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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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野排球部的月岛萤和影山飞雄的相处模式总是独一份的：见面总作出一副剑拔弩张的两看相厌阵势，但双方眼底从未透露出所谓真心实意的[嫌恶]之情，颇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在。如果非要用什么场景来类比的话，和小学男生之间闹起别扭来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虽说这种“见面必斗嘴，每天一互怼”的相处模式只是一种特殊的情感表达方式，乌野的大家在后来也见怪不怪了。但由于两位主人公在对峙的时候表情都不算和善，在队伍磨合的最开始也还是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担忧。比如说作为新人经理的谷地就时常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架，但看到作为当事人之一竹马的山口以微弱幅度摆手偷偷示意没问题，又接受了身旁清水学姐的提示之后，她果断地打消了这份忧虑。不过，在她的心里仍然留存着一份小小的疑惑：

“平时十分冷静理智的月岛，只要一遇上影山，就会变得幼稚起来。”

“除了排球之外没有其他在意之物的影山，却尤其容易被月岛吸引注意力。”

就算嘴上说着讨厌、嫌弃，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刻意远离，反而近得有些过头。而且当这两个人对峙起来的时候，似乎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就像是有一种独属于他们的气场自动将他人排除开来一样。

明明这两个人并没有像表面上的那样讨厌对方，为什么非要别扭地以这种模式来相处呢?

…难道说，这就是男孩子们的浪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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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月岛和影山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之前的两人完全就是那种在训练间隙就算到了筋疲力竭的程度，也总会争分夺秒地斗上几句嘴的类型。

但今天的却出奇地“安分”起来：别说是原本已经成为日常的口头互怼，就算是停留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都少得可怜。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除开比较会读空气的两位女经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或多或少地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与众不同的微妙气氛。而且就算注意不到气氛这种说来有些玄妙的无形之物，月岛在训练中尤为明显的反常也足够引人注意。短短一个小时的练习，月岛走了好几次神，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怀揣着心事的模样。且就算经过了十分钟的休息，这种状况在再次开始的练习中也没有丝毫改变。

“抱歉——”东峰突然大喊出声，被球网撞飞的排球在他的呼喊声中向着月岛飞速冲去。

明显处于走神状态中的月岛难得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刚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就被飞来的排球砸了个正中，无防备状态下由排球带来的冲击让他的意识短暂中断了一瞬。

“喂——”

“没事吧？？”

……

月岛蹲坐在地上，在一片关切声之中有些吃痛地按揉着被重击的地方，思维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这一球本可以躲开的，他想着。但此刻占据他思维的不是颤抖的痛觉神经，而是些体感之外的回忆。



平静无波。

心就像是无风的镜湖，泛不起一丝波澜。

在部活时间看见影山的那一刻，与往日截然不同，月岛的心脏被一种奇异又矛盾的轻松感所占据。轻松得像是卸下了整个世界的负担，但却更像是在心中开了一个难以填补的孔洞。他不自觉地将手贴在靠近心脏的地方，发现之前无论怎样尽力抑制都会不自觉加速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平静得一如往常。

但或许一如往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见到对方的那种可以称为“愉悦”的情绪，想要逗弄对方、让对方因为自己而露出『不一样』的表情的欲望……

这些心情仿佛在一夜间全部凭空消失了。

虽然本人不会说出口，但月岛的确对那个黑发的国王大人怀有可以称之为『喜欢』的心情。

……不过现在，在这份『喜欢』之前或许要加上一个『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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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活后是例行的给影山的特别辅导时间，但今天两人之间难得有些沉默，连流动的空气似乎都沉闷下来。

“喂……你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或许是今天的反常太过明显，连向来钝感的影山也没忍住这么询问出口。

月岛本想摆出如往常一样的，略带嘲讽意味的『影山特供』笑容来减轻面前之人难得表露出来的担心，却感到自己的面部神经似乎前所未有的僵硬。原来和国王大人待久了，也会被传染上相同的面部神经僵硬症吗?月岛有些自嘲地暗暗腹诽道，他总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看起来相当怪异。

