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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帕】谁是皮格马利翁

作者 : 桑阳七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凹凸世界 雷狮,帕洛斯

标签 雷帕

274 15 2024-5-12 07:05
导读
*男主角雷与虐文作家帕,《那海盗真丑》绝赞热销中
帕洛斯爱上了一个虚构的人。

准确的来说,是他自己笔下的男主角。

“皮格马利翁?那是谁?”

他笑着装傻。







寂静的深夜,饥饿压缩着胃壁,叼着高能量巧克力棒却忘记咀嚼的作家敲打着键盘,额头还贴着一块早就失效的退烧贴。

嘀嘀作响的聊天软件积攒了99+的未读红点,是来确认进度的出版社编辑。形成肌肉记忆的手抓过桌上只剩一口的碳酸饮料,眼神粘在屏幕上的同时一饮而尽。

昏暗房间里塞满了打着蝴蝶结的垃圾袋,反锁的房门让专门雇佣的清洁员也无法进入。敞开的窗户吹入过凉的晚风,带走垃圾余味的同时也给作家带去强制的冷颤与清醒。

没办法,帕洛斯强撑着耷拉的眼皮,蓝色荧光刺得眼球生疼。灵感这种东西,和健康作息的生活无缘。

这世界上有极少的天才,能一边收获幸福美满的健康生活,还能一边写出令人深思的好文章。

这种人一定有问题,帕洛斯恨恨咬牙,按着回车键换行。或许是嫉妒他人可以兼得,或许是熟知自身的惰性,总之能将不健康的生活正当化就好。

眼睛横扫着段落,嘴里念念有词,临近截稿的作家把灵感一口气挤出大脑,不管身体是否能承受。

“不屑地哼了一声……嘶,有点刻意,再高傲一点,他连眼神都没有给………这个可以……”模拟着男主角的语气,疲惫的眼中是炽热的执念。

必须写好,他的男主角。

腕管与指节发出酸涩的异响,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毛病,但偏偏每次描写男主角时又像上了油一样飞速打字。难以否认,他创作的源动力都来自这个角色。

不用每天梳理的张扬黑发,显色极好的眼白与紫眸,雕塑般的体格,错综复杂的家世,天生的叛逆。

帕洛斯从未想过,他创造的这个角色,会如此鲜活,仿佛连精心构建的整个世界观,都比不上一人真实。而帕洛斯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曾经嘲笑过的旧时代作家一样,爱上笔下的角色。

敲下最后一个标点,听到系统自动保存的提示音,帕洛斯呼出一口浊气。

“雷狮……”抚上过载发热的屏幕,在那两个字上停留摩挲,用力的手指带起摩尔纹的痕迹。这是帕洛斯笔下第一个畅销不衰的人气角色,也是倾注所有心血的造物。

累坏的作家抒发完文思残喘,将心目中最完美的版本保存,点下发送的鼠标键。

本就嘀嘀作响的聊天软件,此刻更是炸开了锅。帕洛斯没有一一回复的精力,反正之后出版社会派人面谈,商量敲定细节。帕洛斯有搁置消息的自信,他还算是个抢手的作家。

当然,那些消息他不用点开也知道,肯定又是收到完整文稿后劝他三思结尾的。

不要误会,他爱角色和给角色悲惨结局并不冲突。

想象着高傲的男主角在雨夜中倒地不起、血在水潭中稀释出曼陀罗花,帕洛斯心情颇好地哼起小曲,终于记起来吃掉叼在嘴里的巧克力棒。

电脑熄屏,手机静音倒扣桌上,帕洛斯慢悠悠地晃到浴室,看着水龙头的水柱填满浴缸,冒出热气。

瓷白光滑的浴缸,水中倒影清晰可见。苍白纤瘦,以前打架锻炼出来的密度型肌肉也变少了,每天打理起来麻烦得要死的白色长发,因作息失调而干枯分叉。不笑就显得冷淡,笑起来就只剩狡猾的浑浊眼睛,下面还挂着个泪滴纹身。

唯有脸颊上退烧后残存的红晕,显得这张脸还带点年轻活力。

写完文稿的成就感与多巴胺消逝得很快,自厌的情绪立马席卷而来,疲惫的作家逃不出这个循环。

发白的指节将水龙头掰到另一边,冷水混入滚烫热水,倒影在冷热交替中扭曲。

帕洛斯知道自己不丑,也经常收获喜欢这一卦长相的人的赞美,他能毫无负担地用这副皮囊来达到目的。网上某些过于狂热的粉丝团体就是帕洛斯写作生涯前期缺钱而抛头露脸的结果。

但这一切不代表帕洛斯喜欢自己的身体外貌。

干枯的像冬日里被霜打过的草,一脚就能踩死未能迎接春天的根。

帕洛斯盯着水线升高,填满白得发硬的浴缸,一丝视线也不分给起雾的镜子,镜子太诚实了。

一道歪长的疤痕像植物脉络一样爬满腰侧,缝合的针线痕迹在试温的搅动中,被水波涂抹模糊。

脚趾探入浴缸,继而全身没入。温度正好滚烫又不伤及皮肤,热度沁入酸涩僵硬的关节,久坐后的放松让人忍不住发出舒缓的嗓音。

热气在浴室上空聚拢,模糊白色睫毛下的视野,泛着红血丝的眼球直视光源,天花板上飞蚊症一般的圆圈和暖气灯搅和在一起,暖光刺着疲惫的眼膜,涌出各色光敏癫痫一样的视觉效果。

帕洛斯眯眼,仿佛讨厌的一切特征融化在水里,蒸发成热气,眼前五光十色都化作心中的理想身影。他将半张脸埋入水下,在水里做些无意义的重复行为舒缓心情,比如吐泡泡。

还得洗头……被温暖水团包裹的人意识涣散,睡意缓慢地侵蚀理智,他难得这么累。

疲惫的骤然舒缓让紧绷的精神泄了洪,被刻意压下的记忆上浮。早已遗忘的父母面容,被亲戚踢皮球的童年,轻信他人后被诬陷送进少管所的灰色青春期,以及最终成年考上大学却又辍学写作的豪赌。

他也算是熬出头了,最后一丝理智化作无意识的笑,整个头颅滑入水中,睡眠让他忘记了浴缸的危险性。

白发尾飘在水面,时不时冒出几个微弱气泡。如果接下来没有发生转折,那刚刚的文稿就将成为绝笔。

……………

一双手捞起溺水的人,果断地拔掉浴缸下面的水栓,热水漩涡般淌走,但溺水的意识尚未回归。

带着露指皮手套的手强硬地掰着被水浸润的唇瓣,撬开牙关,调整昏迷之人的姿势,胸腔打开头部倾斜,指尖毫不犹豫地探入扫刮喉咙深处,确保没有异物且呛入的水能顺利流出。

行云流水的急救手法,堪称教科书典范。

“嗬!咳咳咳……”鼻腔口腔的水流淅淅沥沥地流出后,氧气顺着下意识的肺部收缩涌入气管,和残留的水珠起了冲突,引起干呕咳嗽。

还好溺水时间短,没有到气管被分泌异物堵住的地步,不然还得做心肺复苏,救人的那方如此想道。本是不想救的,毕竟眼前这个大意到差点死在浴缸里的,就是他的造物主。

大手猛的松开,让恢复意识的帕洛斯自己扒拉住浴缸边缘,很是不近人情。

咳完呕完的帕洛斯胡乱抹去脸上的水,鼻腔酸涩,眼睛半睁,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但独住公寓的浴室里多了一个人,帕洛斯还是能立马判断出来的。

“咳咳,谁?”挂满水珠的睫毛眨着,近视散光的视线中是同一人的重影。短黑发,无袖紧身衣,皮手套,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

帕洛斯一下子彻底清醒,连溺水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也有可能是溺水把脑子都抛没了。扒拉着浴缸的手立刻跑到了对面的肩上,牢牢按着,生怕心中那不切实际的猜想跑了。

这眼睛,这鼻梁,这面部轮廓,这身材……帕洛斯近距离地打量着,眼睛每看清楚一分,心中的猜想就更确凿一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还淌着水的耳朵嗡鸣着,险些濒死的心脏发痛地跳动,心房收缩扩张,泵出的每一滴血都在证明这世界是按照物理与生理规则运转的,所有人都是肉体凡胎诞下,历经岁月长成。

