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499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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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Dark Souls 2, 黑暗之魂2 理查德,Richard(我oc)/莱纳德,Leonard(朋友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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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2 13:43
- 导读
- 是我和朋友魂2的oc文
可能会有很屑的内容
不知道提过没有,个人的文中提及不死人/灰烬/猎人,只要没有写名字,都是默认官方或者随便哪里的不死人/灰烬/猎人,跟我或者oc没有任何关系(因为oc在性格上可能会更烂一点,然后不会和任何npc发展出对话以外的关系
第一天晚上,莱纳德点燃蜡烛,将烛台放在桌子中央,蜡烛上摇摆的火焰就足以让半个房间都笼罩在温暖稳定的光源中,驱散夜间那种逐渐侵蚀理智的寒冷与黑暗;一道倾斜的光刚好分割了这间房间,迫使烛火和房间中还未被照亮的阴影都按照秩序形成互不相融的海平线。他原本希望这里有能让篝火烧起来的木柴和壁炉,能让他的身体再暖和些,但这座被遗弃太久已经破败了的房屋中只有简单的家具,上面都还覆盖着一层难以被清除的灰尘。他坐在了室内唯一一张老旧的床上,事先已经检查了床脚,确认过这张破旧的老床还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他不需要长期居住在这里,只需要靠这四面墙壁度过不能探索的夜晚就足够了,明早他就会出发,离这里远一点,也许继续寻找前往多兰古雷格王城的道路。夜晚太过寂静,在黑暗中莱纳德找不到他敌人的方向,火把反而会让他更容易陷入被围困的险境中。蜡烛在不能被破损的墙壁完全阻挡在外的晚风中几乎快要熄灭,莱纳德探出手,将火焰护在手心中,感受热度舔舐他手心的皮肤,只留下干燥的触感,还不够让他感到温暖。他还——保持着人的样子,自从上一次将人像按在自己胸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依旧感觉充满活力,皮肤也没有被不死人诅咒侵蚀变成腐败的绿色,但他从未遗失不死人的感觉,诅咒就像重力一样将他不断下拉,要是他失去了平衡,就要立刻跌下去。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理查德走了进来,谨慎地将门在他身后关上,带动那张破旧的木板门发出木头受潮后扭曲变形的声音,那声糟糕的声音已经因为他的小心被控制在了最不会引起人厌恶的范围内。他没有立刻开始说话,或者来到床边,像往常一样挤上莱纳德身边的位置,而是先搬来了椅子,坐在莱纳德对面,刚好他的面容就置于那条平衡的分界点;他的上半张脸埋在阴影中,下半张脸则被烛火照亮。在火光下,那只鼻子皱了起来,仿佛想要打一个喷嚏,却止住了,随后他的嘴唇又抿了抿,濡湿的嘴唇上有一道暖色的水光,让那张年轻的被蜡烛照亮了一半的脸显得温暖起来。莱纳德本想对他说“滚开”,但不幸的是,理查德先开口了。
