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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霹雳布袋戏 最光阴,绮罗生
标签 霹雳布袋戏 最绮 最光阴 绮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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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6 16:55
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山快手知晓天谱之事,有心人不会善罢甘休,却不知道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还不及描完一朵牡丹。
“小子大胆!” 暗影幢幢,来者四五个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那天谱是何等宝物,只怕你没有独吞的本事!”
江山快手慢悠悠自梳妆台前侧过脸来,道:“什么独吞?我不过受人之托,保管一项物件罢了。”
他面上带笑,声音却是极冷,五指在袖中暗暗捏成了拳头,攥了又松。最光阴听了宝物之说,不以为意,朝为首者道:“你们找的东西没那么好,要练,只是送死。”
“有用也罢,无用也好,我不为好处,只为承诺。”江山快手看他一脸不耐,转念一想,未必不是真话,顿时觉出几分好笑来,便搭着人话茬,幽幽唉了一声,“他没骗人,奉劝诸位大侠,还是不要上赶着找死……”
他话音未落,对方怒火已至,雪白的刃尖从一片漆黑里杀出来,触目惊心,也看不清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招式。刀光剑影,他是不怯的,电光石火间,江山快手一拍桌案,艳刀应声而起,几下腾抟,便化去了直刺眉心的杀招,将一把长刀稳稳格下。
“要快过我,”年轻的刀客笑道,“还差一点!”
只一句话的工夫,兵器已叮叮当当交接了数回。案上的红烛被利风削灭,整座房间顿时蒙上一层夜色,最光阴提刀立在窗边,一双金色的眸子亮得惊人,他盯着那把纤薄的刀刃,忽而将自己的武器插回了刀鞘,一掌劈向攻来的刺客,时间之眼看破空门,不偏不倚,正击在来人手腕上。
“他能自己解决。”一把剑当啷落地,最光阴将靴尖踩在上头,发言却是出人意料,“我不会出手,你们围攻他可能比较有胜算。”
话毕,光之子朝窗边一靠,竟然真真是一副要罢手的姿态,连背上的刀都懒得打起一点儿战意。那几人顿时愣住,不知他是真是诈,彼此换过几个眼神,已将江山快手团团围住,几柄兵刃同时出锋,要一阻艳刀之威。
江山快手哭笑不得,腰身朝后一仰,连忙闪过这劈头盖脸的攻势。他身法再好,一室拥挤,这囹圄之局也是棘手,走步远不如平日里行云流水,潇洒好看——偏偏最光阴还认真看戏,仔细欣赏,刀光一划,他将围困撕出一个缺口,纵身跳出,再反刀杀回,不忘扯着嗓子喊道:“最光阴——哎!光之子大人!我们不是朋友吗?”
最光阴置若罔闻,眉头深锁,只管看他刀法路数,来人招招都下着狠厉的杀手,相比之下,江山快手的刀快,且轻盈,看起来有着四两拨千斤般的漂亮,堪称赏心悦目。身陷缠斗之中的人无奈,房顶太低,他难以施展,为求速战速决,只得一跃而上洞开的窗户,朝人身旁掠过,顷刻飞身而出,没了踪影。
“……”最光阴觉得江山快手看他的那一眼有点哀怨。
直到杀手也紧跟着纷纷追出,人去楼空,清风荡开了激战的余韵,他才后知后觉地辨识出一股萦绕在房内的残留香气,肆意,热烈,花香分明该是香甜柔和的,他看过了菊,赏过了桂,却无一种秋花与这味道相同,有着号令群芳的霸道与胆魄。
他想起方才那人是如何刀网绵密,银光飞舞,在黑暗中织出煞白又艳丽的花形,照亮那张未完成的花面——这便是时间眼中最好的花吗?还是因为它无法被触碰?光之子如此想着,推开房门,不疾不徐地下了楼,自客栈正堂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他觉得留给江山快手的时间已然足够。
*
江山快手抱着刀,很是苦恼地倚在树干上。他虽然在以一敌众里吃了些亏,却未杀人,只把来人都一一点了穴,任他们直挺挺地在草坡上躺尸。最光阴来时,看到他发辫凌乱,被汗水浸湿了不少,几缕马尾上的头发还粘着脸颊,看起来简直有些傻气,便下意识凑过去,帮他把发丝撩开。
“别碰!”他的指腹并未碰到对方的脸,江山快手却是眼皮一跳,连忙退了开去,“我们约好的,你暂时不能碰我。”
最光阴冷哼一声,将手撤了回来,随即看向地上那些人:“死了?”
动弹不得的杀手们抗议着呻吟了几声。
“为什么不杀?”