于是月岛偏过头去，尝试着用平常的语调回答：“哈？……能有什么问题啊。”

“比起关心庶民，国王大人现在还是开动脑筋，把面前这道题弄懂才比较好吧。”

“……话说，刚刚我的讲解真的让国王大人听懂了吗？”

“啊啊啊……”话音刚落，影山就爆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吼声，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看来还真没怎么听明白啊。月岛暗自松了口气。他难得感谢国王大人在学习力方面的顿感。

而冷静下来的影山难得没有回敬他刚才的嘲讽。他紧咬着下唇，直直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数学题，摆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架势来。

认真的阵势乍一看确实唬人，但是唬不了自己。月岛这么想着。虽然眼前的国王大人摆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架势没错，但有些呆滞的目光透露出这人根本就透过数学试题正思考着别的什么事。

“喂。”他有些无奈，用书本轻轻敲了下影山的额头。

影山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这才从难得的沉思(即使并不是思考学习问题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月岛叹了口气，心说按这种状态下去，今天的补习时间起码得再延迟半个小时。



或许是某种巧合，但结果正如月岛所料，这次补习时间正正好好延长了三十分钟。

在例行的互相道别后，影山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月岛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人影，忍不住用手贴在靠近心脏的地方。那里跳动频率平稳，似乎从未发出过令人头晕目眩的轰鸣巨响。不存在得以见面的欣喜，自然也难产生短暂分别的失落；既然没有接近对方所带来的喜悦，那么心中更多的复杂情愫也难说起。之前容纳于此处的，困扰自己已久的碳酸饮料般的青涩情感，像是幻梦一样已然消散开去。

真的就像梦一样……吗?月岛叹了口气，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的恋心由于未知原因，大概真的已经消失殆尽。但那种未知来由的平静却仿佛一根深入心底的刺，非但没有带来之前自己企盼的[解脱]，反而开出了一个深孔。不可名状的情愫流淌而出，跳动的心脏只余下讽刺般的空虚感。

刚好拯救完日向英语的山口从教学楼里出来，望见站在校门口的月岛，小跑着冲上前去：“月——”月岛闻声回头，注意到了发小担心的神情，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山口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真的…真的没问题吗？…阿月。”

…说起来今天被问了好多次类似“没问题吗”这类的话呢。月岛垂下眼，难得地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自家发小的关心。他能察觉到，山口问的『没问题』应该并不单独指自己被排球砸到的头的状况。山口向来敏锐，再加上多年来的了解，自己有心事的这件事情或许瞒得过大多数人，却很难逃过时常有些过于体贴的发小。

山口对他的关心的确让他的复杂的心绪有所平静。但这一次情况特殊，他虽然感谢山口这份体贴，却仍然难以立即将心中所想倾吐而出。但至少现在，他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独自面对这一切。

于是月岛在心里对山口说了声抱歉，“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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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样定义这份情愫?如果仅仅说是[喜欢]，似乎又显得轻浮和肤浅。

或许大多数人的爱情表现模式都相对直来直往。这种模式要用甜品比喻的话就像是草莓蛋糕和冰淇淋，扑面而来、不加掩饰的甜蜜柔软的确动人心弦。但月岛萤曾经拥有的那份心情却是独一份的。

与常规的甜腻爱情表现模式不同，他心中的那份情感更像是撒上辣椒粉的怪味黑巧克力。虚张声势的讨厌宣言是点缀其上的鲜红粉末，因另一人而生却又难以言说的喜怒哀乐化作纯黑的可可，浇铸成的黑色格块虽有回甘，但也难掩苦涩。K-A-G-E-Y-A-M-A，刻印于其上的并非怪味巧克力的制作者，而是不知情的那位唯一可能品尝者。[1]



“如果憎恶某人，所憎恶之处必定是也属于自己的某个部分。与自身全然无关之物，反而不会予人烦恼。”[2] 说到底，虚张声势的厌恶不过是种换了方式的热切喜爱，不过是种把背离本心作为交换筹码、试图让另双瞳眸中只映出自身身影哪怕一瞬的别样偏执。