“让我们来谈谈吧。”他说,“我们好久没有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才让你看起来对我如此无情。”他诉说得相当真诚,仿佛的确是后悔他们没有留出时间,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对方敞开心声,就像敞开身体一样没有顾忌。他们以前常这么做,莱纳德尽管害羞,又总是因为强烈的无法被性爱消磨的歉意而变得恼怒刻薄,在理查德缠上他时,一定要先用言语羞辱他一番不可,责怪他两个不死人不去寻找如何消除诅咒,反而有时间浪费在摸索彼此的身体上,但他也同样会被在进入时大声地呻吟,用小腿夹住理查德不让他着急着后退。而此刻莱纳德虽然在一种对他的憎恶的情绪中,却也懒得接他的话,他想说服着自己先躺下,闭上眼睛,将理查德拒绝在他的视线之外,只要他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迟早也会厌烦离开的。但当他躺下后,视线却更加不可避免集中在他身上,在他从路途中捡到后又穿旧了的上级骑士服装上;古怪的是,那条蓝色的长布依旧是莱纳德第一次看见时那样完整,干净,尽管说不上是崭新的,图案也早已经泛黄褪色,但的确可以看出其主人良好细致的保养。他看了一会儿,又坐起来了,那张被阴影遮挡了一半的脸在他躺下时变得越发扭曲古怪,明明皮肤饱满,却在他看来像是不死人干瘦得如同在秋天枯萎的植物,因此他警惕地盯着理查德,知道他表现得越是乖巧,越可能在谋划着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略显无聊地坐在莱纳德远处,还颠起膝盖来,似乎已经牢牢地在那片黑暗中生根了。他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莱纳德的答案,就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一种无可争议的默认。“那么,让我们来谈谈你这一天吧。”理查德说,“你去了哪里,快到多兰古雷格了吗?”他简单地问候到,但不等莱纳德回答,就又接着问,“你听信了那个绿袍女的话,觉得自己快接近真相了是不是?觉得你快要解决自己的诅咒了,你就快要脱离这片大陆的诅咒中,那时你就可以回去了。你不曾像这一次一样离真相这么近,不曾像这一次一样充满希望,为此你可以旅行一整天都不停下休息;你可以就在点燃篝火后就不顾一切——不顾死亡与疼痛地寻找出路,寻找前往汎克拉德身边的道路,杀死不死人,杀死骑士和刺客,即使他们将刀捅进你的胸口你也就着疼痛饮下原素液。但我记得你和我在一起时可不是这样鲁莽,因为在你死后都得数着人像小心地使用,你还叮嘱我一定要到你的记忆开始模糊不清时再给你使用人像,这一直是我们之间的好习惯。”
“是的,是的,你当然是要解开你的诅咒了,否则我想不通还有什么原因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并且丝毫不打算再回来,再来看看这个被你抛在身后,被你迫切地想要遗忘的不死人,看看关于他的记忆到现在还在这里恳求你‘别丢下我,别忘了我,将我牢记于你的心中吧。’但你还是要去,你独自前往这个国家最深的地方,你的目标是如此清晰,如此耀眼,它的光芒已经将我覆盖过去了,我就落入这阴影当中,成为你的陪衬,成为你要抛弃在身后的障碍。但我的确是吗?看看你的这一天,你跌进泥水中,手臂和右腿都被刀刺穿过,盔甲上多了无数道剑痕,你肩膀上的骨头还因为被巨大的石锤砸在上面而折断过,你也因为喝光了原素瓶而不得不返回篝火。你又痛又累,才在晚上找到这样一件茅屋,不能点燃一束温暖身体的篝火,就在寒冷中坐在我面前发着抖。你会不会想念如蜜总是温暖潮湿的海边呢,如蜜总是那样安逸,平稳,太阳永远不会落下。你可以像过去那样来到那间二楼的阳台,在阳光下躺一会儿,也许还能找回身为普通人时的睡意。但你却不愿回到如蜜,哪怕不得不挤在这间破败的房子中。我只能承认我的失败。我又怎么忍心见你疼痛地打滚,看你受苦呢。但是在这一切之后我不得不问你一句,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你要将这一切都责怪于我吗,只因为这样能让你感觉好些吗?”