最光阴还没说出下句,逃过一劫的“死尸”们连忙更为大声地鬼哭狼嚎起来。江山快手被吵得头疼,只好道:“我非好杀之人,还请各位速速闭嘴,否则我就点你哑穴了。”
四围迅速安静成一片,只有夜间的林鸟偶尔发出刺耳难听的叫声。江山快手舒了一口气,艳刀一折,又收作那柄雪璞扇子,揣进怀里:“先前我以‘红月’露面,杀的是上门寻仇之人,事关故人生死。可如今故人已去,如何处置天谱,是他的身后之事,若老者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我再为此事多添人命。”
最光阴道:“所以今日你的刀格外仁慈。”
“仁慈吗?”江山快手笑道,“只是因为我某位小气的‘朋友’不肯出手,我只好也不给他看刀了。”
最光阴想应,却觉得开口的底气不足——人类的“心虚”大抵如是——便没好气道:“天谱是你自己选择的因果,没有善恶之分,没有侠义可行,无论你因为它是生是死,时间都不会插手干涉。”
“那你是最光阴,还是时间?”
江山快手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没得到回答,面上又露出些倦容来。这会儿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他大动干戈不说,还要在此处与这小子做无用的理论,便朝光之子摆了摆手,蹲下身去,戳了戳其中一个蒙面人。
“既然你对天谱这么有兴趣,”他挑眉道,“不如告诉我,它究竟好在何处,江山快手也好掂量掂量自己这条命价值几何。”
那人显然不很服气:“那老头儿把天谱给了你,你会不知?兽花可护心脉肺腑,百毒不侵,又是‘八花’之一……”
“听说修行到了境界,便能引万千生灵共情,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妙效?”江山快手不置可否,接着他的话道,“那你可知,这‘兽花’之术究竟如何修炼?”
“要以心血为线,一点点刺在背上,还动不动就疼得打滚。”最光阴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也不知在和谁置气,“起死回生?这种违背时间之数的术法,又能好到哪去,有死无生而已。”
江山快手摇了摇头,该说的话已说尽,他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见那些人皆是讪讪,不敢吭声,自觉也到了该回去睡觉的时候。他缠头的红巾破了一角,身上也都有几处豁口,哪里都是毛毛躁躁的,像只狼狈的白毛狐狸,但最光阴还是能闻到被压在装束下的艳身香味,他站在那儿,四野黑乎乎的草木就沉寂下来,俯首屈膝。
唯独光之子浑然无觉地立着,做着那个正眼看他、甚至俯视着他的人。
“走吧。”江山快手打破沉默道。
他并没打算走回去,只见人足下腾空,一点树梢,就没进了一轮弯月的影子里。最光阴身法不比他慢,几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林间、房顶穿行而过,忽闻最光阴道:“我来的时候,你是在等我。”
江山快手头也不回,速度不减,朗声笑了起来:“你也确实来了,只不过来得很慢,足够你不出手帮我。”
最光阴闭口不答,一个飞掠,竟是又快了几个身位,与他并驾齐驱。他们暗自较劲,频频争抢着狭窄的落脚处,仿佛两把切磋的刀,少年的心绪总是来得迅猛,又去得飞快,方才的风波似乎已离他们很远,只剩下两句叩问在无声中遥遥碰撞、呼应,给予了彼此答案。
为何你认定我会来?
因为你是最光阴,不是时间。
六
江山快手发现,最光阴实际上是他交过的朋友里最好说话的那一个。光之子的那颗心很单一,像一张万般流水皆过的网,从秋高气爽走到片霜飞雪,对他来说也无所触动,一心只将信仰寄托在时间上。他极少插手同伴的事情,若说当初揭下红榜,是为了惩戒滥杀无辜、掠夺他人时间的恶人,天谱引来的麻烦则是江山快手纯然的身惹红尘,自讨苦吃,因此他总是一副“随你喜欢”的态度,不左不右,简直随和得过了头。
好处在于少了可能分道扬镳的争论,坏处却也显而易见——在第四次被围攻得满头大汗之后,江山快手终于忍不住与他谈判:“你不帮便罢了,怎么还撺掇他们非要一起打我不可?”
最光阴觉得那阵香味相较以往,已是更为浓郁,沁入五脏六腑,竟有些蠢蠢欲动的撩拨之意,令他不由蹙眉:“你说冬天可看的花寥寥无几,那我只好看刀了。”
江山快手差点被他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只得充分发挥自力更生的本事,照例把上门寻衅的人个个五花大绑,丢了出去。等到忙完这些,也早出了一身湿黏的汗,身上是火,心头也是火,江山快手恨不得掐他的脸,又忌惮那切肤之痛,到底还是作罢,索性收拾衣服,往后山的温泉池子走。
雪期太长,他们暂时宿在一处偏僻的小筑。说来也是一段奇缘,这儿地处山阴,虽是风景美好、地热泉涌,又有前人栽下的一片梅林,可惜曾经的主人死于非命,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江山快手与最光阴初来镇上,接下这桩异闻,待了没有两日,便发现作祟的“鬼怪”不过是只雪白的獒犬,活泼好动,初见了最光阴,便把不好惹的光之子扑倒在地,舔了他一脸口水。
江山快手在一旁笑得双肩直抖,连刀都要拿不住,最光阴左躲右闪,还是没躲开灵犬过分热情的亲密接触,恼羞成怒道:“让我起来!”