碳酸气泡摇晃着，从面前褐色的甜味液体中缓慢地上升，沉默地消融在空气中。咖啡厅的灯光微黄，轻暖静谧的气氛却无助于月岛心头万千的愁绪舒展。这世间怎么会有[影山飞雄]这样的一种存在呢?月岛叹了口气。

毕竟影山飞雄这个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単纯明快：他的喜欢从来都是喜欢，讨厌从来都是讨厌，心里的想法总是难以积压，想说的话大多立即表达；笨拙与天真是难以抛却的内里亮色，执着与勇敢化作对抗世界的外置甲胄。他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热切与纯粹明亮地燃烧在钢铁水泥铸就的21世纪现代日本，如同星星四散出逃的夜晚里独留于漆黑夜幕的那一轮皎洁明月。比起自己，更像是月亮……吗?月岛有种想要轻笑出声的冲动。



毕竟国王大人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那种存在。比起同龄人，月岛相对聪慧，在心思更为细腻理智的同时，也显得早熟。为了适应[NIPON CITY]钢铁都市，他早就习惯了用无关紧要的谎言巧妙掩藏真心，以相对淡然的态度压抑对某物的热切希冀。

因为不伸出手就不会产生“得到”的错觉，没有“得到”自然也就没有“失去”。只要没有伸出手的话，希冀落空的那份空虚与无助自然也就无从入侵他的内心。

大概我只是从影山身上看见了，永远无法成为的自己吧。仅此而已。月岛这么想着，不自觉地轻咬下唇。这种心情说是认同也好，说是羡慕也罢，但自己终究永远无法做到那样随性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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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尝试评价那份怪味巧克力的灵感提供者。可又发现原本能够在国文试卷上作出流利答案，在作文格之上写出优美语句的自己，此刻语言无缘由地匮乏了起来。

模糊的音节在脑海里拼凑出无数形容词，却又瞬息融入一片白茫茫的雾，脑内词句纷杂，词句停停走走。或许是出于主人的某种私心，意识海里最终只留下最简单的一个形容词，“奇怪”。

月岛本不喜欢仅用一个词汇来对他人加以定性，可这个词兀自从芜杂的心绪中抽离而出，逐渐与脑海中那个黑发青年的身影重叠。影山飞雄，音节简单拆分为kageyama tobio，前球场上的王者，现乌野可靠的二传手。要说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吗?如果按常人对“奇怪”这个形容词的定义来看的话，事实上影山也许并不符合这样的描述。月岛试图放空大脑。

虽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无法用普通的思维来跟上影山的跳脱想法，但他姑且还是个各种意义上都很[正常]的男子高中生。

月岛总觉得“将某人所具有的个性看做怪异”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毕竟这在某种程度上抹杀了每个个体存在的唯一性。无论何时，无论哪个方面，正是因为不同于他人，每一个个体才得以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存在。

要说影山的话，球场上的果决与学习上的笨拙互不冲突，生活里的迟钝也和通常敏锐的直觉不相矛盾。倒不如说，正是这样不同于他人，影山才得以成为“影山”，而不沦为一具无内在的躯壳。他可是“王樣”，永远纯粹的单细胞生物。如果朝那样的影山套用对待他人的模板，才像是种真正意义上的冒犯。

但如果仅仅将[奇怪]看做一种表述独特的单纯形容，那么影山飞雄毫不意外可以被划定到奇怪的那一类。那位国王大人真的非常奇怪，又真的非常有个性。……该说奇怪本就是一种个性吗?

可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影山非常迷人。一般理性而论，“迷人”是个很不[月岛萤]的描述，听来好像有些太过肉麻，也与平时月岛自持的冷静模样并不搭边。此刻自然产生却颇有些荒谬的内心想法让月岛的呼吸为之一窒。

但或许是内心因沉重的感情消失而显得轻松，又或许是因为这时只用面对面对自己也不必过多伪装。总而言之，月岛萤悲哀的发现自己无法否认这一点。

至少，往日他眼中的影山就是这样。球场上的冷静分析与精准动作，偶尔热血上头的惊人发言也好，私下里的幼稚反差萌也好，简单直率之外、于意想不到之处发现的难得细心也好，有些莽撞不计后果的正面作战，自知理亏别扭而后的笨拙道歉；肢体接触之后的麦色肌肤透着温热，黑发贴于面侧湿润而显得乖顺……似乎一切都令他难以移开目光。

