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听到明诚竟然在雅州，也吓坏了。

“你先跟他打电话，看看联系得上不？”

明楼人都是软的，坐在位置上手微微发抖，拿出手机划了几次都没划开。好不容易调出明诚的号码，他却不敢按拨打。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那种未知的恐惧仿佛是一只狰狞的怪兽，正不怀好意地张着嘴等他自投罗网。

张导看他这样，问他要不要帮忙。明楼最终摇了摇头，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良久，对面传出机械的电子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明楼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张导连忙喊了一句：“你先别慌，他不一定在震源中心。现在那边肯定基站都坏了，手机打不通也正常。”

明楼这才缓过气来，喃喃自语：“对，那么大的地震，基站肯定坏了……”

“我得去找他！”他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张导，“老张，我要去找他！”

张导点头安慰他：“你先别急，最早的飞机也要明天了，这样，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我给你订机票。好吧？”

“剧组……”明楼还想说什么，张导摆摆手，止住他：“别说了，人更重要，你先回去。反正你大部分戏都拍完了。剩下的实在不行回国在影视城里补一下。”

明楼紧紧捏住他的胳膊，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谢了，老张。”

张导拍了拍他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没人愿意听到坏消息，跟平安无事几个字比起来，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其实张导说的没错。

明诚的手机确实是没信号了。

他们真的运气极佳，就在头一天他们剧组物资用完了。特别是组里的几个女孩子，卫生用品奇缺，于是闹着要去市里买。结果明诚就被抓了壮丁当车夫。

当天晚上，他们在市区吃了顿像样的晚饭，顺便住了一晚。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回去的，结果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明诚反应过来是地震了，连忙抓着几个女孩往酒店外跑。一出去，发现大街上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远处的高楼在蛇形摇摆。

那几个女孩瞬间就吓哭了，明诚人也是慌的，脚下发软。他只能摇摇晃晃先摸回到自己车边，也不敢坐进去，就只能扶着门，随时观察周围。

这种晃动持续了好几分钟才结束，等明诚确定脚下的地面踏实了，才慢慢扶着车门走出来。

周围隐隐约约能听到人群的惊慌声，还有哭声。路上的人群都像一群惊慌失措的羊，惶惶不安，不知道该回建筑物里去还是继续呆在外头。有些人甚至没穿衣服光着身子在街边瑟瑟发抖。

明诚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打电话，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信号。看来附近的基站已经破坏了。这场地震肯定比眼见的还要可怕。

他没有时间想太多，找到一起出来的几个女孩，让她们上车。

“阿诚，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小楚是他剧中的妹妹，也是跟他最熟的一个，开口问道。

明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先回营地，看看组里情况如何。

结果他们刚开到国道就被拦下。警察说前面路都塌了，不能再走了，现在靠震源近点地方还摸不清楚情况。

小楚一听就吓哭了：“阿诚，导演他们会不会……”

“没事，别慌，先别慌！”明诚安抚她们。他看了看手机，信号还是画叉状态。 旁边的警察一边指挥交通，一边对着对讲机用当地话喊：“情况怎样了？里头全埋了？哪里？汉姜？”

明诚大概能听懂他们的方言，知道只怕汉姜就是震源，情况最为惨烈。同时他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组的营地不在那边，而在离震源还有一定距离的另外一个县。理论上来说，导演他们应该没事。只是现在到处兵荒马乱，信号也不好，可能得过一阵才能联系上了。

他于是又把车开回酒店附近，想看看能不能借酒店的座机打电话。明楼可能已经看到新闻了，如果他联系不上自己一定会着急的。

结果电话是可以用，但是明楼却联系不上了。

明楼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好不容易才落地锦城，时差都来不及倒就马不停蹄往雅州赶。一路上他看到竟然有许多跟他一个方向的车，车上满满当当都是泡面和矿泉水，他便知道这是自发去送救援物资的群众。他眼中一热，当即把车掉头去了超市，也买了整整一车食物和水，另外又买了一大袋子急救的药，然后跟上了去送物资的大部队。

明诚那边联系不上明楼，只能先想办法把自己和几个女孩子安顿好。眼下这情况酒店里肯定不敢再住了。最好的选择是他们马上撤回更远更安全的锦城，以免后续还有更严重的余震。可是他担心导演他们，万一有什么事他留在这里也许可以帮忙。

