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2019年3月

这糟糕透了！
双面人的手下就在前方一百米不到的位置，手电筒的光线四处搜寻着闯入者的踪迹，漆黑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跳跃。
而Dick蜷缩着四肢，努力把自己的边边角角都缩进堆叠起来的的空箱子后。在他开始迎接疯狂长个子的青春期后，这件原本于他而言再容易不过的事就逐渐变得艰难了起来，更别说此时此刻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起躲在这个狭窄的角落里。
猫女那个从犯罪小巷捡来的“小助手”，那个在哥谭的夜空下被知更鸟追逐的小猫咪，那个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比同龄人更瘦弱的男孩正被Dick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只露出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哪怕Dick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小猫的一只耳朵和毛燥的短发，他也能想象出对方眼里的满腔怒火。
“是你的错。”猫小子压低嗓子控诉，略有些哑的声线像是路边示威的暴躁野猫。“都是因为你，愚蠢的小鸟。”像是生怕Dick听不见一样，男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包涵的坏情绪比上一句更浓烈了点。
手电筒的光朝着两人的方向一闪而过，Dick连忙将头埋得更低。他的嘴唇几乎触碰到了男孩颈侧的皮肤，这毫无疑问引起了对方一阵弧度不大的挣扎。
“停下！”Dick的手按住男孩的肩膀。皮质的紧身衣将对方细瘦的肩胛骨勾勒，咯得手心隐隐发疼，“除非你想我们都被发现。”
他用上了一点力气，而这力道显然超过了一个13岁的孩子能够承受的范围。金属的冷感在瞬间透过罗宾的制服布料，不轻不重却极有威胁力地压在了Dick腰部的皮肤上。
“松开！”小猫咪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个胖鸟！”
“闭嘴，Kitty！”Dick稍稍抬高了腰，让自己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离对方锋利的猫爪更远一点。“我是标准体型！”他恼怒地反驳，丝毫不觉得自己放错了重点。
Jason被他饱含愤懑的一句话震住了。男孩没想到罗宾会因为自己随口喊出来的昵称而爆炸。他的意思是，那可是罗宾，讨人厌的大蝙蝠身边同样讨人厌的小鸟，会隔着一个屋顶喊他“幼稚鬼”的黄金男孩——好吧，这件事本来也挺幼稚的。
如果换在其他时候这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可以拿这个嘲笑对方好几年，把年长他几岁的罗宾气到追着他飞跃半个哥谭。可现在……现在明显不是对的时机。
所以Jason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抬起膝盖朝着Dick的小腹用力一顶。
“‘Kitty’和声带你只能选一个，”Jason张牙舞爪地恐吓，“你不能同时拥有它们！*”
Dick弓着背发出一声吃痛地闷哼。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疑问惹毛了他，他瞪着身下的男孩，使劲把自己的身体卡进了后者的双腿间，并且在那双猫爪挠上自己之前就握住了那两只没什么肉的手腕，将它们并拢举过年幼者的头顶，死死钉在地上。
“你他妈……”Jason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桎梏，却又担心被外边搜查的人发现，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连出口的咒骂都像是奶猫哼哼唧唧的叫声。
“安静，Kitty……”Dick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得意。猫小子无谓的反抗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他，他甚至可以假装忽视男孩亲切问候他父母的那些话。
“听好了，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Dick的语气欢快到不正常，“一：我们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等他们离开，”他在两个形容词上加了重音，“二：我们被发现，然后我就不得不让蝙蝠侠来救我们。”
小猫的表情如意料之中那样变得惊恐万状。
“你疯了吗？大蝙蝠会把我抓进少管所的，那里面不比现在更好！”Jason的内心在尖叫，“这都是你的错，你这个蠢鸟，是你让我来帮忙的！”
“看来我们只剩下了第一个选项，”Dick把手象征性地放在了男孩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他，“冷静点。”
“见鬼去吧！”Jason恶狠狠地说。他气极了，没有被面具遮盖的皮肤此时泛着鲜艳的红色，而被覆在面具下的部分或许更糟糕些。