影山的奇怪，好像奇怪到只此一份。从前月岛只要看见他，心下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一直看着对方这样奇怪下去的冲动，想要知道他到底还藏着什么自己永远也想象不到的东西。想要注视更久，想要得到更多，想要得到对方眼中唯一确认。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哪怕存在希冀落空的落差感也无所谓。



……真可怕啊，国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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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够让这份没有必要存在的感情消失就好了。”

月岛的确有过如此酸涩的期许。没有特别的产生缘由，其存在也无法带来任何意义，他几乎断定：自己怀有这份的单方情感只会成为强加于两人身上的枷锁。于他也好，于影山也好。

毕竟恋爱总使人盲目。月岛向来自诩理性派，做出的决定哪怕不是深思熟虑，也总要在脑海中经历短暂的权衡与考量。可堆积在胸口的感情多少算是个阻碍内心通常运转的不稳定因素，如病毒一般入侵了名为“月岛萤”的，表面冰冷的个人终端。

虽然在大多数场合下月岛都能够很好地抑制住内心横冲直撞的无形物，但自然而然投注在另一人身上的目光、给予另一人的额外关注却是难以收回的。

即使没有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可那种无法自由收束自己注意力、难以把控自身情感的无力感总让月岛在叹息之余不免对自己感到怀疑，让他的内心甚至蔓延出些许微不可察的恐惧。

月岛甚至想要剖开自己的内心看一看，在额外感情控制之下作出各种不理智行为的，无法把控这汹涌感情、选择逃避而顺其自然的自己，真的是[月岛萤]这个存在本身吗?内心生出些理智状态下反而不会在意的轻微恐惧感。

他有些害怕这份感情积在心中变成汞，在体内温度的不断升高之下化作剧毒的蒸汽扩散至四肢百骸；又总疑心自己不再是自己，未来不再是未来。

况且恐怕在影山眼中，这份情感也是种累赘。……还是个被自己讨厌的家伙强加而上的累赘。

月岛总感觉影山的世界好像很简单，只要有能够打球的影山自己，和对他来说在这世间永恒且唯一的排球就够了。但这个简单的世界在他看来又最复杂。

——对于一个想要闯进去的入侵者来说，这份简单当然最是复杂不过。因为进入这个世界的唯一条件，就是持有得到认可的单向通行证。但影山的世界如其主人一样，具有国王般的任性与小小傲慢：它尚未发出准入许可，却也似乎也从未有向其他个体发出那张薄薄通行凭证的欲望。

默契配合后的眼神对接，比赛胜利之后的十指相扣……月岛并非没有想象过所谓“两情相悦”之后的美好世界线。可毕竟爱有所得不过算种侥幸，爱而不得才是寻常。月岛萤自认不是天才，也不甘愿落入俗套。但另一人的恋心并非单纯努力就能获取而来，纵然无奈却也无法改变。而且如果贸然行动，反而会横生枝节。至少免不了经历一段相当难熬的尴尬期。

说到底，单方恋心的尴尬与否的决定性因素是当事双方的态度。如果双方都不在意，那事情倒是容易就此揭过，最多不过沦为多年之后回顾青春之时的浅淡遗憾。但只要有一方表露出不自然，那么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难免别扭。

那个思考回路简单直接的国王大人先不论，就单论月岛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不介意吗?这问题的答案连月岛自己都不清楚。但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并不想看到影山因此而别扭退让的样子。

……影山只要能够心无旁骛地在球场上打球就好了，没有该被冗杂负重牵绊的道理。真正牵动月岛思绪的，真正被月岛在意着的，不是被附加上“恋爱可能相方”这一限制条件的影山，而是影山飞雄本身。影山只要做自己就好，不应该受自己这份无用情感的裹挟。