但眼前人就违背了这个规则,活生生地跳过这些步骤,直接出现在了现实。

放肆的手从肩膀摸到低腰侧,掀开那吸满水的黑色紧身衣,果然,有条淡淡的疤。是他亲手描写的,雷狮幼年玩耍时磕绊的伤痕。

“雷……”帕洛斯咽下没咳出来的水,缺氧的大脑被违背常理的现象吸引,颤抖地唤出日夜琢磨推敲的名字。

“放开。”回应他的,是颇有距离感的语气,磁性有力,比想象的还要好听。橙色的眼睛带着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生怕这场美梦结束。

或许是造物主的傲慢与创作者的唯心,帕洛斯确信,这人就是他笔下的男主角。

显然傲慢会付出代价。

帕洛斯忘了,自己经久不衰的畅销系列,全部都是以虐身虐心虐主角为题材,天之骄子在每一本的结尾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看够了吗?”被一个全身裸露的家伙像块肉一样摸上摸下,雷狮的心情属实算不上好。

帕洛斯甚至都没听清对面说了什么,耳道里顾涌的水声淌过胸腔,徒然四壁的心房漏风一样砰砰跳动着。

电光闪过,即便控制输出力度,在充满水汽的浴室里依旧致命之极。

浑身过电的麻痹在眼前炸开白光,帕洛斯眼前一闪,大脑瞬间为了自保而选择昏迷。

弥漫水汽的浴室再次陷入寂静。

“………”雷狮没有预料到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孱弱,一点警告的电流就能将人击晕。他本以为这人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现在一看就是个三流写手。

不,他写出了自己,姑且还算一流。雷狮勉强给眼前的人提了提评价。

紫色眸子扫视着全新的环境,又瞥了眼刚刚救回来又被电晕过去的作家,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总之,先熟悉熟悉这个世界吧。


……………


帕洛斯从床上醒来,浑身的关节肌肉都放松得不行,像是被一流按摩师过手了一样。

如果电击也算按摩的话。

昨晚写完稿,好像泡了个热水澡,怪不得浑身轻松。帕洛斯起身伸懒腰,总是静电打结的白发像做过护理一样顺滑服帖,闪着银色光泽。

帕洛斯揉着眼睛复盘睡前的记忆,应该是泡着泡着睡着了,还梦到了雷狮。

身材真好啊,那脸,那范儿。帕洛斯回味着肌肉的手感,心情颇好地在衣柜里翻找,套了件长到能盖住腰和屁股的居家T恤,外裤也懒得穿,肌肉线条流畅的白腿晃荡下床。

厨房里飘来黄油和小麦的香气,应该是雇的清洁员来上班了,打扫完房间还顺便做了早饭。帕洛斯习以为常,牙都不刷就晃悠到了厨房。

不是和蔼可亲的清洁员,而是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不,也没有那么陌生。

帕洛斯脚步顿住,肌肉在听到那低沉嗓音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紧绷,麻痹的记忆从脊椎窜过。

“醒了?”雷狮头也没回,裸露双臂的肌肉在厨具间挥动,做好的班尼迪克蛋盖到涂满黄油的吐司上,撒了点香辛料装盘,长腿一迈坐在饭桌旁开吃。

没给厨房主人也做一份,熟练的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嗯。”帕洛斯控制着紧绷的肌肉,挪到电磁炉灶前,也开始动手做饭。

切吐司边的声音很慢,咀嚼的声音很文雅,没有对视也没有对话。帕洛斯做不来班尼迪克蛋这种讲究西餐,他只是馋,所以把自己喜欢吃的全部写入了男主角的厨艺设定。

皇室出身的雷狮除了高档餐还特别喜欢街边烤串和垃圾食品,读者们对这个设定一直很在意,写了不少讨论帖。

将普通的煎鸡蛋挪到烤好的无边吐司上,帕洛斯撒了点盐将就,因为仅剩的那点黄油在另一个人的吐司上。

无言地将盘子放到桌上,同样开始咀嚼的帕洛斯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看似隐晦实则完全暴露了视线。

是真的雷狮。

不是梦。

昨晚是真的被电了。

电流真是个可恶的设定,帕洛斯骂着自己,除了秋裤的静电他根本没被电击过,结果昨晚就切实体验了一回。眼前的人长的像美术教室里的石膏雕塑一样棱角分明,他却没法好好欣赏,反而有了生理性恐惧。

“我能问个问题吗?”帕洛斯咽下早饭,嗓音带着谨慎的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早起按时吃热乎乎的早饭了,偏偏雷狮强烈的存在感让人食不下咽。

“只问一个问题?”雷狮挑眉,他还想看这家伙能装多久。盘中食物被消灭得差不多,雷狮舔了舔嘴角残渣,意犹未尽。或许是次元维度的上升,这个世界的食物味道层次爆炸性的丰富,哪怕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吐司蛋都吊打他记忆中的所有佳肴。

“你,呃,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帕洛斯现在脑袋很清醒,认怂也很快,完全不打算重蹈昨天过劳后揩油的错误。

再怎么喜欢笔下的角色,也没有小命重要。他笔下的雷狮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是叛逆离家的皇子,是极其护短的双标兄长,总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型主角。

帕洛斯在心底疯狂回忆雷狮的底层设定,试图找出点救命稻草。

越是回忆,帕洛斯越觉得印堂发黑。笔下的男主角不恨死作者就怪了,从童年到成年,他可是往死里折腾对方。

橙色瞳孔瞄了眼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雷狮,目前看来没有暴起杀人的倾向,光是坐在那里就自成一幅画。

说不定……侥幸刚爬上心头,又被那不带善意的锐利视线压下。

他绝对经历了书中所有故事,帕洛斯得出结论,嘴里松软喷香的吐司像石头一样发噎。

目前以雷狮为主角的系列书一共出版七本,也就是说眼前这位至少经历了七次致命打击,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种折磨。

被人恨不可怕,被强大而意志坚定的人恨才可怕。

帕洛斯写作从始至终坚持的一点,就是雷狮等于绝对的强大。哪怕到了每本书的结局,他没了人样,失了心神,也绝不认输。

虽然从纯粹的文学角度上来讲,压垮天之骄子的傲骨让帕洛斯的笔尖格外兴奋,但他写到现在都留着一丝底线,不让男主角认输。

这样下一本书男主角才能东山再起,重新被虐一遍,他的版税也翻一番。

赚钱嘛,不寒碜。

帕洛斯很想回到刚开始写书的那年,给这么想的自己来一拳,逮着一只羊薅毛遭报应了。

“怎么来这个世界的?我也不知道。”雷狮起身打开冰箱,这点饭根本填不饱他的体格。他可以在星际漂泊中饿上好几天连续战斗。但来到这个世界后,五官感知的丰富与放大刺激着他的欲望,眼下也没有战斗的必要,不需要忍着食欲。

“不过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正好快溺死在浴缸里。”雷狮语气嫌弃,很不愿意承认他的作者居然能傻到洗个澡就挂掉。翻找的手从冷冻层拿了块牛肉掂量,打开烤箱预热,无视那厚厚的冰层直接拿刀开切。

“那真是谢谢您了,”帕洛斯隐约记起溺水的事,想着写儿千日,用儿一时啊。

“那,您说有没有可能,是我遭遇了生命危险,所以您来到这个世界来救我,这么一想也很正常啊,毕竟我死了就没法继续写……”帕洛斯开始了夹杂私货的推理,试图将两人的立场绑在一起。

刀尖一转,虚划过滔滔不绝的喉间。

雷狮不否认被创造出来的事实,但帕洛斯试图耍小聪明的举动让他不悦。

“也就是说你死了,我就不用回去继续受折磨了?”刀刃黏连着碎冰,还有血丝的冻肉泛着寒气。

这是试探,帕洛斯一瞬间就读了出来。雷狮不是逃避命运的人,他根本不信命运。

“说不定,但我觉得试错成本太大了。”帕洛斯还是第一次见冻住的肉能被切得如此工整,而那把银闪闪的刀此刻正指着自己。

神经过敏让皮肤泛起鸡皮疙瘩,帕洛斯对随处可见的厨房短刀没什么好印象,他做菜都是用安全剪刀和木铲,刀一直搁置在橱柜里积灰。

现在刀被找了出来,洗去灰尘,泛着记忆里的锋利。帕洛斯觉得有点晕。

“我很擅长烤肉的,您去歇着,我来吧。”帕洛斯谙熟地转移话题,着看那人放下刀具,老神在在地走到客厅沙发上躺下。

不愧是自己写出来的。帕洛斯在心里啐了一口,不去碰那刀,费力地将切好的肉块一一串到竹签上。以前心血来潮网购的烧烤竹签还有好几袋,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说起来,雷狮是怎么学会用电磁炉和旧式烤箱的,书里是架空背景的高科高魔世界啊。

