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6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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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弹簧,神眷黑×白
*瘟疫,神权,感情线极少
*不甜,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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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来吧。”
“如果注定要走向死亡,那就在毁灭来临前尽情狂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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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晦月将带来毁灭。
第二天。
“蜂蜜、砂糖、各种药剂,接骨草,必不可少要问接下来几个月的天象,还有……啊,萨贝达哥哥,你有没有在听?”
面包店的小姑娘不满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环胸,细软的声音扬高几分,面前昏昏欲睡的少年人立刻清醒,下意识立正行礼,这才想起面前的早不是战场上啰啰嗦嗦的指挥官了。
“当然有的!……反正还是以往那样嘛,跨过边境的这条路哥哥我走了无数次,错不了。”于是他又毫无形象的松懈下来。“钱呢?拿来拿来。”
“一定记得要去城里问天象哦。”小姑娘从围裙里摸出几枚银币,又踏着轻快的脚步跑进后厨,片刻后一大篮面包热腾腾散发着烘焙的甜香,高高举在奈布身前。“喏,这是报酬。”
“谢啦。”奈布随手将银币塞进口袋,自以为潇洒的冲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日光伴着他的脚步织成阴影,将少年的身形拉的瘦长,那姑娘也呆呆眨着眼,好半天才小声自语道。
“虽然萨贝达哥哥非常帅气,可是妈妈说过要找一个个子高高的伴侣……”
“嗯,果然还是算了吧。”
这是战争平寂的第三年。
数百年前,信奉着光明神的教会圣庭忽然宣布组建国家,动用传教的方式将附近的小国家侵蚀、吞并,最终成为了如今北方版图上疆域最广的庞然大物。
多余的信仰被彻底摧毁,信徒们大多死于放逐,仅剩以占星闻名所以最早提出‘结盟’、借此逃过一劫的赤红之国,在光芒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圣庭不会放过任何猎物。
“采买了采买了!要采买的尽快付账啦!”
矮个子的小少年挥着手沿主街挨家挨户的敲门,被敲到的人家都笑眯眯往他怀里塞些自制的糖果,很快奈布就不得不双手抱着沉重的编织篮,从高高堆积的粮食后费力的露出面容。
“喂,酒馆要不要药草?”
农耕面积极少,被川河与山林覆盖,星星不能赐予赤红之国足够的粮食,唯一的办法是接触边境来自圣庭的粮商,圣庭立刻用刺探国情这个理由撕毁盟约,单方面宣布了开战。
走投无路的王室逃进两国接壤的萨恩山,这道天险拦住了侵略的脚步,气候不适也罢征伐劳顿也罢,在赌上神的名义讨伐异教的战争中,圣庭到底是没能获胜。
但这也不是赤红之国的胜利。
“稍等稍等,我这就去准备粮食。”
“麻烦快一点,我还想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呢。”奈布一手搭在额上瞧了一眼太阳,干脆冲着空无一人的厅堂大声喊道。“我先去别人家了,出发之前没准备好就不管你咯。”
“没问题!”
受到星星指引的国度无法再承受任何施压,不得已选择退兵,将山那边三分之二的国土进献圣庭,并同意在始终有通商行为的萨恩山驻扎军队的要求。
交涉停战后,位处萨恩山下的渺小村镇终于恢复了平静。
对于经历战争又侥幸存活的奈布来说,征召民兵去送死的日子好像远没有这么久,和他长不大的个子一样,都还停留成年之前……但掰着手指仔细算算,确实,刚刚好是第三年。
“……有这种事情吗?不用担心,那位医生可是很好的人!最迟明天也会回来的,一定有办法救他。那我这就走啦!”
奈布叼着面包费力的咀嚼,出边防时候一头撞在了身着轻甲的骑士身上,立时两侧银枪一落封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啊,又是你。”看着冲自己拼命打手势的少年,骑士叹了口气,眸光一转就当自己是全然不知。“行了,快走吧。”
“蜂蜜酒,你们要不要?”
“我要!”
隔壁那位早等着奈布这句话了,他把银枪往地面一杵,张开手掌比了比数量。“六桶、不,起码要七桶才行,——别这么紧张嘛,有酒喝不好吗?”
“……做梦吧你要累死我不成?”