他的嘴不断张开又合上,吐出更多无法撼动莱纳德的沉默的词语,莱纳德只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说完,错过了句尾的疑问,也就让理查德的疑问一直落入寂静,没有回声。那个在房间的暗面聚拢的身影动了动,期待着莱纳德还能再说些什么,但他却得不到结果,因为莱纳德已经决心不回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任何一句指责。他又看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在黑暗中挣动了两下,然后终于接受了莱纳德的沉默。理查德站了起来,像他来时那样安静地走了出去,牵动房间的明暗变化着,火烛只摇晃了一次,门就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了。此后,这间房子中再没有传来一声动静,莱纳德轻轻地喘着气,不再尝试绷紧身体,警惕也终于褪去,带走了他背后刺痛的感觉;他白天受的伤不再疼得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而镇静。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这个夜晚过去。
第二天晚上,他又点燃了蜡烛,烛台还在相同的地方,自昨晚过后没有一道被移动过的痕迹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他原本计划天一亮就离开的,但却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在他尝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时,却只得到了一些模糊的,类似于收集齐本地所有的石头的记忆。那其中也许有一些是他正需要的化石或是光石——白天他尝试这样给自己找些理由,尽管他唾弃这样苍白的借口,唾弃自己毫无理由的怯懦。无论如何,现在又是晚上了,夕阳已经落下,如燃烧一般高举起火焰的晚霞也已经消退,只剩下燃成漆黑的炭木般的天空,烟雾形状的云不规则地散开,似乎随时可能下起雨来。他又没能找到点燃篝火的木柴,一夜过后,似乎所有的木头都在夜间受了潮,即使将火焰放在树枝表面,火焰的边缘只轻碰了一下,又退缩回来,他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又点燃室内那只仅剩的蜡烛,房间就像昨天一样被分割成了两半,他坐在同样一张床上,听着床脚发出的吱呀声,望着一面枯燥的墙。在他坐在床上时扬起一阵恼人的灰尘,被他用手臂驱赶着,最后又全都落在了他的盔甲和手边的剑上。
理查德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在关门的一瞬间让自己的后脚跟快速地闪了进来。他在黑暗中犹豫了一阵,尽管莱纳德紧盯着那片移动的阴影,却无法从其中分辨出理查德的身影,只能等待着他自己走到光亮中。他看向了蜡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完全隐形了,但莱纳德也知道他看向了蜡烛,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即理查德在这一刻看向了蜡烛,并且已经做下了决定不让他好好度过这个晚上。那阵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从分割了房间的那条不可见的线中,逐渐出现了穿着靴子的腿,上级骑士套腰间的锁子甲,那条泛旧了的蓝布,然后是理查德的下巴;他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同样让光影分开了他的脸。莱纳德熟悉的那个脆弱的鼻子不再像要打一个喷嚏一样皱起,事实上,理查德看上去比昨天冷静一些,也放松多了,仍有些无聊地颠起膝盖来。直到莱纳德把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才微笑起来,停下了自己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而干出来的傻事。
