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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岚】远离危险关系从我做起(上元企划稿)

作者 : 月某人正是在下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一人之下 王也 , 张楚岚

标签 也岚 , 一人之下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一人之下

211 5 2024-4-28 11:34
导读
离异带女儿老王&从本科到准研究生小张
尝试现代架空,同性可婚背景,感情线缓慢
重度ooc,全文1.9w+,请择时观看
        

^^  

有两次,张楚岚和王也可能滑向危险关系。

“但我都避免了。”张楚岚昂首挺胸,不无自豪。

恰好到他所在城市旅游找素材的冯宝宝冷漠补充,“然后你们就成了。”

  

^^  

第一次,他们是学长和学弟。

缘分始于同校同学院。

校友会这种东西嘛,其实就是一种鼓励+洗脑大会,意在告诉你努努力加加油,未来打拼出成绩来了别忘了支持一下母校。

这类活动对于放荡不羁爱自由喜欢窝在寝室的大学生来说,除了能加综测分,没啥大吸引力。

张楚岚意在奖学金,当然是被吸引对象了。大一课程不难,卷分数也就那样,还不如在综测上下下功夫。当时军训被各大类社团扫楼的时候,他被哄骗参加了文宣部,正好是这场校友会的新闻稿负责人,看到班长发出通知就迅速私戳报名。

风星潼挠挠脑袋,感慨他们班怎么就没个张楚岚这种卷王呢。他撞了撞坐在板凳上做美宣跟甲方扯皮的张美工:“兄dei,俺跟你一块儿去吧。”

他嗯嗯嗯几声,头也不抬。

“嘿呦,风大班指标又完不成了?”藏龙人在帐篷里头都不伸,演绎标准的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风星潼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支付宝到账三百元”的声音打断乒呤乓啷的游戏音效。chua地一声藏龙的大胖脸露出来,对床吕梁反射着亮光的眼睛也从床帘缝里冒出来。

张楚岚无语凝噎,半阖着眼看着这俩。

“顶多请你们吃食堂。”他冷酷地说。

“不嫌弃,楼下小卖部也行。”吕梁幽幽地说。

风星潼本来咧着嘴看手机,突然瞥到左上角的时间,一把抓起桌上的平板和本子胡乱塞进斜挎包里。

“搞快点碧莲,来不及了。”

当年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把宿舍楼和教学活动区规划到对角上的,他俩边跑边破口大骂,相当有素质。

然后终于到教学区报告厅后门,他俩还没摸上门把手后边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自带叹气音效。

“试过了,打不开。”

此人气质沉稳,社畜气质相当明显。一头马尾,长相端正,就是表情丧地跟他们如出一辙,身着白t运动中裤,手腕上有串小叶紫檀。

张楚岚心想,这浓眉大眼的也是迟到大户。

风星潼倒是觉得这搞艺术的跟他俩一样不靠谱也正常。没想到刻板印象害死人。  

他俩边脑补边跟这位马尾大兄弟走到前门,发现果然有学生会干事把守门关。

风星潼人缘好,张楚岚跟着赔笑,后边王也半蹲着跟着他俩溜到后排。

刚坐下,风星潼就很自来熟地问王也,兄弟哪个院啥专业的。

由于他们是顺着溜进来的顺序一字排开坐下的,中间的张楚岚被喷了半脸口水,忍不住踩了风外交官一脚。

王也心想还不错,差了十来岁还能被叫兄弟,回答说理学院数学与应用数学。

瞬间他俩也忘记互掐,一脸崇拜地看着王也。

他笑笑,回问他俩。

他们404是插花寝室,且插地相当五光十色绚丽多彩。只有吕良和张楚岚同样读应用统计,但不同班;风星潼是新闻学,而藏龙则是信息管理专业,这俩经常就对信息的敏锐度问题互掐。

王也刚开玩笑对张楚岚说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兄弟专业。还没等到他解释,讲台上主持人抑扬顿挫地说道,“有请2005级理学院数学专业毕业生代表王也学长。”

他们目送他上去,拿起麦克风敲了敲,刚开口就嗡了一声。可怜小王总,出师未捷身先死,众人捂耳以示敬意。

这倒霉劲儿跟张楚岚相比不遑多让。

风星潼给他发信息说看来你的霉运沾上了王学长。张楚岚刚拟出了新闻稿的标题,跟他比了个滚的口型。  

大屏上ppt放了几张图片,小标题写着通达咨询有限公司。

张楚岚拍了张照片存档,一会儿写主体有用。

风星潼没他的工作压力,顺手把企查查的查询结果给他看,赫然写着董事长是王也,出资人里包括他在内有四个名字。然后页面一切,就是新闻里写着的中海卫三公子为避免家族争端出家不成自立门户。

张楚岚愣愣地看着明显更为青涩的王也一身道袍,手上还拿着平板。

靠,搁这写小说呢。他不该吐槽他的某位朋友热爱写狗血剧情。  

台上王也平静地拿着激光笔点着数据,条理清晰,声音沉稳。

“当然,也欢迎学弟学妹考虑考虑来我们公司。”王也笑着看了末排的张楚岚。

恰好他拿着手机拍ppt,在摄像页面上与王也的眼神对接,抿嘴冲台上人礼貌致意。

王也下来之后半路被教概率论的陈副教授拦下来,就没跟他俩坐一块。

张楚岚已经写了一半,风星潼挂过来看了眼嫌弃道,“我打包票,你绝对会被学姐退回来重写。”

张楚岚痛苦面具,非常痛心疾首当时为什么脑子一抽没在试用期退出,立即能屈能伸地哭天抢地,“我一纯理科生能有啥文笔。风爸爸!求您救救孩子!”

风星潼把电脑转向他的方向,二话不说干起老本行。

张楚岚终于闲下来可以发会儿呆,正看着台上挺着大肚子的中年老板,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一回神,注意到好像是王也和陈老师,陈老师刚把头转回去,王也冲他点了点头。

终于熬到结束,他拜托风星潼帮他补个签到,马上去讲台边上向主持人要ppt补充前边他没听见的内容。

“谢谢啊同学。”他边接收文件边说,抬眼冲正站门口跟学生会干事聊天等他一块干饭的风星潼比了个眼神。

正要拔腿走,陈老师和王也走了过来,他赶紧打招呼。

“小也,这就是跟你一样概率学书面满分的大一学弟,张楚岚。虽然你们不是同个专业,但都是唯二的满分。”陈老师是位气质优雅的女教师,笑眯眯地补充道,“而且听说小张同学是上学期的综合绩点专业第一哦。”

王也很是赞赏地说景仰学霸。       

张楚岚不好意思地说那是运气,都是老师教得好。

“楚岚,以后周末呢我会在小也公司上stata公益课,你有兴趣就过来一块儿学。”

陈老师说的是“有兴趣”,其实是给张楚岚机会,包括后续项目啊论文的机会。他当然是要去的,周末打工请假都要去。

“好啊,陈老师,我必来!那具体啥时候,地点在哪呀?”

