二人都已断了气息,整座府邸,没有挣扎,瞬息沉寂。
纵使修习暗杀之道,这种沉寂的死亡也前所未有的震撼了我的内心。我忽然听到房里传来微弱的动静,我立马过去。心里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名叫希望的东西。
其实叫我说,我到底在希望什么,我也说不清。
我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我破开门,堪堪靠对暗香功法的熟稔避开了致命的一击飞刀。看到的却是小谢师兄的手起刀落,接着他闪身逼到我身前,一刀想要了结我的性命。
太快了,我根本无法抵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短短的几秒之内他的动作。还好他看清是我,险险停手。
他有些不解,问为什么我会来。我忘了当时我是怎么把掌门的令书掏出来交给他看,我只记得我递信给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不应该的,我是一个杀手,我拿匕首的手,本不该颤抖。
我比小谢师兄要高一些,我看着他读完了信,神色依旧如常。他折好信,收起。回头看了一眼被他毙命于桌前的女子。啊,刚好杀完最后一个,说起来这个姐姐,我曾在云梦见过。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是一个云梦出身女子,大概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也许是我的突然闯入惊动了小谢师兄,女子颈间致命的刀口异常凌厉。
小谢师兄的眼睛还是那样水汪汪的,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仿佛那个云梦的女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居然还笑了。他邀请我去喝酒,兴冲冲的跟我说他这前日如何摸底何府,不会留一个活口,又是如何在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了解到金陵玲珑坊这样一个去处…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掐住他的脖颈,嘶吼着质问他如此反常又漏洞百出的假令书,他为什么没有去何兰花先生确认,暗香只杀罪大恶极之人,为什么他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小谢师兄若真的动起手来,怕是只有掌门能制得住他,这点我心知肚明,但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想问清楚,我心中那个小谢师兄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就是我的小谢师兄。他被我掐着,得踮起脚尖,眼里汪了一捧泪,神色不解,他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却没有运一点内力,他对我全无设防。
时隔这么多年,我早已记不起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记得我疯了似的吻上小谢师兄的唇,以吻封缄,我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我们吻的天昏地暗,抵死缠绵。
吻毕,我松开他,不敢看他。他竟不恼怒,他摸摸自己的嘴,若有所思,他钻到我眼皮底下,和我对视。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接吻,然后他笑了,这个笑容仿若让我看到那天坐在石头上调笑传闻,那天听说师弟愿意留在暗香,那天切磋故意输给我的他,这个笑容和那些曾经的笑容别无二致。
我对他的情感,开始变得我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复杂。
硬要说,就是那晚我真的留宿点香阁,与妙人翻云覆雨时,不经意间竟吐露一个谢字。
那个瞬间,我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终于做醒了一场春秋大梦。
后来小谢师兄理所当然的被惩罚了,我亲眼看着他被重重铁链锁在刀堂水牢,我走火入魔一般不顾众人的劝阻去看他,他们说他丧心病狂,违背道义,说他抹黑师门,居心叵测。
那是我唯一一次进水牢,那里阴寒不散,冷铁如冰。小谢师兄卸了一身护甲,单衣被身,显得那样单薄。可这一身紫衣却怎么也盖不住他身上的重重鞭痕,血色未凝。这些伤口仿佛就长在我心上一样,用一辈子都没法痊愈。
他看到我,眼神还是那样清明,他笑道,你来啦。
只一个笑容就让我笃定了一辈子,他就是我的小谢师兄,他永远都是。
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正在此时借小谢师兄之手陷害何家的奸人又跳出来反咬一口,想要一箭双雕,顺带挫了暗香的锐气,他要暗香杀了小谢师兄。
后来,小谢师兄还是活下来了,只是被废了一身根骨,逐出师门。
谁都知道,被废了武功逐出门去的杀手会是什么下场。
小谢师兄走的那天,没有人来送他,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让大家彻底笃定了这个人就是暗香的蔡居诚。
甚至比蔡居诚还要坏。