如果这份感情注定无法迎来二人共享的Happy Ending的话，不如让它在萌芽之初就被掐灭。这样就不会再横生枝节。于自己而言，心中阻碍自己前行的负重将被清空；于影山而言，想必是卸下了本不该束于其身的无形枷锁。只要让故事线拐向最合理的那个分支，打出大团圆结局就好了吧。用最微不足道的牺牲换取最美好的结果，只要这样就好了吧。





……所以，消失吧。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请让我的这份感情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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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言说的感情淤积于心，压得月岛几乎喘不过气。

自怀有那样说来消极的想法之后，无机质的冰冷伴随着微弱却不可忽略的钝痛感，自跳动的心脏蔓延开去，像是某种警告般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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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那个影山啊，是那个平时脑子里只有排球、排球还有排球的排球笨蛋，连着好几天主动邀请同级的另一个可爱女生吃午饭诶。”午休时，邻座的男生颇有些挪愉意味地对同伴调侃着。或许寻常自己才会对这种事情在意吧，他想着。

因为教室人少，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的话语传入月岛耳中。他虽然戴着耳机，却只把音量调到了最低一格，自然能将讨论的话语听个完整。月岛萤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自然也对这种充满青春荷尔蒙的躁动传闻敬谢不敏。就算抛去恋心加成下的过度关注，月岛发现自己仍然无法将注意力从与那位国王大人有关的事物上移开。

“诶——排球笨蛋也有春天啊?”

“嘛、谁知道。万一人家就喜欢那一款的呢。”

“近水楼台先得月吧。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影山待的那个排球部的女经理之一吧。”

“排球部的女经理吗?…听说个个都是美人啊。可恶。”

“不过那个女孩子确实蛮可爱的，成绩也很棒。”

“真是便宜他了啊！”

“毁灭吧，现充。”

“毁灭吧，现充。”



耳机音量调到最高，教室里的小小嘈杂自然地被隔绝在外。月岛盯着盒装牛奶的配料表出了神，黑色的文字在逐渐失焦的视线里同桃粉的底色融为一体。

今天草莓牛奶的回甘似乎分外甜腻，月岛想着，无意识地轻咬扁了吸管。不然自己喉间的那股梗塞感要作何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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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一步步走下台阶。他难得表情柔和，嘴角上扬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弧度。

也许是那笑容有些刺眼的缘故，月岛撞见从天台走下的影山时，隐隐感觉到焦躁感没来由地充斥在胸膛。说起来，国王大人这几天的午饭大概都是去天台和谷地同学一起吃的吧。月岛尝试忽略内心的异样。虽说不怎么关心校园八卦，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罕见程度在班级里甚至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自然难免多在意了几分。

而此刻遇到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影山，的确如传言那般地、因为他人的存在展露了笑容。

看来的确是和谷地同学相谈甚欢呢，真好啊。看来是毫无意外的两情相悦呢，真好啊。看来是恋爱接近中的国王大人呢，真好啊。下次见到谷地同学的时候，大概在她的称呼后就已经可以加上“皇后”的后缀了吧。月岛不自然地轻咬下唇。

影山朝着月岛的方向回望，似乎是感觉到了投射于自身之上的目光。而在两人目光相接之后，影山的那份罕有微笑逐渐褪去，再也找不到半分踪迹，几乎令月岛疑心他刚才嘴角的弧度只是自己产生的错觉。留于影山面庞之上的，只剩下愈发复杂的神情。——与影山平日単纯明快表情不同、难以被立刻解读自然也无应对之策的神情。

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两人的这次相遇意外地没让周遭染上如往常一样的冲天火药味。而这难得的沉默平静反而给了月岛于另一种心境之下再次用目光描摹那个面容的可能性。影山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全然一副不想在此多待的样子。

就那么讨厌我吗，连一个正常模式的笑容都吝啬给予?月岛忍不住这么想。可他发现望见的那双瞳眸明明澄净如常，看不出半点真心实意的厌恶。浑身散发着的低气压反倒像是某种虚张声势。月岛心下已然有了模糊的猜测，但仍然选择沉默着静观其变。面前的影山抿抿唇，似乎并不想和月岛多话的样子，绕过他就想离开。