王也说,“加个微信,我拉你入群。”

张楚岚赶紧说好的,瞟一眼他那个标准老年人的花草头像,提了下嘴角。

王也看了眼他头像张牙舞爪的猫咪表情包,弯了弯眼睛。

周六一早,吕良和张楚岚边打着哈欠边坐公交去王也公司。这公司在一个老小区里,地理位置优越,基础设施完善,但最高五层没电梯。而王也公司恰好就是五楼。

“楼上不会还有个菜园吧,这可太生态了。”吕良捧着门口餐车上买的包子,边啃边吐槽道。

他们爬到f5楼梯口,看到有个男人穿着西装蹲着摆弄花草。吕良没注意,但张楚岚认出来了。

王也剪了头发,做了个大背头,看着精神不少,但那种闲散的气质还是相当明显。

王也看到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走另一扇门去录播室等上课。

终于熬到早上十点半结束,吕良睡了一半,现在精神极好,而张楚岚相当萎靡不正。昨晚因为完成工作报复性打游戏,刚开始是听进去了,但后来那坨十年如一日蓝底黑字的朴素ppt搅成了团破布蒙在他脑袋上。

吕良去上厕所,张楚岚在菜园里等他,忍不住对着大南瓜打了个哈欠。

不得不说种菜是中国人DNA里的坚持,仔细看都是些可食用蔬菜,小青菜黄瓜番茄,好不热闹。

“喝吗?”

王也递给他一杯咖啡,纸杯装的。

“没别的杯子。”他笑。

张楚岚忙说没关系,挺香的。

王也说陈老师喜欢,咖啡豆磨出来的。

“还说呢,还是我从你柜子底扒拉出来的,还好没过期。”金元元抱着一束多头玫瑰在门口吐槽。

王也立刻转移话题,“这是我们金老师,金融分析专家,以后有机会让她给你们开开小灶。”

“嘿,我们王老师可盼着你们来了,最好可以留几个实习生下来。”金元元补充道,“不过你应该看不上他这儿。”  

王也无语凝噎,“别听她瞎扯。下午还有课,来吗?”

“还是陈老师讲课吗?”

“后半段是我。”

张楚岚不语。

王也摆摆手表示知道下午要少一半人了。

“来的。”张楚岚笑着看他,“我也挺好奇的。”

他没说完的话是王也当年作为刚毕业一年的硕士生怎么做到知识变现稳稳盈利的。  

“陈老师,学长,我跟张楚岚先回去干饭了哈。”吕良搭着张楚岚的肩膀说道。

他俩晃悠悠骑车回去,阳光也不烈,阵阵春风袭来,好不惬意。

“你下午还来啊。”张楚岚突然道。

吕良跟他并排骑车,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陈老师,我才懒得来。”吕良随意地提了一嘴家里人认识她。

张楚岚面无表情地哦一声,料到了他们整个寝室就他一个真普通人。风星潼是房地产大户风家次子,藏龙是本地书香世家陆家的外亲,而吕良,虽然家里人从来没出现过,但因为跟张楚岚关系不错,含糊地提过家里好些人在国外发展。

“哎老张,王也是不是看上你了啊。”吕良幽幽地说。

张楚岚过减速带差点被带倒,赶紧双脚着地停下,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吕良前行几米停下,回头看他,神色平静,“想让你当他员工。”

“靠,能不能用词准确。”张楚岚松了口气。

他跟吕良重新并肩,此人幽幽地继续,“你没看到,早上后半段他经常走过来看你。”

张楚岚疑惑,“我打瞌睡被抓不是很正常。”

“他给你咖啡之前,站边上纠结蛮久的。”

张楚岚无语,心想三十多的人对他一清澈愚蠢大学生有啥好纠结的,“别主观臆断,你滤镜架这么厚,被风少爷传染了吗?”

吕良耸肩,毫不在意,“信不信随你。” 

张楚岚懒得理他。吕良平时话不多,但总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窜出来发表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且基本是有待考证的。他们寝室虽然互相鄙视但都理解,吕天才在某些方面确实是难融于俗世的。

吕良看了眼张楚岚,感觉这就是一颗看似聪明实际憨批的小白菜。

^ 

此后两年,王也的公司成了陈老师等一干辛勤园丁的据点。而张楚岚也因为跟着陈老师的项目组跟王也越混越熟。   

“小张最近不太来,他怎么了?”王也看了眼张楚岚在跳蚤市场上买回来一人一盆的盆栽。最近期末考结束了,小张劳模居然神龙不见尾,着实奇怪。

“他对答案发现自己大题错了,估计只能拿二等奖学金,正天天涕泗横流呢。”吕良头也不抬地懒懒道。

“哦。”王也沉默,他的确不是特别能理解卷王的心思。

“唔,还有件事,应该影响不大。他也习惯了。”

王也有点不太好的预感,盯着更换关键词搜索的吕良。

他这才若有所感地回视,“今年贫困生补助金,被一个四季穿限量aj不重样的拿走了。”

这种事,其实不少见,只是王也从不会关注这种事,无论是他少时还是现在。校园是如此,社会亦是如此,总有些人贪得无厌,以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践踏公平正义。

王也无话可说,更何况当事人不在这,只能叹了口气。  

^    

某次惯例课间闲聊时陈老师开玩笑说软件学好了自己接单是可以,但还是要有人介绍来得靠谱点。张楚岚笑说好的就靠这个吃饭了。王也确实对他上心,当时没插话,后边直接私戳他介绍了个数据分析项目。

张楚岚也疑惑过王也怎么这样照料他,不免想起吕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说起来他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假如到时候拒绝人的橄榄枝就没这么有底气了。

对此风大师如是说:“我赌五百,他对你有意思。”

说着他咧嘴伸出了摊开的手掌。

张楚岚觉得小少爷脑子有坑还有水,怎么滴是个人接触了有联系就要往恋爱上扯,真是闲得慌。介于风同学平时还没这么拉仇恨,张同学大力跟他还没收回的手击掌,“送我五百,太客气了!”

张楚岚觉得想太多无益,就王也这条件完全没必要图他一穷屌丝什么,就像路边花花草草倒了扶一扶,顺手而已。所以乐颠颠回复王也说好的。

他做数据分析的时候出了岔子,那天刚好电脑抽风断电了,数据没保存,嘎地一下全没了。他相当崩溃,有些分析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撞出来的,再来一遍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做的。他在乌漆麻黑的寝室里发呆,早就过饭点了,本来想搞完再吃,结果……

系统自设的电话铃打破空荡荡的寂静,王也打电话问他把上次的复印文件放哪了。

“你怎么了?”王也缓和了语气,感觉他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张楚岚本想说自己的悲惨遭遇,转念一想,这点事儿在人家眼里不算什么,再说人王也乐意听他这小屁孩唧唧歪歪嘛。所以他说没事。

“哦,上次交给你那个小项目做得怎么样?”王也随口一提,直接踩雷。

张楚岚叹了口气,半死不活地回答出了点问题,还要几天。

“有搞不懂的可以问我,这几天有空。”王也搁着电话不知道跟谁说一会儿去吃面。

张楚岚心念一动,问王也等下吃完饭有空吗?长痛不如短痛,他还不如趁热打铁赶紧搞完。反正数据已经跑了他没办法,还是早点面对惨淡的现实比较好。

王也说可以,顺便问他晚饭吃了没,可以帮忙打包。

张楚岚刚想说不用了肚子咕地一声发出长鸣。还好不是面对面,他捂着发红的脸小声说好的麻烦了。

王也很轻地笑了一声,问有没有忌口。

张楚岚说没有,都可以。犹豫几秒说最普通的就行。

等他到王也办公室看到热腾腾香喷喷的大排面着实是有些热泪盈眶了。

“嘿,这么感动呢。”王也透过薄薄的水雾看到张楚岚有些发红的眼角调侃道。

张楚岚好像没听见,低头吃得稀里哗啦的。

王也转身去自己的办公室开电脑,从他的座位上可以看到那个圆脑袋一点一点的,小啾啾跟着晃。

等他从工作里抽身,张楚岚敲了敲他的办公室门。

“哎,我给忙忘了,你哪儿出问题了?”  