早些时候他能够答应罗宾的要求，钻进通风口里协助调查任务完全是看在大蝙蝠对待Selina和他都不算太坏的份上，大概还带了点私心——至少他可以把这个用做让小鸟陪他打闹的条件。但他可从没想过会被迫与罗宾一同塞在一个腿都伸不直的角落里，以一个屈辱的姿态被后者压制着，不敢动弹且还要面临着对人生自由与安全的威胁。
“你是个混蛋（dick）！你应该对此负责！”
小猫几乎是带着哭腔低声咆哮着。
而Dick在那一刻陷入了沉思，开始回忆在短暂的十六年里是否有一个女孩对他说过这句话，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猫小子成为了第一个对他说出这个微妙句式的人。清楚意识到这点的Dick发出一声悲鸣，不知道是该忧伤还是庆幸。
往好里想，至少不是一个伤心的姑娘要求他负责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猫小子不比姑娘们更好对付，而且，哦，好吧，现在他们两人叠在一起的姿势结合上这句话竟然有种诡异的应景感。考虑到他们字面意思上地贴在了一起，男孩的大腿就蹭在他的腰上，掺了透蓝的绿眼睛泫然欲泣……该死的，这听上去还有些火辣。
“好吧，我承认我是，”Dick绝望的叹息，“我很抱歉，所以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安静？当然，我他妈当然能够像死一样安静。”
小猫从鼻子里发出轻哼，等Dick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Jason仰起脖子，偏过头，用力咬上了罗宾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他的犬齿隔着对于夜间活动来说太过于扎眼的绿手套没进对方的皮肤里，淡薄的血腥味闯进了口腔中。
其实他自知这一口下去委实是有些过分，介于罗宾主动认错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真心实意，可他就是生气，如果不是因为这只傻鸟，他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他也早就带着“战利品”坐在温暖的屋子里了。而不是……而不是在这个凉飕飕的废弃工厂里，什么都没捞着反而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更糟糕的是，他大概已经错过了和猫女汇合的时间，假如找不到他人的Selina去质问蝙蝠侠，那上帝啊！就给几个关键词吧——世界第一侦探，关掉通讯的罗宾，训练不足的猫小子和任务失败，想想这意味着什么。Jason不知道大蝙蝠会怎么惩罚自己的小鸟，但猫女绝对会给他禁足，也许几天，也许一个月，全凭她心情。
想到这个他就乐观不起来。
然而罗宾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直接把事情拉到了不能更坏的方向。

Dick对男孩突然的袭击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他被实实在在地咬了一口，猫小子或许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Dick敢发誓，被那群精神病中的随便什么打上一棒子都没这个来的疼。他甚至觉得以后都不需要和奇奇怪怪的罪犯搏斗，只用直接把猫女家的崽子往那一丢，让那小子咬去吧。认真的，小孩子咬人有那么疼吗？是自己太弱了还是对方天赋异禀？下次应该让Bruce也试试，如果他都招架不住，那就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因为惊愕而产生的下意识的反应。Dick猛得把自己的手从Jason的嘴里抽出来，他的手肘因为这一举动而弹出了所在空间能够承受的范围，直直地冲向掩护两人的空箱子上，骨头撞击金属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小猫的身体在那瞬间颤抖了下。
几乎是在同时，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齐齐地转了过来，有人在大声报告着异常，脚步声离两个男孩越来越近。Dick顾不上肘关节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他挪动着，把自己更往里挤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够避免些什么一样。猫小子看上去已经被吓傻了，对罗宾的靠近没有给出一点反应，Dick觉得他可能已经灵魂出离了。
外边的人其实不算多，一个训练有素的罗宾可以解决掉这些。Dick的大脑飞速运转，辨别着敌方人数、站位和移动模式，在极短的时间内规划出了不下三十种致胜方法，可在这些里都没有一个能够确保猫咪的安全。
显然猫女目前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钻进所有窄小通道、轻巧敏捷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强壮结实的士兵。Dick用肉眼都能看出来，出现在哥谭不满半年的猫小子身上基本没什么肌肉，连打架挠人的招式都大半是街头的那套。缩小版的猫爪手套和皮鞭也许可以伤到普通人，但这些……