奈布怀里的粮食险些在踉跄中都扔出去,他勉强站稳腾出手扶着帽檐,侧着身小心翼翼避过枪尖,溜出了最后一道防线。“一桶,自己去分。”
被迫退伍之后,靠着和驻军同生共死的恩情和看起来完全没长大的外表,奈布拿到了替两国边境通商的工作,虽然翻越萨恩山这种麻烦事每周都要来上一回,但他还是乐在其中。
信仰缘故,圣庭本国几乎没有诊所,自从向一山之隔的医生小姐购买药剂开始,伤者病者总算有了等死之外的可能性,对奈布来说……
战场上有过太多死去,各处都照顾他的老兵也好,为了信仰远征而来的骑士也好,十二三岁就被迫学会杀人的同伴也好……对他来说,没什么是比看见人们活下来更好的报酬了。
穿越边境后人声渐息。
奈布放下粮食篮,随手从树梢扯下手掌大些的宽厚叶片卷成杯子,舀起澄澈的溪水尽数饮下,微微凸起的小巧喉结也跟着滚动,他目光越过叶缘,远远看见山那头站着个黑衣男人。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黑衣?
“噗——咳咳、什么东西……”奈布险些吐了自己一身溪水,他努力探身去看,果然是个戴面具的黑衣男人站在那儿,山岚是他衣摆上冰冷的点缀,透过浓雾缥缈不清。
“……”
战场上总能看到那个人。
就同伴们的传说,那是为收割灵魂而来的死的使者,黑色衣袍与乌鸦面具是他的标识,看见他总是预示着灾难的开端。
——也确实无一例外。
快些走吧……天晚了就得住在‘那边’了。奈布压了压帽檐,逼迫自己把视线转开,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捡起篮子跑进了萨恩山中。
“萨贝达先生?”
门扇被撞得闷闷作响,艾米丽急忙把满头是汗的少年迎进来,她随手接住粮食,整个人向下一沉,幸亏是奈布死拽着篮子才没叫两个人都狼狈的滚倒在地。
“……您的力气可真是了不得。”
艾米丽不敢再插手,她总是会忘记看起来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实际上已经二十三岁了,上过战场,也能轻松扛着重物在萨恩山走个来回。
“小意思。”奈布不和她客气,自顾自从橱柜中翻出备用的杯子。“你是要问我怎么又过来了吧?最近天冷,好像太阳被遮住了一样,很多人都病倒了。”
他灌了一整杯甜茶这才觉得活过来了,回过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解释道。“所以,大家都希望你能到村子里走一趟。”
艾米丽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抓住裙摆,对于圣庭,他们是已经被打上‘异教徒’‘恶魔使者’标签的外域来客,也许会被当场刺死也说不定。
可是……
她的目光从满是期待的奈布身上划过,手指骤然一松。
“可以。”
“太好了。”奈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他看着回身打理治疗用具的年轻妇人,忽然撑着圆桌郑重其事的弯下了腰。
“这三年来,不……一直以来,都有劳您了。”
虽然早有多年的交易往来,但萨恩山下的模样艾米丽确实是第一次见。
大片的耕种,随处可见的家禽饲养,人们十指相合轻吻指节作为偶遇的问候,孩子们肆意奔跑在农田之中,用她看来有些奢侈的方式吃下只有微量砂糖的无味面食,就着微风饮入溪水。
与赤红之国全然不同。
奈布和所有人自然的打着招呼,她跟在后面提着裙摆左顾右盼,一不留神险些撞上身前停步的少年,少年正向红袍的神官鞠躬行礼,神官瞧了一眼衣着奇怪明显是异族的艾米丽。
然后轻哼一声,回礼后转身离去。
“……呼。”艾米丽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印象中的神官都该举着火把,看见异族就要说一不二的烧死呢。“继续说吧,并无大碍,但是要绝对禁酒,对于……”
“医生!医生小姐!”
忽如其来的高声呼喊把她吓了一跳,一旁少女踉踉跄跄撞过来,情绪激动的抓住了艾米丽的手。“求您了,医生小姐,求您救救弟弟——”
“我、我会的,首先我要先看看病人……”
“可以!拜托您!”
