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打开宿舍门，看见叶安世坐在飘窗上看书，窗外的红叶飘飘荡荡的落下，有一种安宁的气氛。他把刚买的两个烤红薯放到桌上，赶紧叫他：“老师找你呢，给你打了好几遍电话也不接，都打到我这儿了。”

　　叶安世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雷无桀，手机放在了桌上，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确实有好几通电话。

　　叶安世连忙套上外套，围上围巾：“昨晚论文写到太晚了，起来忘记把音量开开了。”

　　“哎哎哎，刚出炉的烤红薯，可甜了。”雷无桀看着他急急忙忙地出门，赶紧指了指桌子。

　　“我去见老师，拿个烤红薯去，像话吗。”叶安世觉得有点好笑，“给我留一个，回来再吃。”

　　“等你回来可不一定有了。”雷无桀嘟囔一句，拿起一个大快朵颐起来。

　　叶安世刚出门就叫秋风一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他拢了拢围巾，下巴也缩进去挡好。落叶铺了一地，像是红色的毯子，踩一下碎一片，光是听着响就够让人放松愉悦的了。

　　大学的校园里，学弟学妹两两三三聚在一起，也有几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叶安世很喜欢这种氛围，让人平静，情绪稳定。他拐进教学楼，径直上了四楼。指节扣在门板上敲了敲，他推门进去叫了声老师。

　　他和雷无桀的指导老师姓莫，是个温和、护短又严厉的老教授。叶安世进去的时候，莫老师正端着茶缸子探头去看底下的学生打球，叶安世的嘴角翘了翘又被他压下去。

　　“老师，您找我？”

　　莫老师听见他的声音，笑得眯起了眼，又想到他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接，板起了脸转过头来看着他。叶安世和雷无桀这两个学生他都很喜欢，但是叶安世更安静稳重一些，莫老师就会偏向他一点点。见到叶安世低着头立在那儿，委委屈屈的，顿时也不佯装生气了，连连招呼他坐下。

　　“小叶呀，你交上来的论文我看了。”莫老师啜着热茶，眉眼弯弯。

　　叶安世听他说自己的论文，立刻坐直了身子，有点紧张。

　　莫老师安慰他：“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关于支持性心理治疗的那一部分写得就很好呀。”

　　“谢谢老师。”叶安世听后放松了一些，露出一个笑来。

　　“嗯......关于你的工作申请表我也看了。”莫老师低着头露出一个沉思的神情，“你的专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缺少实操经验呀。”

　　叶安世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是的，老师，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凭我现在......没什么经验，我怕把病人.......”

　　叶安世说着抿了抿唇，莫老师摆摆手：“你是我的学生，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不要害怕，总是要踏出第一步的。”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给他。叶安世抬头看了莫老师一眼，莫老师用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叶安世将文件袋上的线圈绕开，抽出几张资料来。莫老师一边让他看，一边开口道：“他父亲和我是老朋友了，说是交给我放心。”

　　资料上的照片是一个男人的侧影，穿着卡其色风衣，气质显得很是游离。

　　“这孩子的病情反反复复的，原先住在家里看护着，后来打伤了他哥哥。这孩子很愧疚，就自己搬出来住了。我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伤人的倾向现在很低了，你可以试一试。”

　　“这......”叶安世紧张地搓了搓指尖，“这交给我能行吗？”

　　纸上赫然写着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患者会反复的情绪低落或高涨，临床表现复杂。

　　“试试呗。”莫老师笑起来，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是叶安世知道这位老师做事都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

　　“这孩子，对心理医生抵触情绪比较大。”莫老师收起笑容，严肃起来，“你比他小一点，跟他也差不多。你专业知识够硬，也有耐心，让你去接触他不是为了给你锦上添花，而是为了他好。”

　　“我看不得这孩子一步步沉下去，他不愿意叫我这个老家伙拉他一把，那就叫你这个小家伙去试试吧。”

　　叶安世拢着围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手里的文件袋沉沉地压在心上。他想起照片上的那张侧脸，男人长得很好看，眼睫敛着，看着很脆弱，嘴角却紧紧抿着，露出些许不驯服的意味。

　　是在间歇期的时候拍的吗。

　　叶安世想着，足尖踢着一片落叶，酥脆的叶子越踢越小，从边缘散落开来。这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他想要帮助他，治好他。叶安世推开宿舍门，屋子里的窗帘已经拉上了，雷无桀倒在床上裹紧被子呼呼大睡，桌上是掰了一半的红薯。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贪吃，叫他留一个他给留一半。

