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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无双 吴复生,李问
标签 复问 吴复生 李问 无双
文集 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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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20-7-13 14:37
- 导读
- CP:吴复生(Alpha)x李问(Beta)
全文10212字(鼓掌
吴复生存在,李问切开黑。
写到最后发现其实ABO设定没什么作用……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加这个设定(懵比脸。
0.
很多时候,李问觉得,自己大约是捱不过温哥华的冬日了。
他坐在屋顶,从天窗看屋中正在画画的女人。阮小姐是天赋斐然的明日之星,她的画色彩浓烈,极富感情。懂行的人能从画里看出一个世界,而在李问看来,阮小姐的画总明晃晃地宣布一件事:她被很多人爱着。
她定然打了抑制剂,压住信息素甜美的气味。李问什么都闻不出,心中却笃定,阮小姐一定是Omega,是上天的宠儿,Alpha眼中的珠宝。或许是被宠过了头,才一往无前的来到这种荒僻街区,用理想的名义,租一间破屋,和他成了邻居。
即便如此,骆先生仍然寻来,与她谈情。
屋顶天窗边,李问扯一扯自己的领子。暮色落上他的衣服,让上面的毛边都卷上淡金色。他从布料上嗅到颜料的味道,除此之外就只有温哥华冬日里的料峭寒意。春日已经近了,又过了一年,他的画仍卖不出,只眼看着骆先生为阮小姐准备画展。他自然羡慕,但差距太大时,连一丝嫉妒都无法生出。
网络上说Omega的信息素大多是甜味,各有不同,却都是温柔的享受。Alpha则与之相反,他们身上或许是硝烟,是冷松,是龙舌兰,是一切带有攻击性的气味。双方是天造地设的伴侣,Beta则是被世界遗忘的工蜂。即便是这样,李问仍听许多老师讲过:“Beta有自己的价值。”他们没有太轰轰烈烈的爱恨,能够沉下心做更多事,所以世上也流传着许多Beta的名字。
年少的时候,李问也曾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有天赋,能在一张画里用上许多大师的笔法,交临摹作业时永远是分数最高的那一个。他可以卖出自己的画,办展览,成名家。
但如今想想,只觉得当时的少年太天真,不懂“创作”的价值。
他在屋顶吸了一支烟。暮色渐渐沉下,天空繁星点点。阮小姐送骆先生出门,并未看到屋顶坐着的男人。李问看那两人依依惜别,看骆先生抬眼看向屋顶的一点烟火光亮。他一颤,用手遮住烟头,用夜色掩盖自己。
这是一九九四年的冬天。
1.
李问在第十年遇到吴复生。吴复生身上有一种老派贵族气度,不论走到哪里,都不忘那身派头。风衣,西装,连围巾都不落下。
他是很典型的Alpha,只是身上气味千变万化,李问私下问鑫叔,吴复生是否将市面上所有仿Alpha信息素都试过一遍。华女他们几个爱开赌局,赌的内容千奇百怪,大多时候与艺术沾边,但偶尔也很简单地问:“老板今天会是什么味道?”
