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483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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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解神者 少昊 , 解神者(自设)
标签 解昊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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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2
2021-11-17 00:37
- 导读
- 阅前须知:
◇少昊中心
◇有解昊成分
◇非原著向
◇大量捏造注意
◇失败痛青春童话
◇解神者设定沿用前篇《四十二》
◇
◇全文8000+
◇自行注意阅读时间
◇全网最慢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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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四神学院也不缺乏从未没见过自己父母的孩子,当然还有更多的学员们是曾经有过的,自己的父母,抑或其一。
直到有一天,按照他曾写下的日记来看;那一天是十一月的最末,校长告诉过他:少昊是终末的前一日才来到了学院,所以那是少昊的生辰,所以那是生辰后的第一日。天空的太阳变了:先是更加灼热,在冬季散髮出夏的闷热——后来他读过的书中有这样的描述:初夏的暑热像死去巨人的体温,从大气表面脱落——继而像少昊在一些纪录片中所见过在大气层分崩离析的流星般,又像眨眼间一些花朵解剖演示那样,支离四散开来,纷纷扬扬撒落四方。
再然后,太阳转而成为另一种苍白的存在:它、祂仍然无法直视,甚至不再落下,永恆地悬掛高空,却放弃了所有热度,只剩下苍白光芒,宛如一个恆亮的大型掛件,显得无比冗余。本就空旷苍穹日復一日中愈发寂寥与单调,也许是因著那灼人热度不改。那年冬天却没有下雪。
至此以后,直到万华镜碎,直到苍狗终於得以蚀日,往后十年,四神学院冬季再也未下过雪。而第三年,连云也开始变得稀少,第七年,四神学院不再降雨。
跟隨云月雨雪一同消失的还有人,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同它们一样,他们不是一瞬间消失的,而是陆陆续续经歷了一些时间,消失的过程才终於停止。或者说消失的人太多太多了,以致原本拥挤的空间竟空旷到足以使人心悸,太空旷了,活著的人无法捕捉到底哪个角落又有人们消失;可是观测到的,一个准確的人消失的过程又是那么迅速,来不及给任何人反应。
闷热降临的第一个冬季,少昊还记得自己那天正在上课,再过一个月才是学校的假期,老师继续从讲台这头走向那头,粉笔尸体痕跡从黑板这头铺到另一头,纸张翻动声响由少到多本该也与往日无异的——老师的声音,粉笔断头蚀声音,书本重生又死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首了,便目睹了,他们倏忽平板生硬彷彿铅笔作画,一节一节,被看不见的橡皮尽数擦去了。
他的同桌,一个沈默寡言近乎透明的同桌,老师点名从不会喊到,收发作业的组长从不经过,甚至给他错觉,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同桌,兀地向他,深深投去一眼,无声中也永远地缄默了。他总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少昊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甚至还知道去往何处了?没有人回答他。
那个冬季学院提早了半个月放假,又延长了两个月开学。新学期里来了更多的新面孔,势要將空位完完全全填补的汹汹——儘管后来他们其中的一部分又消失了——很多人,正如前言,曾经有过的,自己的父母,抑或其一。
少昊没有见过巨人,四神学院里所有与他年龄相近的孩子都没见过巨人,院长告诉他自夸父氏消亡以后,再不会有人见过巨人是何等模样,也再不会有人目睹他们曾经的富饶庭院,血液如何流淌如何沸腾。於是少昊便只能想像著,想像假设巨人热腾腾地外放辐射热量,好像那就能真正理解书上所言,好像暑热真是死去巨人的体温。
院长是照顾著大家的院长,虽然从来没有人称呼他为父亲,但是院长可以看作为学员们的父亲算是公开的秘密。院长活了多少年也可以算是公开的秘密,他的回答只是太久太久了,远在这所学院以前,甚至远在华夏街这个名字诞生以前。少昊新学过书上的话语有一词叫故人,於是他便问老师的故人呢?