“今天晚上,让我们来谈谈死亡吧。”理查德说。莱纳德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没有把他从房间里赶出去,这已经给了他足够多开始说话的机会了。“我知道我昨晚说了些你不想听的东西,你不想听我提起的任何事——即使是现在也一样,我一定是让你感到不快了。但现在也许你已经感觉好些了,在你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在泥里打滚,与守护那些石头的骑士缠斗之后,你已经得到了一些颇具意义的安慰,也冷静了下来,比我说的那些没用的话肯定要好些。那之前呢,之前你做的那些事,那些让你离开如蜜,从此再也不回来的事,是不是也就这么过去了;是不是你也已经和自己达成和解了,感觉好些了。毕竟没有什么作为是在任何角度和立场下都无法被原谅的,是必须要被你憎恨的。我们都清楚你的借口很合适,我理解你,因为我们都曾在冲动中做出过些自私的事,区别只不过在于你后悔了,我却从未为我所做的后悔过。但相信我的话,我的确是理解你的。但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沮丧,甚至为了等待我,等待我出现在你面前,至今还没有从这片土地离开,我以为你一早上就要走了,也许我下一次见到你时你已经在多兰古雷格的王城中休息了。看看你的沮丧都对你做了些什么,让你这样谨慎,对前路充满恐惧,又开始留恋起如蜜来。你是在想念我们一起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海面的时候吗,是的,我也在想念海浪扑着岸边暗礁和峭壁上撞得粉碎时发出的躁动的声音,只不过你不会回来了。”
“不过,你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为此停滞不前,为此后悔恐惧;你已经杀死我了,为什么你不会感觉好些呢,为什么你不会感觉到仿佛能在夜里能让你安然入睡一样的冷静与放松,为什么你不能原谅你自己呢。你要是依旧像你以前一样痛苦,我的死亡不就是完全没有意义了吗?你怎么忍心在我付出如此多的代价后,却拒绝承认我至少让你满足过一会儿,在你的手沾着我的血逃离如蜜时,你难道不感觉高兴些,宽慰些吗?你已经拒绝我那一番用性爱为你带来愉悦的说法了,却也要拒绝我的死吗?但我的确已经死了,你不过是看到了一段过去的回忆坐在你面前,絮絮叨叨地和你聊天。这样让我为我的无能多么羞愧啊。要我说,你已经杀死我了,就该用这件事取悦你自己,让自己感觉开心些,说服自己往好的一面看,看看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否则你为什么要杀死我呢,难道不是因为这样能让你快活些,或者不要让你在我活着时更生气吗?你应该去寻找些乐子,在前往王城的道路上尽力挥霍你独处的时间,拒绝被我的死亡打扰,这样才是合适的处理我的方式。”
“因为我总是原谅你,理解你,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拘谨或是内疚。来享受我的死亡吧,尽管来嘲笑一个死人吧,嘲笑我的幽灵依旧徘徊在你身边,嘲笑这具尸体早已经被你遗忘在远处,此刻也许正在被人脱下身上的盔甲和剑戟,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看着我裸着身体死去了。你要用看待那些死在沿途上的人的目光看待我,我却不能怒斥你的无情。嘲笑我既无法将你留在如蜜,也无法将你驱赶着前进。嘲笑我就与你一起被困在这里吧。而这结果竟然是我自己的死亡造成的——那么至少让我问你一句,在你杀死我之后,至少有为此后悔过一次吗?你会为了你身在遥远的大陆暂且还平安无事的家人祈祷,却不会为了我祈祷哪怕一句吗?”
莱纳德的嘴唇挣扎了一下,脱离了他的意志,仿佛想要主动说出一个“是”或者“不”,但他紧紧地抓住了床沿,将那块木头聚拢于手指之间,甚至指甲也因为太用力而陷进了木屑中,松散的木质结构在他的紧握下发出即将断裂的响声。理查德摇了摇头,他的下巴从火光中拖拽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他的目光依旧柔和而冷静,看向莱纳德时还带了些怜悯和无奈,像是他刚刚无用的劝告,即使莱纳德不用看向他的眼睛也足够熟知他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打量他。他感觉他在逼迫他,逼迫他说话,逼迫他说出自己的后悔,然后无比顺畅地让理查德说出那句“我原谅你,这没什么”,他要是这么说了,他就要彻底落入他的陷阱中,而莱纳德已经决定用沉默来应对他提起的任何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坚定的回应,也是他唯一能给给予的回应。理查德就像昨天一样又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他自己也对颠膝盖厌烦起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没有再对莱纳德道别,就打开了门走了出去。他又被独自一人关在了这间房间中,尽管门没有上锁,他也没有被禁止走出去,莱纳德就是凭空产生了一种他不能从这个房子中离开的感觉,有一些东西在绊着他,缠住他的腿和手臂,不让他离开。