或许是有意挑选,这个制假`钞团伙中,唯有吴复生一个Alpha,其余人都是Beta。李问听鑫叔讲起他的妻子。老爷子逗他,说少知道一点就能活长一天,还作势要砍他手指。末了,却把钱包里的五朵金花照片给他。李问透过一层胶膜,看着照片里的女郎与女童,她们或娇美或可爱,越是年幼性别就越模糊。单从纸上看不出太多,李问开口,问:“她们里面有没有……”话语未尽,鑫叔已经笑眯眯地摇头,说:“省了抑制剂的钱咯。”
这是玩笑话。他们不缺钱,看吴复生身上变来变去的信息素就知道了。
李问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Beta与Beta结合往往只能生出同样性别的孩子,他们和Alpha、Omega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基因上就划清界限。
画家对外有许多面孔,旁人说起他,有人讲他身上带冷香,有人说他是火`药刚刚散尽时的味道。各种千奇百怪的说法之后,是吴复生十年如一日的小心谨慎。面对再熟的老客户,他都会提前给自己喷上不同味道的仿信息素。有时候干脆再扎一针抑制剂,假装自己分化成了另一种性别。
李问想说,别了吧,你这样子,哪里像Beta。
吴复生曾用三言两语给他讲自己的家世,那时李问轻易信了。他看着吴复生走路时优雅的步调,觉得的确唯有这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吴复生。他过去很少接触Alpha,吴复生却主动招惹他,对他抛出橄榄枝。到了小团体里,他一人在桌边看他人谈笑,吴复生也会走来,特地与他碰杯,说一声“Cheers”。
两人之间隔着两杯酒,酒水映出一点光亮,让吴复生的眼睛染上不同色彩。两人挨得太近了,近到李问能看清吴复生唇角的细细纹路。他无知无觉地望着吴复生的唇,看对方唇瓣一开一合,叫他“阿问”。他近乎被蛊惑,觉得桌子旁侧的其他人都暗了下去,隐在黑暗里,唯有自己和吴复生身上带着光亮。
吴复生晃一晃酒杯,杯中波光粼粼。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前一刻,李问在呼气。如今他吸气,嗅到Alpha身上的味道。很难描述那种滋味,但在吸入肺中时,李问想到吴复生本身。他是优雅的老派绅士,是诱惑他吃下禁果的蛇,是被黑暗吞没的掌舵者。他恍然回神,听到鑫叔的笑声,Bobby和四仔也在原处,正和华女说着什么。他的视线往上抬一些,看到吴复生的眼睛。吴复生本就瞳仁黝黑,何况光线着实不算明朗,于是那双眼睛更是黑沉沉一片。李问看到,就想到自己在阮文屋顶上度过的一夜又一夜。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吴复生听到吞咽声,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来,温柔地讲:“阿问,你在想什么呢?”
李问下意识想要摇头。
旁边的人依然见怪不怪地说笑,没有人注意老板与新来的画师之间悄然变化的氛围。吴复生的手指摩挲着高脚杯杯壁,明明什么都没做,李问已经觉得在吴复生拇指下变色的是自己的唇。吴复生的指法明明很普通,偏被他看出色`情意味。他想象那只手指按着他的唇,被他含`住,变成亮晶晶的颜色。再沾着水渍,去涂抹被布料包裹住的身体。
李问冷静下来,答:“想我们的电版。”
吴复生低低笑了声,直起身,走开了。
李问看着他的背影。修长的腿,稳重的身姿,和鑫叔讲话时的侧脸。他怅然若失,低下头喝酒。
他和吴复生都知道,“电版”是假话。但李问无法确定,两人手上高脚杯相撞的那一刻,酒水在杯中溅起的那一刻,是唯有自己察觉到一丝悸动,还是吴复生亦同。他无法言说自己的微妙心思,只能继续画富兰克林。屋里的光是冷色的,照在他身上。他专注下笔排线,让那张价值无量的脸一点点呈现在画布上。
李问偶尔会嗅到一丝细微的信息素味从自己身后传来。他从不回头,不想看一看自己身后是否有人到来。世界待Beta不公又公平,他们一生不会受信息素的约束与吸引,不会像发情的Alpha和Omega一样失去理智,但同样能嗅到那两方身上的气味。他落笔时心里往往一派平静,可也偶尔走神,想:“不知道吴复生的真正味道是什么。”
这一想,笔下就出了差错。李问叹口气,拿起另一张画纸。
后来电版完工,他们有更多事要做。李问原本觉得自己只是个画画的,跑腿的事儿自有Bobby他们上阵,自己和鑫叔只需待在大本营。可鑫叔已经对出远门习以为常,上直升机时还把李问推到前面,让他和吴复生坐一排。李问看着下方渐远的风景,眼睛睁大许多,心口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吴复生悠然自得,直升机在他的掌控下乖乖前行。李问听到风的声音,在温哥华的十年忽然成了最遥远的回忆。他的人生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前面没有吴复生,一切都是灰色,他碌碌无为,和世界上所有Beta一样,只是Alpha和Omega醉生梦死时忙碌的工蜂。后来遇见吴复生,吴复生用一把绿色的美钞,给他的生命染上不同色彩。
他想:“我大约是疯了。”
2.
