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原万叶是在睡意朦胧中被一脚踹下床惊醒的。
“枫！原！”
散兵一脚踩在枫原万叶肩上，如果没有努力夹紧后面防止某人昨晚的罪证流出来的话应该是一副蛮凶狠的样子。
枫原万叶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回想着昨晚的所有细节，想要找到散兵生气的原因。
没有束缚，没有言语轻佻，没有恶劣行径，也没有冲动不听话……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还好，散兵生气时没有让对方猜生气原因的习惯，他更倾向于直接发泄：“如果找不到机会清理，是不是要我夹着这东西过一天？谁允许你留在里面的？”
枫原万叶：“……？？？？”
枫原万叶感觉头顶洒下了六月的雪，但直觉告诉他，反驳没有好下场。
“抱……抱歉？我下次注意……”
“还敢有下次？”
“没有了……”
散兵冷哼一声把脚收了回来，没等伸个懒腰的功夫，两声敲门声传来，紧跟着桂木的问候声传来：“起了吗？要趁天亮赶回村子，别赖床咯。”
散兵身体一僵，刚捡起来的衣服也从手中滑了下去。
散兵用仅能枫原万叶听得到的声音说“动不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枫原万叶利落地为散兵穿戴衣物打理妥当。




似乎察觉到散兵行动不便，桂木没有多想便把散兵背了起来：“抱歉啊，即便是目付大人也没能打听到关于你家人的事，看来你只能跟着我们回村子了。”
枫原万叶依旧像个游魂一样跟在散兵身后：“仅仅一晚，足够他去找那位目付大人打听消息么，他也不像一宿没睡的样子？”
散兵收紧了搂着桂木的手臂，磕磕绊绊地问道：“我……来这里……多久了……”
“嗯?大概七八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怕……麻烦你们……”
“哈哈哈，原来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呀。放心吧，没人讨厌你的存在。嗯……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不如问问铃木婆婆愿不愿意收你做干女儿？他儿子前段时间在讨伐魔物的路上出了意外，再没回来……”
桂木在短暂的低落后继续道：“有人能一直陪着她，她或许会好受点。”
散兵低低地应了一声。



枫原万叶还在整理这秘境的诡异之处。
一觉醒来，时间便前进了七八天，看散兵的反应，应该也很意外。
相较于昨天在众人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状态，散兵今天受到的限制少了很多。
当然，还有今早散兵的反应。散兵虽然喜欢挑刺，但从不是不讲理的人，还不至于为了踹他一脚而否认昨晚的事。
以及，散兵平时是不会睡觉的，累了也只是闭目冥想，从没有过昨晚那种困倦的状态。



等众人回到村子已是黄昏，被称作铃木的老婆婆非常欣喜地收留了散兵，奔波了一天的士兵们各回各家，背了散兵一路的桂木不仅没有抱怨，还表示明天会再来找他，让他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那家伙是不是对自己老婆太好了？
枫原万叶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紧了紧拳头，但还是深呼吸冷静了下来，毕竟危机还没解除，可没有闲心乱吃飞醋。
“哎呀，桂木这小子，怕不是把你认成女孩子了，还扎这么些个小辫儿，婆婆帮你拆下来，等下婆婆去找找梳子。”
这些又丑又凌乱的小辫子还是那几个士兵临出门时抢着要给散兵编上的。一群大汉小心翼翼地围着一个小娃娃，都像照顾自家女儿一样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地分着每一缕头发，研究着怎么编更整齐，甚至最后还要比比谁编的最好看。
虽然成品是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
“婆婆，不必麻烦了。都剪了吧。”
散兵乖巧地笑着，仅仅这一个笑，便打翻了枫原万叶沉淀了一整天的醋坛子。
白纸一般的纯净，明媚得让人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却从未对他展露过。
“诶？不觉得可惜吗？这么好看的头发，留了很久的吧……”
“不可惜。村子里的大家似乎都在忙于锻造兵器，我想去帮忙。这长发太碍事了。”
“嗯，乖孩子，听你的。”