月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视线里一脸不爽的影山在走下下一级阶梯的时候脚下一滑。要不是月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往上拽，大概由于未知缘由连走路都心不在焉的国王大人，就要滚下一整坡楼梯而落得个浑身青紫的下场了吧。……如果因此而影响到日常的训练的话，大概那家伙会很难过吧。月岛百无聊赖地想着。

月岛又没来由地有些愠怒。他几乎是强挤出一个如平日一样，含着几分嘲弄意味的笑来，“倒是好好看路啊……就算国王大人坐惯了游行的轿辇，也不能忘记该怎么走路吧。”

影山沉默着，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似乎也没有和月岛就这个话题对呛起来的欲望。他只是皱着眉，不自然地把手放到贴近心脏的地方，一副像是在寻求某种慰藉的自我保护姿态。

月岛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平白多添上几分硝烟与火药的气息。他暗自掐了下自己，努力让语气如常，“国王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啊，不过我果然是多心了吧。笨蛋应该是不会生病的。”

“我自己会去保健室的啦。”影山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但王樣你现在这个状态真的能活着走到那里吗?”听来尖锐的话语脱口而出。

影山并没有在意虚张声势的尖锐爪牙，反而意外地有些惊讶，“突然这么关心我，你这家伙转性了？”

月岛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或许是庶民今天注定要来为国王大人来保驾护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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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此时的保健室空无一人。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啊。……值班老师应该过一会就回来了。”出于对疑似病号的人道主义关怀，月岛提议让影山先躺到床铺上休息一会儿。毕竟总比直挺挺地站着，或者只是坐在并不柔软的等待椅上要舒服得多。影山难得听话地躺下，却没闭上双眼。他直挺挺地望向天花板，少见地沉默。这时候倒是显出与自己“疑似病号”身份相配的几分安静来。月岛没说话。他颇有些百无聊赖，透着玻璃看起药柜里的陈列的药品来。

但沉默终究难捱。

月岛思考了一会儿，打破了这片小小的静谧“要不要帮你把谷地同学叫来?”

“啊?”影山睁大了双眼，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突然提到谷地同学啊……还要叫她过来。”

“难道她精通医术吗?”

这又是什么影山式的思维产物啊。月岛尽全力按捺住扶额的冲动。虽说知道国王大人感情方面钢板一块，但他也没想到这人可以不解风情到这种程度。

要说“无人打扰的医务室”“一方身体不适需要照顾”“心意相通只差戳破窗户纸”这么明显的恋爱情节推动要素都能被他忽略掉。如果换做一般恋人未满的双箭头的话，大概抓住这个机会坦露脆弱，在唤起对方保护欲和恋心的同时互诉衷肠，就可以直接表白成功恋爱通关了吧。……果然就算安静下来，影山也还是那个影山啊。他努力忽略掉心中微不可查的几分雀跃。

月岛张张口，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本想要作出的解释说明在声音落下之前就被影山不明情绪的、半慨叹般的话语打断了，“…算了，那个先不管。重要的是，你这家伙最近很奇怪啊。”

“有吗？”月岛尝试用与往日无异的平淡语气来回应。

“有哦。”对方几乎是秒答。

“比如说那天发呆被球砸到头啦，补习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之类的……要是嫌烦说出来就好了嘛。而且总是莫名其妙望着天空发呆，明明之前不这样的，要转型忧郁眼镜了吗?而且也好久没去售货机买草莓牛奶。还经常不知道在想什么地盯着我，好可怕，感觉脸上要烧出洞来了。”

影山絮絮叨叨的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身体的不适的诱因正顺着话语离开身体那般。啊，好像小学生写的流水账。月岛暗自腹诽道。不过真的有那么明显吗?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

“……而且，你这家伙，最近在躲我吧?为什么。”说到最后，他甚至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与月岛的视线相交。

“这么关心我啊。”月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扬起一个似是戏谑的笑容，故意与影山错开了视线。

“难道说，这就是国王大人的博爱吗?庶民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可他还是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暗自努力安抚悄然躁动的内心。

