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杜城不喜欢局里新来的画像师沈翊这件事人尽皆知，但沈翊好像不知道一样，每天该干嘛干嘛。



  在杜城眼里，沈翊不过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博得大家的喜欢。



  当然了，他确实有实力。



  这点杜城没表明过，任由着自己的不喜欢作祟，一天早会甚至直接说出“没画不出来不敢出来了吧”这样的话。



  可随后周围人的偷笑却让他不舒服，这感觉是突然降临的，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占据了他的心。



  “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才能说他啊？”



  “谁？”杜城环顾四周，发现身边人一动不动，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别闹了。”杜城皱起眉头，手指点在蒋峰的肩膀上，谁料这一点蒋峰瞬间没了支撑力，身体僵硬地滑坐在地上。



  没等杜城反应，眼前凭空出现一个老头，笑眯眯地模样像是寺庙里供奉的佛。



  “差不多，我是月老？”月老一手捻着胡子，一手沉醉地挥舞。



  下一秒，啪嗒一声，挥舞的手臂上多了一个手铐。



  “诶！我是月老你听不见吗？”



  杜城没理会，心想这年头诈骗犯已经胆大到骗警察了吗？



  “哎呀，又一个不信的，我不是什么诈骗犯！”眼前的老头气急，将杜城心中所想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纵然杜城再觉得不对劲，也信了几分。



  身为警察的杜城一向不相信这些神啊鬼啊的，虽说在职业生涯中也遇到过几次怪事，但这么直面还是第一次。



  杜城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那您是来…做什么？”说着解开了月老的手铐。



  月老翻了个白眼，“我是月老，当然是负责你姻缘的啊！”月老摊开手，仔细看过去发现十几根红线只有一根是完整的，“你知不知道人的姻缘都是有数的？每次我想给你绑姻缘，你都用各种方法给我斩断了。好在你这个职业积了不少德呢。喏，这是最后一根红线了，你要是再断，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杜城看着眼前被气到满地乱走的月老笑出了声，“你不会是个假的吧！”



  “你是假的我都不能是假的！我们也是有业绩的。”说完，月老便不再开口，将红线的一头递给杜城，在接触瞬间红线立马没入皮肤，红线的另一头也动了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



  两人被红线一路引到沈翊的办公室，月老抬腿要进，硬被杜城拦下，“里面是个男的！你这红线靠不靠谱啊！”



  话音刚落，红线像是有了意识，缠住把手用力向下一按，紧接着门开了，红线看着不远处被定格的沈翊，一个加速没入了他的皮肤。



  月老看着脸色变换的杜城长叹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故意的吧！”杜城双手攥拳，却在目光落到沈翊身上时柔软下来，怎么突然就看这个人顺眼了呢？



  杜城反复告诫自己，是红线的缘故是红线的缘故。就在快要洗脑成功的时候，月老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放弃吧，年轻人。”



  “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02



  在月老一声息后，所有人的定格都被解除。



  看着大家神色如常，杜城心里五味杂陈，一些被隐藏的情绪冒了出来，就连沈翊在会上拔腿就走也没在意。



  雷队的确是他心里的结，他怨沈翊也好，恨他也好，终归里面有爱。



  其实早在雷队之前，杜城就知道沈翊，甚至看过他的画，也曾发出过感叹和最字开头的评价。



  警局一见，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那次他气急，口不择言的话变成了双向剑，刺中了两个人的脆弱。这几年他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要他放下，每次听到他都会想起沈翊，想起他被逼问时扬起的脸和甩掉笔时颓唐的神情。



  他会放下吗？



  这问题无解，杜城只能洗把脸再一次奔走在各个现场。



  沈翊进警局之前他旁敲侧击地利用身份打听到了他的近况，对方发来的内容是——不太好、变得阴郁、不再画画了。



  杜城看完沉默良久，在对话框里反复编辑，最后只说了谢谢。这样反常的举动引得对面不停追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新线索了、是不是又要问沈翊一类的内容。



  杜城苦笑一声，回了一个没事便不再理。



  再后来就是沈翊申请成为画像师。他并不希望沈翊来，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在心里交织，顾不得理清便任由尖酸刻薄的话充斥大脑。



  再一次伤害了自己。



  可这一次，没伤到沈翊。沈翊成长了，不再会被外界影响到自己，他收拾起引以为傲的清高，变得坚毅。



  只有我停在原地吗？杜城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沈翊离去的身影，直到蒋峰拍他肩膀才回过神。



  习惯性地想要出言讽刺，被月老一个脑瓜崩制止后，措辞再措辞，最后脱口而出三个字——随他吧。



  月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杜城嘴巴微张，朝着他吐出一个滚。



03



  一次外勤，月老隐身在警车的后座，看着杜城对着睡着的沈翊虚空挥出一掌后，默默感叹道，“杜城你小心追妻火葬场！”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听到动静的沈翊半眯着眼看着杜城，此时警车已经静止好一会儿了，沈翊也渐渐清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杜城说了什么。