少女爆发的力量甚至把扶着她的奈布推的退了一步,她扑到艾米丽身旁,眼泪倾倒般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战争之后,我就只剩下弟弟了,求您了……您要救救他……”
艾米丽被连扯带拽拉到了屋前,少女这才发觉自己太过无礼,她面对着紧闭的房门抽噎一声,才鼓起勇气擦去眼泪露出微笑。“是我太心急了,真是十分抱歉,医生小姐。”
“叫我艾米丽吧,麻烦说说病人的情况。”
艾米丽并不在意这些,她主动走上矮阶推开门扇,潮湿的阴冷气息叫她微微皱起了眉,屋内拉着帘子连一丁点光都透不进来,只有床前的座椅上放着一盏小油灯,光芒微弱。
“前天还一切正常,昨天忽然咳嗽不断,都以为是风寒吃了药,不起效,昨晚到现在额头都是滚烫的,下午、下午……”
说到这儿少女已经是泣不成声,艾米丽很耐心的等待着下文,随手拎起油灯观察着被褥中瘦弱的男孩,不知是否是灯光的缘故,那孩子脸色灰暗,唇上毫无血色,裸露的脖颈遍布瘢痕。
“下午开始咳血,怎么也止不住。”
“咳血?”
奈布惊讶的跟了上来,他确实受托来请艾米丽,但当时只说是村子里不少孩子低烧不退,而且说起下午,那就刚刚好是他离开这会儿的事情……
艾米丽俯下身翻开男孩的眼皮,在她伸手前一直昏睡的男孩骤然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呼噜声,伴随着已经算不上是咳嗽的抽气,把一大口血吐在了艾米丽的衣摆上。
他的眼睛红的吓人,脉络都从宿身处浮现出来那样伸向瞳孔。
随即泛黄的手指用力抓住了握着油灯的那只腕子,很难想象病弱的男孩会有这种力气,轻易便在艾米丽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
他的唇动了动,但没谁听清楚。
艾米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她颤抖的手几乎握不紧油灯,好半天才平静的命令道。“退出去。”
“……什么?医生小姐,我弟弟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的心理防线再一次崩塌,她向前几步试图看看情况,却被艾米丽拦在了床前,奈布从未见过这位医生如此凝重的神情,以至于连声音也带上了颤抖。
“退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否则绝对会被传染……”
“传染?那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过去?!……这孩子会死吗?您是说这孩子会死吗?可是就算是死我也想留在他身边……”
少女用近乎祈求的目光望向她,艾米丽却越发焦急,她不敢同少女拉扯,只能是声音提的更高,试图用对方能听懂的例子来做出解释。
“不、我是说传染,谁接近他谁也会得这个病,如果非要解释,就好比恶魔落在他身上,杀死他的同时也会杀死——”
“我不许你诅咒我弟弟!”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狭小的房屋中,奈布急忙将险些跌出屋外的艾米丽扶住,可对方用干净的那只手推了他一把,自顾自站稳。
“……我不会把弟弟送去教堂的,没有恶魔,也不用被木杵穿过心脏……弟弟会好起来的……”扑在床边的少女紧紧抱着怀中的男孩,每眨一次眼都落下更多的泪。“不会送去的……不会的……”
目光巡视至圣庭罕有的刺绣裙摆处,她的悲伤与愤怒忽然有了发泄口,所以猛地抬起头,声音低哑,却十分坚定。“……骗子,骗子!给我滚出去!”
油灯被摔在艾米丽鞋尖瞬间熄灭。
“先出去吧。”
奈布为自己的失职无言以答。
赤红之国的住民并不清楚神和教会在圣庭是怎样主宰一切的存在,谁若被神官说上一句恶魔,那便是被宣判了死刑——这些他该提前告诉艾米丽的。
艾米丽顺着他的意思退出屋子,有点艰难的露出微笑,可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奈布知道现在并不是安慰她的最好时机,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
“没办法了,你可能得在我家里藏上几天,这事儿如果闹起来,说不定最后的决定是把妖言惑众的异教徒火刑之类的……啊我不是说你。”
“没关系。”艾米丽手上满是鲜血,只要垂下眸就仍是那个咳着血对她说‘救救我’的男孩子,她张了张口,话音一转。“能……帮我打些水吗?”
奈布把木桶沉入溪水,往上提的瞬间看见黑衣男人就站在对岸,漆黑的衣袍仿若翻滚的浓雾,浓雾中乌鸦面具像恶作剧那样扣在他的脸上。
“……”
奈布只当自己瞎了,提水要走,忽然听见对方开口道。
“那个人要死了。”
“胡说!他肯定能挺过去的!”
奈布吃力的拎着水桶,而死神对他的回应只有嘲讽般的嗤笑,轻而悦耳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寻常的年轻男子,但背后就算燃烧成虚影也能看清的黑色镰刀,还是证实了他的身份。
“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什么样的灾难?比战争还要可怕?”
在死神点头的时候奈布指尖一松,险些被打水的桶带进溪水里去,他慌慌张张的站稳,水面上除了他自己的倒影外空无一物。
“所以。”他干脆蹲下去,像同自己对话那样问道。“你是在等着带走我的灵魂吗?”