“你这家伙！……算了。”面前的黑发二传手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样子，后一秒又不知为何冷静了下来，像是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话语中的错处一样。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错。”

深思熟虑后，作出这样发言的影山本人面色如常。但如果细看，也能从他满是笑意的眼中和努力压抑却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找出几分得意来。但显然月岛此时并没有仔细观察的余裕。于他而言，这听来简单的话语的杀伤力约等于在他身旁安置的炸弹。月岛一时间完全难以回应。

月岛有些怔愣地睁大了双眼。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否决了一万个可能性之后最终善心大发地提醒道，“你这话还挺危险的。”……拜托了，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

影山似乎完全没有真正理解月岛话语的含义。他甚至歪了歪头来表示自己的疑惑“危险?……指什么。”

此时莫名从平静许久的心脏处传来无疼痛的撕扯感，月岛一时间有些无法适从，“这简直就像是某种另类的告白发言啊。”

“也行。”安置好的那颗炸弹，此时颇有影山直接进攻风格般地炸开在毫无防备的月岛身畔。

“……”倒是给我留条生路啊，国王大人。

月岛的呼吸随之一滞。他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语言理解能力好像被那爆弹一样的话语炸了个粉碎，一时间无法分辨出影山话语里那个“也行”的具体指代对象，更无法立刻结合上下文得出其出现于此处的真正含义。月岛的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但在思路无限接近那个简单到几乎脱口而出的答案之时，却没来由地想要逃避。如果在此刻伸出手的话——纷杂的思绪在四散开去的那个瞬间，被黑发二传手打出的直球无情地阻断。

“我是说，要这么理解的话，也——行——啊——” 像是怕月岛无法理解自己的话一般，影山难得体贴地特意放大了音量。

“……”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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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信息过载，温度异常。

月岛萤.exe已停止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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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岛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影山带着得意笑容的面庞逐渐靠近。明明影山式的果断出击突如其来，可在他的眼中却被慢放成了一帧帧如电影特写一般的漫长镜头。

他并非不想立刻作出反应举措，只是此刻实在分身乏术。毕竟之前的平静与游刃有余都只建立在冲击胸口的感情余波尚可压抑的基础之上。从在楼梯间抓住险些摔下楼的国王大人的手腕的那时起……如果说进入医务室之后情绪的缓慢回溯尚在可控范畴之内，可开始对话的那个瞬间就像是开启了尘封许久的潘多拉魔盒。又或许更早，月岛平静无波的心湖中央就已泛起涟漪。只是那时余波尚小，月岛自认为还能以理智暂时压抑。可愈是靠近影山，那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就愈强烈。

而此刻，月岛几乎是用尽全力抵御着汹涌的心潮。光是维持着如往常一样的表情几乎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可血气的上涌终究难抑，裹挟着无数想要忘记的情感将他吞没。从发热的面庞与绯红的耳尖传来的高温几乎要将思维滞涩。他几乎疑心起来：也许自己将会在这股浪潮中静默无声地孤独死去。月岛脑海里无法控制地闪映出走马灯。一个个画面中，取景框的焦点永远是影山飞雄。过度在意的本质总逃不开在意与欢喜。月岛萤悲哀又有些无奈地想，原来自己情况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思绪被颇有独断专行意味的靠近打断。

视线相交的喜悦与互不退让的肆意相互交融，酸涩难忍的压抑与辛辣发苦的遗憾混作一团。教室中，走廊里，贩卖机旁亦或是回家路上，无数场景里消失的那份仅仅有关于影山飞雄的心情，终于复位了。

——可这仅仅是个，一触即离的轻吻。

只是这样点到为止的轻吻而已。理智却颤抖地想要逃离，感官仍软弱地想要躲避。于那一刻，仿佛世间所有都被清零，唯一清晰感受到的只剩下属于另一人的柔软双唇。心中的空缺终于被填补，重归内心的汹涌情绪几乎要将心脏引爆。明明心脏并不是易碎品。