孟章回答:故人难觅、多已不在。
四神学院还有青龙。
不过这不是公开的秘密。
华夏街的其他住户,如果夏季探头窗外,运气好的情况下就有机会望到苍青长龙从楼深深处上升飞涌,或者从云海高高处俯冲降落,过不了多久,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相隨而来。
在他还未习得更多词汇前,那就只是条很长很长的龙,竖瞳微微睁开,犄角弯伸指向天空;它下落,首尾便能够完完全全换著整个学院;鳞甲是冰冷的,但又从未拒绝过盛夏里前来討凉的学生。少昊曾经远远看过那条青龙,那条青龙相对地同样远远望向他。他后来学得更多了,学到了漫漫,学到了绵延万里,学到了绵延无绝期,学到了更多適合的、不適合的,他始终没有想好过那到底是怎样的长——太阳永不再落下的来年它没有来,再后来的每一年它都没有再来,即使是解神者来来又去去的时间里,它都没有再来了。
略诗意的语言有说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永不;也有的这样说,说它可能只是去看了更远的风景,暂时迷了路;也许只是睡著了,来年春天花丛中就会再现它的身影。他去问校长,那条青龙去哪了,校长先是掐指算卦似的咕噥一阵,继而蹲下来告诉他,他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总有天还是能回来的。
少昊又问那龙可是老师故人旧友,孟章沈吟许久,告诉他不是,青龙只是一条青龙罢了。
太阳不再下落的那年,少昊第一个记事的本子刚好只剩最后十三页,孟章说那是捡到你的第七个年头,换而言之,那年少昊最起码已经拥有了七年的生命。更庞大的蚀之世轰轰烈烈向他撞来了,失去很多,失去夜晚,失去月亮,失去星星,失去四季,失去云雪,失去温暖,失去一些人,一切的一切再也不回来,院长和他说,华夏街可能是最后还有那么多人生活的街道了。
那么,少昊,你想要大家、一切都回来吗?
解神者问他,介乎於液体与固体之间的半透明躯体压上他半暴露在树荫外的小腿。
解神者,奇怪的名號。
少昊第一次听到这个三字词汇的时候不由这样想,解是动词,神是名词,者可以是名词,可以是判断词,也可以是助词,但它们三个並联串在一起,便让他捉摸不清到底是何等的意味。
解神者,少昊一开始如同往常以为那只是某些人群中传出的怪谈。
譬如夜间走廊的人影,无风自动的厕门,背后忽近忽远的呼唤——它们大多归结指向於四神学院起建於一座大型坟场,一片无边乱葬岗,有多大呢,据说当初施工的时候挖出头骨高达十万多具,平摊给现在的学生,每个人身边都簇拥著都可以数百具尸骸——少昊没见过人影憧憧,也没遇到出不去的房间,更没有人远远从后喊过他的名字。
少昊一开始以为解神者就是那样类似的存在,从高温中沸腾,又在寒风中冷却,传闻大多如此,闷热的时候才更多被人提及假装真能降暑三分,及至凛冬其他更新鲜的话题就將挤走它们,假装真能添温三分。
至於匆匆从他身旁经过的同学,任谁都不会朝他再主动多说半句,少昊也没有主动向他人追问这些与所谓公事无关的习惯,他始终认为信与不信都是各个人的选择,只需管足自己即可,何必多言。更何况谣传里少昊是这样的:不太好相处,有点危险。
不好相处的静默,不好相处的独行,不好相处的优秀,不好相处的刻苦⋯⋯大抵他的一切多多少少都可以与不好相处有所联繫,角落谈心墙上贴过张浅粉便利贴,特意用了书本上扣下的印刷体掩护如是说:他太耀眼了,像如今的太阳。
少昊全然不记得它们是从何时而滋生相起的,死去的人曾有说过存在即合理。他便借此告诉自己去接受,去適应,就像白日不再落幕,所以学院掛上厚厚漆黑长帘以此区分昼与夜。况且你,他质问自己:你这是在乞求吗?
於是他习惯,就像消失的同桌的书桌哪怕被蒙上防尘粗麻,但最终仍会被更多新来的面孔与生气掲走,便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其实曾经有人消失过,哪怕只是透明人。
他危险,他朝谁亮出过刀刃吗,抑或伤害过谁吗?可他现有的记忆根本没有,他谈何危险。而孟章微微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少昊,在你更小一点的时候,在更早的时候,你差一点燃过一场大火,差一点很多人死去,所以你是危险的——可是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是好孩子。
放火?
对。
用蜡烛吗?