张楚岚端着目前确认安全的电脑放在他桌上,指着那个显示18:10的文件,问他为什么当时做的数据没保存下来但是文件显示当时更改时间。

王也拿过他的鼠标打开页面,又点开后备程序看了一眼,无奈道大概是卡机了。

张楚岚瞬间垮了。

“好吧。那我只能继续重做。”

王也这下反应过来,“哦,你这蔫不拉几的样儿是因为数据没了啊。”

张楚岚点头。

“害,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下次随时保存。”王也拍了拍他肩膀,“反正我今儿也要加班,你坐对面去吧。”

张楚岚觉得挺神奇的,刚刚一个人在外边的办公区里觉着相当凄苦,虽然知道这里不止他在干活。但现在跟王也面对面,即使隔着两层电脑,感觉上却没有刚刚的焦躁了。

说起来,王也虽然事情很多,但很少把负面情绪反馈给他人。这也是他是老板的原因,不急不躁,定海神针。张楚岚是很佩服王也的。他常被师长评价老成沉稳,但自己清楚这里头有多少装的成分。

好在他基础不错,搞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保存后溜去上了个卫生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王也正坐在他位置上。

张楚岚电脑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诸如小电影这类东西在他这是一次性的,绝不会出现什么令人尴尬的情况。但他还是有点紧张,毕竟是被大佬看小学生作业。

“挺好。”王也评价道。

张楚岚心想人英国导师说all right其实是完全不行打回去重做的意思。虽然他也知道王也大概不会这么体面地嘲讽他,但还是有点心虚。

“可以把你放出去自己接活了。”王也噼里啪啦帮他改了下操作,“这里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张楚岚凑近一点,认真听他讲。

他左手撑在桌子上,右半个身子几乎贴着王也的椅子。

王也闻到一股熟悉的尤加利洗涤剂的味道,有些恍惚。

张楚岚听到卡顿,回头看王也,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有点近,稍微往左边挪了一点。

“差不多就这样,以后有合适的我也会推你。”王也起身去倒了杯水。

张楚岚哦了一声,感觉有点不礼貌,就说谢谢又感觉干巴巴的。

“学长,你人真好。”话一出口,张楚岚感觉更尴尬了。

王也莫名其妙被朴素地发了好人卡,觉得挺好玩,有点想逗逗他。“哪儿好?”

他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这老实人倒打一耙,睁着大圆眼睛愣神。

“嗯……都,都挺好。”

王也挑眉,在夜里白炽灯的映照下格外俊逸。

他笑笑,放过了彼时功力尚浅的小张同学。

后来顺利靠技术挣到第一笔金的张楚岚请王也吃了顿饭,就是那家招牌是大排面的面店。地方是王也定的,意思是吃面方便。

店面装潢清爽,窗明几净,他俩选了个靠窗的的二人座。

“我是北方人,喜欢面食。读研究生的时候发现这家店,当时开在小巷子里。当年被导师骂得跟鹌鹑似的,第一次吃到的时候眼泪鼻涕一块下。”

张楚岚听着他淡然的叙述,想起他那天红着眼吃的面,王也很贴心地走开了。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像坐在松软柔韧的云团上,他可以陷进去,但不会坠下去。

“我也是北方人。啥都会吃。”张楚岚意识到自己和王也说话总是词不达意,对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很多话涌上来又退回去。他努力了一下,继续道,“后来跟着爸妈来南方,刚开始不习惯,量太少。后来发现还能减肥,挺好的。“

王也本科和张楚岚的辅导员张灵玉是室友,关系不错。张灵玉本身不是八卦的性格,但对于身世坎坷的学生总会多一点关注,有次和王也小聚,酒喝多了话也杂了些。张楚岚在孤儿院长大,七岁时被一对农民工夫妇收养,九岁时跟着养父母南下务工来到这个城市,十五岁的时候养父得了肺癌,没活到他成年。

王也有分寸,决不会往外说也不会跟张楚岚提,也因此在能力范围内照拂他。更何况他本来对张楚岚的印象很不错。

“那你多吃点。”

他俩都点了招牌的大排面,还有炸串类的一些小吃。大排面上了一碗,王也把面碗和炸串往他方向推。

张楚岚有点不好意思,是他请客吃饭,反倒是他先吃上了。

“我真不太饿,元元给我带了缙云烧饼,下午三点多吃的。”王也撑着下巴看他。第二碗大排面来得也快,一时餐桌上只剩下吸溜面条的声音。数字电视里正放着活佛济公,张楚岚瞥到了,不自觉停了筷子,嘴角还挂了点油。

王也看了眼他背后电子屏里灰帽的济公,想起23岁那年还没穿热乎就脱下的道袍。 

“小时候经常抢电视看这个。”张楚岚擦擦嘴角的油渍,注意力还放在屏幕上,“那时候想,为什么没有个济公来帮我呢。长大后明白求人不如求己。你也喜欢看这个?”

王也放下筷子,“知道而已。”

活佛济公热播的那些年,他还在卯足劲研究道家功法,就等着毕业后直接去武当。谁知道他上山没半年,大哥出了车祸,王母当场昏倒后查出来是小中风,好在是可逆的,调理调理能恢复。虽说还有二哥在,但纵是他再怎么一心求道,也无法做到对这境况不管不顾,因而还俗了。

“我年轻的时候挺自以为是的,还想着当道士呢。”王也语气很淡,“其实在哪都一样。”

张楚岚听过这段的八卦版本:风流倜傥的中海卫三公子为一佳人倾心,可佳人已有良配,他痛定思痛醒悟出家;结果佳人发现良配不是良人,他不知从哪得知消息为爱还俗,结果那人却因伤心远走他乡。张楚岚对此评价就是,编剧功力太烂,比话本子还俗,除了出家这俩字像真的,其余假地不能再假。从大一到大三,他跟王也认识不算长,但也大概能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佳人或许是真的,但大概率是佳人追王也不得远走高飞,估计是哪个仰慕王也的同人写手编的料吧。

“那学长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王也喝了口水,“还行,可能就是有点累。一个人嘛,难免单薄。”

张楚岚对着他灯光下粼粼的眼睛,直观地感知到他有些示弱的情绪。小张同学脑子里滴滴滴地亮红灯,顺着话偷换了概念:“你一个人已经很厉害啦,我很佩服你的,学长。”

说完他有点不安,没敢看王也,低头喝水。

他没注意到王也有点玩味的挑眉。 

^

大三开始,学业压力加大,专业课扎堆。张楚岚去公司的频率低了很多,常常一个月去一次。        

“老王,这绿萝是你亲生的吧,这么半死不活。”张楚岚刚一进来就捧着白底花盆嘘寒问暖。

王也捋起袖子正在检查网络环境,闻言翻了个白眼。

办公室实习生笑眯眯地回答说因为王老板这几天忙着呢,没空。

王也笑骂说,养你们这群人屁用没有,连帮忙浇水都不知道。

小天从两台电脑前弹出脑袋,“啥啊,你自个儿把营养液配比搞错了,可别把黑锅扣人小姑娘头上。”

王也换了个话题,“那篇论文怎么样了?”