死神没有回答。
奈布感受不到乌鸦面具后赤红色意味着死亡的注视,他一口气拎起桶,费力的背过身往村子里走去。“我们会打败它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灾难,也绝对会打败它的。”
第五天。
如奈布所想,恶魔一事被传出去之后村子里的人们愤怒了好一阵子,幸亏他早把艾米丽藏到了靠近山脚的木屋中,远离教堂,所以没有受到波及。
他很少在这间木屋中居住,粮食储备只够撑上几天,不得已还得上街采买,但踏上主街几步便发现村中氛围古怪——
酒馆闭馆,面包坊也不开门,甚至有卫兵在村内巡逻不断,农田里总是喊不回家的孩子们没了踪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锁,就好像战争即将到来一样弥漫着恐惧。
他找过整个街道也没看见熟人,眼尖的在石墙后发现了少女的踪影。
“喂——”
奈布远远看见她脸色红润,走近这才发现对方不但脸颊泛红,连眼睛都通红一片,唯独嘴唇是苍白的,还不等开口问候,少女先剧烈咳嗽着按住了胸口。
“……你弟弟,没事了吧。”
奈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女孩子,决定用最稳妥的办法切入交谈,少女咳的连肺也要吐出来,好久才倚着墙滑倒下去,刚刚捂着嘴的那只手垂落时把墙上蹭出一整片暗红污渍。
“死了。”
少女的声音轻不可闻。
她说话的时候像含着棉絮,声音透过胸腔,渲染上潮湿沉闷的部分,但总算是清楚了一些。“死了,上个前天就死了。”
“死了?!”奈布不知道战争外还有什么能叫熟悉的人突然离去,那孩子好不容易熬过了战争,马上就到可以帮佣的年纪了,短短一周的时间,不,从艾米丽来的那天算起才只有……
“是异教徒带来的灾难。”
少女抓挠着地面,喉咙肿胀的厉害,每一次言语都要用尽撕裂声带的力气,却激动的险些真的站起来。“是异教徒……是异教徒的诅咒……”
“你、你没事吧?”
奈布看见伴着言语鲜血就顺着唇角向下流淌,少女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就在他上前去扶的时候,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等等,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她被恶魔附身了,要带去教堂净化才行。”
列队整齐的卫兵拐入暗巷,将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的少女架了起来,看起来更像是白衣主教亲率的骑士军,对平民温和的态度已经透露出这一点。“请快些离开这里吧。”
“可是——”他第二次试图阻拦,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扯了个跟头,奈布恼羞成怒的蹦回身,在一拳打出去之前惊讶的眨了眨眼。“玛尔塔?”
“那是我的亲卫,和普通骑士可不一样。”当年随父出征混在军队里的小女孩早已经长大的英姿飒爽,但对旧识的态度还是没什么变化。“了不得吧?呸,不是说这事,你前几天疯哪儿去了!”
“我……就,屋子里……呗。”
奈布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幸好玛尔塔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行踪,低声警告道。“这几天死了不少人,都聚在教堂里进行驱魔,谁碰了谁也会死,你还是别靠近的好。”
“……驱魔。”
奈布把这两个字念过一遍。
村落最中心的小教堂前挤满了平民。
所有人的表情无一例外是恐惧,奈布蹦来蹦去看不见教堂内是什么景象,干脆猫着腰挤开人群,冲到最前面,这才看见卫兵将教堂围的水泄不通,敞开的大门内不少人躺在地上。
这些人不知道是生是死,有的剧烈咳嗽着喷出鲜血,有的歪着头瞪着鲜红的眼眸一动不动,神官宣读教义低声祈祷,而修女们则用磨利的刀子在病人的脸颊和手臂上划开伤口。
奈布就算不是医生也明白装在身体里的这些红色液体流光了人就死了,战场上他见了太多,以至于现在瞧一眼都觉得恶心,皱着眉别开脸颊,看见角落中艾米丽正披着斗篷,背后站着个黑衣男人。
怎么又是这家伙?!
“在找我吗?”
耳畔传来的低语只叫奈布觉得寒毛乍竖,他打了个激灵,顾不得会被当成冲着空气大喊大叫的傻子,手臂一横指向教堂。“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我?”站在他身边的死神又往前走了一步,漆黑色的压迫感叫奈布立刻警惕起来,但对方什么也没做,也没辩解死神的工作是等候在死亡聚集的地方收割灵魂,只是平静的问道。
“这是瘟疫,你不知道吗?”