第三天,他没有出门,一直缩在床上。他没有刻意去阻止自己离开,或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无法迈动步伐;这也许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莱纳德只感觉到了一片荒芜的寂静,让他只想继续蜷缩在床上,尽管并不能睡着,却可以进入半梦半醒之间的回忆。一开始,他尝试像以前检查自己有没有被不死人的诅咒侵蚀记忆一样,回忆他的家人,尝试复原他们被击成了碎片的脸,回忆他曾经的生活,甚至回忆他过去的说话方式,然后再默念一次,琢磨自己的语气。但很快——虽然这个过程没有被他察觉,不像弄出声响或是闪过影子那样可以被莱纳德警惕——理查德的记忆已经将他原本的思绪覆盖,像他靠着他睡着时那样会握紧他的手。他想到与他在探索废渊时紧靠着对方,想起理查德会在每一次找到了新的人像后来到阳台二楼寻找他;在他们刚到辉石镇时,理查德还因为那些巨型蜘蛛躲在他身后,不愿意放下他的盾哪怕一秒,即使在喝原素瓶时也缩在他的盾之后,最后是他举着火把扫开那些想要扑上来的蜘蛛,而理查德站在他身边,用盾挡下那些想从身后袭击他们的蜘蛛。同样,他也记得他们不得不露宿野外,靠着点燃的篝火轮流守夜的时候,记得理查德钻进了他的毯子中,从他身后抱着他,将鼻尖埋进了他的头发中。
他昨晚说的话依旧清晰,在这间房间中被某个声音不断重复着,直到莱纳德怀疑他自己也在学着那些话与自己争论。他记得他的每一个疑问,也正是这些疑问,让莱纳德之前一直模糊不清的记忆也完整地显现出来,他终于记起从如蜜出逃的原因,记起在这一路上的恐惧,后悔,还有仍在持续的对理查德的憎恶,像往他的胸腔中放了一团火,任何时间都在灼烧着他的内脏。夜晚终于来临,他就点燃了还站在相同位置的蜡烛,用手指描绘出了那一道分割了房间的线。那条线似乎追随着房间的对角,刚好地形成一道如同黎明的海面一般的线。莱纳德突然没有缘由地觉得这就是理查德将他拴在这里的线;即使这没有将他拴得很牢,但他甘愿被这条线留住。他今天来得稍稍晚了一些。莱纳德没有劳烦自己去插上锁,他也知道这不会阻止理查德,因此甚至懒得从床上爬起来,去稍微尝试一下。那把椅子还在原处,就和烛台一样没有被移动过,因此理查德进来后就径直来到椅子前坐下。
“今晚,让我谈谈爱情吧。”他的语调有些兴奋,又带着一个微笑,看上去几乎是在期待莱纳德对于他的话的回应;但莱纳德躺在床上,枕在盖了一层软布的盔甲上,木讷地看着理查德,注视他端正地坐好,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反而就像所有将要搜刮词藻形容爱情的人一样害羞起来。“我很惊讶你一直不打算说些什么,即使我已经说了那么多了,又是责问你,又是向你臣服,也许我已经不值得你的回应了。你毫不在意我,也丝毫不同情我,但这不是我要说的爱情,让我们谈谈我们以前吧,至少那个时候你还会宣称爱我,会在我向你要求爱语时适当地给予我你的保证。你总以为你表现得足够无情了,觉得我迟早会在一段得不到你回应的等待后厌倦,最好只与你保持肉体的关系,但你在我厌倦之前怎么会先落入了你自己的陷阱中呢。我又是怜悯你,又是憎恨你,你却宽容地给予我了伤害你的机会,我就也被你牵引着爱上你。这样的结果不是我们双方都期待的吗?你在重复你的谎言的时候,难道没有一次也陷进其中,相信你自己说的谎,甚至为你所说的爱情的悸动感染吗?我们都知道结果了,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不愿意也不能离开这里,前往多兰古雷格寻找解咒的方法。你要是去了就更加无法摆脱对我的愧疚,更加不能就此厌恶上我,即使诅咒解开,你又能怎么从你自己的陷阱中逃脱。甚至是我现在所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想听,我才变得如此啰嗦和絮叨,将每一件事都无可争议地摆在你面前呢。”