  “没什么，下车吧。”杜城看着迷迷糊糊的沈翊不由得轻笑，走在后面的杜城目光落在沈翊头顶上几根不听话的呆毛上，看着很好撸的样子。



  杜城也仅限于想想，如果真这么做了，沈翊一定会立马弹开，然后用眼睛表达出一个问号。到时他该如何回答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在经历了几次杜城在沈翊睡觉时急刹车、在众人面前没有替他说话、没忍住出言讽刺之后，月老看着越来越细的红线，差点哭出来。



  杜城无奈地低下头，挫败感油然而生，因为就在刚刚，他被月老押着给沈翊发了消息。



  –出来坐坐吗？



  沈翊回得很快。



  –不了，准备休息了。



  此时的红线又细了几分。



  月老和杜城面面相觑，同时发问，“这怎么办？”



  月老扒拉着头顶的白发，最后制定了详细的追夫计划，第一条是帮沈翊修灯。



  “修……路灯？”杜城瞪大双眼，“这不归警察管啊！”



  “你对象归你管！”月老拉着杜城的手不由分说地来到沈翊家楼下，月老把提前准备好的梯子和灯泡推进杜城怀里，一个挑眉示意杜城行动。



  杜城也不含糊，夜晚的风吹在他的身上，带的梯子轻晃。在外人眼里，杜城是个自言自语但是做着好事的怪人，在月老眼里却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突然杜城灵敏地看向楼房里黑着灯的一户，隐约看到窗前站着一个人，黑糊糊地看不清面目，可杜城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沈翊。



  两个人互相看了好久，最后是沈翊先转身离开。



  杜城的灯泡也换到尾声了，从梯子上下来时发现沈翊破天荒地给他发了消息。



  一张图片和一句话。图里是他摇摇晃晃换灯泡的样子，信息的内容是——新任务？



  月老和杜城站在修好的灯泡下研究了一阵，最后一致得出沈翊误会了的结论。



  “你看，我就说你追夫火葬场了吧！”



04



  “你以为的突然爱上只是你以为的你以为，你哪里是什么突然，分明是早有预谋，你敢说你第一次见他没动心？”



  一大早被叫醒的月老语气里明显带着起床气，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杜城拉着一顿盘问。



  总结一下就一个问题，红线是不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我告诉你答案是否定的，那是根据你内心进行的选择。”被安抚好的月老终于肯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听到他来警局是不是挺惊喜的，然后担心最后才是怨他。”月老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啊，都用错误的方式惩罚自己。”见杜城没反应，索性留他一个人静静，嘴里嘟囔着操心的头发都白了远去。



  你们两个？他也是吗，杜城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蒋峰出现，“怎么了？”



  “沈翊来了吗？”



  “来了啊，一来就进办公室了，门还关上了。”



  杜城指着蒋峰捎回来的早餐说道，“给沈翊送去。”



  顾不上回应蒋峰惊讶的神情，反手一推将人推远，“别废话，快去。”



  “别说是我让的！”



  “知道啦！”



  “算了，说是我让送的！诶，还是别说，说了吧，别，说说说。”这边杜城还在纠结，那边蒋峰已经用接近大喇叭的声音说道，“沈翊，城队让我给你的！”



  这下人尽皆知了。



  中午杜城去找沈翊拿画像时，发现早上的早点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顺手递给沈翊一支笔同时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不吃啊？怕我下毒吗？”



  “早上吃过了，不饿。”



  “哦。”杜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安静地坐在沈翊身后，看他在纸上逐渐画出一个面孔。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杜城不由得将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做对比。



  头发规矩了，会笑了，没了浑身的刺。



  但骨子里对画画的热爱和傲气仍在。



  下一秒，沈翊看着面前的几幅画，喃喃道，“不会真是我画错了？”



  “不会的。”



  这样的肯定和信任不止在私下，早会上杜城看着白板上列出的几种可能性，肯定地挂掉“沈翊画错了”这一选项，再一次坚定地说道，“不会的，谁画错沈翊都不会画错。”



  

  晚饭时，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被杜城硬拉来吃饭的沈翊坐在其中很不自在，飞快地扒拉了几口饭就要离开，又被杜城拉住，“多吃点，看你瘦的。”



  一旁的蒋峰被反常的杜城惊得合不拢嘴，“城队你？”



  “吃饭！”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蒋峰没再开口，沈翊也没想着离开。



  “你那天怎么想起修路灯了？”



  “为人民服务。”这是杜城自己默默演练好几天的答案，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又被月老赏了一个脑瓜崩，“嘶——疼！”



  “受伤了？”



  看着沈翊流露出的担心，杜城决定将错就错，“老毛病了，胃疼。”



  “饭凉了，别吃了，我给你接点热水。”



  看着起身忙活的沈翊，杜城露出得逞的笑容，一旁的蒋峰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城队你什么时候添这么一个老毛病了？”