说起来张楚岚为了冲保研名额早就准备了文章,假如这次投英文期刊过了,sci在手就基本稳了。王也问也是因为张楚岚当时扒数据搞得死去活来,经常跑这叨扰他。王也不愿意挂名字,于是张楚岚说如果拿到学校的奖金,肯定第一个请王也吃饭。

张楚岚叹了口气,说还没呢。

投稿是这样的,回复期限有长有短。张楚岚面对制造出来的学术垃圾自己都很虚心,感觉审稿人还要好心好意告诉你审核结果甚至缺点,真的难为他们了。

“别急,我当时也以为没机会了,结果还是过了。”王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张楚岚心想这哪能比啊,人王也提前本科毕业,有一年的空档期之后考研回本校读研。他可没这本事。    

“哎小张,我那边有个数据集有点乱,你有空吗?”王也弯腰开了几个文件夹,问他道。

张楚岚在外间喊说有的。

“那你完了。”实习生冲他使眼色,小声说,“恐怕你要干到半夜。”

张楚岚心想王也不是什么压榨员工的老板,也没太在意。等自己上手了才发现一个头三个大,主要是繁琐,废眼。

他们从下午四点搞到晚上九点,中间点了个外卖,吃完继续蹲着干。实习生和正式员工搞到五点就走了,剩下他俩蓬头垢面。本来吃了晚饭王也想赶他走,张楚岚看了眼王也微信里99+不停跳动的消息,发现自己确实没啥事,就坚持留下了。

晚八点半,王也接收了张楚岚的文件,顺手喝了口水,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泡茶,是张楚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给他送的普洱。 

“楚岚,你们门禁几点来着。”他在办公室里直接喊。

“十一点。”清亮的声音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

“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张楚岚说了句好的就啪地趴着眯了会。

等王也披上外套出来就看到黑乎乎的屏幕和黑湫湫的脑袋。  

长时间对着电脑屏让他很疲惫,思维都钝了很多。他看着张楚岚的炸毛下意识上手拽了拽。

张楚岚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干嘛。” 

王也浅浅地笑着看他,一只手搭在他椅背上。

他瞬间清醒过来,还没局促几秒,就速速憋出了个委屈的样子。“无良老板压榨学生还把人薅秃,天理在哪里!道德又在哪里!”

“啧,张嘴就来。得得得,算我怕了你,请你吃煎饼果子行吧。”

张楚岚站起身,脸上写着这还差不多。

王也替他合上了笔记本,走去关灯。

他开的现代,普普通通的外表,就跟他平时的样子差不多。没去大学城的小吃街,去的是一家流动摊。

张楚岚觉得挺好玩,这个杯子里天天装菊花枸杞念叨他们少点外卖的人居然还会吃这种刻板印象里的不卫生产品。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地看着他点单,嘴角提起点弧度。

暖色的路灯光给王也描上一层模糊的毛边,整个人看着柔和了不少。虽然平时此人也是跟没脾气似的,但没人敢跟他抬杠,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这时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说一不二的老板,倒像是偷摸跑出来吃夜宵的同龄人。

王也回头看张楚岚的时候被他眼里莹莹的光亮闪了一下。原来夜里也能有这么亮的眼睛。

“傻不拉几的,过来。”他一手一个煎饼果子,语气不善。

张楚岚识时务,屁巅屁颠跑去接。

吃饱喝足,两人麻溜上车。王也正找餐巾纸,张楚岚左看右看没见着。

“后座上。”       

张楚岚回头,这才看到后座上有个儿童座椅,上面贴着一张纸,行楷的宝塔镇河妖,调侃他说,“老王,你家小孩儿挺皮啊,小男孩?”

他其实并不知道王也的私人关系,只是顺口说的。       

“没有,是女儿。”王也噙着点笑,眉眼舒展开,格外温柔。

张楚岚愣了一下,感觉有点胸闷,憋住没开车窗,笑说真好。他收拾好情绪继续问,“小姑娘几岁啦。”

“六岁。上蹿下跳真折腾。别人家姑娘是小棉袄,我家这个是军大衣,还破洞。”说到女儿王也好似打开了大闸,话语哗啦啦往外冒,“上回她跟小朋友干架,我挨家挨户去道歉。这小妮子搁人家长面前乖乖承认错误,回家后就破口大骂。哎呦喂,我骂人都没她溜。”

张楚岚是没听出他的抱怨,只知道这是个女儿奴。

“你管不住,嫂子总有办法吧。”  

王也沉默,叹了口气,“他不管这些。”

张楚岚知道,再多问便是隐私了。  

“学长,就这下吧。”

王也刚好开校门口公交站附近,闻言停了车。

“谢谢,”张楚岚解开保险带,“如果投稿成了,请你和林老师吃顿好的。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王也点点头,看着他隐入两侧绿化带的婆娑树影。他感觉地到张楚岚的语气很是异样。

可他太累了,这点异样就像落入池水的水滴,泛了几圈就消失不见了。

最近他特别烦。

他前妻姓钱,虽然是男的但确实是前妻。刚办了协议离婚手续,不知怎么被爸妈知道了,这个月三天两头被电话轰炸。前妻估计也是类似情况,跟王也打电话疑问到底怎么回事,搞得他现在谈恋爱都跟做贼一样。王也只能耐着性子说他也不知道,熬完30+30的离婚冷静期就结束了。毕竟跟人只是协议关系,半生不熟不好发脾气。

他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几天跟幼儿园小朋友干架,打得人鼻青脸肿的;问打架原因,平时神气的小姑娘一下垮了,问为什么她只有爸爸。他突然有点质疑把她从福利院里接出来的决定,又想到那时她才一岁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穿着布丁的衣服冲他笑得开心。

做人真难。

他启动车子,叹了口气。     



    

^^

经过与审稿人的一次又一次拉扯,张楚岚终于在大三下的期末结束时收到了录用通知。

藏龙经过他身后刚好看到,非常大声地嗷了一声,叫他请吃饭。

风星潼在补觉,拉开帘子不带脏字地骂了他一通,又关上帘子咚地倒下了。

张楚岚见怪不怪,在群里艾特还在图书馆备考雅思的吕良,问他想吃什么。

没过几秒帘子又拉开了:“我要吃海底捞。”

晚上六点半,他们四个坐在外边等叫号。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炒货吃了一包又一包,风星潼刚要跑趟厕所,就听到吕良用惯有的神棍飘忽语气说:“老张,看着不怎么开心啊,嫌影响因子小了?”

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风星潼又坐回来了。

“害,能被录用都走大运了,哪还敢嫌呐。”张楚岚疲惫地扯了扯嘴角。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了然。这三年来,张楚岚除了自己打工早出晚归外,去的最多的就是王也公司。他们俩不清楚,吕良却明白,大三一年,他都没怎么在公司同时见过张楚岚和王也同时出现。虽然王也偶尔也会问问张楚岚的情况,但明显两人的氛围比以前还要半生不熟,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他早在大一就察觉王也对张楚岚不一般,当时还点过这愣子,没想到还是陷进去了。

“你跟那什么,王也,闹掰了?”藏龙啃苹果片吱吱嘎嘎响,风星潼嫌弃地别开了脸。

张楚岚说没有,我还要谢谢他帮我不少呢,回头还有请人吃饭。

吕良很直白地看着他,没什么语气地提醒道:“他最近出差,忙得很,估计没空。”

张楚岚同他对视几秒,收回目光。

察觉气氛不对,藏龙和风星潼一唱一和开始八卦大讲坛,不一会儿几个人说得嘴皮子冒烟,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点饮料的时候张楚岚破天荒地点了酒。此人酒品很烂,基本只敢放他在寝室里喝,不过今天居然搞到了包厢,倒也没大问题。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风星潼给吕良使了个眼色。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继续扮演神棍,“谁甩了谁啊?”