“这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莱纳德。这是关于爱情的最伟大的事,即我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不需要拿起刀刺穿你,不需要用火烧你,用任何伤口来惩罚你,重创你,不需要将什么人从你身边夺走,不需要将你监禁或是限制你的行动,只需要说话就能让你感到痛苦,感到这样的无助,让你憎恨我,却也不能就这样割舍我,让我从你的记忆中隐没。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清楚在经历与我这样的爱情又将我抛下之后,你所感受过的喜悦都只会是短暂的迷幻,你所感受的平静也总会像你点燃的蜡烛一样终会燃尽。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喜悦更虚幻短暂,却也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痛苦更长久。在你离开时,你费尽心思想要抹除关于我的记忆,想用你一贯的回忆安抚自己的理智,让你变得镇静,但现在你还不是明知我只是你的幻觉,却利用我的脸,我的嘴巴和声音说出你想要听到的话,想要听到我对你的不怀好意和阴谋,想要就此摆脱我,但我却说了实话,也替你说了你的实话,说出了你所纠结和想要的逃避的事。这一点大概会让你生气,却不会再让你怀疑你曾经历过任何感情能超越我们之间花费在彼此身上的时间。”
“我们都是紧紧相连的,在你刚来到如蜜时,刚探索那条通往森林中的小道时,陪伴在你身边,为你挡下刀剑的人难道不是我吗?在你离开我后,还有哪一种爱能被你容忍,被你信任,被你在深夜想起时感到一阵安定,还有谁能被你像爱我以及憎恨我的方式一样去爱和憎恨。你常告诉我在反复经历疼痛后,你会对不能用疼痛刺激你的触感变得迟钝,经常分不清手中握着的是哪一种香料,你的感觉不也是这样吗。在你已经体会过了如此强烈地冲击你,席卷你,将你塑造成我渴望的样子的感情之后,还能有什么事激起你的反应,你的爱。莱纳德,你的确是让我的阴谋实现了,你的陷阱倒是困住了你自己。所以去取得你的胜利吧,摘取无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已经享有了你的爱,就不能再贪心更多的东西了。不能一直要求你呆在我身边了。事实就是,我爱你的内疚,你这样纠缠自己,让自己痛苦的内疚,也同样爱你对我毫不留情的憎恨与虚伪,毕竟它们都属于我,在我之后,再展现出任何爱都只不过是对你过去的拙劣模仿。我已经不需要从你这里寻求任何答案了。你同样也不会从我这里寻求答案。”
理查德的身影在椅子上抽搐了一下,肩膀剧烈地在阴影中起伏,一瞬间他看起来像是想要站起来,来到莱纳德面前,仔细瞧瞧他这张陷在软布中的颓丧的脸。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也许他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身周的光影跟着他的动作而改变形状,方向,比起那一段燃烧的蜡烛更多地在响应理查德的指挥,甚至在追随着他的眼神。莱纳德已经做好了他会继续侮辱自己的准备,但理查德什么也没有说,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声跟莱纳德道别,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他仍躺在床上,深呼吸时快把肺中的空气都挤压出来,现在他开始怀疑理查德没有死在他的那一击之中,只不过是回到了篝火处,然后后来的路上追上了他,折磨他,让他在面对他时恐惧,又在他离开时后悔不已。这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指责——但莱纳德却不能完全说服自己相信理查德说的没有一句实话。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他感觉好些了,能从床上坐起来,简单地活动,甚至在下午时去开拓了前路,但在傍晚时又返回这间屋子中。他用了几粒滴石来恢复白天探索时受的伤,然后照例点燃了蜡烛;他想过移动蜡烛的位置,或是将门锁起来,也许理查德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夜晚中,但他却又暗暗相信这不会有效果,没什么能阻止一个死人的幻觉追上他,走进屋子中,坐在他面前,如此渴求他,说出些只会恶心他的话。他带着对这件事单纯的厌恶坐在了床沿上,不再像昨天一样感觉无助和恐惧,转而盯着蜡烛的火,似乎只要看上一会儿就足够让他的身体感到像是啜饮原素液一样的温暖,仿佛只要他伸出手触摸蜡烛外的一层轻薄的橙光,就能捧住一碗装了热汤的碗;在一整天只躺在床上的休息过后,这样的暖意尤其让他依赖。当他回过头时,理查德已经坐在椅子上了;被他的呼吸打乱的烛光像一把扭动的匕首闪着尖锐的光,让倾斜着的阴影掠过理查德肩膀,最后停在了他的鼻尖,还是无声地藏起了他的眼睛。