在Alpha和Omega的结合占多数情况的时代里,也有少数Omega选择一生打抑制剂,从而与Beta爱人在一起。时代在改变,性别不再是阻拦爱情的因素。吴复生大方地对李问说:“我帮你追阮小姐,给她买最好的抑制剂。阿问,你不用为此发愁。”
但在那之前,吴复生先买了一堆仿Omega信息素,喷在李问身上。华女早有经验,提前挑好适合自己的味道。李问被这突如其来的特工行为搞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伪装性别。
华女讲:“以往都是我出马。如今有了你,帮我分担一下。”Bobby和四仔显然不走这一路,带出去只能当保镖用。鑫叔又年纪大了,吴复生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有奇怪癖好。看来看去,还是华女和李问最靓。华女要偷懒,扮Omega的重任就落在李问肩头。
李问皱眉,明白这又是吴复生的伪装的一部分。
画家谈订单,身侧跟着的小情儿换了人。老客户看在眼里,心有计较,更多地将视线放在那个眼生的Omega身上。李问尚不熟悉身上的信息素,哪怕一个人待着,都觉得身侧是烦扰喧嚣。但这味道是吴复生挑的,那时他看着李问,说:“阿问不适合太甜的气味,”手指在一堆瓶瓶罐罐上划过,最终落在一处,“用这个。”
李问用了,如今他身上带着一种很奇特的香味。明明也是甜的,却不似一般Omega那样花团锦簇,只像亘古不化的雪,又像温哥华的冬夜。是很淡的幽香,让李问记起很小时学过的诗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而吴复生喜欢。
吴复生说,和他谈生意的都是当年父辈的老客户,其中有人甚至与他爷爷合作过。画家不是小年轻,但在那些合作对象眼里,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加上很多问题尚未解决,很多人并不相信吴复生可以如期拿出大把钞票。吴复生在外时比面对自己人更加好耐性,收起让鑫叔一再摇头叹息的暴脾气,总露出一副笑脸。可转身关上门,神色就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李问与他住一间屋,不小心拉开抽屉,看到其中摆满的情趣用品。他顿时面色发红,想悄然将抽屉阖上,可刚刚还顺畅的滑道到这会儿就磕磕绊绊,后来终于把抽屉送回去,发出“哐”一声响。
吴复生闻声望来,眼神阴冷,与那个在餐桌边和李问碰杯的温和男人完全不同。但这就是吴复生,无数张面具,无数种面孔。
李问牢记鑫叔的话,闭上嘴,权当自己是一块木头。从外表看,他是一只战栗的鹌鹑,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前瑟瑟发抖。内心里,他的确是发抖,却是因为隐隐兴奋。
太过强烈的情绪,让吴复生身上的信息素跟着外放。按说Alpha信息素不该对Beta产生印象,可李问如今装成了Omega。那股幽香落在他身上,与吴复生饱含侵略性的气息交融,像是在李问皮肤上点燃一团火。火焰温度不高,偏烧的李问近乎缺氧。
不知什么时候,吴复生在李问床边坐下。他咕哝了句什么,很快问:“阿问,你还好吗?”
李问看着他张合的唇,记起当时餐桌上自己怅然若失的心情。吴复生——怎么偏偏是吴复生?