张楚岚有点醉,但还能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我俩……都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是我想多了。”

另外俩人支起耳朵大气都不敢出,不忘用眼神谴责吕良知情不报。吕良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得了吧,你俩人精哪有谁想多了的。”吕良直接开喷,“我要是告诉你他离婚了,结婚也是假的,你怎么想?”

风星潼目瞪口呆,“我怎么不知道啊。”

没等吕良说什么,藏龙立刻贴脸开大,“你要知道了那还了得。”

“我知道了。”张楚岚平静地抹把脸。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  

“这个是我们学校结伴旅行的微信群号,出去走走吧。”吕良给他发了个群推荐。

“是啊阿莲,你这大学读得真累,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可惜我们都没空,就只能你自己去啦。”风星潼正跟藏龙扭一块儿互殴,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我记得那个群里还有我女神,记得要个联系方式啊碧莲!”藏龙眼放金光,非常想去。

张楚岚点点头,突然问吕良,“怎么说起这些破事这么上道,考了婚姻家庭咨询师?”

吕良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摇头,“实不相瞒,我妈在民政,我哥是婚姻法方向,我妹是女性学。”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恐怕你们家主打离婚咨询业务。    

^

“靠,我想休息。”王也少有地爆了粗口,瘫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不行,给我滚起来写季度报告。”金元元踢了他一脚,手下噼里啪啦地在回复消息。

“吃点葡萄吧,你那小张同学上回送来的,可惜你不在。”小天端着阳光玫瑰放在茶几上。

金元元闻言瞟他一眼,“你被拒了?”

“啧,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别造谣。”

“呦呵,我看你墨都研好了,还没开写呢?”

刘牧之探头疑惑,“真的啊?我记得那孩子小你一轮多啊。”

王也腹背受敌,不愿多说。

金元元明显不想放过他,继续开炮,“我说你你还不信,你俩这缘分,断不了。他保研在本校,抬头不见低头见。反正你又不是他导师,只是个好心的学长而已,怕什么?”

“姐,也哥家里还有个小公主呢。”小天默默举手。

金元元摸了摸下巴,“也是。不过也好办,你跟张灵玉说找大学生家教,百分之八十会推楚岚。”

“真馊啊,肮脏的成年人。”小天啧啧称奇。

王也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们。       

^

张楚岚10月收到预录取通知后听从室友劝说和已毕业从事自由职业的冯宝宝出门旅游。

冯宝宝大他一岁,是一块儿在北方孤儿院时的玩伴,准确来说是他大哥。他小时候长得小,要是受欺负了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冯宝宝抡人。她八岁的时候被姓徐的人家收养,后来辗转联系上时她已经读大学了。

张楚岚对着寡言的人更容易说真话,去川藏线没几天就把心事抖了个干净。

冯宝宝指了指险峻的山川河流,问他在想什么。

张楚岚沉默了很久,直到两人告别各回房间时才说,我好像在想他。

旅途从川藏到云南,大概花了两周时间,唯一还住在寝室的吕良评价黑了好几度的张楚岚精神了很多。

然后精神小伙就出去找了个工作,不想闲着。     

很快到大四的12月底,这个学期谁都不好过,考研考公的考完回去暴睡,一觉醒来还不习惯没有闹铃的生活;忙着找工作的还在挣扎,紧盯着假期度日。 

吕良算是轻松的,收到了国外研究生的offer,所以被陈导摁在王也公司打工。    

王也照例偶尔问张楚岚近况,吕良说他出去打工挣钱了。  

他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你好关注楚岚啊。”吕良语气里带着点对偏心的不满,半真半假地皱眉。

“你版费还是我垫的,也没少赖我这,别太贪心啊。”王也习惯性地避重就轻,笑骂道。

吕良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王也除了跟他有学业往来和家里人情往来并不知道此人私下的秉性,如果404成员在这必然开始闭目塞听了。

“王哥,”他换了个常被长辈提溜着叫的称呼,“我知道你被调侃的经验丰富,楚岚只是其中之一。我打记事起就认识你,不算特别熟,但至少知道你不是所谓的‘进可攻退可守’。我认识楚岚三年不到,算是他的少数朋友之一。”  

吕良说到这停了一下。他问彼时从云南飞回来收拾行李的张楚岚有什么收获,那人回答发现人这辈子一定要去看一次日照金山。还没等吕某人发难,他居然主动解释:毕竟只能在那时那刻看到那地的风景,仅此一次。就算后来有机会再去,也不会有一样的感受。

“我本不该插手你们的私事。”吕良叹了口气,心想我都努力选了个跟婚庆产业无关的专业怎么还是要在这当老娘舅,看了眼王也逐渐空白的脸色,“你有想看无数次的风景吗?”

良久他等不来回答,转身打开了门。

“有的。”

王也目光投向那间他们常用的直播录课室,中间有块透明的玻璃,倒影着男人陷入回忆的神色。

吕良脚步一顿,随即快步离开了。

  



   

^ ^ 

第二次,他们是老师和家长。  

^  

张楚岚从本科到研究生,不变的是贫困生身份认定。辅导员张灵玉人好话不多,告诉他有个家教的兼职机会,教小学数学。听到报酬他挺心动的,但他怕自己教不好到时候闹得张灵玉尴尬。

“没关系的楚岚,只是辅导不会的作业。”张灵玉补充道,“哦对,家长也是我们学校毕业出去的,以前校友会来过,叫王也。”

张楚岚愣住,下意识哦了一声,非常机械地回答跟张灵玉说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干,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等他出去张灵玉突然想起来忘记给他王也的联系方式了。

想来王也长他十四岁,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女儿,自己有什么好别扭的。虽然之前他确实因为这点多出来的情愫辗转反侧过,但时间已经慢慢冲淡这些。人与人的相处可以是很简单的关系,谈感情多伤钱啊。

他决定放下那点奇怪的触动,切到跟王也的聊天框,考虑了下措辞询问试课和时间地点的信息。

不出所料王也直到晚上才回他消息。     

时过境迁,王也的公司也从老小区的五层阳台房换到了CBD高层办公楼。

王也约他在一楼咖啡厅见面。

初春时节还是凉飕飕的,张楚岚穿着短款羽绒服,缩了缩脑袋,正巧看见窗边着黑色高领毛衣没什么变化的王也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

王也女儿大名王禹舟,小名桃桃,八岁,小学一年级在读。眉眼并不是很像王也,但看着很端正秀气,身上那种稳妥的气质倒是同王也如出一辙。

当然他的第一印象着实是加了王也滤镜,小姑娘其实相当淘气,只是被老爸耳提面命表现正常点而已。桃桃眼睛一直滴溜溜地观察着张楚岚,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与王也谈课程安排上,所以没注意到。