沙发上传来自己手机解锁的清脆声响,帕洛斯回头。设置了指纹密码的手机在闪烁电光中乖乖解锁,自动连接的高速wifi任其上网冲浪。

原来如此。

牛肉香气弥漫,火候把控精准地翻着面撒香料,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垂涎欲滴的烤串。

“薯条万岁?”背后传来念出某个id的声音,吓得帕洛斯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调味料瓶。

他是用暗影使者这个笔名出书和出版社定期联络的,而薯条万岁这个名字……是他搞雷狮同人专用的马甲。什么颜色文章,高速通道,他都搞了个遍。

绝对不能让雷狮读这个小号上的十八禁,不,严格来说是二十五禁文章,今天的作家把后悔药吃了个饱。

帕洛斯调整好表情,端着新鲜出炉的烤串,自然地走到沙发前,等着那双手放下手机去拿油津津的烤串。

“您趁热吃,我去把该调查的查清楚。”帕洛斯探手打算接过手机,却被电光一闪吓得顿住不敢动。

帕洛斯还记得以前查的资料,黄色电火花约220伏,蓝色电火花约800伏,而人体的承受上限只有36伏。

那雷狮手中那蓝得发紫的……帕洛斯是真的不敢试,试试就逝世。

烤串就这么静静的,在保持距离的沉默中被吃完。

…………

帕洛斯昏迷的一整晚,雷狮没睡。

他去了书房,将书架上出版的书都看了个遍。虽然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但读着成千上万的印刷铅字、厚得像砖的一本本书,都只为描写一个故事,观感又是极为不同的。

这的确是倾注了心血的作品,所有情节的转承启合都有理有据。读到精彩之处,雷狮甚至忘记了初衷只想继续翻页看接下来的发展,明明他都知道。他分的清仇恨和泄愤,既然作家不是为了折磨而折磨,那死刑就免了。

夜色中,雷狮合上其中一本书,封皮和书腰都做了紫色暗纹的烫金压花,月光下泛着层层叠叠的绞丝工艺,看得出来制作上花了大心思。

————和他小时候穿的某件衬衫上的紫色暗纹如出一辙。

雷狮不是会有存在主义危机的人,也不屑于纠结何为真实。他只是有些感叹,他从不相信的神原来真的存在。

紫色眸子扫过,白发身影正在收拾烤签,光是夹带冷意的视线就带起对方的一阵瑟缩。

只是这个神,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还兼职写这些?”雷狮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那活色生香的描写真是令人过目难忘。什么电击**调教**,还真是无所顾忌。这里面自己的性格微微有些扭曲,是下流小说中特有的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地放大人性的某个片面。

皇族出身的教育可不会让他如此对待伴侣,雷狮将屏幕熄灭,视线继续盯着罪魁祸首。这些不存在自己经历中的桃色幻想,也是出自这个作家之手。

“不不不,这不算兼职,算……”爱好吧,帕洛斯把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算不得什么。”

“你会出版这些吗?”雷狮把玩着薄薄的手机,干燥的空气发出嗞嗞作响的闪光。在搞清楚两个世界之间的运作规则前,这些下流文章可不能变成印刷铅字。

“绝对不会出版的。”帕洛斯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这个小号可是被许多粉丝都认为写得太过分的马甲,要是暴露了是作者本人下场,那他还怎么继续赚钱。

得到了保证,跳动的电光消失,雷狮收起了几分压迫。

“不过,你口味倒是独特。”矜贵的紫水晶一目十行浏览着糜烂的字,白发小作家看似纯良无辜,但雷狮见过最腐败的贵族也没有他会玩。

而且这些文章,都透着一股微妙的向往与求而不得的情意。

有了猜测,就要验证。

雷狮欺身靠近那不敢动作的胆小鬼,凑近侧脸,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最亲密的耳语,“只不过,花样这么多,角色倒是很单调。这些文章里我的床伴都是同一个名字,谐音听起来很像……帕洛斯?”

被这样的声音呼唤名字,微热吐息拂过耳边带起骨头酥软,身体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地颤抖着,手中的签子啪嗒一声掉回盘子里。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男主角的动机,帕洛斯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兴奋的大脑强制冷静下来。

雷狮在套他话。

“那当然是因为编名字太麻烦了,图省力就……”帕洛斯退后几步,绞尽脑汁地狡辩,总不能说自己想和男主角上床但是只能写写文过干瘾吧。

嗤地一声笑,轻飘飘拉开了距离。

“你喜欢我?”雷狮直截了当地打断那些废话,他不傻,帕洛斯的掩饰劣质得很,更何况刚刚的耳语让对面的身体反应诚实。

只套了一件T恤的下体变化显而易见。

被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的人连假笑都维持不住,显白的肌肤从脖颈烧到了耳尖。

紫色眸子审视着拉扯衣服的动作,昨晚浴缸里都看了个遍还遮什么。

他原先以为造物主是个无情可怖的虚构神像,但如今……雷狮对欺压神明这个想法起了兴趣。

“喏。”雷狮将手机丢回给帕洛斯,看着那人手忙脚乱地一手接手机一手扯着T恤下摆。

欣赏了会儿帕洛斯的窘态,雷狮起身从沙发站起,向玄关走去。他做了一晚上的调查,对这个世界也熟悉了不少,是时候出门去适应了。

手搭上门把手,手机里有某人因为健忘而存的各种密码,雷狮刚刚全部背下来了,顺时针扭开下面的防盗密码锁,大步跨出门。

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被碰撞声惊到,帕洛斯从客厅追来,他以为雷狮不会开密码锁门于是选择整个轰飞。

随着帕洛斯的靠近,雷狮察觉那面无形的墙变远,他的行动范围也变宽。

“怎么了?”帕洛斯看着雷狮骤然变低的气压和目前为止最危险的眼神,以为终于要被灭口了。

“去把裤子穿上。”额头和鼻子撞红的雷狮思考了三秒,靠在玄关自闭了。


…………


换了身休闲开衫和五分裤,戴着黑口罩和墨镜的帕洛斯被揪着领口出门。

雷狮来的时候只有黑色无袖与牛仔裤,帕洛斯贡献了一件黑色夹克外套给这位祖宗,免得他到处拿那二头肌霸凌别人的审美。

“呃,您这是要去哪里?”帕洛斯被提溜着领口,挣扎几下后提议这样走路不快。

“随便逛逛。”雷狮看他跟不上,松开发皱的领子,抓住看起来比手腕不容易折断的小臂。

像是被融化的铁块烫到,帕洛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发现没有一丝电流迹象后老老实实被拉着走。

周日的商业街中心人不少。带孩子出来玩的家庭,腻歪的情侣,结伴的学生。低低扎成一束的银发在光照下闪耀,与张扬的黑发混入人流。

被雷狮拉着逛街,好魔幻的日常。不爱出门的帕洛斯抬头,那人的线条在光晕中模糊,热度像太阳一样传递到手臂上,烧得心都化了。

在商场买了几套衣服,在店员八卦的目光中又买了些同住的日用品,帕洛斯庆幸这位少爷没有提出要出去住,他的存款还没奢侈到再租一套公寓。

商业街的LED广告与海报随处可见,奢侈品牌的模特照,从手表到香水一应俱全。

“嗯?”雷狮抬头,被广告大屏上的脸惊得停下脚步。

“啊,没错,我是参考了当红模特写的。”帕洛斯心虚地撇开眼神,毕竟雷伊这张脸实在是持靓行凶。

“旁边那个是……”

捏着紫色香水的动态照片滑过,雷狮注意到下一张照片也是熟人,只不过没有额头疤痕,也没有皱起的眉头和面具,自然大方地拿着瓶橙色香水展示。

「柑橘味香气,你值得拥有」的广告语标在下方。

“是雷蛰的原型……”帕洛斯捂脸,因为这对模特就是兄妹,他一块参考了。

雷狮脚步没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俩人如此自然没有负担的笑,熟悉的面孔让他感觉无比陌生。两人在川流不息的商业街中心驻足许久,周围的视线都在雷狮身上停留一二。