“瘟疫?”
奈布茫然的表情告诉死神他连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于是死神为他的无知小小叹了口气。“是吗?连读起来也很费劲吗……”
奈布不知道死神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冰冷的乌鸦面具没有任何变化,但从忽然尖锐的笑声来看,一定是嘲弄。“难怪会想出这种办法,人类……可真是弱小而愚昧的存在。”
“才不是!”奈布想要反驳,可连他自己都不认为神官所做是正确,声音没底气的低弱下来。“……这就是你说的灾难?只要互相接触就会生病?”
死神并没有纠正他不准确的说法,从面具后透出古怪的红色视线,许久后才垂下眸,玩笑般轻巧的说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不会干涉也不能干涉,如果如我所说所有人都死了,你要独活下去取悦我,如果你能打动我罢手……我就救活剩下的人,但代价是你的灵魂,如何?”
这是赢与不赢都要付出代价的赌局,可奈布回答的毫不犹豫。
“一言为定。”
第六天。
“我要求面见神官。”
从卫兵口中得知异乡人闯进教堂的时候奈布的睡意散了七成,他一口气没歇从山脚一直跑到主街上,艾米丽的声音很高,隔着两条巷子也听得清楚。
“我是医生。我要说的是,这是会传染的恶疾,谁接触过死者自身也会患病,仅凭驱魔或其他净化手段是不可行的,必须要人为阻止它。”
“一派胡言!”身着红袍的神官气的连胡须都在颤抖,他从祷告台上走下来,挥手叫举着武器的卫兵散开,缓慢而坚决的反驳道。
“圣典中没有只字片语的记载来说明这一切,这便是神降下的灾罚,只有洁净而虔诚的信徒才能从中存活,你这样的异族……异族……”
“烧死她!”
有人高声喊道。
“烧死她!卫兵!你们难道不是神的子民吗!快烧死她!”
“是她带来了这场灾难!是外乡人擅自踏入了神明的领地,所以神明发怒了!”
“烧死她献祭给神明!”
奈布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人群,他猛地回身,将艾米丽拦在身后,他看着人们愤怒的神情,张着口像不认识那样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是、她是那位医生小姐啊,她的草药救了多少人你们都不明白吗?你们都没看见吗?要不是她你们这群人有多少还能站在这里都不懂得吗!”
“所以。”
年迈的神官走了过来,挥手示意激动的人群冷静,也示意奈布可以放下防备。“所以,教会对她十分感激,才允许她踏入独属于神明的萨恩山下。”
“可是,她始终是个外乡人,不通教义,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只会叫死伤更多而已。”
“我是医生。”艾米丽好像没看见刚刚那些银光闪闪的长枪,她眸中毫无畏惧,执意说道。“神官,我经历过,我见过如出一辙的场景,我从中幸存,站在这儿,已经饱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所以我不想更多的人也如我一样,就算是神明——就算是神明,难道就会对坐以待毙的人赏赐恩典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连奈布也察觉出年轻的妇人已经是在强忍泪水,可她默默咽下咸涩,平复呼吸,一字一顿说道。
“我以我的灵魂起誓,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教堂中鸦雀无声,许久,神官才颤巍巍举起圣典,告诉早已停下手中工作的修女们不必继续。“……你可以说说,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焚烧尸体,彻底隔离。”
在奈布也回头望来之前艾米丽并不知道自己碰触到了怎样的忌讳,人们甚至并非愤怒而是吃惊的望着她,好像她在庄严的仪式上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
“这不可能。”
神官悲悯的神色被掩盖在眼帘之下。“就算是不详,也是神明的所有物,凡人无权处置,……我说不出口的字词,是背神的做法。”
“可是——”
“够了。”神官紧握着圣典的干枯手指逐渐放松,他向着站在不远处的玛尔塔微微点头,转回身一步步走回了祷告台上。
“安静。”骑士正向年轻的贵族少女回报消息,玛尔塔的表情始终如一,她在议论纷纷之中走到正中,一手搭在身侧的剑柄上。“诸位,这不是说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
“实际上白衣主教已经收到神谕,灾难不会降临,只要我们坚守教义——所以,不想被恶魔传染的请尽可能留在家中,染病者则交由教会处置。”
“若有瞒报。”奈布看见她眼中的坚毅足以融化全部的恐慌。“以叛教之名处以极刑。”
艾米丽还呆站在原地,眼泪珠串似的骨碌碌滚落,她的声音喑哑,掺杂着抽噎,每一句都要费力辨识才能听清。
“萨贝达先生。”
“我也曾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抛弃、被焚毁,可谁都拦不住死神的脚步。您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死去,——这是死神无聊时候的一场屠杀游戏。”
“从这里,到王城,再到赤红之国,不会有人幸免于难,我没有办法让已经染病的人活下来,但至少、至少能保住还完好的那些!”