“让我来谈谈我的请求吧。”理查德说,尽管没有多少想要微笑的意思,却强迫自己笑了起来。莱纳德垂下自己的目光。“你看上去好些了,已经不像我昨天离开时那样震怒,也许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是明天还是后天呢。在离开之后,你会前往多兰古雷格,继续寻找解除不死人诅咒的方法,延续你漫长的旅行。你也许会忘了我,会发现忘了我之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你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盾挡下攻击,在你需要滴石时自己从腰包中找出来,你迟早会忘了曾有一个人站在你身后——忘了我曾爱过你,而你也曾爱过我。我曾听你说起你长大的地方,你会在说到一个关键的山丘或是河流时停顿,因为你早已经忘了它们的名字,也一样忘了你的故乡是在哪个方向,要跨越多少个海洋和山丘。你是不是也忘了你从你离开你的家人之后过了多久,也许他们早已经追随岁月而逝去,即使你能回去,找到的也不过是深埋在地下的白骨。活尸化总是从你最遥远的记忆开始逐个忘记,让你明白你正在失控,却不能阻止这个过程。而我,我是最接近你的记忆,是你到达这片大陆之后才被你刻在记忆中,被你呼唤名字。”
“别忘了我,别把我抛在脑后。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一旦你忘了我,除了你自身之外,就再没有可以失去的记忆了。你就会知道你要死去了,你就要变成活尸了,你会忘了你自己是谁,忘记关于自己的一切,但我们都不想看见你像个活尸一样穿着破烂的盔甲四处游荡对吗?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意见一致。我会为你不得不遭受的苦难流泪,会为你数次经历死亡痛苦,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你曾经的样貌呢。还有谁会记得你在这个晚上如此痛苦呢。”
他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多嘴,莱纳德想到,并为此痛苦地撇起眉头,转过视线去,去看火烛,通过裂开的墙去看夜晚挤进了一条长缝中的黑暗。等他再转过头来时,刚好看见理查德离去的脚跟,他没有道别,门在他身后关闭上——又是整整一夜。
他知道第五个晚上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没有更多时间被理查德耽搁在这里了,不管他再说些什么,再做些什么,都不能再阻止莱纳德离开了。桌上的蜡烛只剩下大拇指一般的长度,在这个夜晚就会燃尽,在第二天早晨的阳光到来时,只会剩下一桌子还在流淌时就凝固的白蜡。莱纳德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磨利了自己的剑,给盾和盔甲都上了一层油。在日光被稍凉的风卷走,而莱纳德必须点燃蜡烛时,他知道理查德快来了,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间房间中,用他放慢的语调对他说话,问他些他不会费心给出回答的问题。他压下自己的呼吸,聆听风穿行房间而过的声音,聆听屋顶上的干茅草瑟瑟发抖,又从屋顶落下的细微摩擦声;他想寻找一阵本该在这里的脚步声,却完全失去了方向。事实上,今晚他来得晚了一些,可能直到过了午夜,那扇门才震动起来,被一只手打开了。在房间平整的一半阴影中,理查德走了进来,寻找那个椅子坐下了。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在某一刻,莱纳德感到一种强烈的,让他脊背发悚的憎恨,他想要拿起自己的大剑,让剑刃深陷进理查德的肩膀,剖开他的血肉,看看幽灵还是否会让他的手沾满血。