“这个,您先用着吧。”帕洛斯摘下自己的大框墨镜,递给那张绝对会吸引搭讪和麻烦的脸。

白色刘海下,口罩遮不住的除了黑眼圈,还有个近似泪滴的显眼纹身。

帕洛斯不适地扯高口罩,遮住纹身的大半,冲着雷狮来的视线有不少也扫掠过他。在他们意识到这不是赶时髦的贴纸而是真的纹身前,帕洛斯劝雷狮快点走起来,换个地方溜达。

雷狮莫名其妙地看着明显不自在起来的帕洛斯,拉着他去了人少的咖啡店坐会儿。

手磨咖啡的味道安抚心神,帕洛斯点了杯拿铁,雷狮点了冰美式。

“小孩子气。”雷狮见帕洛斯还往有牛奶的拿铁里加糖,闷了口冰美式然后苦得皱眉,这玩意比星际镇定剂还难吃。

帕洛斯扯了扯嘴角,特地背对着其他客人坐,戴着口罩叼吸管,混着醇厚奶味的拿铁很丝滑,这家店的咖啡师是新招的,手艺很好。

他选择当小说作家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脸上有纹身找不到正经上班的岗位。

眼下有泪滴纹身,意味着曾经杀过人。

那是少管所时代拉帮结派的遗留物,让帕洛斯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至今都在噩梦里回溯。

「老大,一定要纹这里吗?」低声下气的语气在看到烫红的纹身枪后忍不住咬牙,有些后悔一口答应下来。

「你不是杀了人才进来的嘛,正好在泪痣上纹这个,震慑震慑其他帮派的人。」捏着纹身枪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大,不完备的器具散发着焦肉味。

「老大,我真的是被冤枉进来啊啊啊啊!」被架住双臂的少年话语被惨叫覆盖,绑在椅子上的腿扑腾着,导致最终描绘出来的泪滴形状稍微偏圆。

「害,在这里的哪个不是这么说,要不是年纪小我们还能被关这里?早进真监狱了。」那人不屑地甩了甩纹身枪的余热,焦味呛得帕洛斯不敢流泪,纹身的开放性伤口会感染的。

现在脸上的纹身早已不再半夜发痛,只是后来去了纹身店也被告知皮肤组织被破坏太深,无法完全洗掉。那个纹身店还问要不要在腰上纹点花遮住疤痕,帕洛斯笑着婉拒了。

吸管将杯底的奶味率先吸完,帕洛斯将剩余的咖啡苦涩一口气喝下。

雷狮还在和冰美式作斗争,多喝几口后好像有点上瘾。

帕洛斯鼻子动了动,咖啡豆的味道里掺杂了突兀的油味,是街边快餐车的飘来味道。

“烤鱿鱼!炸薯条!买一送一!”咖啡店外路过一辆餐车,正在卖力地推销,身旁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好像有点兴趣。

“来一份。”帕洛斯察言观色,和雷狮说自己想吃,走过去扫了支付二维码。二十五一份,哪里是买一送一,是捆绑销售。

“有点焦。”雷狮咬上鱿鱼须,辣味的,挺有嚼劲。

帕洛斯手臂还是被牢牢掐着,腾不出吃薯条的空档,只能打包拎着,薯条脆皮在袋子里被水汽焖软。

“为什么一直抓着我不放啊?”帕洛斯很无语,肩膀有点酸,看着单手啃鱿鱼的动作糟蹋了那张他创造出来的俊脸。

脸上粘着酱料的雷狮,有点好笑。

帕洛斯心中的那点恐惧早就被炽热的太阳晒化,刚刚雷狮的牛仔裤被路过小孩的冰淇淋撞了一腿,他只是撇撇嘴作罢,小孩说了声对不起就跑远了。

冰淇淋已经擦不掉了,帕洛斯掏出快餐送的纸巾,大胆踮起脚用给他擦了擦嘴角。

雷狮低头,配合地擦完,斜睨了一眼那得意的笑脸。

路过的叽叽喳喳女学生们爆出压低的讨论与笑声,话题当然是身高差。

两人耳朵都挺好使,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帕洛斯将纸巾揉成一团攥紧,被误认为是一对的情况让他有些不敢抬头,忽然舍不得挣开那个闷出汗的手掌。

两人就这么拉扯着从商业街的头逛到尾,又去了图书馆和公园。

面向市民大众的图书馆今天空调坏了,没什么人来乘凉。雷狮待了一会儿就热得没了兴趣,说渴了。

公园旁正好有饮料自动贩卖机,从未见过这么原始的售卖机器的雷狮按着老旧按钮,在帕洛斯扫完支付码之后随机掉出来一瓶。

“这里很和平。”单手拉开葡萄果啤的易拉罐,烧杀抢掠的海盗头子坐在公园长椅上评价道。

余晖打在背对夕阳的脖颈上,微微出了些汗,脱掉夹克外套和墨镜后,微风吹过,喝冰啤正好。

夏天的公园没什么人,帕洛斯也把口罩摘了。

“这附近是市中心的商业街和住宅区,当然和平了。”浑浊的橙眸离不开那沾着白沫的上唇,唇珠的形状是他都没想过描写的好看。

“看呆了?”自顾自喝的人忽然转头,像个普通的男大学生一样,一时兴起调戏着暗恋者,摄人的紫色闯入睁大的眼睛。

如果大学里真的有他,或许帕洛斯不会大三就辍学,能再坚持一年。

“我再去买一罐。”被调戏的人落荒而逃,因为出汗而发滑的手臂轻松抽离,飞一样跑出公园。

夕阳晒得脸火辣辣的,帕洛斯按着饮料贩卖机的按钮,思绪乱的像公园杂草一样疯长。

约会。一天的行程总结下来化作两个字,偷来的喜悦塞满了心房。

咣当掉落的还是果啤,这次是菠萝味。帕洛斯蹲下来探手去取,这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更高的影子。

“坐着就行,我动作很快的。”帕洛斯以为雷狮是等不耐烦了,将冰凉的易拉罐递过去。

雷狮没接,只是静静看着帕洛斯脸上未褪的晒红与汗水。

冰镇的金属在手中散发冷气,随着时间过去,凝结出来的水珠从指缝流出。

为什么不接。帕洛斯抬头,夕阳为背光的轮廓描边,混在火烧云中,擦去果啤泡沫的嘴角旁,是一片狠狠撞出来的红痕。

和今早出门前撞红的额头很相似。

偷来的窃喜变成探究,温柔的夕阳变得刺眼。帕洛斯放下举着易拉罐太久而发酸的手,甩手躲开了雷狮想要再次抓住手臂的动作。

雷狮看着帕洛斯一步步后退,后退,再后退。

一堵无形的力量从背后推着雷狮向前走。

像是被磁铁吸引,又像是困在固定的圆周范围内活动。

原来如此。

帕洛斯一整天都笑昵昵的嘴角变得平缓,手臂上被紧紧抓过的五指红印还没消掉。

刺啦一声,菠萝味的果啤被拉开,不喜欢这个口味的帕洛斯一饮而尽。菠萝刺激舌头的肉食性分子混着碳酸气泡冲入鼻腔,酸酸的。

是自作多情的味道。

“走吧,该回家了。”帕洛斯将易拉罐捏扁丢弃,心情和夕阳一起沉入夜色。

“你不走我可先走了。”不再使用敬语的口吻,被浇了一头冷水的身体不再出汗。

在价值了一个月生活费的衣服和日用品购物袋里翻找,帕洛斯终于找到了焖了一天的薯条,发软的味道难吃的很。

雷狮盯着那个刚刚还在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心动的背影走远,脚步在墙逼近前慢慢跟上。


……………


回到住所的帕洛斯径直去了浴室洗澡,走了一天,一身汗发黏,他想洗去这种感觉。

只能在帕洛斯周围活动的雷狮被无视了一路,倒也没说什么,去了书房。

洗完澡的帕洛斯只穿了条宽松睡裤,头上盖了条毛巾吸水,从浴室中裹着腾腾热气走出。

“洗好了,轮到你了。衣服丢脏衣篓,换洗睡衣就在今天买的那几套里挑吧。”帕洛斯在客厅转了圈,在书房找到了人。

语气像是不熟的舍友,比白日少了许多趣味,雷狮见帕洛斯的视线不再黏在自己身上,莫名有些没劲。

“嗯。”把书页折了个角,雷狮将书放回书架,起身去了浴室。

擦着头发,帕洛斯扫视着自己收藏的用来找灵感的各国神话典籍,伸手将刚刚雷狮看的那本拿了下来。

是奥维德的《变形记》,挺难读的。

折了书角的那页,带着水汽的手指翻找着,最终停留在了某一页。

是皮格马利翁的故事。

名叫皮格马利翁的雕刻家,根据自己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创作了一个雕塑,并爱上了这个作品。爱神同情他的单恋,给这件雕塑赋予了生命。