“我们只能做出选择。”
她紧紧地握着奈布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像能从中获得力量一样。“帮帮我,帮帮我们,否则这里一旦被封锁,只需十天,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第七天。
药水澄清到看上去全无杂质。
艾米丽皱着眉晃了晃琉璃瓶底的药剂,透过淡蓝的外壁,内里的液体被染上一层迷幻的颜色,随即把一旁足有小臂高的容器往前推了推。
“这个给病人喝下去,也许有用。”
“只靠这些药剂……抱歉。”即将出口的疑问收了回去,奈布看上去有些消沉,但还是勉强的露出微笑。“这些药水救过很多人的命,我不该质疑你的。”
“有多少人死了?”
奈布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反复的张口,有个数字卡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但窗外人去楼空的木屋已经孤零零说明了一切。
“……大概,四分之一?……或者更多吧。”
尸体,患病者,每时每刻都有人被送往教堂,最后人们连亲人的遗体都不敢碰触,在骑士到来之前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手里拿着酒只为了忘掉这一切。
如果是一场噩梦。
如果是一场不存在神明的噩梦……
“说实话,我也没什么信心。”艾米丽迅速把话题扯回来,她的拇指抚摸珍宝那样从琉璃瓶口抚过。“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等死而已,至少我们还可以选择挣扎一下吧?”
她笑的很有活力,但连日操劳已经叫她面色苍白,但仍旧温柔的笑道。“你负责说服村民,我呢,负责把这个给教堂里的病人喂下去。”
“……教堂。”奈布迟钝的思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艾米丽的意思,他险些拍着桌子站起身,但怕惊吓到对方,又高举轻落的收回了手。“为什么?那里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人啊!”
“艾米丽,你可以交给卫兵,别去,藏在家里,不会有人再去在乎你的身份了……”
神官也好修女也好,除了那本圣典之外无一幸免,既然已经没有谁来解读神所赐予的每一句教义,那么这个村落也没有必要再为此承担更多的死伤了。
外乡人也一样。
“我知道。”艾米丽轻声说道。“萨贝达先生,我是医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往前一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也正因此,我必须去。”
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掌垂落,随即像握住什么那样攥紧了五指。“我们踏着亡故之人的尸骨爬上山坡,用鲜血和灵魂筑起城墙。”
“人们会死去。”
“也许无能为力,也许只是无谓的挣扎,但至少我的死会成为垒聚的一份力量,像前人交付给我那样……这也是我的所求。”
“可是、可是啊!”奈布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阻拦,拼命试图从教义中找到能够劝阻的话语,但一无所获。“可是……”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
艾米丽忽然抬起手掩住口鼻,她在沉默中停顿片刻,咳嗽声是战争的号角接踵而至,一旦开始便难以停止,最后咳的整个人缩成一团,唇角和手背都是一道红渍。
“艾米丽!”