虽然不是,但是差不多,是很危险的火。不过啊,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少昊开口以前已知晓並非如此,不是因为大火,不是因为他曾经就要杀死过什么人,破坏过什么物,而是他从五阶石阶毫无徵兆滑倒下落以前跨过嘈杂的所谓悄悄之言:⋯⋯他那个班级⋯⋯所有人都被吃掉了,对的,所有,老师也没有例外,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他向来很聪明,於是一下便明白了:而是因为其他人都死去了,只有他活下来,甚至是健康的,活著,对於一些人而言这即是最大的不公平。所以他终於理解了为什么课本里会夹杂杀人犯的字条,零言碎语附著他身如甲如坟。
有时候,老师们会说,少昊你太聪明了。
到底是指课业,还是另有所指,少昊已经不再介意。得到院长回答的时候,他出现心照不宣的错觉,彷彿真能松下一口气,他所受到的不解都正式有了另一个让他明了的出口:不是因为他还活著,而是因为他曾经的的確確危险过,所以当下只是偿还旧帐罢了。
少昊后来看到书本上天圆地方:如果这里的太阳永远没有落下,那另一边的太阳就永远不会升起。植物会死亡,动物会死亡,接著就是人,和他一样的人,慢慢死亡。
是的,他有印象,他的旧日记上记过最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有来自各地的人们到来学院,儘管后来大多数的他们又像落叶,只是一阵风,忽地便统总被卷挟而走,运气好的还能剩下零星残缺,运气不好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就好了⋯⋯
就像他以前给年纪更小的孩子们念过一些故事,念到盘古开天闢地,念到夸父追日,念到小美人鱼成为泡泡,有个离他很近的孩子问为什么不能活下来呢?
可是盘古已经身躯化为人间,夸父手杖落作桃林,人鱼得到爱意——
——可是他们都死了!
少昊无言以对,他不可置否。作为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当然也知道死意味著一些、这些、那些什么。
死亡,这个惩罚太大了,难免让人想:如果没有人死就好了。
故事里圆满况且尚可想像抑或改写,而现实圆满结局总是难求。
太阳不再下落的第一年他写如果太阳能落下就好了,第二年他写如果大家能回来就好了,第三年他写如果青龙能重归就好了,每过一年愿望便增加增加一层。直到遇见解神者那年他已经准备好了第十个愿望。
自永昼以后,他的身体人人皆知越来越差。第三年,他开始只在学院里游晃,不在外出更远的地方;第四年大家都看到他坐上轮椅,长久坐於高楼,白阳依旧高掛且失温;第七年左眼看不清了,次年右眼也看不清了,再下一年开始左耳开始听不清楚了,第九年就是右耳,第十年冬天一位自称青丘主的玄狐拎著皮革旅行箱轻飘飘暂驻此刻,顺带宣读一遍病状书。
⋯⋯如果能活过这个冬天,他说,我就还能用偏方再给吊两年,若是撑不过,那偏方也不过是催命符,送他早早见阎王罢了。
如果再早一点,会不会比现在好⋯⋯?
不是早不早的问题,玄狐恰恰指头,怎么说呢,都是命。阎王叫他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天命留他不得,那是他该;天命若叫他活,那也是他该,是这样的意思。
孟章堪堪笑起来,破风箱地笑,倒不必再算了,下下籤,求过好多次了。不过要是真的没有撑过去,万华镜可能就再还不上了。
说得好像你吊著那两口气就能换上似的。玄狐煞有介事道,我跟你说少昊君,全天下討债的都恨这种要嚥气的欠债鬼,欠下一屁股债活著人不好还,也不好討。你长大以后,千千万万別学这种人。
第十年,少昊要准备写希望新的一年里院长身体好起来,让一切回到以前。
解神者说,啊,这个愿望以后一定会成真的。
但是除了白日梦和奇蹟,已经没有其他可能了吧。少昊偷偷瞥过一眼面前、树荫下轮廓与顏色都极浅的近似椭圆状存在,它、他,或者祂,小声感嘆了一下:我以前所在的某个文明的某个地区里学生也是很苦的,每天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
可以不用安慰我的。少昊说。
他知道死者不可能復生,知道永昼不可能结束,知道雪不再下,知道院长不可能度过这个月份上而言是冬天的偽冬,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知道了好多。
解神者说,它们会实现的,现世那么多可能与概率,你只是观测到其中一则而已,只是你现在的弦里有太阳不再落下,其他的弦里也有太阳不再落下,这些、那些事可能一直都在不停重复,也可能从未发生过——我是说,你还不知道未来的可能性呢!
他看向解神者,他说可是你还只是⋯⋯他比划了一下,忍下来没有说出口只是一团球。
那你把手伸过来吧!解神者说,我又不会真的吃掉你,就递过来一下吧!