黑白插画描绘的是雕刻家跪在活过来的雪白女性雕塑前,亲吻她的手背。

可悲。

帕洛斯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可喜可贺的故事,一厢情愿的爱恋终究不是相爱。爱神可没有问过雕塑的意见,就这么把赤裸裸的、一无所知的她送给了精神绝对不正常的雕刻家。

帕洛斯其实还续写过这个故事,就写在插画这页的空白角落,黑色水笔的字迹工整有力,比现在依赖电脑打字而生疏的字迹好看多了,想当年他也是个想到啥就手写下来的人。

寥寥几句,描写了雕刻家跪在一地的石膏碎片中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毕竟他专写虐文。

和自己的造物相爱,是不可能的。

帕洛斯将书合上归位,若无其事地去储物间搬了床被子来。

“我不睡地上。”洗完澡出来的雷狮换了条凉快裤衩,上半身和帕洛斯一样不喜欢穿睡衣赤裸着。他看着小作家在书房勤勤恳恳地铺软垫与被子,地毯看起来很厚软,能把帕洛斯整个吞进去。

“我哪敢,是我睡这里。”帕洛斯铺完又加了几个玩偶抱枕和一盏薯条形状的小夜灯,温馨的书房小窝搭好。

帕洛斯捧着手机趴在被窝上,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背后,毛巾没吸尽的水珠滑溜着背流下,被腰侧并不平滑的疤痕拦截歪斜。

雷狮没直接去卧室睡觉,将刚刚那本书抽出来,躺豆包椅里继续读。

书页上有微湿的指印,显然是某个洗完澡没擦干的人留下的,雷狮嘴角动了动,继续翻页。

夜色无言,将书读完的雷狮继续翻回第一页,重新品味着一幅幅插画。雪白的雕塑在插画中栩栩如生,视线移到耍手机的那人身上,也是白得异常。

像冬日雪地,只不过被不识趣的人踩出了一串狰狞脚印,破坏了整体。

察觉到视线的帕洛斯转头,和带着探究的目光撞上。

“比不上你经历的腥风血雨,但我也不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帕洛斯见他盯着自己腰腹的疤痕,姑且解释了一句。

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到了,现在还好奇什么。

“是刀伤。”雷狮的近身搏斗不弱,一眼就分辨出了疤痕的成因。

他甚至能根据这个伤疤的位置和颜色判断出来挥刀的角度与伤口深浅。不是专业的,多半是被情绪冲昏头的二流,不瞄准致命的心脏气管,专门盯着腹部这种塞满器官的地方,但被躲开后刀刃落到了腰侧,划得挺深。

缝合的手法也很烂,像是没有营业执照的半吊子医生,颤颤巍巍地给绣上去的大蜈蚣。

“猜对了。”帕洛斯不怎么意外雷狮在械斗方面的知识储备,毕竟是自己设定的,但他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作为作家的他对雷狮的过去了如指掌,但雷狮不能对他了如指掌。

雷狮会因为无法自由活动而暂时配合一段时间,但绝不是永远。帕洛斯想尽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占据优势,不对,率先耽溺爱意的人已经一败涂地,只想努力守住最后一点尊严罢了。

雷狮想继续追问,想到了什么,又不问了。

他还记得,帕洛斯第一次见他时的反应是盯着脸,然后就是撩开衣服下摆,查看腰侧的疤。

那是雷狮小时候调皮过头,跑着跳着摔出来的。大伯还特地给他吹吹,笑着说什么痛痛飞走的哄人话。

帕洛斯用吹风机吹干头发,盖上被子,遮住了疤痕也终止了对话。

没人哄过帕洛斯,所以疤痕对他来说不是值得珍惜的回忆。

原来如此。

雷狮瞥了眼自己腰侧上同样位置的短短淡疤,战斗中所有致命伤都能在高科技医疗下奇迹般愈合无痕,只有这个一直留有印记。

男主角不知是第几次恍然,情绪像闷热的夏夜一样,吹过一阵不清道不明的清凉之风。之前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发现厨房里只有油炸膨化之类的速食,没有一片绿叶蔬菜,看着就让人舒心。

靠得越近,就能挖掘出越发紧密的联系。曾经遭受的折磨,似乎也有了新的解读。

雷狮离开书房,顺手关了灯。

还道了晚安。

一片漆黑中,只有小夜灯与惊到睁大的眼睛在不敢置信地发亮。


……………


出了几次门,长久不运动的帕洛斯实在是累趴了,连夜网购SPF50+防晒霜和超软鞋垫。

雷狮说了声鶸,放过瘫倒在沙发里的宅家写手,选择在公寓里探索。

他一直在寻找两个世界之间影响的规则,网络和书籍提供不了多大助力。既然是他是写作的造物,说不定得从作家的过往下手。

雷狮在储物间找到了一个黑色的杂物盒,在连清洁员都被告知不用打扫的角落,里面全是结满蛛网的旧物,搬出来的时候带出一股腐木味。

“这是你养过的宠物?”翻开旧相册,雷狮看到了一抹眼熟的金色和一个白发圆脸的小包子。

“很小的时候养的,凶得很,从小就咬死了狗妈妈,寄养我的亲戚家打算丢掉,我强行留下的。”惊讶的语气里掺杂着怀念,帕洛斯没想到这个旧盒子被翻了出来。

“不过后来我还没成年就进了少管所,它跟着我一起进去了。”帕洛斯见雷狮对着幼年的自己微笑,手指神经质地抽了抽,最终没有阻止。

的确,他小时候长得十分讨人喜欢,如果不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应该会被很多大人宠爱。

雷狮猜到了之后的发展,青春期的少年除了力气就是脾气,躁动无处释放的少管所里,有条会咬人的帮手自然能提高打架的胜率。

“让我猜猜,这狗…”金色的狼狗让雷狮想起了一个人。

“叫佩利。”帕洛斯接话,在雷狮翻到下一页前将那本积灰的相册夺回,粉尘在阳光下扑散乱窜,呼吸道也被小颗粒钻入发痒发酸。

帕洛斯最终没能带着佩利耀武扬威地摇尾离开少管所,那时候的他只能咽下血泪,趁着看守上厕所溜号,堆了个简陋的小土包。

雷狮看着那双只会打字玩手机的苍白手指粘上灰尘,灰印是泾渭分明的肮脏,染不到眼前浑身文气的雪白分毫。

如果能看到年少桀骜、浑身是刺的帕洛斯就好了,雷狮想道,说不定能推敲出更多线索。

其实他瞥到了一眼,在摇摇欲坠的书脊中,叠不整齐的相册下一页露出一角,泛黄的曝光中是几根白色脏辫。

“这个很旧了,没有塑封,再拿出来会加速氧化的。”帕洛斯没有拂去破旧相册上的灰尘,就这么包裹着死去的腐烂味与蛛网,将不堪回首的过往埋入漆黑的杂物盒。

切割不断的过往扎根在灵魂尾部,装作和常人一样生活的帕洛斯能做的只是把盒子塞回阴暗角落,假装自己没有多出一条漆黑的尾巴。

既然一切都有迹可循,那雷狮还有一个没找到对应的人。

“卡米尔也有原型吗?”雷狮想起他那个流落在外多年,救回来时已经不再微笑的弟弟。

如果这也是所谓的文学调味料,那雷狮就得把帕洛斯脑袋按辣椒粉里涮。

“有,下次带你去见。”帕洛斯这次没有回避,反而大方地笑了。雷狮觉得他没安好心,猜到了卡米尔的原型肯定让人失望。

当那盒印着Camil红字的绿色包装点心递到手里时,雷狮还是愕然了。

「专业制作马卡龙五十年,百分百纯天然卡坦精,世界第一甜。专业检测,绝无代糖,假一赔十」

“这个牌子可贵了,可不要浪费你弟弟啊。”帕洛斯坏笑着将齁甜的点心塞到对方怀里,那甜腻的味道早就填满了整个房间,送礼的人捂着鼻子溜到门外。

听到屋里传来塑料纸被揭开、咀嚼、咋舌、干呕的一系列声音,帕洛斯去厨房倒了壶水,然后看着冲出来的人一口气饮尽。

“都说不要浪费了,这可是未经稀释的卡坦精,蔗糖的60万倍甜,愚人节限定商品,很难买到的。”帕洛斯的视线随着那个喉结上下涌动,水珠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颚淌下。

“卡米尔是喜欢甜食,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雷狮喉咙被半个马卡龙齁住,声音都浊得发疼,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甜品。

帕洛斯不可置否地接过那盒注定不会被吃完的马卡龙,指腹擦过表面,沾染一层薄薄的糖霜,舌头舔了舔。

“的确不好吃。”帕洛斯没喝水,任由那股发涩的甜占据喉咙,这样他就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比如一味的追求甜味最终只会满嘴苦涩,一味的追随信任最终也只会变成盲从。