互相介绍以后王也先让张楚岚加了他新微信号,“以前那个不怎么用,正好在搬联系人。”

他们速速敲定计划表,周一到周五晚六点半到八点半给桃桃辅导作业,周六周日等具体通知,暑假再说。地点在王也办公室楼下的休习室分区。

“主要是数学和英语,基础还可以,拔高题不太稳定。也不是非要她学成什么样,只是培养一下感觉。”

真卷啊,张楚岚挂着笑心里吐槽,您自个儿是数据流大佬,女儿也要往这方向培养将来接班吗。

“嗯,我大概了解。过几天我把具体教学大纲发你。”

桃桃偷偷撇嘴,冲张楚岚眨眨眼,有些央求的意味。

张楚岚弯了弯眼睛,小姑娘还怪可爱的,比某人顺眼。

^  

给桃桃上课还算轻松,她虽然皮但学得快。年纪小,思维非常跳脱,张楚岚经常跟不上她的思路。

有天给她辅导作业,张楚岚正在想怎么跟她解释题目,桃桃突然说,“小张老师,你真好。”

张楚岚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我要是听不懂爸爸的意思,他就只会,哎——然后搜视频让我自己看。”桃桃撅嘴,“要么就是写一大串我看不懂的字。”

张楚岚笑得肩一耸一耸的,确实是王也会干的事情。还有那字,飘逸归飘逸,刚开始看批注的时候也确实琢磨不透。

“可是你爸爸忙嘛,你看他现在还在楼上工作呢对不对。我是老师呀,那肯定要教会你的。”

小姑娘脸上写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被张楚岚弹了下脑门。

“我知道怎么说啦,你坐过来点。”

王也端着小板凳偷偷摸摸摸到角落时看到的就是一大一个俩脑袋凑在一起,头顶的射灯投射下两个重叠的身影,好像本就该如此。

他紧绷的神经被无形地揉搓了一下,瞬间放松下来。

张楚岚对视线一向敏感,不经意回头看到了靠在墙上注视着他们的王也,笑着点头,又转头看桃桃掰着手指念念有词。

王也经常偷偷下楼看桃桃,被张楚岚抓到好几次。第一次被发现后还避着桃桃跟他解释一番,那时他们还没解除奇怪的气氛,像擦在墙壁上吱嘎作响的橡皮筋。后来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这也怪不了他逐渐放松,他跟王也本就熟悉,相性又是藏不住地好,彼此习惯太了解。今天王也给他带快乐水,明天张楚岚帮忙从一楼带咖啡,本就没有断绝的关系慢慢粘连起来。桃桃在中间眨巴眨巴眼,一手拉一个各怀鬼胎暗潮涌动的大人。 

^  

上半年假期不多,清明节前王也说他们要回老家祭祖,假期就不上课了。桃桃还有点不乐意,耷拉着脸递给他一盒清明果。

“有三天假期呢,怎么还不高兴呢。”张楚岚蹲下,拍拍小姑娘缩在衣袖里的手。

桃桃不说话,王也笑说她舍不得你呢,不想回去跑墓园。     

“大人不是吗?”张楚岚就着蹲着的姿势抬头看他,“不喜欢墓地罚站。”

王也避开了他清亮的眼睛,跟桃桃一同与他告别。

“小张老师,清明节快乐。”桃桃突然憋出了一句,回头看着他。

王也无语,“王禹舟,你这是哪门子祝福,还想坟头蹦迪啊。”

张楚岚笑说没事,过节当然可以快乐。   

“你回家吗?”王也又问。

“和我妈回老家。”

“注意安全。”

“你也是。”  

^  

转眼到春夏之交,天气骤变。

“好热啊。小张老师,能不能开电风扇呀。”

张楚岚撩了撩自己的刘海,把马尾盘成丸子,抽几张纸给她擦了擦汗。

“那我们偷偷开一小会。”他也实在是有点热,和小姑娘一起违背养生达人的嘱咐。

结果第二天刚上课,他察觉小姑娘精神有点不太集中,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感觉有点烫。

“桃桃?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呀。”他想起昨天他俩对着电扇谈笑风生,不免有些后悔。

“有点头晕。”小姑娘直接趴到他胳膊上不动了。

他给王也打电话无人接听,发了信息,顺带道了歉。左等右等十分钟了还没回消息,他打算上去一趟,可桃桃黏着他不让走。

他只好抱着小姑娘上楼找王也。

前台不认识他,但认识桃桃,忙问他怎么了。

他解释一番之后得知王也在里边开会。

“要不您跟桃桃坐这边沙发上坐会儿,他们估计马上就好了。”前台温温柔柔地叹了口气,俯身帮忙倒了两杯温水。

桃桃半闭着眼睛喝完了一杯,躺回他怀里。

他顶着前台和来往员工若有若无的眼光如坐针毡,又不敢动来动去吵醒她。

终于里面声音响了起来,脚步声错杂,桃桃皱眉往他衬衫里缩了缩。

王也远远看见了左顾右盼的张楚岚和只露出头发的桃桃,和合作对象握握手说了几句快步走向他们。

“桃桃发烧了。”张楚岚轻声说,“我——”

王也拍拍他紧绷的手,伸手抱起桃桃。

“没关系。会开车吧?送我们去医院。”

“王总,那我们先走了。”合作团队冲他点点头,也顺带着对张楚岚笑笑。

王也单手挥了挥,跟前边快步走的张楚岚坐另一台电梯去了。

到医院以后就是取号排队做检验,恰逢换季人也多,张楚岚捏着小票盯着叫号屏发呆。

“我前段时间感冒,也可能是我传染给桃桃的。”王也突然说。

桃桃点点头。

张楚岚问他俩要不要喝水。

小姑娘说不想,王也说好的。他在里边说了一个钟头的话,连保温杯都落在会议室里,急匆匆赶到医院口干地很。

拿着检验单排到医生,俩大男人跟小姑娘的组合并不算离奇,只是其中一个看着太学生。医生对王也说可以吃药或挂盐水,吃药慢一点,挂盐水快。

王也看了眼桃桃纸手环上的三十九度,犹豫了一下。

“桃桃呢,想快点好还是吃药。”张楚岚突然轻声问她。

桃桃抓了抓王也的袖子,“爸爸,我想参加明天游园会。”

“挂针吧。”王也摸了摸她烫烫的额头。  

医生开了单子,把医保卡递给了张楚岚。

吃了张楚岚打包来的晚饭,在药剂作用下桃桃靠着王也昏昏欲睡。

一直充当坐垫的王也转了转手腕,调整了下坐姿。

“要不我跟你换一下?”张楚岚用气声问。他犹豫了一下,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王也点了点头。

桃桃一到他腿上就蹭蹭他的衣服。

王也正端着饭盒吃饭,看到这里若有所思。

张楚岚对上他视线,眼神问他怎么了。 

王也看了眼胸口一起一伏的淘淘,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王也:桃桃小时候特别喜欢尤加利的味道,换成别的就会哭闹,直到四五岁了才好点。

张楚岚心想也许这是小孩子的习惯,就像妈妈说他小时候只要坐上车就倒头大睡,不管之前在干什么。

他回王也说挺巧,他用了三年的尤加利,都是因为室友热爱促销活动用不掉,这次出国了就把没用完的没开封的全给他了。

王也:吕良?