奈布本能的上前去探她的额头,被强硬的挥开了手,艾米丽苦笑着离开放着药剂的密闭容器,声音沙哑听不清楚。“看来现在,也没办法了呢。”
她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沸水,连呼吸都滚烫的熨平肺腑,声音虽然低微,却奇迹般字字分明。“萨贝达先生……我是真的觉得这样很好。”
“您瞧,没有种族之分,没有国界之隔,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在努力的活着。”
“拜托你了。”
“请把这个喝下去,并焚烧患病者的所有私人物品……等等、不要关门,等等啊!只有这个,麻烦把这个喝——”
房门骤然关合,奈布垂下手,掌心被琉璃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本以为在战争中已经看过太多死亡所以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可现在眼睛酸涩,湿漉漉的被风吹的泛冷,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
“……哭什么,奈布,你还有要做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驱散难得的脆弱,目光遥遥望向教堂,逝者的尸体都被白布包裹胡乱丢在教堂后方,人手不足的缘故无法运送出城,因为神官病倒,只能按教义选择弃置。
那里尚有卫兵驻扎,想偷偷做些什么是不可能了,这边药剂的推销——对,近乎是推销,也不顺利,人们宁愿相信用白琉璃在身上写满教义能带来好运,也不肯简简单单的吞服药剂。
没有人听从。
他该怎么办呢。
就像站在战场上看着明知道要去送死依旧宣布出征的指挥官那样,也许有阻止的办法,可却攥在掌心里伤痕累累,什么都做不到。
“你这是叛神啊。”
玛尔塔犹豫再三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教会直属的贵族出生,连名字也由主教亲自赐予的少女骑士无法理解奈布违背教义的理由。
“……如果真的是那些药水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世上还要神明做什么,奈布,就是这个危急的时候,更不能说这些胡话……他们会慌张的。”
“可是神官不也——”
“等等。”玛尔塔看得出疲惫,传令的信使从王城带来的似乎一直都不是好消息,神官和驻军队长又气若游丝,所有的决策只能让她来做。“稍微等等,那边找我有事,我们回来说。”
“……嗯。”
奈布咬着唇低下了头。
再抬头一袭黑衣的死神就站在他面前,奈布懒得理会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于是死神主动挑起了话题……或者争吵也说不定。
“瞧吧,人类就是无可救药的存在,这种污浊不堪的灵魂,连作为收藏都怕脏了我的手。”
看上去仍是少年的那孩子从未有过的消沉,永远高高扬起的手也蜷在身侧,他甚至没有对这样的侮辱做出回应,被拿走了全部希望似的垂眸不语。
死神站在他面前,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一把火烧了怎么样。”
“什么?”
“教堂。”死神不耐烦的单手扣住乌鸦面具晃了晃,那些黑雾顺应心情化作一捧燃烧的黑色火焰。“连着把守的卫兵一起全烧了不就好了吗?”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里面还有好多活着的呢!”
奈布骤然抬起头把死神吓了一跳,少年不言语的时候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泪水左摇右晃就是不肯掉下来,他哽咽着重复道。“还活着呢。”
“……”死神只觉得麻烦,可打击的话溜到嘴边又没办法说出来了,最后恼羞成怒的滚动喉结。“这是最简便的办法,不过是些将死之人,尽快做出选择还能多活下来一点儿。”
“我知道的。”
没有争吵,没有反驳,也懒得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狼狈,奈布连眼泪都没有去擦,任凭它顺着下颌流进衣领。“我知道,神明眼中的人类,形同蝼蚁。”
“可是蝼蚁尚有偷生的权利,冷冰冰站在那里收获死亡的神明怎么会懂!我也知道,人类弱小,愚昧,也许真的无药可救,可唯独对同胞……”
“对同胞又怎么可能……”
他在玛尔塔返回这里之前把眼泪狠狠一擦,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哭过一场,玛尔塔没见过他哭成这个样子,她是目前唯一的抉择者,每走一步都不可挽回,最后还是犹豫着问道。
“你说那个医生,自己去了隔离的地方。”
“是。”奈布哭的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说起话也间杂哭腔。“就算没有生病她也要去的,她要去看看药剂能不能好好的生效。”
“……可以分发下去试试。”玛尔塔并未抹杀掉奈布眸中燃起的希望,可她向着王城的方向远远一瞧,压着声音低语道。“但是奈布,这座城池即将被封锁,能逃的话,尽快逃吧。”
“你为什么不走?!”奈布险些把这句话高喊出声,幸亏玛尔塔打着手势让他不要声张,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憋得奈布心脏跳个不停。“你可以走的吧?贵族那边随随便……”
“这是我的故乡啊。”
玛尔塔轻松的耸了耸肩,好像不知道留下来必死无疑一样。“作为骑士,作为战争的遗孤,无法拯救别人,至少可以选择同他们一并赴死。”
少女叹了口气。
“快逃吧。”
第八天。
“泄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面对着曾经的伙伴,士兵们只能选择举起银枪作为武器,暴乱的平民不断推搡着那道人墙,始终听见谁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喊道。
“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也不想死在这里啊,让开,让我们出去!”
无论是侵略者还是抵御者都大多面有病色,有人在激烈的对抗中抽搐着忽然倒下,猩红的液体浇灌入肥沃土壤,孕育新生的同时也带来更多灾难。
“呀啊!”
面包坊的阿婆没抱住她心爱的小女儿,那个病恹恹蜷在她怀里的孩子立刻摔入烟尘,是奈布用尽全力才推开一条道路,把险些死在人们脚下的女孩拖了出来。
“没事吧?”