帕洛斯不会剧透,这些都是雷狮还不能知道的未来。

但雷狮可以知道一些过去,能让他对造物主心软的过去。

“现在真好啊,能买得起这种点心了。少管所的伙食很差,但长身体的年龄不挑食,那些个铁盘子都不用洗,每天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帕洛斯娓娓道来,继续倒水给身旁的人,希望这个故事能和水一起流到那人胸腔里,停留一天就好。

“但怎么吃都还是馋,我就用香烟贿赂看守,让他顺点糖进来。试了几次,还真说动了,带了盒没啥味道的水果硬糖。”帕洛斯抿着嘴,品味着那散不尽的甜腻,与以前那颗寡淡如水的硬糖简直是天上地下。

“然后我发现我其实不喜欢吃甜的。于是想写一个能尽情吃甜食的人,那人又不能是你。”帕洛斯耸耸肩,彼时他已经把烧烤兴趣按到雷狮身上了,便选择重新创造一个角色。

“卡米尔小时候可吃不上甜品。”雷狮看那只叶公好龙的手一松,那盒写着Camil的高价马卡龙就躺在了垃圾桶里。

这是书中的视角,帕洛斯知道他们无法达成共识,这是作家与被造物天生的屏障。

“他初次登场就是被你救的那天,在我眼里他天天都在吃甜食。”帕洛斯洗了洗手,指尖最后一丝糖粉随着水流融化逝去。


……………


同住的两人和平地度过了一个月,上门打扫的清洁员也习惯了多做一份早餐,给雇主和疑似雇主对象的小伙子。

在书房赖床到日上三竿的帕洛斯打着哈欠,只穿了个长T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早就吃完早餐的雷狮在阳台躺椅上耍新买的手机。

看吧,只要习惯现代生活,皇子殿下都变成废人了。

叼着夹了培根的烤吐司,帕洛斯也搬了把躺椅,在阳台阴影里躺着。

一个晒太阳,一个乘凉。

“不热吗?”帕洛斯揣着手机不开屏,雷狮可比手机耐看多了。

“热。但这个世界的阳光很舒服。”紫色流转在直射阳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淡粉,像自酿的梅子酒一样颜色分层,无自觉地惑人。

躲在阴影里的白发滑落肩膀,刚起床就无所事事地数着天上的薄云,然后瞟一眼雷狮那张脸。

“不工作吗?”雷狮看着好评如潮的第七本书的讨论度每日上升,网上全是催更和询问男主角能不能活下来的帖子。

被作者的文笔骗了太多次,读者们都猜不准这本是不是最后一本。

帕洛斯那书房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卧室,买了台最新游戏机不说,电脑已经很久没开word文档了。

“还早,才过多久,宣传那边说销量还能再酝酿一波。”帕洛斯伸了个懒腰,现在是他的度假时间。

“午饭要不要出去吃?”雷狮提议道,完全没有被包养的自觉,天天想着下馆子撸串。

“晒。”帕洛斯一句否决,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夏天要出门,是空调不可爱还是出汗太舒服。

“那晚饭出去吃。”雷狮看着那不健康的肤色在这一个月的频繁外出中总算有了些活力,衣服下乱晃的腿不再是苍白,而是像羊脂玉一样透着莹莹光泽。

看着手感不错,像火锅里煮熟的鱼丸,咬下去之前猜不出里面有没有汁的那种。

干枯的白发也顺滑不少,雷狮顺手时会用最小电流替帕洛斯解开打结的发尾,结果就是拉直离子烫,一头白发在阳光下像流动的液银。

帕洛斯现在看到电流也不会发抖了,偶尔懒得找插头,还能觍着脸拜托雷狮来一发速充。

“机子寿命会变短的。”雷狮说归说,还是呲的一声充满,将手机递回。

“没事。”帕洛斯接过发烫的手机,道了声谢,却被那双大手包住手背,若有若无地摸了一把。

帕洛斯抬眼,阳光下那抹微笑能让自己鬼迷心窍。

是错觉,夏日的错觉。

帕洛斯继续低头玩手机,觉得以后还是不要速充了,机子烫手到拿都拿不稳。

“今天轮到谁做饭?”不知是谁出声。

“我,要不还是下馆子吧。”不知是谁回答。

达成共识的两人起身,只留躺椅替他们继续望着蓝天。


……………

夏天的天气预报不是很准,因为总有间隔极短的阵雨。

本来只是午饭下馆子,午后的几次阵雨拦路,两人连晚饭也一起在外面解决了。

撸串的饭馆有内间也有露天座,雷狮就喜欢露天的,两人坐在室外矮凳上,闻着阵雨后的清新,就着烤串灌了不少冰啤。

“看不出来啊。”雷狮喝得尽兴,也格外欣赏能喝的帕洛斯。

“悠着点吧。”帕洛斯能喝,但是胃不好,干完最后一口就放下扎杯,老老实实点了碗杂粮粥压胃。

雷狮见他收手不陪了,重新点了一扎,深抿一口,然后将刚刚喝过的那处杯口转过来,朝向帕洛斯。

没什么唾液,但的确是有个喝过的嘴唇印,偏偏形状还那么好看。

“卑鄙。”帕洛斯笑到打酒嗝,真没想到男主角也有出卖色相的一天,放下杂粮粥的手举起那扎冰啤一饮而尽。

错觉,什么错觉。

麦芽色的气泡糊住了帕洛斯的判断,他对自己说,只是酒精的一时放纵,没关系。

两人你灌我倒,玻璃碰撞,没理由地大笑,最后都喝得心情起飞。

咕咚咕咚喝着的两人一直到老板要打烊才停,夜色浓重,偏偏末班车没来,来了阵雨。

“跑回家?”一个醉鬼提议。

“跑回家!”另一个醉鬼附和。

大雨滂沱,全身湿透的两人在雨里跑着笑着,打闹拥抱,似乎还交换了一个掺杂雨水和酒味的吻。





……………

半夜,阵雨已停,踉踉跄跄回到家的两人各自洗完热水澡,倒头就睡。

不过帕洛斯没睡多久就被胃绞痛弄醒,凌晨天蒙蒙亮,跑阳台上吞云吐雾去了。尼古丁镇静着酒精和沸腾的心,帕洛斯想要借这个成瘾物来压下另一个成瘾物。

他很少喝酒,也很少抽烟,在少管所见多了不喜欢。他想要平静的生活,写写文章,打打游戏,把以前的颠沛流离都当作不存在的记忆。

这一个夏天过的比他的一辈子都要放纵,看来养个海盗头子在身边不是个好影响。帕洛斯被这个念头戳中笑点,咳了几声。

追着烟味而来的雷狮敲了敲阳台的玻璃,示意帕洛斯掐掉。他现在宿醉着,鼻子灵敏又头疼得很。

帕洛斯无奈,深吸了一口后碾了碾烟蒂,举双手示意不抽了。雷狮等晚风吹了几圈,这才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