啊，又来了，那讨厌的笑容。仿佛已经将自己看透一样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就算同样绯红了面庞，可笑容的主人这时候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不太清楚你这家伙一直在纠结什么，不过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笨蛋月岛。”影山故作镇定的尾音颤抖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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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的像笨蛋一样。

无名的焦躁感于内心汹涌。

原来赢过自己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吗？说到底那种蜻蜓点水一样的轻吻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国王暴政突然袭击而已，明明只是一触即离的嘴唇相贴而已。那个笑容算什么，完全胜利宣告还是另类宣战布告?一副像是中了一车ガリガリ君的愚蠢表情。月岛望着被胜利感笼罩着的，周身好像要飘出花来的，毫无防备的影山，心中的复杂情感被微妙的羞耻感与小小愠怒完全占领。

人在不理智的时候通常不会考虑太多，月岛萤当然不是那个例外。

何况现在正是月岛情绪持续翻涌于心，心中所想尚未得以分门别类加以控制的特殊时间点。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反将一军。想要将眼前这人游刃有余全然打碎，期望着能够见到眼前这人更多隐藏模样，又渴望着从影山口中再次得到作为特殊存在的官方确认。无数先前拥有的亦或是此刻初生的欲求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月岛心中的湖泊染成深沉热切又涌动着危险气息的暗红色。

影山隐隐嗅到了危险迫近的气息。向来准确的生物本能让他忍不住想要暂时逃离。……至少一分钟内要远离。他暗自想着。毕竟那个月岛现在好像散发着黑气一般充满了压迫感。可他逃离的脚步尚未迈出，手臂就被另一个人紧紧箍住。紧接着天旋地转，迎接影山的是医务室洁白而柔软的床铺。

“王樣。”

月岛只是呼唤他，明明笑着，语气却早已褪去轻快。

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主导权与笑容一同转移至另一人的面庞之上。

……也让我看看吧，在夺走氧气的亲吻之后，国王大人不再游刃有余的模样。



“告诉我吧，你在得意什么呢?”



回应月岛的，只剩下再次缩短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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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戯な愛掴んで，

请牢牢抓紧 恶作剧般的爱。 [3]









- END -





-注-



[1] 撒辣椒粉的黑巧克力只是这个恋爱故事的特定产物，不建议大家在现实中真的往黑巧上撒辣椒粉。请务必保重身体。

[2] 灵感来源于德国诗人黑塞说的一句话，文中是保留原意的冒昧改动引用。

[3]摘自《アミ》——ayaho/和ぬか。考虑到各种因素，以及歌词里“恶作剧般的爱”真的很月影，于是以此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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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也曾试图寻找造成情感转移的那个契机，但始终没有得到结果。但就算按捺住将心中的感情宣之于口的冲动，命运的红线也会牵引着二人逐渐靠近吧。

就像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改变的只是反应的速率，没办法将不能产生共鸣的物体强行唤醒。非日常事件也终究只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催化剂，契合的他们总要走到一起。







*一点Free Talk



呃填了2020的远古深坑有点成就感，没忍住还是想絮叨几句。

这个故事如果仅从月岛视角看，应该很不完整吧?会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所以一开始就想着要写影山视角的文来作为补全（2020大纲已完结）。等等总会有的！而且如果最近正式动笔的时候发现有番外灵感的话，也会一并作为故事补全奉上。

因为之前一直处于半跑路状态，也犹豫过要不要填坑（反复横跳好多次，因为懒癌还是没有敲键盘）。但是回来吃了几口饭之后发现果然我cp最棒了……!!感谢神一样的老师们赐予美味的粮食。

遂敲击键盘，尝试着再写一点东西，或者说把之前脑的梗再完善一下发出来也挺好。不过回看20年的《感情》，发现自己当年的文字真的好青涩啊啊啊 会有种莫名的想要删文的羞耻感…（22年的我文笔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就是说）虽说删删改改拖拖拉拉，但是我大概也还是给到了这个世界的月影酱一个相对完整的HAPPY ENDING?嗯，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以上，感谢你的阅读！评论suki！如果我的文字能够给你带来哪怕是片刻的喜悦的话，我就已经很高兴啦^ ^

- 真·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