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托从小的精英教育的福，朱樱司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用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吸血鬼可不会等着血猎痊愈——他是这么被告知的。于是朱樱家成功被月永雷欧骂了个稀巴烂，当然朱樱司除外。


  “请不要侮辱我的家族，雷欧先生！您和其他的三位前辈只是例外，其他的吸血鬼还是非常面目可憎的！司的职责就是清扫它们，保护普通人，这是我身为‘朱樱’的使命！”

月永雷欧看着眼前倔强固执地和他辩解到脸色涨红的小草莓，无奈地在内心奋力呐喊：

  ——这也是你身为“朱樱”的枷锁。

  所以该怎么平衡孩子的学业（血猎工作）和生活（指两个人一起玩到天昏地暗的）呢？月永雷欧采访了以下三位路过（存疑）的吸血鬼。

  于此，第一位接受采访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朔间某月说：“没关系的啦，至少小朱~在吃甜品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哦。”言外之意是你不要干涉人家血猎太多。

  第二位接受采访的愿意透露姓名的但是要求加美颜滤镜的鸣上岚说：“啊啦啊啦，王様还真是为司酱考虑很多呢~王様还真喜欢司酱呢！”全程没有正面回应问题。

  第三位接受采访的对镜头实施泉打脚踢的濑名某说：“哈？笨蛋雷欧君放任司君吃了一堆蛋糕？”很显然他的怒火集中在卡路里上，对此月永雷欧说，只要没标就是0卡。


“我要回去了，雷欧先生。您的住处我不会透露任何一个字，哪怕是将我架上火刑架，司也只会闭口不谈。那么，雷欧先生，感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司和您就此别过吧。”朱樱司背对着月永雷欧，一只手搭着木制的门框。月永雷欧这里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当然像月永雷欧这样随手乱丢乐谱的行为在人间也是罕见的，搞不好人家真的是从浩瀚的宇宙来的呢。

  道别的日子难熬得很。

  朱樱司当然想留下来。

  他本可以忍受家中那样不合理的安排，他可以忍受家人们把他当作工具使用，以“锻炼下任家主”的理由把他使唤来使唤去。按照家人们为他铺垫的道路，他会踩着荆棘、吸血鬼的灰烬，满身鲜血地戴上家主的责任，然后继续无情地用银剑贯穿吸血鬼那腐朽到令人作呕的心脏。

  他本可以。

  可是他现在，一边被内心的渴望拉扯着迈不开腿，一边又被朱樱家的责任刺痛了心脏，罪恶感围绕着他，像浪潮一样一波一波侵蚀着他的理智。

  “有时间来玩啊，朱樱~！”

  月永雷欧笑着说。

  他一直微笑着，等朱樱司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后，他拍了拍笑僵了的脸，僵直的面部肌肉总算松了下来。

  但愿朱樱~会没事。从他捡到朱樱司，到朱樱司离开，满打满算一个月，他却从未听说过朱樱家的长子失踪的消息。再细微的风声也不会被朔间凛月放过，如果朔间凛月都没收到消息的话，就只能是朱樱家压根就没重视朱樱司的失踪。

  他闭上眼。




  “你又玩哪一出，月永雷欧！”濑名泉又一次喊了月永雷欧的全名，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他此时此刻无处发泄的怒火，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他即将变身成濑名拳的怒气，而眼前的月永雷欧窝在被炉里跟朔间凛月狼狈为奸，一起秉持着躲在被子里就不会被怪物攻击的信念。

  濑名泉忍无可忍，良好的素养阻止了他将月永雷欧暴打一顿。

  ——翻译翻译，什么叫做你好像喜欢上朱樱？

  ——你那是喜欢吗？你馋人家身子！你下贱！

  “欸？可是朱樱要回家的话，我也没借口拦住他嘛！濑名你也见过朱樱~那个倔脾气了吧，十头火山野牛都拉不住欸！”月永雷欧剥开一个橘子，相当好心地递给濑名泉一片问他吃不吃。

  濑名泉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濑名拳，他一边下定决定要把月永雷欧的橘子全部换成橘子筋络，一边揪着他的帽子：“所以你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司君！这才没几天，你真的搞懂爱情的含义了吗？这可不是过家家啊！”

  “哇濑名你好过分哦！我当然明白了！”月永雷欧护着自己的帽子，同时试图不让橘子受到一点伤害，“我轻而易举送给大家的爱和我送给朱樱~的爱是不一样的！啊哈哈，我真的好喜欢朱樱~啊”

  “可他是血猎！是朱樱家的血猎！”濑名泉恨铁不成钢，最后抛弃骨气加入了被炉大队，同时抢走了月永雷欧手上所有的橘子。“就算你不介意，但凡透露一丁点风声，元老院和血猎那边还不得把你们都扒皮抽筋了！”

  “不会的。”

  月永雷欧偏过头，草绿色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侵略性极强的红色，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咬碎元老的心脏：“我会保护好朱樱~的，如果元老院知道了，并且要对朱樱~不利的话，那我也只能与元老院为敌了。”

  一直不发言的鸣上岚一愣，他已经多久没见到月永雷欧这副模样了？

  血液、泪水、黑夜和月永雷欧绝望的嘶吼抓住机会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鸣上岚皱着眉摇摇头。百年前，作为元老院位高权重他们四个人被不怀好意的其他同族陷害，他们kights王様的功绩成了弹劾他的理由，成了刺穿他们的利剑——最后，王様自断“双臂”，像丧家犬一样逃离了战场，留下他们三个人维持摇摇欲坠的所谓的骑士荣耀。