但这种感觉就像蜡烛的火焰上被一阵风拂去的烟雾,很快随着他心中高涨的苦涩而渐渐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他仿佛吞下了药草后泛苦的舌根,和一阵麻木的空虚,以及一种让他想要挠挠自己手臂的焦躁。理查德坐在椅子上,几次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都以一声叹息结束了。然后他站了起来,黑暗在他身上像水一样流动着往下蔓延,就在他的腰间停下了,又开始逐渐退潮;他走进了烛光中,同时也意味着他在靠近着莱纳德。光脱下那层雾纱一样的阴影,让理查德的伤口露了出来,跟着他的脚步而浇下鲜血,似乎自从莱纳德将剑砸进了他的脑袋中之后,他并没有回到篝火,血也从没有凝固或是流尽,而是像此刻一样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中洒出来。
他来到莱纳德面前,半跪下来,坐在他自己的小腿上。莱纳德看见他的剑砸出的缺口截断了他鼻子以上的部分,削去了他的半个头,他的眼睛和小半截鼻梁都不见了;在伤口中,他看不见任何血肉,只有涌动的血,在理查德身体稳住时就不再洒出来了,像湖面一样抚去波纹——他前几天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他剩下的半个头又被落在了哪里,莱纳德知道他无从得知答案,这毕竟是他想象中的幽灵,遵从他的意愿而来,就像莱纳德再把大剑从理查德的头里拔出时,他没有胆量看看伤口里是什么样子,就只粗略地记住了那全是血,血在伤口中荡漾着,从伤口中流出。在他犹豫的这一会儿,理查德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拖拽着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下颌,往他的手心中靠近着,像他们刚交媾之后煽情地蹭了蹭他的手;他的手指交叠在莱纳德的指缝间,虽然只轻轻用了些力气,却让他无法抽回自己的手。“你死了对我们都好。”莱纳德在上方压低声音说。他感觉理查德就像他脸上的那层断面一样敲开了他,剜去他用来遮掩耻辱,遮掩后悔的部分,让他看清其下丑陋的,不曾愈合凝固的伤口,让他看清血永远在浇灌下来,涂满他的手,被理查德嘴唇带上他的手臂,他的身体各处。
但理查德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不给予理会,“你的手掌真温暖,一点都不像个不死人。”他感叹说,莱纳德几乎可以想象在他说这话时,理查德淡棕色的眼睛闭了起来,如同享受如蜜的阳光一样在这舒适中放松,然后再微笑起来,牵动脸颊也带上了一些红润的光。莱纳德想要垂下手,手臂在一段时间的紧绷后已经有些酸涩了,但理查德没有放开他,他感觉一阵来自幽灵的艰难的阻挠;他想报复他,想要移开目光装作没有看见他,想要忽略他的话,让那些疑问都落入沉寂中;他想要做什么,理查德就偏偏不让他做什么。像是明白莱纳德正在想些什么,那张单调的,失去了与之对称的眼睛的嘴又动了起来;理查德说,“我拿起钟摆,你就会发出声响,我拿起蜡烛,你的手就被烫伤,而当我仅仅只是看着你,你就会诅咒我,痛骂我,又爱我,告诉我,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关系吗?”他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嘴唇紧贴着莱纳德掌心的纹路,亲吻他,用嘴唇带走他手心中的一点点潮湿。在他的手指几乎要浸入理查德伤口中的血水时,他终于放开了莱纳德的手,莱纳德就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远离了理查德,让他的手指与溅出来的一些血错开。
他看上去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光突然摇曳了起来,在莱纳德转头看向蜡烛时,就完全消失了;蜡烛已经燃尽了,没有第二支蜡烛再供莱纳德擦着火点燃。在莱纳德从黑暗中回过神来时,理查德已经不见了,那阵盔甲化开,胸前的蓝色布块也碎成隐形的碎片,莱纳德面前是一片空旷的黑暗,要是他打个响指,只会听到回声从四面墙上包围上来,除这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一直呆坐到了黎明,阳光逐渐透过缝隙,照亮这间莱纳德独自坐在其中的屋子。他拍去了自己肩膀上的一点灰,在这个早晨变得完全透明之前,拿上他的剑和盾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