他们顺着吕良七七八八聊了会天,不一会儿王也开始打瞌睡,张楚岚就不再跟他发消息,跟他比了个手势。

他也挺累的,但精神格外亢奋。打开他们沉寂许久的寝室群,想来想去就发了个墨镜的表情。

吕良居然在,立刻发了个硕大的问号。

他私戳吕良,上来就质问他怎么上课还摸手机。

吕良打了六个点号,说他们今天没课,刚跟女朋友聊天呢。

张楚岚突然冷静了些,不想说什么跟今晚有关的话,问了吕良近况。

他正常发挥,依旧标准的已读乱回,看得张楚岚青筋直冒,实在懒得搭理他。

一抬头看到瓶子快见底了,他调整坐姿,左手边伸过来一只装满水的纸杯。

他比了个谢谢的口型,一饮而尽。                               

^

张楚岚的毕业季过得很平淡。 

吕良拿到国外名校的offer早出国了,藏龙忙于找工作,风星瞳还在电视台实习,他又恰好在上半年开始带桃桃,所以没有跟好基友们来个毕业旅行。又因为中间毕业各类事情,基本没出去玩过。

虽然有时候嘴上会嚎一嚎,其实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毕业季都是孤零零的,也习惯了。

王也突然有天问他,要不要跟桃桃一起去暑期游学,大概一周左右。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蛮突兀,他有些歉意地解释,如果不是帮桃桃补课,张楚岚早出去玩耍了,这次刚好有机会,费用就他出了。

他问王也,你去吗?

王也点头,神色不太自然。      

“小张老师,一起去嘛。”小姑娘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拽着张楚岚衣角不让他走。

张楚岚觉得这事儿很微妙,瞟了眼目光似乎是留在宝贝女儿身上实则乱飘的王也,眼珠一转,答应了。

如果他能预知到后来的尴尬,就算桃桃躺地上撒泼打滚他也绝不会去。

张楚岚第一次坐飞机,说不上多新奇,但因为恰好是安全出口,所以他拿着提示单仔细看,王也刚给桃桃系好安全带,回头看张楚岚拿出读论文的严肃劲,觉着有点可爱。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跟你换个位置。”

张楚岚闻言摇头,也低头摆弄起自己的安全带。

真正在空中的飞行之间其实不久,反而是起飞和降落的滑行时间长。还好他皮糙肉厚没什么不适,王也全程闭眼睡觉,桃桃虽然总左顾右盼但总体是乖乖地在自己位置上看缓存视频,察觉到张楚岚的目光露出甜甜的笑容。

张楚岚看了眼睡得毫无形象的王也,跟她挤眉弄眼指了指他。

桃桃很小大人地耸肩,露出个嫌弃脸。

王也不知道是感受到两个人的眼神交流还是咋的,慢慢醒了,悠悠乎乎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桃桃麻溜地解开保险带爬到王也的位置上贴着张楚岚坐。

“小张老师,你跟我们一起住吗?”她小声问。

张楚岚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桃桃眼珠滴溜溜转,“爸爸说应该在外面叫你哥哥,可不可以?”

张楚岚知道王也是为了不让他尴尬,毕竟谁家会带老师出来游学,一看就不正经。虽然他答应来本身也不是百分百的纯洁心理,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真是肮脏的成年人啊。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麻花辫,笑着点头说好。

王也回来以后淡淡地叫了声王禹舟。

平时皮猴儿似的小机灵立马端坐,还非常上道地主动帮王也系回安全带。

张楚岚都没意识到自己眉梢眼角挂着笑,王也却看得真切。两人目光相交,王也报以对小姑娘无可奈何的笑,张楚岚冲他眨眨眼表示理解但爱莫能助。

前面三天去景点,着实是相当折腾,吃饭像打架。张楚岚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么紧张的无硝烟战场了,上次还是在孤儿院。王也平时看着不争不抢,这会子为了女儿出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刚开始张楚岚还没找回手感,反而是桃桃把快满出来的肉菜给他。后来他渐入佳境,和王也轮番照顾她吃饭,倒也得了趣味。其实小孩子吃饭总是抢一抢更有积极性,这抢菜战况是被人为地塑造成激烈的样子,不然怎么各家小朋友个顶个地细细瘦瘦,但个顶个地能吃呢。

第四天出了件让他顶尴尬的事。

王也陪桃桃去看山里的猴子,他在原地歇了一会,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妈妈坐他旁边搭话。

“那个,你是禹舟妈妈吧。”她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角,“昨天我家孩子跟桃桃起了点争执,不好意思啊。”

张楚岚这下记起来这位是谁了。就在昨天有个男娃跟桃桃因为玩游戏吵架,后来男娃说了句难怪你这么暴力,因为只有爸爸。然后小姑娘说对啊,啪地把人撞倒在地。据王也分析桃桃已经成长了,不像以前直接打一巴掌,不愧是小学生了。王也昨天跟人家长道歉的时候只有他爸爸在,今天这位应该就是出差结束赶来的妈妈了。

张楚岚咳了一下,“那啥,我是男的,也不是她妈妈。这事儿我们禹舟也有错,您儿子没摔着吧。”

她又是惊讶又是尴尬,忙说不好意思,您真好看,和王总很般配。

这下尴尬的又成了张楚岚,他想要再解释这位腼腆妈妈恐怕又要脸红,这又不是比尴尬大会,只好点头笑笑。

如果他知道这位看着很i的妈妈私下是个八卦大喇叭估计就会后悔自己的体贴。第五天平平无奇,但这天开始所有人都默认他是王也对象,只是他们小两口不好意思承认。对此他只能怪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偷摸瞪王也。这人似有察觉,转头默默接过他的双肩包,替他买了根烤肠。  

第六天去人气很旺的博物馆群出了岔子。他水喝多了去了趟厕所,出来以后只看到王也有些焦急地跟他说桃桃不见了。

“别急。”张楚岚压了压王也的肩膀,看他摆弄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我们先去游客中心播广播,那儿肯定有充电宝,你把电充上看有没有家长给你发消息。”

说着张楚岚打开游学群发现没有任何跟桃桃有关的信息,稍微皱了皱眉。  

王也舒了口气,点头跟他一块儿走。

“哎,怎么今天忘记带充电宝了。”张楚岚在背包里掏了掏无奈道。

“我来背吧。”王也情绪不是很好,脸上有点倦怠。

他闻言顺从地脱下旅行包,“放心,肯定不会丢的,桃桃聪明着呢。”

王也点点头,沉默地跟着他走。

等到游客中心充上电发了广播,王也这才收到了三个未接来电和一串私发消息。

原来是桃桃跟着前几天那个吵过架的男娃和妈妈去木雕diy了,偏偏王也手机没电了,他妈妈没进群没法联系张楚岚,而俩小孩一个赛一个皮,男娃妈妈只来得及找到王也电话打了几通。

王也打完电话这才算真歇了口气。

张楚岚递给他保温杯示意喝水。

“这小妮子真不让人省心。”王也叹了口气,眉毛拧着,一看就是要大训特训。

这一趟搞下来也就十来分钟,张楚岚跟着他情绪起落也后知后觉有些疲态。

他俩赶到diy区的时候瞬间明白他妈妈怎么没空了,这儿小萝卜头扎堆,简直是密恐人地狱。门口排出的家长长队甚至有联机斗地主的,面红耳赤好不快乐。

男娃妈妈眼尖,冲他们挥手。

王也礼貌点头,长腿一迈朝桃桃走得飞快。张楚岚远远看见桃桃有些心虚地朝男娃身后躲,奈何这个年纪女孩长得比男孩快,反倒露出早上他给小姑娘扎的蝎子辫。

他有点心软,快步跟上王也,伸手拽拽他飞起的衣角。

王也没什么表情看他一眼,但脚步确实缓了点。

他当做没看见男娃妈妈微妙的表情。

“王禹舟。”