  自此之后，月永雷欧在森林深处建起了自己的小木屋，不再与其他人联系，他甚至设下了法阵，拒绝任何人的探视。这种情况在三毛缟斑暴力地撕开法阵、强行带雷欧在世界各地游玩后才有所缓解。

  他以为王様再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了，直到他憋了个大的——把血猎世家的长子捡回家了！




  血猎世家的会客厅总是充满了阳光，门口处矗立着的石像前更是花满为患，永远有前来交流情报的血猎戴上献祭用的花，向那位最早反抗的人类献上敬意。

  朱樱司站在会客厅中，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首领——也就是他的父亲的怒音，刺得他鼓膜痛，“我们朱樱家族世代以血族为敌，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印象里，父亲上一次如此生气，还是年幼的朱樱司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提出了微小的抗议。那时候，他甚至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烙印下不可饶恕的罪名。而现在，父亲为了别人，要怀疑自己的儿子？

  ……不，不对。

  是对方恶人先告状了，而父亲怀着仅存的感情来诘问朱樱司，却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反应，最后只能痛苦地掉进对方编织的谎言陷阱里。朱樱司眨了眨眼，可这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实话实说，得到的只有怀疑和怒火。

  被吸血鬼救下后，还在那里养好了伤？

  ——不可能，你只是被普通的农民救了，并且养好了伤。而且你的脑子受到了创伤，导致你产生了荒诞的错觉。

  被除名的元老，月永雷欧？

  ——不可能，吸血鬼没有那么接近人类的名字，它们的名字都是一段诅咒，它们是异端，是祸害生灵的存在。

  濑名泉、朔间栗和鸣上岚还有月永雷欧是好友？

  ——不可能，吸血鬼喜欢独来独往，否则我们血猎无法将其逐个击破。

  “父亲！”朱樱司焦急地说着，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父亲的反驳与诅咒无异，侵蚀着他的意志。不被信任的感觉与月永雷欧无条件的信任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在朱樱司的心脏上撕出血淋淋的口子。

  为什么？

  明明……

  “明明他们都愿意相信我……”朱樱司痛苦地垂下头，倏尔，紫色的瞳孔皱缩成小点，他使出全力朝侧方闪去、堪堪避开银剑的冷光。那柄剑淬了冰冷的杀意叫人不寒而栗，可见执剑人的怒火之甚。

  “……父亲。”

  相较于家主的怒火中烧，朱樱司仿佛坠入冰窖。

  “你被吸血鬼蒙住了眼睛，看不清你的本心了，司，”家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他收回剑，失望的语气宛若山一般压在朱樱司的喉口，“你先呆在家里吧，在你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之前，我不会再给你安排任何任务了。”

  “我——”朱樱司还想说什么，父亲径直离开了大厅，没有停下脚步听他辩解的意思。见状，朱樱司也放弃了想说的话，他默默地看了门口的雕像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当司被允许离开自己的房间时，他打开门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朝他放冷枪的家伙。对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仿佛一直在这里等着他般。朱樱司皱起眉头，他不想在这里与此人发生争执，说实话他并没记住这个人是谁。

  “不打算和我聊聊吗，朱樱司？”那人拽住朱樱司的衣袖，后者脸上浮现了明显的嫌恶，却碍于良好的教养没有一下子甩开。

  朱樱司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掰开了那人的手，语气冷淡地不像平时的自己：“没必要，家主找司有事，我先失陪了。”

  那人也不恼，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注视朱樱司从走廊尽头消失。


  “父亲。”

  “司。”

  朱樱司只能看见家主的后背，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大厅的温度莫名的低，朱樱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你还是坚持认为，伤了你的是分家的人吗？”

  朱樱司点点头。

  “你仍然认为，你口中的月永雷欧、濑名泉、鸣上岚和朔间栗，是不会害人的吸血鬼吗？”

  朱樱司点头，力度比上一次还要重。

  “......”

  短暂沉默后，家主一言不发，陡然间、他猛地拔剑，冰冷的刀锋顷刻间贴在朱樱司脆弱的脖颈上。

  “无可救药！”

  朱樱司没有动弹一下，任凭父亲的银剑从他的脖颈处挪开、贯穿他的肩膀——猩红的血液带着铁锈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他的血猎制服被染得斑驳。沾染着迷茫的死气爬上他紫色的瞳孔，朱樱司茫然地想，他似乎在短时间内受了两次伤，一次是分家的人，另一次来自自己的父亲，理由或许是他选择为月永雷欧说几句辩护的话。

  疼痛逼着他出了一背密密涔涔的冷汗，朱红色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伤，朱樱司缓缓地呼吸着。痛感迅速攀上了他的四肢百骸，朱樱司咬着发白的嘴唇，单膝跪地，朝朱樱的家主低下骄傲的头颅、像他献上从未更改的忠诚，宛若引颈受戮的天鹅：

  “父亲，不管您怎么想，司，从未，背叛过朱樱家。”

  之前的伤口堪堪愈合后再遭受特制银剑刺穿锁骨，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朱樱司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伤口传来的疼痛感愈发明显，视野渐渐模糊，他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手。

  在他昏迷之前，一抹不容忽视的橘色突兀地闯入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