少昊便伸手,於是接触到温凉,它们伸展著扭曲成手的模样,毫无实感搭著他的。
解神者。
在未亲眼目睹以前,他始终以为这只是存活於口口相传而怪谈。少昊如是想,但是他埋首走过的长廊清晰发声:你踩到我了。
他先是收脚连连道歉,心中责怪自己疏忽大意,环顾四周却发现未有发现人的踪跡。
这里,这里。
声音又从经年失修的实木之上升腾:我在这里。一滩半透明的——应该是液体的物质从平面匯聚为椭圆状。
你会道歉。
口口相传灵异事件中的主角在他面前自言自语:挺好的,前不久遇到的那个女孩都快被嚇哭了。我不是怪人家,大晚上的,的確有些嚇人,可我又不会吃了你们,看看我这身板,谁都能一脚踩散……哦,对,我是解神者。解是化学书里石油裂解的解,神就是天上神仙那个神,者我就不多说了。你呢?
直至现在,直至声波生成,图像形成,它、他、祂的存在陡然从灵异故事之中跳脱,儼然成为真实投影,解神者终於有了真正明確的指代:不是从他面前经过经过女生所说灵异的主角,而是另一种无法实现愿望,也不会毁灭愿望的奇蹟。
嗳,看到了吧。解神者说,不是梦喔。
呃——嗯——少昊把音拖得很长很长,他又问可是为什么是一只手?
解神者回答他因为现在我只剩下一只手这么多一点了。
那为什么会这样?
这次,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他,扭曲而成的手以食指与中指为支点静默直立著,死掉了似的,凝成雕塑,无动无声。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少昊原本想要如是说。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他人(儘管解神者重复他是人,至少曾经是,现在只是以某种形式的灵魂態呈现,这样算是人吗?少昊很难说)说那么多话,问你的名字,你从哪里来,你的家人有哪些⋯⋯本该是普通的交友问话。实际上,少昊从未提起过那些。
以前他是同龄孩子里最突出的那个,老师们提及过一次,它们就会被广泛流传:那个成绩最优秀的孩子就叫少昊,是院长捡回来的孤儿,除了院长,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处。
而现在生者逐渐消失的末日里,大多老师都消失了,传播的大多近龄同学也消失了,成绩不在游散八方,少昊从这个学院最小最小的学员活成了最老最老的学员,於是就流传他带来的永昼,所以一直活著、活著,院长就要不行了,谁能说与他一点也无关呢⋯⋯
在他说出之前,解神者再度开口: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下一次吧,下一次你再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只剩下一只手。
临走前,解神者又喊住了他。怎么了,少昊问。
少昊,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不喜欢的话,逃走的选项一直都存在,虽然、但是,远离也是有用的。
老师说过不要做懦夫。
那有一定道理,可不是所有道理。你现在並不是士兵,也不是总统,没有任何规定规定你一定要勇敢。走出学院,走出华夏的可能是存在的⋯⋯
你又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况且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后所有人都会消失不是吗。少昊说,逃跑般转身远去。
诚然,他明白对方所说並无道理,但也只是明白,现实里摆在他面前的,根本没有那条路。再话说回去,为什么他会遇见对方,也不外乎手帐本的再次不见,杀人犯,下地狱去吧!他甚至都能背出那些词句与其出现地点,解神者只是蠕动著打开纸箱。
我看到他们在撕装裱很好看的本子,我觉得很可惜,就小小嚇唬了一下⋯⋯都在里面了,我什么都没偷看喔。
他时常会想,太晚了,才十六个十一月,就已经太晚了,此前的那么多年,他始终空白著,现在好像有幸运要降临了,但他好聪明,他知道不是的,所有人最终都会消失,正如前天班上最后留长髮的女生还没有上完早课。书上说若是没有欢喜,就不会有更大苦痛,从未得到,就不存在失去。他也还是头次与人交流,他无所適从,於是这一次,他终於逃跑了。
下一次,他要丟走不知为何杂乱楼道的纸箱,解神者扒拉开纸板:呀,你好呀。他说。
对不起。少昊说。
为什么要道歉,解神者问。
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明明是我没有考虑到你,你做的没错。解神者顿了顿,你的字写得很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下次再教教我吧。
字?