小姑娘听着老爸平平的语气握着颜料还没干透的圆形木块,垂下了眼睛。

“对不起,爸爸。”

张楚岚看了眼王也,从兜里抽了几张纸给小姑娘擦眼泪。

“你做了什么呀。”

桃桃乖乖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太极,甚至还有阴刻的字,写着道生万物。

一只手从张楚岚背后伸出来拿了小小的木台。

王也看着有些委屈巴巴的桃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张楚岚起身同男娃妈妈道谢,互相告别的时候那一大一小好说好歹是大手拉小手了。

回到民宿后收拾了一下,张楚岚说要去楼下再拿瓶水,把房间留给他们。

虽然总是被这些家长默认他们仨是一家人,但他心里清楚,王也和桃桃是真父女,而他和王也是假情侣。

王也在他出门的时候似乎想对他说什么,被迅速关上的门挡住了。           

他们住的是高分民宿,矿泉水都放在橱柜里。张楚岚拿了矿泉水后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会。

王也突然忘了本来想跟张楚岚说什么,一时有些发愣。如果说学弟学长之间的提携算是本分,那这段家教和家长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有人心思不纯。他最终还是采用了金元元的损招,张楚岚太聪明,如果不用点手段把他留下,此人大有本事跟他再也无瓜葛。这次故技重施相当拙劣,可没想到那人回应了。这么想着又觉得不亏,卑劣就卑劣吧,他也不可能光风霁月一辈子。 

张楚岚走回楼上的时候听到里边很安静,正打算敲门,桃桃突然问,“爸爸,你是不是喜欢小张老师呀?”

张楚岚收回了手,靠在了门框上。

里面很安静。张楚岚怀疑王也已经打算当做没听见这个问题了,就听到他说对。

虽然猜到,但亲耳听到还是……他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心跳。

“我也很喜欢小张老师,爸,你努力一下。”

“桃桃,你不觉得叫他爸爸把他叫老了吗?”

小女孩沉吟了一小会,“我可以叫他哥哥啊。”

张楚岚无声地笑了,摸了摸鼻子。

王也叹了口气。

“爸,你是怕小张老师不答应吗?可是我觉得他也挺喜欢你的。”

“哎呀,你还小。”

“哼。上学期你让我看家教老师的照片,只有小张老师是男的,他最好看了,比钱叔叔好看。你早知道我会选他吧?”

“这跟你钱叔叔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呀,我都看到你和他结婚照了。”小姑娘语气又委屈又生气。

“我和他早离婚了,你六岁的时候。”

张楚岚怔住,那就是他知道王也有女儿的那年。

桃桃放在一边不谈,关于王也他确实有话想问。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掰扯清楚自己确实很喜欢王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件事并未因为他与王也之间的距离而消散,反而让他更加明了。

他理解王也的挣扎。他半年前跟孤儿院的玩伴冯宝宝出去旅游,在金光映照的梅里山下,绿江榜首冯女士告诉他:十四岁的年龄差放在小说里是设定,放在现实里叫蹉跎;就像如今即使同性可婚,耽美题材与同性题材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

张楚岚闻言沉默,问她怎么从以前惜字如金的睿智状态开化成智人的,毫不意外地边被暴打边听她面无表情回答说因为我汉语言文学毕业。 

他知道撞南墙很疼的,所以不跟自己过不去。但前提是,这是一堵墙。

桃桃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王也赶去洗澡。等里面重新安静下来,张楚岚敲门。    

王也头发散着,油成了一绺一绺。张楚岚自己也邋遢,白t恤上还挂着一串油渍。

这不算是一个好时机,可就像一生只见一次的此情此景,他要是不说恐怕就会成为深夜网抑云#年少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的答主了。

不必再留后路了。

王也似乎预知到他会说什么,贴心地倒了两杯水。

“上次清明回去,我和妈妈提了你。”张楚岚看了眼王也愣怔的神色,“她说我七岁的时候家里有负债,本来不打算收养我的。他俩走出了一里地,还是折回去签了领养合同。她说,不想我有一里地的遗憾。”   

王也神色微动。他当年收养桃桃的时候也是因为被小姑娘温软的小手拽住走不动了,然后开始忙得抽风。

“这个你放心,我没有负债。”

张楚岚被他和桃桃如出一辙的跳跃脑回路逗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王也正在思考怎么说比较好,桃桃突然穿着睡衣从浴室门口探出脑袋,“爸爸,小张老师,我去和依依做手串啦。”

王也松了口气,同她点头。

直到门重新合上,隔壁门开了又关,他俩才真正放松下来。

张楚岚喝了口水,“咳,你吊着我这么久,是不是该给个说法了?”

王也听着他带着攻击性的话语着实是无法辩驳。邀张楚岚出来是他自己的主意,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一次两次把老脸丢光了。两三年前他俩相处是有界线的,如今这条界线已经因为他们的放任而模糊了,甚至有失控的趋势。虽然他俩共同担责,不过头是他起的,还是有些愧疚。

“事不过三的意思不是没有第四次,而是要把第三次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张楚岚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长久地直视王也。

张楚岚成熟了很多,而王也没什么变化。遇到一个契合的人花了他三十六年,他也不舍得放手。

王也深深地叹口气,抓抓自己的油头,双手交叉放在额前。

“在来之前想过跟你解除家教合同。”王也重新坐好,露出一双眼睛,“你不喜欢这种——关系,我知道,所以谢谢你忍了这么久。”

话题走向不太对,张楚岚脑海里翻阅着过往的片段,有些疑惑且不爽。

“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所以听我说,行吗?”

“我和前妻,准确来说是前夫,是协议结婚。一方面是为了应付家里人,另外也是为了收养当时一岁的桃桃,我那时没达到法定收养年龄。”

王也看了眼频繁眨眼的张楚岚,“刚开始对你确实没想那么多,元元提醒过我,但我没管。后来我们都挺忙,就算明白过来也晚了。家教是我黑箱的,怕你不来,我还要想办法给桃桃解释。但是你来了,还跟我们一起出来游学。所以可以认为,你对我还是有点意思?”

张楚岚一听这就确认了此人这么多年的确身边没有人,不然可要替王也的前对象们打抱不平,磨了这么多年还是不会说话。他语气冷硬,不依不饶,“哪个意思啊?” 

王也害了一声,“就,对象的意思呗。”

张楚岚起身,向他走去。

王也下意识往后坐了坐,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你不会以为我要打你吧?”张楚岚把他那杯水挪远了点,脸上写着莫名其妙。

王也额了一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猜对了。刚你给我发感谢信还真有点火。”张楚岚换成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看他,“给你个补偿机会。”

王也温热干燥的手指轻轻扣在他手腕上,轻柔似一阵春风。

“小张老师,你被解雇了。跟我发展下健康点的关系?”

张楚岚心里头好像揣了无数个运行成功滴滴滴作响的程序,吵得很。

“比如?”

王也轻轻扣了一下他跳得很欢的小静脉,“比如伴侣。”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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