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鸣



　　海的声音。



　　再说具体一点，是浪的声音。是浪潮被风和引力带起，从天涯尽头传来的声音。



　　天涯的尽头，被风传达来的，海的声音。



　　



　　夏天的夜晚也总是燥热不安静，巴赫拉原本也不是个安静的城市，白日骚乱暴动，夜晚暗潮翻涌。原本联通东方联邦与巴赫拉的水上港口由于种种原因从繁华逐渐变得沉寂。偷渡者，犯罪分子，非法组织偶尔会活跃在附近，其他巴赫拉的住民很少来到这里。



　　所以阿尔伯斯在这遇到黑星，实在是一件有些意外的事。



　　海萤火虫的冷光以成片的星点形式洒满了水面。阿尔伯斯走到黑星身边。他来这里是单纯的散步刚好路过，不知道黑星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白天，阿尔伯斯与他的伙伴们遇见了卡特和莱顿。阿尔伯斯记得卡特给黑星说过他会一直在黑星身前。



　　两人脱离现场的时候，黑星没有追上去。



　　阿尔伯斯不太想去想黑星或者雷伊是否是有意这么去做。他相信不会，所以一定不会。黑星似乎已经察觉到阿尔伯斯的到来，他仍然保持着面朝水面站立的姿势，没有回头也没有打招呼。



　　港口的风总是很合适，这也是阿尔伯斯散步会途经这里的原因。他感受了一会空气流动的温和感，开口，“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什么都没有做。”黑星回答。



　　“这不太像你的作风。”



　　“有吗？”黑星的话语中带了些笑意，阿尔伯斯不能分辨那是否出于真正的愉悦，“世界是赫拉克利特河里的一滴水。”



　　“但总会有些本质会永远被保留着。”



　　黑星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某个场景，在他首次来到巴赫拉重新见到昔日艾丽的众人时，莱顿对着他说过“一点都没变啊”这样的话。



　　自己真的一点都没变吗？



　　还有，会一直无法追上吗？



　　“之前的事还要谢谢你。”阿尔伯斯又开口，“听吉赛尔老师说，在我差一点被狙击的时候，是你回到现场把我带出来的。”



　　“要谢谢的是你的老师，并不是我，现场的狙击手是她干掉的，如果麦德那一枪命中，我做什么都无力回天。”



　　“无论是吉赛尔老师还是黑星，都要感谢。”阿尔伯斯笑了笑，“其他人也要感谢，感谢跟我一起付出了这么多。”



　　迎面吹来一阵带着水的味道的风。



　　“接下来还要继续阻止卡特吗？”



　　“你呢，接下来还要继续做troubleshooter，对抗勺子教白虎组那些组织吗？”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想一直做下去呢。”阿尔伯斯想起沙弗莱宁的音乐机，有些时候，他会在敦擦拭吧台杯子的时候换一首自己喜欢的音乐，“会持续到有人能接替我，或者是……发生了其他事。”



　　“我也一样。”黑星顿了顿后回答道。



　　“是吗。”阿尔伯斯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光影粼粼的水面上。空气和沉默凝结了两个人身边的距离，阿尔伯斯对着港口回想起他是从过去怎样的时刻开始做准备，开始每分每秒都坚定选择自己的前路，他经历了什么让他在刚才有勇气说出“一直”这样漫长不切实际的词语。他又想起席翁说过好吃的章鱼烧乌冬面玉米饼，艾琳有时候会留在工作室的她写下的英雄语录，安考了优秀成绩的试卷，雷伊在巷子后面留下的涂鸦，吉赛尔老师摆在办公室的枪油的气味，凯利放在仓库的无人机零件。



　　以及他被黑星发现了的，他寻找到的黑星过去的蛛丝马迹。



　　有很多话阿尔伯斯是绝对无法说出口的，甚至连想一想都艰难。跟过去的黑星无法说出口很多话是一样的，也许只有在真的抱着永别的决心说再见的时候才能产生勇气吧。



　　是什么让人能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是时间吗，还是其他的事物。



　　“之后会离开巴赫拉回去吗。”



　　“也许吧。”



　　阿尔伯斯想转过身告诉黑星，他希望对方能留下来，不用为了过去他加入这里时的原因留下，而是为了公司里每一个托付过后背的伙伴，也是为了他。阿尔伯斯想伸出手，不再用来推开过去，只用来挽回未来。他很想，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过去对每个人都很重要，阿尔伯斯不能否认。



　　最后场景的结局以阿尔伯斯将明天堆积的委托一件件说给黑星，提醒对方是公司不可缺少的一员，黑星表示他加入公司这段期间会好好执行工作不怠慢。阿尔伯斯看了看天色后表示自己跟黑星都该休息了，提醒黑星上班时间后阿尔伯斯向黑星告别，自己准备先离开港口。



　　黑星转身叫住了阿尔伯斯。



　　“还有什么事吗？”



　　黑星看向阿尔伯斯回过头时在夜晚不甚明亮的月光和水上微弱光源下模糊的双眼，露出一个并非习惯性的笑容，“谢谢。”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下一秒黑星的笑容又变回平日的玩世不恭，“你该去休息了，老板。”



　　如同教堂安置彩窗的窗框一样被衬托的黯淡的与夜晚融为一体的水面，如同梦境里才会出现的闪烁不定又数量庞大的光点，这易碎品似的美景被风摇动成潮水，震颤，循环往复又归于平静。黑星有时候也会看不明白阿尔伯斯究竟能想到多少，不过这无所谓。阿尔伯斯做出决断的时间比黑星要更多些，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如果阿尔伯斯能够和过去的黑星一样能够有勇气伸出手，如果对他再伸出一次手的人是阿尔伯斯，他——



　　会想要握住的吧。



　　艾琳留在办公室的英雄语录黑星也有看到，其中有一句“虽然英雄一个人做不到一切，但有需要英雄一个人完成的瞬间”，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看。



　　有需要一个人完成的瞬间，也有需要不止一个人去完成的，未来的世界的一切。



　　港口传来从东方联邦涌来的天涯另一边潮水的声音，是风之所向的边界，苦难之路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