他焦急的拍干净小姑娘身上沾着的灰土,可那孩子只是无神的望着空旷的前方,短暂的碰撞已经叫她浑身布满淤紫,连嘴唇也是同样的颜色。
她眸子里如此清晰的写满死亡。
奈布受惊似的放开她,失去依靠的女孩摇晃着眼看就要重新跌回去,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伸出了手,稳稳将小姑娘抱在怀中。
奈布茫然的抬起头,看见黑衣的死神周身环绕的雾气一分分散去,然后死神伸出手,干枯的指爪穿过浓雾填上血肉,握住了预示着不详的乌鸦面具。
面具后是清秀的年轻男人。
“……死神先生?”
奈布第一次对这个不怎么温柔的家伙加上了敬语,死神把小姑娘放在不远处安全的地方,红眼睛向下垂落,从双唇间吐出短暂的音节。“杰克。”
“诶。杰克?”
还没等奈布明白这是他的名字,死神便举起双手,鼓足力气重重合拢,伴随着稳压人群的清朗声音一并传出。“剧烈活动会加速病情发展,所以不想死的请不要动用武力——”
近在咫尺的奈布耳朵嗡嗡响了半天还没恢复,他忽然觉得连日的悲伤与畏惧都被这一声脆响抵消掉了一般,鼓着勇气同样高声说道。“请不要动用武力——神不会抛弃我们的!”
“神不会眼看着同胞自相残杀,故此暴徒必将走向终结,请冷静下来,不要动用武力——”
在死亡威胁与教义的安抚下,人们奇迹般停住了手,疾病、酒精、恐慌、疼痛,过多的杂质已经将他们的目光染的茫然一片。
谁都不知道这样拼死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看着人们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奈布有点丢了底气,他用手肘怼了怼身旁高个子的死神,尽量让自己藏在不起眼的位置小声问道。“……你说的,真的吗。”
“当然是骗他们的。”死神冲他眨眨眼睛。“人类就是这种容易上当受骗的愚蠢生物不是吗?”
在奈布反驳前他示意奈布向上瞧,玛尔塔已经站在了新修筑的简陋城墙上,她注视着那些除了活下去别无他想的人们,许久,叹了口气。
“开门吧。”
“可是骑士长——”
“确实,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死守。”玛尔塔声音并不高,但还是能一字一句传入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耳中。“可是让活着的人去陪葬,难道就是骑士之道了吗?教义,神不允许无谓的杀戮。”
“贵族们高枕无忧,而我们违背教义等着去死。”她无所谓的踢了踢城墙上没修缮完好的缺口,声音低弱下去。“算了吧,都是人,何苦为难同胞呢。”
在绝对的寂静中有人首先放下了武器。
“人类确实无药可救,可同样耀眼的不可思议。”杰克俯下身,指节擦去奈布脸颊上沾染的灰尘,他就挨在奈布发梢,声音轻轻拂过耳畔。“而我要找的……也许就是这样的灵魂。”
在奈布脸颊红透之前他直起身,向奈布摊开了手。
“走吧。”
奈布紧紧抓着那只修长、没有温度的手掌,随着人们的脚步一并向前,他们冲在最前方,奔向希望、奔向自由,奔向没有死亡的神明之所。
一支箭射入地面。
战争中学会的警觉驱使奈布将杰克向后狠狠一拽,脚步前一支箭嘲讽那样摇晃着尾羽,尾羽上是他不可能忘记的、属于贵族私兵的标识。
“退回城内!”
盔甲摩擦声成了风的伴乐,城门外独属于神明的自由被重兵把手,层层叠叠的人墙在萨恩山前画一个圈,黑色的,代表着不详与死亡。
圈外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违者格杀勿论。”
第九天。
这是一座死城。
也许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但奈布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歪倒在外墙的士兵,教堂中裹着薄毯呓语的修女,还有没有哭声的孩童也会证明一切。
他摇摇晃晃走过无人照料的农田,走过清澈如初的溪水,也走过只飘散着血腥气的酒馆和面包坊,然后走到空无一人的主街,那儿太静了,静到连城池逐渐死去的声音也听不见。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
肺部正在经受灼烧,喉咙被肿胀的器官涨满,他扶着墙壁肆无忌惮的咳嗽起来,腹部抽痛,力气一分分消失,胸骨断裂似的火辣辣的泛着疼。
杰克就站在他身后。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灵魂?像个小孩子那样寸步不离的守着?”
奈布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干脆就着泥土气息躺倒在街道上,他枕着花与晚秋的霜露,狼狈的笑,把衣领扣子胡乱扯开,然后冲杰克高高伸出了手。
“……来吧。”
“如果注定要走向死亡,那就在毁灭来临前尽情狂欢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