对啊,写在扉页上的字,少昊,你的名字,很好看。呃,对不起,我还是看到了,但是真的只这一页,它就是最上面的一页,一眼就看到了。
我没有生气,少昊说,没关係,我原谅你了。
少昊,你试一试把拳头捏起来。解神者说道,你看我的比你大一小圈,你们老师可能已经和你们说过了,人的拳头和心臟差不多大,也可以说人的心臟和拳头差不多大⋯⋯这就是我的心,它只有这么大。
为什么说这些。少昊问。
因为我只剩下一颗心啦。解神者雀跃回答。
少昊不记得从哪里读来过这么一句话,也可能他从来就没有读过,那分明就是他自己所想像的话语,若果真如此,那可能就是他活到那是表达最为灵巧的话了:所有光线在抵达下一颗行星前永远年轻。
假如庞大的乌云没有遮蔽白日,他甚至產生错觉一切正渐渐改善,院长又从屋內走到屋外——即使借助的是轮椅——解神者出现一段时间又消失一段时间,和他讲学院,甚至时华夏街以外的故事。
但是第十七个十一月末的前一天,乌云就是来临了,没有神明发声,但是仅剩的人们可能都有预感了,这就是最后一日,有哭喊,有尖叫,有拥抱,也有伤害。
但是啊,解神者问,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是啊。少昊回答,他平静绕开人群,看见自己投影越来越大,逐渐覆盖完手中整个纸箱,阴影里,解神者也模糊了轮廓。
⋯⋯我还没和你讲过我的其他部分吧。为什么因为只剩下一颗心,所以就只剩下一只手,这样奇怪的事。
没有,等等,为什么要——
——王国(Malkuth)冻死我呼吸的肺,根基(Yesod)放尽我双腿的血液,光辉(Hod)吞走我记忆的脑袋,胜利(Netsah)剜去我注视的双眼,美丽(Tiphareth)腐蚀我行走的残囊,自制(Geburah)砍下我活动的右手,理性(Binah)咬断我前行的脊椎,智慧(Chhokmah)燃烧我剩下的裂骨,王冠(Kather)敲碎我咀嚼的齿牙——少昊,一只手真的很小。可是你看,它握紧起来就是一颗心,我便用它藏起我的心一直逃亡,从这颗文明到那颗文明,生命形態从无到有,我活过至少三十五亿年啦。
少昊听到他轻轻停顿后继续说,少昊,三十五亿年有多久呀,能够让这颗蔚蓝从空无一人到如今孕育那么多生命,甚至是文明;能够让我见过太多风景,我所经过的已逝文明的曾有人说过,说战船在猎户星座的边缘被击中,燃起熊熊火光,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空间——可是你现在才十来岁,刚刚十六岁到十七岁,我没说错吧?
你还没有远游过星空,你还没有前往过极光流淌的极点,甚至你还没有走出过这条名为华夏的街。一次死亡或者迷路对我而言,其实远远算不上你们语言中的灭顶之灾——死亡只是死亡,象徵不了什么,下一场文明凋零的罅隙中就会有我再生,我和其他的蚀们便继续追逐与吞嚥。我只是从这条弦跳跃到了另一条弦那里、仅此而已。
可是少昊你们的死亡就是彻底死亡,象徵二十一克永恆流失,皮囊被蛀食,白骨被掩埋,什么都不再会有了。
少昊,今天我要祝你一切美梦成真。华夏不会就此消失,你不会,你的老师不会,你的同学也不会,谁都不会;一切你消失的,都將於今日跨越法则回归,而我已经得到你给我的珍贵。死亡的时刻到了,记忆会化为回忆,我怀揣它们,我的遗憾只有你,多笑笑吧,你那么好看,笑起来也很好看的。
按照以前的说法,你现在还没到饮酒年龄,那么就喝橙汁吧!少昊我命运的橙汁已经漫溢,饮尽它们,握住我的手,捏碎我的心,今天我要祝你一切美梦成真!
那只左手痉挛著蜷缩手指不再动弹,彷彿真的死掉了,无动也无声,轻飘飘,半透明,宛如蜗牛临死前爬过的痕渍,很快就要在日光之下彻底蒸发消弭。少昊捧起祂,那些手指便从接触的霎那又凋零似的层层僵硬摊开,露出同样半透明的晶莹心,模样正如书本印刷:心房心室动脉静脉颤颤巍巍。
他的手指轻轻包裹比他手掌还要更大一圈的祂,再缓缓收紧,扑通扑通,脉搏向他传递;他继续收紧,扑通扑通,祂漫溢了,碎裂了,扎进他的手心,融入他的血液,终於不再搏动。
少昊若是回首,就能看到空荡被填充,垂死被復生,消失被归还那就是奇蹟,但他只是看向手心。
现在是他被收养的第十七个十一月之末的前一天。
第七个十一月末太阳失去温暖也不再落下,他的同学与老师与万万千千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开始消失,四季消失,只剩下永远乾燥而低温的永昼。他原以为未来將会一直如此直到他也同样消失。第十七年头,苍狗蚀日,他便以为这就是他与最后人们的归宿。未知的、不明的、不知归来的解神者告诉他你的愿望终会实现,说今天我要祝你一切美梦成真。
现在他不见苍狗,却感到真切寒意,绵长悄然侵蚀四肢百骸,他凝视掌心,十年来第一片冰在那里融化为泪,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