吴复生是赌徒,是孤狼,是外表温和内心暴戾的假`钞集团老板。
李问是画匠,是郁郁不得志的平凡人,被吴复生发掘,从此进入吴复生所在的世界。
他意识混沌,兴许是因为晚上宴会里喝了许多酒。他觉得自己和吴复生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在内心最深处,他何尝不是另一个赌徒。
所以他压下一切,再抬头,吻住吴复生。
吻得小心翼翼、不管不顾。
吴复生从不吃窝边草。华女再靓,在他眼里都是没有性别的合作伙伴。不沾身边人,也就少了许多纠葛。大伙儿都是利益往来,这比一切关系都更牢固可靠。
是以后来鑫叔用不赞同的目光望来时,吴复生难得窘迫。但吴生毕竟是吴生,平日在生意场上折冲樽俎,如今连窘迫也转瞬即逝,很快成了光明正大、无遮无拦。
他甚至很理解李问,口中仍说要帮李问追阮小姐。两人在公路上争执,李问觉得吴复生不可理喻,吴复生也觉得李问莫名其妙。到最后,吵着吵着,两人再次滚到一起。加拿大是个地广人稀的国度,一条马路看不到尽头,很少有车来往。吴复生随意挑了一支信息素,连包装都没看,就直接喷在李问身上。
他能把人与人分的很清,将感情与肉体关系分开来看,更能把在自己身下哭叫的人与那个画室里抬笔画富兰克林的人分开。李问是没有味道的Beta,适合坐在清冷灯光下拿起画笔,是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李问不受缪斯眷顾,但有另一种无法比拟的天分。吴复生了解许多李问的事,自然知道阮小姐与骆先生的故事。在那两人的故事里,李问是没有姓名的守望者,像是一颗被抛进蚌壳中的石子,被难熬的生活日日打磨。后来终于成了珍珠,被他吴复生捡在手中。
他身下哭叫的Omega则是另一个人。Omega的身体里又暖又湿,绞出一个最隐秘美好的梦境。他与李问有同一张面孔,但和李问截然不同。李问是瑟缩的,连枪都不敢摸。他的Omega则热情而大胆,看到车里的防弹衣,也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紧接着又被卷入情`欲的浪潮中。
鑫叔说:“少爷,您是在自欺欺人,这对阿问不公平。”
吴复生说:“世上本没有什么公平。”如果真有,这门造假`钞的生意怎么能传到现在。多少各界大鳄帮吴家打掩护,多少黑色链条相互勾结维护。也只有李问,踉踉跄跄地被他带入这个世界,还以为自己能够脱身,去追阮小姐。
鑫叔:“……”老人家沉默一下,说,“阿问已经很久没提阮小姐。”
吴复生笃定:“他心里想着她的。”
鑫叔摇头,明白少爷还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现实。但活在这种行当里,各种真真假假,原本就见了许多。有时候假一点,反倒能活的好一点。
但李问是不同的一个。
他抱着一桶变色油墨,眯起眼睛,车子深处的警察。他恍然发觉,那个警察真的很年轻,眼睛是堪称清澈的蓝色,尚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就像是十年前的他。
他微微一顿,下一刻被吴复生推开。李问早就见识过吴复生的差脾气,眼下看,从前都只是小事而已。此刻吴复生砰砰砰连开数枪,李问不用看,都知道那个小警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当然,他们的油墨也没了。
吴复生打完弹匣,面上犹带怒火。他看一眼李问,这时候,李问身上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信息素香气。他捡来的画匠和他身下的Omega忽然重合,然后一起抬头朝他微微笑一下,从他手中接过枪,换了弹匣,又朝车里补上一枪。
不远处,鑫叔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华女很高兴,提醒Bobby和四仔自己这局赌赢了,李问当然会开`枪,他可不是什么愚蠢的兔子。Bobby无所谓地答应付钱,四仔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亲在一起的两个人。
华女自言自语:“以后可以少许多活儿了。”
3.
有了油墨,接下来就是印钞。机器轰轰作响,鑫叔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四仔和Bobby躺在钱堆里,畅想着以后的买车计划。华女也露出一丝开心,计划着以后的采购日程。
他们开始四处送货,天南海北,和各种客户打交道。李问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很快独当一面。在外人看来,“画家”似乎换了人,也可能仅仅是多了一副面孔,再或者就是团伙内讧。不管事实是怎样,都和他们无关,只要钱到手就好。
在晚间,两人相聚,吴复生嗅着李问身上各色各样的香甜气息,夜夜入梦。
在冷色灯光下画画的身影有了切实的信息素味道,吴复生心满意足。李问试探着问要不然试试不喷信息素,吴复生就笑一笑,说:“那有什么意思?”