05



  杜城受伤了。



  是在追逐嫌犯时中枪，当时只有沈翊在身边。



  有人受伤的信号发出后，两人就在原地等待救援，沈翊紧张地环顾四周，汗顺着脸颊滴落在身旁杜城的手臂上。



  沈翊捏紧手里的枪，端的是前几天刚学习过的标准姿势。



  “别紧张。”



  杜城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将沈翊带到练枪的时候，沈翊深呼吸平复了紧张情绪。好在嫌犯没有杀个回马枪，两个人终于等到了救援。



  救护车上，陷入昏迷的杜城死死拉住沈翊的手，直到进抢救室才被众人用力掰开。



  医院的长椅承载了太多的情感，沈翊连坐都是轻飘飘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



  好在杜城没大碍，手术后就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等待杜城醒来的时间，沈翊脑海里不停浮现那天在靶场的场景。



  “放轻松。”“有我在呢。”“不到万一得以用不到你，你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



  其中沈翊最不理解的就是你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这句话。



  他不是应该恨自己，恨到永远不会原谅吗？沈翊想不明白。



  于是在杜城清醒后，问出这个问题。



  “意思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唯一信任的就是你。而不到万不得已用不到你，是我觉得我有能力让你不必陷入危险。”



  “你刚开始不是还让我收拾东西离开吗？”沈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杜城，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了，想找补几句却发现杜城正盯着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杜城先开口，“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记仇啊。”杜城看着靠在床边低着头的沈翊放缓了语气，“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沈翊抿着嘴，鼻腔发出一声嗯算是回答。杜城不擅长服软，沈翊知道这句话已是他的最大努力，沈翊此时还在想着杜城醒来时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杜城的伤口上。



  入夜，沈翊还有任务，不能一直陪着杜城在医院，嘱咐好了护工便起身要走，到门口又停住，“明天想吃什么发给我，我给你带。”



  当晚，沈翊收到杜城的短信。



  –豆浆油条，谢谢你小刺猬。



  消息发过去半个小时沈翊都没回复，加上月老一直在默念“小刺猬”，念叨的杜城恨不能把他顺窗户扔出去。



  “小刺猬……亏你想得出来，腻不腻歪啊。”



  “腻歪吗？我看网上都这么叫对……”象字被强行吞掉，后来不论月老说什么，杜城都不再开口。



  直到临睡前，沈翊才回过来一个好字。



  自打杜城出院，每次练枪都有沈翊跟着，杜城也由着他跟在自己身边练习。



  这举动任谁都能看出来一个对上次的事情忘不掉，一个转了性子由着人来。



  “我上次教你的都忘了吗？”杜城熟练地握住沈翊拿枪的手，另一只手自然地环过沈翊的肩膀，将人罩在怀中。



  平时百发百中的杜城在握住沈翊手时，意外地脱靶了，不自然的声音在沈翊头顶响起，“失误了，再来。”



  接下来的几枪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终归没再脱靶。



  一个弹夹打完，杜城还不想松手，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动。



  心跳好快。杜城感受着自己过速的心跳，猛然低头才发现怀中的沈翊耳朵红了。



  不远处的月老看着这一幕，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两人手腕上的红线也在不知不觉中变粗了。



06



  被月老撺掇着邀请沈翊出来的杜城，在一天下班后，拦住沈翊的去路。



  “明天来我家看看吗？”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蒋峰打断了沈翊的回答，“看什么？装修吗？城队你买房啦？”



  杜城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见沈翊露出笑容，顾不上蒋峰疑问的眼神，开口说道，“明天我去接你。”



  “好。”



  对此月老表示，头一回见人约会是以看看家为理由的。



  第二天一早，杜城如约出现在沈翊楼下。两人又开车返回到杜城家里。



  杜城家在一个居民楼里，布局和沈翊家差不多，看只是个借口，不然只需要五分钟就能里里外外看个仔细了。



  “你怎么有这个？”沈翊指着杜城卧室墙上的一幅画发出疑问，这画的作者是他本人。不过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了。



  “啊，这个……挺喜欢的。”



  沈翊见杜城不说实话，又开口道，“是在研究我吗？”



  “没有！”杜城急忙否认，眼前的沈翊没有了早上的笑容，眼看追夫计划就要功亏一篑，杜城快步走到沈翊身边，“这是好早之前就买的，我们早就见过了，只是你不记得了。画挂在这儿只是因为喜欢，没别的意思。”



  “喜欢什么？”沈翊突然凑上去，两个人的距离贴近再贴近。



  看着突然放大的人脸，杜城再一次感觉心跳过速，结结巴巴地说道，“喜喜欢画，也也也喜欢人人。”



  下一秒，一个吻落在唇边。



07



  “城队生日快乐！”一大早，蒋峰端着蛋糕突然出现，挡住杜城的去路。杜城被迫走完一整套生日流程才靠近沈翊的办公室。



  门上贴着一个靶子，上面展示着沈翊的训练成果——十发子弹，五发十环，四发九环。



  杜城推开门，沈翊站在窗边，“喜欢吗？”



  “喜欢！”



  “我也喜欢你。”



  远处的月老看着相拥的两人，表示这月业绩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