江山快手哪里睬他,心道一物降一物,这高高在上的小祖宗有今日这般遭遇,实在是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不大呼过瘾都算好了。他翘着腿袖手旁观,最光阴从此记了仇,放他在那战得如火如荼,自己倒抱着那条赐名小蜜桃的雪獒打起瞌睡,一人一狗好不和谐,看得江山快手心中叫苦不迭,当真是唯女……光之子与小人难养也。
外面仍是落着雪,已积了厚厚一层,踩着蓬松舒服。池子离小筑不远,袅袅生烟,算不得精致,江山快手却很喜欢池旁几株红梅,焦枝嶙峋,直直探到水边来,于是梅树上一半堆雪,一半挂水,他半系着衣裳泡在里头,忍不住伸手将枝条压到面前,拈花一嗅。
天寒地冻,最光阴拿着他毛绒绒的外衫远远地过来,见人满脸餍足的样子,那点怕他受凉的心思也没了。他的视线挪到江山快手背上,泡在水里的衣服湿透了,露出那儿他曾见过几面的艳身,若隐若现,已然比从前鲜妍许多,也绽放了大半。
“天气很冷,你不要泡太久。”最光阴把手里的外袍搭在梅树上,抱臂看人。
江山快手一松梅枝,好笑道:“我这一身汗又是谁害的?倒是你来了这么久,一次也没泡过,你不如一试。”
“时间之境里也有天池。”最光阴别过脸,他觉得江山快手被泉水泡得像是块松软可口的糕点,这种联想让他头皮发麻,“我只有修炼悟刀的时候才会跳进去。”
“这么舒服的池子,你却还只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真是暴殄天物。”江山快手连连摇头,转了个身趴在池沿上,煞有介事道,“就像你不懂美人,不爱美酒,如此下去,江湖上最惬意的事,你要一件都不占了。”
最光阴蓦地把视线拗了回来:“不用美人美酒,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才最惬意。”
江山快手一愣,张了张口,竟是没能说出什么——心里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塌陷了一角,就此溃不成军了。他很快便笑道:“我倒不知,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赏赏花泡泡温泉的日子。”
“不喜欢。”最光阴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去,捏起他头发上落的一片梅瓣。
“这样做是荒废时间。但既然是你……”
“对了,我有个想法。”江山快手倏然打断了他,湿淋淋地从水里跨了出来,把衣服往自己肩头草草一披,“我的艳身久未成熟,这阵子我研读天谱,也找不出要害。再过几日便是小雪,听闻三十里外的百花郡有位花魁,也是爱花识花之人,小雪之日她肯破例,能接待十位客人,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最光阴不及说完,很是不悦,只觉这番不识抬举似乎另有用意,这句话没有下文,便不伦不类地沉进了那方烟雾缭绕的水池里。江山快手搓了搓掌心,呵出一口热气,他不爱沐浴后还要穿戴齐整,便赤着脚踩上铺满白雪的石道,急急地往回走。最光阴盯着他的脚,一个闪身,人已先他一步回到庭院,江山快手甫一推门,便被丢过来的一卷被子罩了个正着。
“花魁,就是花中之首。”他还在昏天黑地,晕头转向,最光阴见他踉踉跄跄,只得隔着厚乎乎的棉被把人勉强捞住,语气仍是不好,“什么样的人胆敢有这种名字?”
他们隔着这样一层,时之印并未反应,一切风平浪静,拥抱却不太真实,是结结实实撞了一堵墙,或埋进一团挣扎不开的棉花,谁也难给个形容。江山快手觉得那是少年人糟糕的叛逆心,直到拥抱的时候,才真正觉出愈是分离,愈是阻拦不了地彼此吸引。好奇,冲动,抑或深思熟虑,千丝万缕之中,刀竟是比人更能言语。
人又何必非要在此时言语呢?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最光阴约摸是只看得见刀、听得懂刀的。
屋子里的雪獒围着他们团团转,叫唤了几声,才把思绪又拉回来。江山快手又想起,面前人还未见过那些桃红柳绿的风物,若是懂了,八成又要表达鄙夷不屑,极尽嫌弃之能事,他却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破釜沉舟,一掀被子,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万花丛里最好看的那一朵,自然是最漂亮的美人,你不去,我可就带小蜜桃去见识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