李问说:“我又不是真的Omega。”
吴复生说:“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李问被说服了。
吴复生就是这种人,舌灿莲花,黑的都能被说成白的。李问后来想想,承认吴复生说得对。说到底,他不是也不知道吴复生身上真正的味道。他们原本就不是在谈情,仅仅是做`爱罢了。
偶尔有人给吴复生塞Omega,说得很好听,只讲那些可人的Omega是用来“招待”画家。简简单单两个字被说出各种意味,吴复生听了,也会笑一笑。他眼角有笑纹,很迷人,更显风度翩翩。笑过之后,就是拒绝,却不是为了李问,只是不愿让旁人近身。
有那么一天,小团伙里的所有人聚在一间房里。陌生的服务生在一边收拾房间,吴复生则在床上做引体向上。李问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见到吴复生健硕的背肌。他不动声色,叠起双腿,咽下所有躁动。
华女看着这一幕偷笑,鑫叔也流露出些欣慰来。李问没有留意同伴们的动静,他定一定神,再去看吴复生,就见到对方背上的细小伤口。
华女说:“阿问,该剪指甲了。”
李问就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他在外时,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又怂又弱的小画匠的样子。到了自己人面前,不用端着,放松许多。即便如此,这会儿再抬头看华女,华女还是迅速转移话题,仿佛刚才完全没有说那一句调侃。
吴复生从床上下来,拿毛巾擦一擦汗,从背后勾住李问的肩,低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Bobby和四仔大呼不平,也要外出找Omega。吴复生警告地看过去。
华女说:“行了,等回去,再多Omega都能找到。”何必在别人的地盘上乱来。
这以后,他们去了泰国。吴复生亲自露面,李问则隐在暗处,专心调变色油墨。停车场的一辆车子带来意外之喜,他很快试好颜色,出门找吴复生。
当时吴复生正在与人谈话,李问不慎绊倒,将整罐油墨撒在玻璃上。他心中仍然欢欣,直到对上吴秀清的眼睛。
太像了。
过往的记忆倏忽翻覆二来,他又成了那个坐在守在温哥华夜风里的贫困Beta,每日拿着画笔,不在创作,而是一遍遍复制前人的笔触。那是李问不愿回忆的曾经,是他还没有遇见吴复生的时候。
吴秀清同样怔怔望着李问。
两人隔着玻璃,隔着油墨对视。直到吴复生厉声喝道:“你做什么?我有客人!”李问方转过视线。吴秀清很快离去,李问想:“他终于还是开始介意了吗?”介意他过去一夜夜看阮文。
鑫叔及时赶来,布好灯光。还是隔着玻璃、隔着油墨,这一回,与李问对视的是吴复生。李问调出颜色时的欣悦渐渐散去,变成另一种更加温柔的欣喜。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惊雷。回顾过去,也只有在那个他冲动地吻住吴复生的夜晚,他有过这样的心境。
李问说:“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去抢了。”
吴复生看他,慢慢一笑。
这一刻近乎是温情的,所有人都在,成功近在咫尺。
事实证明,李问直觉很对。吴复生成了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口口声声让李问追阮小姐,实则一再试探,连给吴秀清整容这种事都干得出来。鑫叔起初懒得劝他,后面很快自身难保。从前吴复生杀别人,李问能给他递枪,帮他按引爆器。如今被杀的人成了鑫叔,成了那个一直絮絮叨叨、实则对李问照顾颇多的长辈,李问第一次踌躇。
但他很快被吴复生打醒。
吴复生——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想:“我到底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他内心深处知道吴复生在做正确的是,但“正确”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本身就鲜血淋漓。如果是他站在那个位置上,他会有同样的选择。他庆幸自己毕竟不是吴复生,不用亲手杀死亲切地叫自己“细仔”的鑫叔。
吴复生很满意李问的知情识趣。
李问醒时,他在一边用餐。见到李问坐起,吴复生拿了餐巾,先擦一擦唇角,再去包上冰块,帮李问敷脸。Alpha信息素的味道浮在李问鼻间,他恰似巴普洛夫的犬,嗅着吴复生的味道,就硬的一塌糊涂。
吴复生满意地看他,说:“阿问,不要让我失望。”
他仍不放心,仍要试探。
这一次,李问在他面前杀了阮文,与过往的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4.
李问:“我未爱过她,一直是你想太多。”
吴复生:“怎会?你杀她的时候,明明在哭。”眼里亮晶晶的,都是水光,连眼圈都开始发红,看的吴复生心中怒意横生。
李问:“说了这么多,你与我……”他停顿一下,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讲什么。
鑫叔不在了,吴复生是真的想把电版卖出去,从此大伙儿一拍两散,各走各路。李问从不多问,从不多想,只偶尔觉得:“他以后也不愿见我。”不然一面与过去诀别,一面还与旧人纠缠不休,算什么话。
他们一路找买家,两人之间的气氛吓人。华女等人在鑫叔死后就再不敢多说什么,始终忧虑地看着李问。
李问与吴复生之间爆发了无数场争吵,最严重时吴复生动了枪。李问半点不惧,指着自己心口,说:“你打啊,你会开`枪吗?”