平静的时光往往过得很快。
散兵和铃木婆婆道了晚安，刚回到自己房间，便被拽着手腕拉进屋子，随着门被关上，散兵被枫原万叶摁在门板上吻住了双唇，不容拒绝地与他十指相扣。
唇舌纠缠，身上每一处敏感也被重重按压，不多时便能感到散兵颤着身子软了双腿，眯着水汽朦胧的双眼瞪着眼前的人。
尽管早已习惯了枫原万叶占有欲极强的行为，仍是有些喘不过气，面颊涨成粉红，眼尾的红妆也更显艳丽。
“呜……够了……”
散兵偏头避开，却又被捏着下巴转了回去，湿软的触感再次覆上唇瓣，散兵怒瞪眼前的人，缓了些力气便准备给人舌尖上留个血口子。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咬合，那人便早有预料一般退了出去，并把还在粗喘不止的人抱上了榻榻米。
“啧，你最近是不是精虫上脑？要这么多吃得消么……”
上面这张嘴果然还是堵上更好。
枫原万叶无奈扶额，却没有更进一步，甚至放下了散兵勾上他腰身的腿，把人整个塞进被子里，还在人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晚安吻。
散兵懵逼片刻，随即用一种“你是养胃了吗”的眼神审视起枫原万叶。
枫原万叶以一种哄孩子的语气笑了笑：“怎么，又不困了？”
“困。但直觉告诉我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你做错什么了要我不放过你？”
散兵抿了抿唇，翻了个身背对枫原万叶不打算回话。
“安心睡下，我要去外面看看情况。也许时间流速加快时会有一些摆脱秘境的突破口。”
“不准去。”
散兵突然翻过身来，紧紧扯住枫原万叶的衣角。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我睡着了也要守着我。”
“怎么突然粘起人了。”
枫原万叶回握住散兵的手，也跟着躺下，却没有要解衣睡下的意思，任由散兵钻进他怀里，把脑袋埋进他胸口。
枫原万叶搂着怀里人安抚，但散兵清楚这人是打算把他哄睡着就跑，再趁他醒来前赶回来。
“听不懂提瓦特通用语吗，用不用我再翻译成稻妻话再说一遍？”
完，小猫生气了。
于是枫原万叶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权衡了一下未知的线索和自己的命哪个更重要：“不走了，别担心，安心睡吧。”
散兵冷哼一声，闭眼听着枫原万叶的心跳声，渐渐失去意识进入短暂的睡眠。
枫原万叶不打算睡。
暂且留意下四周动向，尽管散兵不曾提到过，但据旅行者曾在稻妻发现的古旧资料，他大致猜得出下一阶段会发生的事情。
而长达几月的时间跨度想要在一晚达到，总会有一些不难察觉的异常在散兵睡着时发生。
滴答。
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思考，一股强烈的睡意便毫无征兆地袭来。
“该说幸好没有离开他身边么……”
这是枫原万叶抵不住困意睡去前的最后想法。




“万叶？你怎么会在这……”
嗯？散兵先醒了吗……
“万叶，醒醒。”
熬夜绝不是一个好习惯，如果第二天还要早起那就是最大的报应。尽管自律如枫原万叶，仍是需要点时间来缓一缓。
但自家老婆可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主。刚想起这一点并准备强行睁开眼皮的枫原万叶却已经被踹下了床。
“整天挖苦我是懒猫，今天怎么不维持你勤劳能干的人设了？”
枫原万叶揉了揉脑袋：“唔……所以刚刚那句‘你怎么会在这’不是我做梦吗……”
“不是。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
枫原万叶打量散兵的神色，没有要开他玩笑的意味，甚至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你的记忆被动了手脚。我是跟着你一同进入秘境的，这是我们在这幻境停留的第二天。你还记得多少？”
散兵垂眸沉默片刻，然而不出所料的是，早上的闲聊一定会被打断。
两下敲门声传来，依先前的脚步声判断，应该是铃木婆婆。
“孩子，起了没？”
随着铃木婆婆话语落下的，是枫原万叶身上属于这个幻境的被子，而身影则又成了半透明状。
散兵清了清嗓子，用平静而和善的语调回应：
“嗯，没有偷懒，婆婆您进来吧。”
“不了，婆婆还要去准备早饭。就是和你说声，长正要所有刀匠早饭后去集合，似乎有项大工程要做。”
“知道啦，马上就收拾。今早有烤堇瓜嘛？”
“有，有。小馋猫就知道吃。”
铃木婆婆笑着离开了，而枫原万叶还愣在原地处于一种被雷轰过的震惊之中。
不，他宁可相信自己刚刚毫无防备地被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又劈了一刀。
那是散兵？刚刚那笑容可掬甚至还在明目张胆地撒娇的少年是散兵？？？？
难道是在愚人众的记忆也被抹除了？
不不不，刚刚起床时那个神色没有错，这人应该只缺了这两天和他有关的记忆才对。
“再想那些失礼的事就把你脑子劈开。”
散兵以一种独属于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的“微笑”这样说道，但枫原万叶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嗯，这个味就对了。
难怪莫娜曾说旅行者第一次跟散兵见面时被骗得不轻。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和你友善交流起来，怎么可能想像到对方会是早已摒弃了同理之心的神祇。