雷狮揉着太阳穴,刚想说以后不许抽烟便低头看那白色发旋在月光下荧荧闪闪。

帕洛斯沉默不言,也不看过来,雷狮带着探究凑近了些。

和黑夜同色的金色弯月抬起,与深沉紫色勾在一起,带着酒味的吐息在暧昧中靠近。

帕洛斯张嘴,呼出憋住的最后一口烟。

“咳,咳…”被喷了满脸烟味儿的十八岁少年呛个不停,狠狠瞪了一眼不识风趣的骗子。

帕洛斯笑得发自肺腑,他写了喝酒但没写吸烟的设定,这不派上用场了。

明明平日里盯着自己的脸不放,现在却反过来耍人,某位对魅力十分自信的男主角深受打击。

自从帕洛斯发现他隐瞒活动距离一事后,情绪便再也不像第一天那样浮于表面,送完马卡龙那天后更是变得像个单纯的室友。

好像一见面就摸人肌肉,还写下流小说的不是他一样。

反倒是雷狮,越是靠近作家,知晓越多背后的缘由,越发看不清这人的真面目。拨开云雾后,又是更厚的一层迷雾。

有点像他来这里之后听过的歌,剥开洋葱后又是一层洋葱。但雷狮确信帕洛斯有心,而且心早就给了自己,不然那无数个琢磨文字的夜晚,成千上万的印刷铅字,还能是什么。

这颗心,给出去了又不肯承认,让想要接受这颗心的人无计可施。

回家路上那个吻,雷狮以为是态度转变的标志,没想到只是个酒精的意外。

鼻尖的烟味是淡淡的,疏离的,偶尔又是摇摆的。雷狮咳完,回了房间,拿了个东西回来。

“礼物?”帕洛斯接过,想着生活费都是自己出,这礼物还不是自己买的。

装在扁扁锡盒里的,是各种味道的水果糖,和小时候吃的那盒很像。

“之前说了,我不喜欢吃甜的。”帕洛斯打算关上盒盖,对面那双手却先挑了颗紫色的糖拿走丢到嘴里。

“合着是你自己想吃。”帕洛斯无语,相处越久他越觉得雷狮是十八岁,多一岁都嫌多。

雷狮只是像帕洛斯刚刚吐烟那样,慢慢张开嘴,微伸的舌尖粘着那颗糖。

不是错觉。

是邀请。

这可真是,太卑鄙了。

帕洛斯踮脚含着那颗糖,微甜的味道在深吻中交缠,手绕上弯腰的背,然后被紧紧圈住。

糖水的味道寡淡,不一会就在交换气息的拉丝唾液里被吃完,但好像还能汲取更多甜味。

一方带着侵略性的辛辣酒气,一边带着上瘾性的烟草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被糖水覆盖过去,管他原来什么味,两人就这么沉沦下去。

天际微亮,为阴影中的相拥打上阳光。

被晨晖提醒,帕洛斯喘着气推开那不知克制的人,差点缺氧发晕。这个特长他可没写过,可恶。

雷狮抹去嘴角甜腻,看着刚刚还在嘲笑他年幼的人青涩地喘息,泛泪的眼夹杂思绪,似乎在忍耐什么。

作家放下手中的笔,就像雕刻家丢弃手中的刀,面对最完美的造物,在向往与后怕中摇摆不定,害怕得到后是徒有其形,而失去后是无法挽回。

“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皮格马利翁?我保证不会砸碎自己。”比雕塑还完美的人揽着作家的腰,弯腰埋在垂落白发的肩上,低声轻语。

如果忽视他指间紧张的汗,可谓是游刃有余。

“皮格马利翁?那是谁?”作家笑着装傻,勾起那下巴,轻轻吻上去。

得不到肯定回答的雷狮抱着怀里的人,紧贴的胸膛,是两个同步的频率。他希望作家能再次给予他,一颗跳动着爱恋的心脏。

他不求爱神,只求他的神明。



……………


书房里,午后阳光正好,夏季接近尾声。

帕洛斯拿着把安全剪刀拆快递,厚重的泡沫缓冲包裹着编辑寄来的厚厚几沓牛皮签名纸,说是之后要随机塞到最新一批实体书里抽奖。

几千张,全部都得手签,帕洛斯觉得自己从没得过的腕管综合征隐隐作痛。

反观另一边,无所事事的同居人很是悠闲。

雷狮躺在帕洛斯那越发完备的小窝里,把关于自己的七本书翻来覆去地读烂。

翻页的手指将喜欢的页数折角,大部分都是描写自由的语句。

帕洛斯整理着签名纸,余光捕捉到了页码。

自己写的书,哪一页哪一行写了什么他都清楚,排版印刷的时候他可是亲自下车间去实验的,帕洛斯不能容忍自己的造物被不良排版影响阅读体验。

「恶名响彻整个宇宙」

帕洛斯根据页码推断出雷狮正在给哪句折角,嘴角撇了撇。眼前这个躺着看书乐呵的家伙,哪里还有点海盗的模样。

阳光洒落在棉质衬衫上,和帕洛斯身上的衬衫格纹一样,凌厉的眉眼都在光栅中柔和了不少。

虽然身材和脸都没有改变,但帕洛斯总觉得男主角在这个世界适应得太好了。少了书中激烈的战斗与命运的压迫,现在的雷狮穿得像个大学生,看起来也像个大学生。

橙眸眨了眨,想起那件被丢在衣柜里的黑色无袖和深蓝牛仔裤,不知哪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帕洛斯找遍了整个公寓,甚至在雷狮的记忆里也没找到这套衣服。

世界的同化。

“折角会损伤书。”帕洛斯冷不丁地抽走雷狮手中的书,抚平后放回书架上,转身走开。

折了这么久,今天才忽然这么告知,肯定算不上合理。

那双抬起的眼睛里没有发怒,只是起身揽过走开的人,将全身重量压人背上。

什么大猫。

帕洛斯挣扎着推开身后的人,夏日这么贴着热得很,出了汗黏津津的,对上的紫眸里是积酝的暑气。

“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帕洛斯清晰的一句话,让暑气全部散去,变得冷彻。

刚开始那几天,雷狮还会翻储物间,询问卡米尔的原型。现在像被什么东西抹去了动机一样,只是翻读着书,偶尔怀念一笑。

但帕洛斯可没忘记,第七本不是结局。

之后的故事,该怎么在没有主角的情况下继续呢?

雷狮静静看着推开自己的作家,看着他拉开椅子坐到许久不坐的书桌后,拿起铅笔练习花体。

“你想让我回去?”雷狮反问,盯着那个用力过度的签名出神。

为什么不看过来。雷狮想问的其实是这句,但白色刘海晃荡着,遮住一切视线。

“当然不想了,”低几度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给人听的笑意,依旧不抬头,“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后悔。”

作家用铅笔沙沙地练着,划拉的声音惹得雷狮心烦。

“我生来就一无所有,雷狮。”放下铅笔的手拿起特地买的钢笔,做作地蘸了蘸墨水,第一张牛皮纸上划拉出花体的签名,笔尾没控制好力度,洇了些,放到一边待干。

“而你生来就拥有一切。”

帕洛斯垂眸,他将得不到的一切都投影,送给了理想中的自己。

虐文是虐文,但雷狮从未真正输过,不仅是作者想写续作赚钱,更是藏着不敢为人道的本愿。

但在雷狮听来,帕洛斯说的每个字都代表了分别,每句话都不能信。眼前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究竟是那个在晚上会无意识钻入怀中的恋人,还是那个曾经给予折磨的造物主。

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下离别通告?

窗外日阳褪下。
夏日末尾的雷阵雨来的突然,前一秒还是阳光灿烂,下一秒大雨倾盆。

或许这个夏天,都是一场谎言。

“被设定好的一切,我不需要。”雷狮一点点撕掉那张洇开的牛皮纸,撕碎纸片的声音像是雕塑碎裂一地的声音。

“这里不值得你留下,也没什么值得你留下,”帕洛斯头也不抬,继续画着花体签名,“卡米尔和佩利怎么办?还有雷王星?”

不知是哪句话激怒了沉睡的狮子,许久不见的雷光在书房乍现,嗞嗞作响。

帕洛斯满意地欣赏着完美的签名,抽出下一张牛皮纸展开铺平,冷静地仿佛没看见发紫的电光逼近。

雷狮夺过那支钢笔,拗断,手中是炸开的墨花,受伤的裂痕疼在帕洛斯眼睛里。

“放心,我向你保证,最后一定是个好结局。”帕洛斯丝毫不惧,起身靠近愈发危险的中心。

被溅到墨水的手在麻痹中举起,贴到怒目而瞪的脸颊上,慢慢抹开一片漆黑。将美丽事物沾染上污秽的画面,恶劣的灵魂笑开了怀。

回应这个笑容的,是骤然填满书房的发白电光和牢牢掐着的拥抱。

“我没有你这样的体格,也没有雷电的能力,一无所有,一下子就会被放倒。”帕洛斯没有放开手,任由雷狮处置,运筹帷幄的模样像是宠溺又无奈的神明,预测了接下来的每一个瞬间。

“但是你忘了,我唯一拥有的,就是你。”

被电光彻底吞噬的前一秒,身后电脑的定时消息成功发送,发出清脆提醒音。

屏幕上不是文档界面,而是聊天界面。

暗影使者:「好,第八本的归属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开写,这本的印刷发行权归你们风之出版社。」
R7D7:「太好了,我保证一定好好做这本书!」