吴复生怒极,李问冷笑,亦拿起一把枪。
这回改吴复生开口,说:“一赔一百万,我赌你不敢!”
两人对视,华女等人早就远远避开,不愿掺和。最后他们听见枪声,俱是脸色一白。
过了许久,仍没有人从房中走出。
华女与Bobby交换视线,再一起看看四仔。三人眼皮直跳,Bobby性格最莽,直接迈开腿,往房门走去。走到门口了,听到里面传来吴复生恶狠狠的声音,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Bobby犹豫着回来,“老板和阿问都活着。”
华女沉默片刻,“去睡吧。”
其实枪声只是走火。仅仅响了一声,就把两人从愈演愈烈的氛围中炸出。李问冷静下来,吴复生心情亦和缓许多,但还是怒意重重。
两人有短暂交手,拳拳到肉,每落一拳,都能听到对方一声闷`哼。李问这些年练了许多,却仍敌不过吴复生。很快,吴复生拎着李问后领,将人一路拖到门边,想要发作,然最终输给李问的眼神。起初的时候像羊羔,如今成了狼,那么凶恶,让人不由想要折磨。
他把李问按在门上上`他。
吴复生的手掐在李问颈后,身下的动作很凶狠,手上却出乎意料的温柔。李问起先不服,后面吴复生蓦然叹息,声音软下来,说:“阿问,我第一次与没有信息素味道的你做。”
李问败在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下,与吴复生讲和。
两人再出门,已经天黑。Bobby和四仔百无聊赖地在一边投钉子玩,可鑫叔不在了,昔日打发时间的游戏也多了丝伤感。吴复生眼里有些怀念,但他遮掩很好,见了Bobby和四仔,先问他们华女在哪里,随后宣布:“我与阿问已经讲定买家。”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散伙的日期又近了一日。
深夜里,李问拿着一罐啤酒,去楼顶天台黑。吴复生这些日子很累,而他再不愿承认,也的确会在李问身边熟睡。李问喝着酒,漫无边际地想到许多。半晌忽然听到身后动静,他警惕地回头,发现是华女来了。
华女也拿了酒,与他碰杯。两人皆未开口,直到酒罐空空,华女才迟疑说:“我跟老板干了很多年,日后不做这事,倒真不知该做什么。”
李问讲:“他不亏待身边人,只要守行规到最后一刻,大伙儿都能逍遥一生。”
华女笑道:“从前我扮老板小情儿,老板连我手都不愿碰。”她对吴复生没有多余念头,只感慨李问与吴复生之间太过不易,“老板平日脾气好,好说话。他真在意你,给你用的东西,恨不得全过一遍自己的手。”就连帮李问冰敷,也要用自己擦过嘴的巾子。
李问:“但我不是Omega。”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
华女并非真想和李问谈心,刚才的话,不过有感而发。
她的确跟吴复生时间很长,当下便觉得危机。
李问同样懊恼于自己的失言。两人沉默,华女先开口,岔开话题:“酒喝完,我去睡了。”
李问道:“睡吧。”
夜晚很长,李问再听到身后响动时,已经是后半夜。这里的夜晚没有温哥华那样寒冷,他的心境也与从前有太多不同。
吴复生在他身边坐下,说:“阿问,日后想去哪里?”
李问侧头看他。
吴复生面上是很儒雅的笑,含蓄道:“我此刻未喷信息素。”
李问瞳孔一缩。
他想过很多次,想知道吴复生身上的真正味道。但到了如今,夜风吹拂下,他缓缓靠近吴复生,才发觉,原来吴复生的信息素仅仅能用“冷”字来形容。他恍恍惚惚,想:“难怪第一次为我选信息素,他要选那种气味。”寒意加一丝幽香,就是吴复生想从李问身上嗅到的味道。
吴复生语气轻松,说:“阿问,我不骗你。起先给你用仿信息素,的确是将你当Omega用。假的Omega又如何,我觉得是真的就好。”
李问沉沉道:“后来呢?”
吴复生说:“今日傍晚,不是已经讲明白了?”