　　红薯已经凉了，幸好摸着还算软，他把外皮扒开小口小口地吃着，甜味在舌尖晕开。视线又飘到文件袋上，他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手，点亮台灯开始认真的看起来。

　　莫老师为他们定下了见面的事，在一家咖啡店里。因为莫老师之前说他对心理医生很抵触，叶安世很惊讶能这么顺利地见面。他很早就起了床，收拾好自己，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严肃，也不想让男人觉得自己太稚嫩了。

　　雷无桀叼着一包酸奶打游戏，看了他一眼说：“治疗而已，又不是谈恋爱约会，你想得也太多了。”

　　“这个病人比较特殊，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叶安世穿了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这件衣服让他看着格外的温和无害。

　　“如果他发病朝你扔东西，你要快躲，不要傻乎乎的冲上去。”雷无桀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着。

　　雷无桀的师兄被一个狂躁症的病人打得头破血流，当时雷无桀就在边上，他吓坏了。虽然能理解病人发病时不可控的痛苦，但是雷无桀还是觉得害怕。

　　叶安世听了觉得有点难受，他想说这个人应该不会的，但最终叶安世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小心的。”

　　咖啡厅的名字叫遇见，是男人定的地方，还挺符合他们两个现在的状况的。咖啡厅外头种了很多小小的绿植，地板是庭院木质地板，鞋子踏在上面的声音很好听。叶安世来得有些早，等了二十分钟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

　　专业一点。

　　叶安世这么提醒自己，喝了一口摩卡咖啡。男人出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是他们约好的时间。他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一样，飞进了咖啡厅，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叶安世站起来对他举手示意。

　　于是这只大鸟向他飞过来，对着他伸出了手：“您好，自我介绍一下。”

　　叶安世握住了他的手，在心里几乎是和他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萧瑟。”

　　萧瑟眉眼弯弯，看着很好相处，叶安世也露出一个笑来：“您好，我叫叶安世。”

　　第一次谈话没什么大的意义，主要是认识一下，解开患者心防，让他接受心理治疗。但是全程叶安世几乎是被萧瑟带着走的，他没有想到萧瑟会这么的健谈，而且谈吐不凡。几乎看不出来他生病了，和一个正常男人无异。

　　几乎。叶安世重复了一下， 除去他不听往咖啡里加入方糖的动作，除去他经常走神和思维的不连贯。叶安世几乎是立刻下了判断，萧瑟正在处于躁狂期。

　　萧瑟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叶安世专注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萧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十分专注，一双桃花眼几乎是看什么都很深情，叶安世的思维顿了顿。

　　“虽然听起来挺突然，也挺冒昧的。”萧瑟看着他，“你想坐过山车吗？”

　　叶安世愣住了：“什么？”

　　“走吧，去做过山车。我一直挺想试试的，今天不想再等了。”萧瑟推开咖啡杯，拉住叶安世的手，“咱们现在就去游乐场。”

　　“等一下。”叶安世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萧瑟猛地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你不想去吗？还是说现在就要开始那些...嗯...治疗了。别这样，今天就放松一下，放松一下就行。”

　　躁郁期的患者，情绪高涨，做事冲动。叶安世陪着他坐了地铁，前往游乐园，看着他买了两张票大步地进了园区。他们一起坐了过山车，水上漂流，还去滑草，叶安世注意到躁狂阶段的萧瑟会刻意避开水族馆，他提议了一回，萧瑟露出了一个极度抗拒的表情。

　　这一天下来，叶安世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了，但是萧瑟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虽然能理解但是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幸亏萧瑟注意到了他的疲惫，笑着带他离开游乐园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萧瑟一路将他送回了校园，就在叶安世要进去的时候，萧瑟叫住了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挂件，递给他。叶安世拿在手里，是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猫咪，有一双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手感很好。

　　叶安世张了张嘴，想要道谢，萧瑟打断了他：“作为你陪我疯了一天的谢礼，小医生。”

　　说着萧瑟转身就走，叶安世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萧瑟突然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虽然知道只是发病期间不计后果的发言，但是叶安世还是脑子嗡得一下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手里的猫猫挂件怎么办才好。

　　叶安世喊他：“后天，下午三点，我们来进行第一次治疗好吗？”

　　萧瑟转身冲他摆摆手，喊道：“OK，记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