显然这个出版社的编辑是狂热粉丝,24小时在线等暗影大大回复。

也多亏了这位编辑的及时已读,帕洛斯看着雷光如拥抱如牢笼,却一点都不痛,然后眼前的一切像按下画布上的清除键一样,浮于背景图层上的线条全部抹除。

消失前,帕洛斯看到那双紫眸第一次露出称得上难过的情绪,好像还说了什么。

对角色了解至深的作家想了想,快要明白后掐断了思路。

算了,说什么也不重要。

骤雨急降,洗去夏日的最后气息。被窝里躺出来的凹陷正在回弹消失,溅到地上的墨水明天就会被清洁员擦除。

帕洛斯宁愿地毯报废也不愿意自己去擦,坐回了电脑前。

空白文档开始被新的创作填满,笔下的男主角还是那么意气风发。

“这就对了,雷狮。”反射着蓝色荧光的眼中,伪装的自信被再也压不住的落寞取代。

男主角必须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经历无数打击,破后而立,最终自由自在地活着。

给故事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雷狮没必要知道自己心底这股寄托绝望的阴暗执念。

这个夏天,他告诉了雷狮很多创作灵感,比如佩利名字的由来,卡米尔口味的原因,但他从未告诉雷狮男主角是如何诞生的。

帕洛斯就这么一直窝在书房里,像之前独居时一样忘记吃饭,时钟的指针扫向后半夜。

漆黑的窗外大雨没停,帕洛斯一向不关窗,湿润的土腥味被雨水激发出来,鼻尖弥漫着夏日最后挣扎的气息。

打字的手变快,这股味道会让他回想,想起十七岁在少管所的那个夏天,电闪雷鸣,吵得耳膜发痛。

打结的脏辫浸在泥泞的水潭里,手腕被结结实实地踩着,满是殴打痕迹的腰腹被短刀划开深深的红口子,血蔓延稀释在水潭中,像曼珠沙华一样绽开。

弱小,就是原罪吗?

十七岁的少年哭着问天上的雨,云上的雷,耳边的轰鸣。

雷电没有回答。

少年灰暗的视野中,泥泞的手挣扎着向天空伸去,又被狠狠踩下。

翻滚的厚重云层像海浪一样,整片天空都是打翻的墨色,抓不住的无形闪电像一条条分割线。

十七岁的少年从未去过海边,但看不到明天的他觉得,最后能见到这片天空,也算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意识的最后,耳边只有轰隆回荡的雷声。

窗外飘雨降低室内的温度,冰凉的指尖僵硬发痛,带着填满年少不甘的执念继续敲打。

几周后,编辑收到了第八本书的大纲和作家发高烧的病假条。

第八本的结尾登场了新的角色。

一个没有名字的骗徒,口癖是喊人老大。


……………


《那海盗真丑》第八本火热上市,熟悉作者虐文风格的读者们还是敌不过人型行走荷尔蒙的男主角,一边扬言寄刀片,一边老老实实下单购买典藏版三件套。

短短几天,销量冲冠。

男主角当之无愧是全书亮点,但同样个性独特的其他角色们也吸了不少粉。

比如雷狮在第三本找回的流落在外的智囊弟弟,比如在第五本收服的不可一世的嗜血狂犬。

最近网络热点讨论中急速上升的话题,是雷狮在最新第八本结尾招揽的无名骗徒。

哪怕是保存了暗影使者大大早期露脸影像的老粉都没察觉新角色暗藏的秘密。

毕竟判若两人。

签售会的多角度盗拍中,暗影使者身形纤瘦,穿得一派书卷气。细框的银色眼镜反光,看不清眼部细节,戴着遮住口鼻的黑口罩,皮肤苍白,特地上了护发素的光泽银发大多数时候都是披散着或者图省力扎一束。

而新角色,不知名的骗徒留着枯燥白发,全部编成脏辫用发带箍起,眼下有个近似公开杀人宣言的泪滴纹身,穿着便于逃跑的短款连体衣,一股子油腔滑调的贫民区作风。

「大哥,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不稳定因素?」担任军师一职的弟弟与新招揽的队友不是很处的来,最新一卷中全是这类充满警戒的台词。

「不用担心,卡米尔。在我允许前,他不能死。」雷狮心知肚明,这个骗徒是带着什么使命加入的,也知道约束是双向的。

在他允许前,雷狮也不能死。

「我不认为那个家伙是守信的人。」军师依旧没有改变意见,而这也是命运的安排,雷狮觉得这很有趣。

作家不会以为,这样他就会被影响吗。

「卡米尔,他有名字,叫帕洛斯,信他一次吧。」雷狮低头,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电脑屏幕上是没有经过输入法就自动跳出的一行台词,像是恐怖片经典桥段一样,只不过更可怕。

作家反复读着那行字,这句话比起宣战更像是告白。

帕洛斯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两个世界的联系还是存在,甚至那边的世界能反过来影响他的写作。

“必须快点让骗徒渗透进去,诱导雷狮的行动,不然这个系列最后得发展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帕洛斯咬牙,狂按键盘上删除键,消去那行台词。

「大哥,您刚刚说了什么?」一向听力极好的卡米尔居然漏听了最尊敬之人的话语,一时疑惑又反思。

「没什么,做了个小实验罢了。」雷狮嘴角微扬,心情骤然转好。

卡米尔一向对雷狮有数不清的崇拜与滤镜,可哪怕如此,他也觉得大哥此刻的表情堪称嚣张。

「卡米尔,告诉那个新来的,我们不收五体不勤的人。让他去把羚角号第二层全部打扫一遍。」

「是。」显然这个决定更合小军师的心意,打开终端迅速传达。

「对了,如果他露出一丝不愿意,」雷狮补充道,「就让他不要参加三天后的扫荡。」

最新款符合人体腕骨设计的键盘被指甲死扣着,键帽都崩了几个。

最新款符合人体腕骨设计的键盘被指甲死扣着,键帽都崩了几个。帕洛斯握拳,被偏要对着干的男主角气得一口气堵着上不来。

接下来的扫荡地点是主线的一环,要是没去,骗徒就会与雷狮团队脱节,然后日积月累地被隔离出核心圈子。

“要这么玩是吧,雷狮。”帕洛斯看向屏幕上自动出现还删不掉的几行字,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家政清洁视频教程。

他是个敬业的作者,哪怕写打扫,也不会一句带过。


…………

《那海盗真丑》系列经历了作者无数次完结诈骗,在第十本正式宣告完结,还出了番外《海边听雷》和设定集,让粉丝们泪目直呼一个时代的落幕,暗影大大再骗我一次。

结尾的雷狮从最终幕后黑手的神使手中夺回了雷王星的命运,没有选择继承皇位,而是带着海盗团继续肆意宇宙。

「大哥,接下来去哪儿?」掌舵的卡米尔也到了成年的年纪,性格比以前变通了不少。

「佩利,你要是想留下,我不勉强。」雷狮对着身后沉默不语的狂犬说道。

显然团队的变化,缘于少了一人。

第九本中,无名的骗徒献上了最后的忠诚,那是一场全宇宙都忘不了的盛大烟花。

「因为,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会很远。」



…………

“多谢支持,请问贵姓?”作家熟练地接待下一位粉丝,抽出新的签名纸。

“雷。”

熟悉的声音落在桌前,签名的手一顿,墨镜后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

“谢了。”那双手收好亲笔签名,遵守着粉丝签售会的惯例要和作家握手。

帕洛斯呆愣地伸出手,被握了一下就松开,不是粉丝该有的热情。

“等,等等。”帕洛斯喊住那个准备离开的背影,摘下墨镜和口罩只为了看得更清楚,周围目睹作者真容的粉丝偷偷打开摄像头。

“还有事吗?”那人闻声停步,墨镜下是泛紫的光和装作不识的冷漠。

“这本书要影视化了,目前还在商议阶段,但不久就会开始招募演员。”作家将签了保密合同的事随口说了出来。

“所以呢?”那人不为所动,无袖黑衣露出的一身肌肉闪得人眼睛疼。

“你,要不要来面试男主角?”

“书的男主角?”

“嗯。”

那人转身就走,插兜离开的模样很是狂妄不羁,现在他想走多远走多远,再也没有无形的墙限制范围。

帕洛斯啧了一声,强行拉住他。

“还有……我最近缺个室友。”大庭广众之下,帕洛斯实在是说不出‘我的男主角’这种话。

“巧了,我也在找住处。”看到帕洛斯耳尖泛红后,那人还是选择放他一马。

不过,还是要给点教训的。

脚步一转,将白发揽入怀中,挑起下巴吻下。

这一天,在惊呼和混乱中,暗影使者上了热搜。


……………


“我公寓住不下四个人。”帕洛斯看着门口拎着大包小包的三人,脑袋宕机。

“储物间搬空给卡米尔,佩利睡沙发。”雷狮指挥用复杂目光盯着作者的两人踏入公寓,熟练地分配房间。

“你呢?”帕洛斯问道,猜到了答案。

“睡你房间。”雷狮拉着明明在笑却装得不满的家伙,丢入房间反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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