Dick仿佛已经看到了蝙蝠侠失望的眼神和猫女的纠缠。瞧，罗宾，黄金男孩，蝙蝠侠的搭档，把不相干的孩子牵扯进了调查中的案件里，却保护不了他。而且看在耶稣基督玛利亚随便什么神明的份上，母猫是最护崽的，在这事过后，Selina绝对会挠破蝙蝠侠和小鸟的脸，让他们不用穿上制服都能成为哥谭罪犯们的“噩梦”。
罗宾的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他开始计算从联系到蝙蝠侠出现挽救局面需要多长的时间，等蝙蝠侠撞破玻璃潇洒落地后，猫女的崽还是不是完整的，退一步说，还是不是活着的。换个角度，Dick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了，哪怕他今晚成功存活下来，也活不长了。
猫多记仇啊。
脚步声就停在这堆箱子的另一端，Dick绝望地接通了频道，祈祷着蝙蝠侠能够在他或是猫小子变成尸Ⅱ体前找到他们。
但那声低沉的“罗宾”才刚从通讯器传到Dick的耳朵里，沉默了半响的猫小子突然之间发出了轻微的声音。Dick知道在这时候愣住是极不专业的，是会威胁到生命并收获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的，可他就是瞬间宕机了。频道那一头也没了动静，好像方才蝙蝠侠的回应不过是个错觉。
瘦巴巴的小猫咪缩着脖子，颤抖却清晰地飘出一句“meow～”
弱小、可怜、无助且传神。
要不是Dick压住的确确实实是个人形，他肯定要怀疑自己其实是抱着一只奶猫躲在这鬼地方。
回过神来的罗宾盯着猫小子，满脸都是“认真的吗”。后者皱着眉，下唇被他自己咬得通红，表情混合了恼羞成怒和窘迫，似乎只要Dick一松开手，他就能获得神速力，然后一鼓作气跑出哥谭。
通讯器里出现了披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蝙蝠侠开始行动了。Dick警惕地注意着外面人的一举一动，思索着该怎么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尽量不让小猫咪少一根毛。
他听到有人在讨论。
“是猫。”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人说。
“这里怎么会有猫？会不会是猫女的……”
“怎么可能，”那人发出轻蔑的哼声，“她新养的猫崽只会爬通风管。”
“天气冷了附近都是野猫。”
“该喊人处理下……”
聊天的声音逐渐远离，直到手电光完全消失，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预想中的激烈斗争并没有发生，甚至连苗头都没。
Dick  Grayson，罗宾，自认为在人生的十六年里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毕竟这里是哥谭，而他的搭档是蝙蝠侠，可这次……他从来没想过这种看似一点都不合理的操作竟然……
他冷静地掐断了通讯，勇敢无视猫小子“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的瞪视，不动声色地开口：“你知道嘛，我认识一个可以变成猫的人……”
“闭嘴！”Jason炸了，他的双腿扣上罗宾的腰，用力把自己翻上去。他们交缠搏斗的身躯撞倒了那些箱子，重物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经久不散。罗宾和猫小子都在那刻停止了动作，时间仿佛被停滞了几秒，在确认过搜查他们的人都已经走远且没有再返回的意思后，他们又重新扭起了对方的胳膊。
无论是在年龄，体型还是技巧方面，Jason都明显不是Dick的对手，很快他就重新被年长者摁在了地上，只能虚张声势地喊叫。
“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好啊，”Dick回答得又干脆又轻快，“你打得过我吗，Kitty？”
“操你的，胖鸟，我要拔掉你的声带！”
“注意言语。”
“操你！”

于是等蝙蝠侠踩着碎玻璃渣子落地时，看到的就是满身满脸都是灰，互相殴打拼尽全力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伤口的罗宾和猫小子。Dick的手套上有着星点血迹，胳膊被划了细细的伤口，脖子上有着一条不太明显的泛红。小猫让他吃了点苦头，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对这场单方面压制的不平等战斗所产生的享受，他可以说是太过于享受了，以至于压根就没意识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罗宾，”蝙蝠侠阴沉地说，“我们需要谈谈。”
听到这句话，Dick后脑勺的皮都紧绷了起来，他停下了对猫小子的攻击，垂下头一副听从发落的乖巧模样。
Jason趁这个时候跳了起来，一拳头打在了罗宾的脸上。
“哦，糟糕。”他的语调上扬，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但还没等他附送给知更鸟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就看到猫女降落在蝙蝠侠身后的窗框上。
“小子，”她看着Jason，“发生了什么？”
小猫的表情僵硬了。
Dick心里升上来一股平衡感。
“哦，糟糕。”
他把这句话以同样的语调和情感原数奉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