刚正不阿的目付大人——御舆长正一改往日严肃刻板的神色，几乎是按捺不住他的喜悦一般向刀匠门讲述着他于锻造大刀的技艺上令人惊喜的突破。
一旁的宫崎也微笑点头，显然同样被这样的喜悦感染，并展示了一柄刚刚结束淬炼的、坚硬朴实的大刀。
但显然，距离真正成为神兵还是需要一些锻造过程中的技术改进。
“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在原有的踏鞴制铁法上进行一些改进，以及征求大家对于进一步完善这种锻刀技法的意见。”
锻刀技法的突破，神兵的铸就，不仅是令爱刀之人激动的事，更是困于魔神遗恨侵扰的平民的希望。
几位刀匠兴奋地上前讨论，而散兵则默默退后了些，给想要上前的人腾出位置，并在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时离开了。
于锻刀一事，他只是有样学样来帮忙打下手的。
他当年参与锻刀仅仅是因为力气大又很少感到疲累，也不畏惧炉边高温。既然并没有技艺上的造诣，默默离开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
“国崩。”
枫原万叶早在等他。
“既然言行已不再受限，我们离开这里吧？”
过往若是继续演绎，下一幕，便是灼烧纯白之心的[梦醒]。
散兵嗤笑一声：“怎么，怕我深陷幻梦无法脱出？原来你这么瞧不起我。”
“如果你没有变得粘人的话，我是信得过的。”
“少自作多情，只是不想走散后满世界找人。”
“当然，也是有些私心的……若是让你月下献舞的样子再被旁人看去，我会很难受的。”
“哦？比起剑舞我更擅长一刀抹人脖子，可以做到死得比倒下还快，这位看官要亲身欣赏一下么？”
看着散兵浅笑着摸了摸腰间的刀，枫原万叶决定老实闭嘴。
并假装没看到散兵耳根的红晕。
说起来，这把刀还是名为桂木的那位副官送的，散兵拿到手便小心翼翼护着，还真是令人不爽。
决定了，从这秘境脱身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散兵亲手锻一把华美的长刀。


“大踏鞴长正”的最终成品不负众望，一场篝火晚会在副官的建议下举办，全村都沉浸在空前的喜悦之中。
起舞，欢歌，畅饮美酒……
散兵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在气氛高涨时离场，以免影响到众人的狂欢，却短暂地被醉倒在桌前的桂木吸引了注意力。
“只要……嗝……将这刀献给将军大人……嗝……一定……一定能……救下……嗝……大家……”
枫原万叶在散兵的住处向散兵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困了便抓紧回来，不要勉强。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散兵扑倒在枫原万叶怀中，沉沉地睡去。


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枫原万叶给散兵盖上被子，暗自下了决心。
披上斗笠，枫原万叶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远处。
他要在散兵醒来之前前往世界的边界并赶回他身边，也要时刻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避免因困意睡去。
随风而行的人在暴雨中飞奔，风元素的神之眼在雨夜中绽放耀眼的光芒，周围愈发虚幻的景象让他更加确定破局的关键在这片虚假之外。
幻境依附散兵而生，想要让散兵安全离开，必须有人先一步触碰真实，短暂的分别是必要的。
幸而没走多远，便看到了远处高空中一座巨大时钟的轮廓。
他掐算着时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周围踏鞴砂的景象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以及愈发清晰的目的地——一个似乎只有神之眼大小的、四散的能量明显用于维系幻境运转的、精巧的怀表。
时间还够。
与那悬浮在一个迷你踏鞴砂幻境中的怀表仅有寸步时，枫原万叶这样想到。
但还不能放松，一旦睡去便是前功尽弃。
枫原万叶不敢停下休息，伸出手准备拿走它，指尖触碰到怀表的瞬间，却被烫的下意识缩回了手指。
仅仅犹豫了片刻，他便用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坚定地握住那比友人的神之眼还要炙热的怀表，一刻不停地向着散兵的方向奔赴。
不过是再烫伤一次而已。
正好可以用这温度避免困昏过去。
他这样想着，但也不能不承认他高估了自己，超出身体极限的高速长途跋涉让他做不到来回速度一致。
当他赶回散兵住处门外时，天边已洒下晨曦的阳光。
他跌坐在门外，氧气的供不应求让他几乎窒息，阵阵反胃的恶心感涌上，不停吐着胃里倒出的酸水。
困意早已消散，只剩无能为力的疲惫。
幸好，他还没醒。
枫原万叶这样想着，一次次强打精神调整呼吸。
困于幻境中的散兵，每每在即将醒来时半梦半醒的状态下都要先搂紧他才肯醒来，他能感受到。
他要尽快恢复状态，让散兵睁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想到散兵会依赖自己时，嘴角会在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浅笑。



枫原万叶将那怀表和神之眼挂在了一起。刚回到散兵的房间没多久，便看到睡梦中的小猫眼皮轻颤，随即习惯性地向床边挥着爪子，寻找那个每天都守在自己身边的人。
枫原万叶伸出手搭在床沿，等着小猫摸到他之后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身上，再跟小猫黏黏糊糊地亲热一番，却在散兵的手穿过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后僵直了身子。
“万叶……万叶……”
散兵还未睡醒的黏腻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显而易见的无措，枫原万叶为了快速摘下怀表直接连同神之眼一股脑扔在了地板上，俯身抱住散兵，却只能看着自己仍旧半透明的身子直直穿过对方。
而散兵也在寻找无果的慌乱中睁开了眼，环视着他眼中空荡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