这是我后来听说的,因为那天,我在外出任务。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小谢师兄在暗香的最后一面。
后来过了很久,久到小谢师兄几乎彻底成了我的回忆,这个时候的暗香也没有人再提起他了,谁能想到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最终成了梗在暗香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我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他的信。
信很简单,只有七个字。没有署名,但是他的字迹,我永远不会认错。
中原洛镇,救救我。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喜,小谢师兄还活着!接着我不想问为什么,也不需要问,我要去救他。
无论怎样也好,是真是假,只要是他,我都要去。
他是小谢师兄啊。
我就像当年日夜兼程去金陵追他一样,这一次,也是马不停蹄。
我最终见到了他,他瘦了太多,本就纤细的他变得苍白无力,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明亮,只是眼神中终是蒙上了化不开的哀伤。
我伸手想拥抱他,可是他却下意识的瑟缩了,躲闪间我瞥见了他锁骨间乌青的痕迹,过于暧昧。
他最终告诉我了所有的一切。
他被逐出师门,他最终还是不解毁了他的所谓因果业障,于是,他兜兜转转来到了少林的地界,听说佛能点化众生。
在这里,他遇到了往日的仇家。
总归要遇上的,小谢师兄知道,杀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不被记恨,于是他就跑,可是他根骨被废,加上连日阴雨,新伤旧伤痛不欲生。
这时他遇到了少林弟子澄心,他救了他,他对他好,给他疗伤。
佛说缘,便是缘。小谢师兄爱上他了,小谢师兄不懂何谓情爱,只知道 他喜欢他,不同于曾经在暗香对掌门的喜欢,对师姐师妹,师兄师弟的喜欢,而是话本里的那种爱。
澄心专心给他疗伤,不问他一身尽废的根骨,不问他背后追杀的仇人。
小谢师兄问起,澄心也只垂眉一笑,淡淡道与他八个字。
业消智朗,障尽福崇。
也许澄心并不会讨厌自己的喜欢吧,小谢师兄这样想。
于是,小谢师兄在一个雨夜,学着当年自己师弟做的那样,吻了日复一日给他疗伤的澄心。
澄心眉目英挺,垂眸道你可想好了,活脱脱是现世的活佛般。小谢师兄欢喜地笑了,对澄心说大师,我喜欢你的紧。小谢师兄的眼神如暗香少有的阳光照亮的整片挽兰湖,一汪秋潭。
澄心吻了回去,伸手揽了小谢师兄的腰,将他压在身下,又在他的身体里肆意索取,看他不能自已,泣不成声的样子抚摸他的脊背,温声安慰。
于是,小谢师兄就像曾经信任依赖暗香的每一个人一样,信任依赖澄心。
澄心带他走了很多地方,给他调理,告诉他各地风物。
他们是如此天作地和的一对道侣。
澄心包容着小谢师兄的一切,不再是杀手的小谢师兄仿佛从未染指这尘世,一派天真。
他不在意自己的出生,也必然不会在意澄心的过去。
他不会想到澄心遁入空门不久,他也不会想到当年自己屠尽何府的时候漏了一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奸人所害的何府之主,他并没有死,而是九死一生逃回了金陵,看到的正是被小谢师兄血洗的家门,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澄心。
他选择了皈依佛门,去慢慢化解这辗转难寐的梦魇,无法拔除的心魔。可是就是在这佛门之地,让他遇见了自己的心魔。他觉得不能让他死的痛快,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澄心更是惊讶的发现,这个传闻中欺师灭祖,杀人如麻的恶鬼竟与传闻大相径庭。他把他带在身边,一手料理他的起居。
七十二日,七十二副毒。
他对他愈加依赖。
他对他却愈加残忍。
他开始羞辱他,开始不再顾及他的感受。他殴打他,他没了功力,无法还手,只能承受。
小谢师兄的杏眼里盛满了泪看他,他却无动于衷。
再天真的人也知道,自己错了。
所托非人。
终于,澄心离他而去。
他毕竟出身暗香,他已经察觉自己身体里的毒,他也明白了自己命不久矣。
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他本不该有,也不会有。但是他思来想去,还是写了那信。
说完了这些,小谢师兄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我知道,毒发作了。
什么都回天无力了。
小谢师兄最终紧紧的环住我的脖颈,告诉我,他的最后一抔骨灰,请为他撒入挽兰湖,他要在那里停留七日,接着染尽一身兰香,奔流而下,去看武当山下的鹤归云起,云梦泽边的桃花开落,江南春中的渔舟晚唱,最后魂归汪洋,一去不返。
他越说越艰难,最终吐出四个字,我想回家。
我抱着他的身体,他再也不动了,也不笑了,也不说话,不会再拿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我了。
杜鹃鸟在朦胧的雾中啼破了最后一抹夜色,茫茫的曙色挟裹着透骨的寒凉漫入窗棂。就好像,那些痛入心扉的往事,都在那一刻埋入滚滚前尘。
他说,他想回家。
他被放逐了了那么久,别无所求。
只是想回家。
我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满脸的泪,我叫他小谢师兄叫了一辈子,却最终都不愿意唤他给自己起的名字,谢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