最后，他跟几个女孩商量，先在车里将就一晚，明天送她们几个去锦城，他再回雅州市看看情况。

他跟前台小哥道：“小哥，麻烦你，我们昨天的房间再续一天。但是我们不进去住，就只借用一下被子。”

“那房钱也不能少啊！我们系统要入账的。”前台小哥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明诚没心思跟他计较。直接掏卡付钱，顺便多买了几瓶矿泉水和泡面。他们几个人回房间去抱被子，电梯也不敢坐，一路只敢小跑爬楼梯，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子抱回车上。

几个人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小楚摊在座位上哀嚎：“累死我了，为啥让咱们摊上这种事啊！”

“行了，我们算够幸运了。”明诚到现在小腿都还在抖。

“你想想震源附近的人，还有导演他们。”

大家顿时都没有说话。

一个女生突然小声抽噎起来：“我想回家……”

明诚叹了口气，安慰道：“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去锦城，那边应该没事，你们可以从锦城回家。也就忍耐这一个晚上。”

天灾人祸，世道无常。

明诚面对这一切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他靠在驾驶座上，裹着被子，看着夜晚的停车场。一辆辆车被月光映着，泛着银光，看起来十分怡静，然而仔细看的话，其实大部分车里都躺着疲惫的人们。而远处的广场上，有人点起了篝火，有人带着家眷在那边搭帐篷。谁也不敢肯定余震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他又想起了明楼，不由自主摸了摸还是没信号的手机。

至少明楼现在是安全的，他想。

明楼一路开到雅州市区。看到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矗立在开阔地上，惊呆了。每个人都带着受惊而警惕的神情，有的在清点东西，有的在小声哭泣。很的小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一刻不敢撒手。大些的孩子们被圈在一定范围内，不许他们乱跑。

明楼在焦急中庆幸，万幸还算乱中有序，并没有发生极端事件。他还要继续往下面县里开，想去找明诚拍摄的营地，结果和明诚昨天一样被挡在国道入口。

“前面的路塌了，还没修好，不能走。”警察摆手让他退回去。

明楼急了，问：“还有别的路么？我有十分重要的人在县里，我必须找到他！”

“你急也没用啊，救援队和解放军已经都进去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震源，应该还好。你先别慌，回城里去等着。电信的抢修车也下县里了。也许晚一点就可以联系上。”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人突然靠过来。

“先生，先生……”

那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身上衣服全是土，还破着几个洞，隐约看得到一些擦伤。

“先生！”他扒到明楼的车门边“我看到你车上堆了好多吃的，能给我一些吗？我给钱，我……我还有钱！”

说着他去摸身上的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

明楼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打算把物资运到离灾区更近的地方，可是看样子现在根本过不去。

他连忙道：“你要多少？几个人？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说着他示意中年人上车。

那人千恩万谢地上车，带他开到附近一个棚户区。那里房子全裂开了，幸好只塌了一小部分。大约一二十人挤在附近的空地上，看打扮都不太富裕。

“我们大部分都是下面乡里头过来找活干的工友。”男人跟他解释道，“这不，突然一震，大家全乱了套。平时也没存粮。现在去外头买，那都不是价格问题，是买不到货的问题啊。”

明楼连忙跟他一起把车上的物资搬下来，分给大家。

那人没想到他能全拿出来，十分感动。握着他的手激动道：“谢谢，谢谢！有好几个人昨天晚饭都没吃呢！”

明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他一想到明诚那还不知是什么情形，是不是也在这样担惊受怕地挨饿，心里就堵得慌。只能勉强安慰那人道：“再坚持一下，政府肯定会派人来安顿你们的。”

“那是，我们这怎么也比震源中心强，得优先顾着他们。哎……”

正说着，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惊恐的叫声响彻云霄。

明楼没站稳，一下坐倒在地上，旁边那人眼疾手快拖着他往旁边一拉，就看刚才旁边裂开的矮墙塌在了他刚坐下的地方。

明楼一阵心惊肉跳，背后发凉。

“谢……谢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人擦了把汗，摇了摇头：“这是今天第几次余震了？哎……还好不算大。老天保佑，这事赶快过去吧！”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又吓了众人一跳。

有人道：“老蔡，你媳妇要生了！”

“什么？！”中年男嗖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