李问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轻松。
吴复生温柔道:“睡吧,阿问。”
他们一起睡下,一起起身,一起去找新定好的买家。交易现场,吴秀清不知从何处冒出,如同附骨之疽,打伤华女与四仔,更让李问被泰国警方抓获。
李问身在狱中,冷眼看对面人疯疯癫癫的样子,寄出一封信。平心而论,他不觉得吴复生会专门救自己。是,吴复生是向他袒露了自己信息素的气味,但那又说明什么?两人之间从来迷雾叠叠,离拨云见日还有太远。
会寄信出去,不过是李问决定赌一把。
时间很巧,他刚画好邮票、把信投出,就被香港警方引渡。李问再见吴秀清,见到那个女人装模作样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用一切肢体语言暗示他,让他招出画家,撇清自己,这样一来,“阮文”就会捞他出去。
李问看着她,想:“的确是个机会。”一个给吴复生彻底洗白的机会。
他假意配合,与吴秀清演了一场戏。戏到一半,听闻何警督与她那位男友的伤心事。这恰好为李问的故事作了补充。
他的故事乍看天衣无缝,细思破绽重重。但无论如何,港警放人了,他跟在吴秀清身后,一起到了酒店里。
吴秀清深爱他,却连他并不爱阮文都看不清。李问意兴阑珊,再想起吴复生,觉得果真只有吴复生是自己天生的知己。他故意刺激吴秀清,看她在打火机里塞下船号,看她在香港海上慢慢打转。他照着日光,觉得时机成熟了,便跳下船。
游艇轰然炸裂,火光夺目。
李问沉在海水里,想:“‘画家’彻底死在这里了。”
5.
吴复生知道李问很疯,却不知道李问能这么疯。
他把李问捞上来的时候,李问只剩一口气在。后来李问醒来,吴复生冷笑,说:“你要真是Omega,早就死在那场火里。”李问不说什么,只朝他笑。
他也没力气说什么了。
李问花了很长时间养伤。
他再也没见过华女、Bobby和四仔,但吴复生说了,那三人各有去处,一个比一个过得快活。说这话的时候,吴复生正在李问床边,帮他削苹果。
李问脸上裹着纱布,问:“你是顺道给我换了一张脸吗?”
吴复生抬眼笑一笑,“你想变成什么模样?”
李问假装思索,答:“变成——你那样吧。”
片刻后,李问:“你削苹果,不是给我?”
吴复生嗓音温和低沉,说:“你这样子,哪里能吃?”
一个月后,李问拆下纱布,仔细端详镜子里自己的面孔。之前在酒店,他明面上是哄吴秀清,实际上实在激怒她——那时候,他说,日后吴秀清喜欢什么样,他就整成什么样。
如今看来,一语成谶,只是话里主语换了个人。
镜中的他还能看出自己本来面容的一丝影子,可若是细看,就会发觉细节完全不同。这个他更青葱,连年龄都小了很多。
李问摇头:“都多大的人了。”
吴复生坐过来,从身后揽住他,“喜欢这张脸吗?”
李问低头笑了下,说:“那么多人见过你,你以后还会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
吴复生大笑,说:“阿问,你学坏了。”
他们都不是吴秀清。吴秀清在意的很多东西,他们都不在意。
更何况,早在吴秀清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个傍晚,那个晚间,满目星光照耀下,他们已经向彼此坦露过最真实的自己。面容不过皮囊,皮囊之下的两个恶人相依相偎,引彼此为知己。
李问忽然想到:“对了。先前你说一赔一百万,赌我不敢开枪。”
吴复生眯起眼睛。
李问:“我开枪了,你输了,拿钱来。”
吴复生:“你那是走火。”
李问:“拿钱来。”
吴复生咬牙,似恼怒,似温情。他低头吻李问,堵住对方的嘴。他身上的料峭寒气被李问吸入鼻中,又是温哥华冬夜的气息。李问心里燃起一个荒谬的念头,但很快理智就被这个亲吻吞尽。他不再想要开口,而是沉浸其中。他是李问,平凡的Beta,社会中的工蜂,吴复生捡来的画匠,画家身畔的Omega——画家有无数张面孔,李问也有无数张面孔。但如今接吻的,仅仅是他们本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