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易逝的，回忆又总是在不经意间给自身难以平静的欢愉或是沉重的打击，庭院中粗壮挺拔的古树见证着亚当里安家不知几个世纪的更迭，时潮流转，繁花落何季，又或言枯枝烂叶矣。
  五年过去，瑞本只觉得是一眨眼的事，这些年除了服装设计，他将布朗兄弟的技艺学的差不多，他很感谢布朗兄弟的到来，是他们让自己的视野开阔许多。其实他不敢想，如果没有他们的教诲，自己会是多么愚钝，而且还是不自知的愚钝……
  但今年的二月份他们离开了，说是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之后还会回来，如果不打算回也会书信通知瑞本。走之前他们给瑞本留了寄信的地址：林加利国诺玛市西格勒318号。
  瑞本一直知道他们来自林加利，从他们熟练的弗拉门戈舞蹈就能看出。他们声称只是因为原先工作因素一直住在莫伯兰，可具体是为什么，瑞本不清楚，按理说仅仅是干服装设计以及制作工作不需要不远万里到别国，何况布朗兄弟家中有爵位，虽二位都属次子无法继承但也没必要到桑德利欧同平民受委屈……
  这对兄弟身上的疑点太多，而瑞本每一次询问都被搪塞过去。他们离开后，瑞本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信，在无聊的庄园，他们是有趣的，也仅有他们愿意和瑞本在大多数人看来谈论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事。瑞本喜欢听二位讲故事，特别是安格斯，他嘴里总能吐出让人咯咯大笑的话，某种程度上说，布朗兄弟是瑞本的精神食粮，而精神食粮的源头是书籍，瑞本也爱上了读书。书会让他忘记现实的苦楚，不论残疾的手还是放羊干杂物工作的劳累，全都在字里行间的奇妙中恍如隔世。自己可以成为赫拉克勒斯，可以成为哈姆雷特，可以成为欧律狄刻…可以是千万的灵魂，不朽的玫瑰。
  这些是他看起来“神经兮兮”的根源。《地质奥秘》使他对地理学产生浓厚兴趣，谈论天气是他的日常之一，他人只是客套的找话题，他是真的好奇骄阳破晓，日末黄昏，星罗棋布，昼夜温差……可能是洛克的观点，也可能只是自发性的思考，自己对“意识”的存在似乎有无限的不解，如果意识真的是靠后天的经历演化而来，为什么自己会常做些熟悉又陌生的梦，梦属于意识到一部分吗？好吧，也许每个人的梦都是混乱，那脑海中闪过的熟悉画面呢？在记忆里这些并不存在…同时冒出的话语…这些都是后天经历的结果么？他不觉得他有什么经历让自己的大脑常常感到错乱割裂……
  好在布朗兄弟走后将所有带来的书籍留下，一共四十三本。瑞本全读完后，开始渴望新书，这时他才庆幸自己没有太过于聪明，没到对每本书中内容都理解透彻的程度，可以反复重看，不然他大概率会像疯狗一样到处乱窜或者像饥饿的流浪汉将粪便幻视食物…不对，是幻视成书籍。
  重复对于瑞本来难免是枯燥，寄给兄弟二人的信迟迟没有回复，他疑心他们出了什么事，但约翰和自己是拿不出任何钱跑一趟林加利了，寄信的费用已足够多，多到让他受了不知道多少次责骂……约翰的工资本就微薄，自己没有工资，与自己同龄的劳拉每个月都有一奥托。约翰不是没有申请过他的工资，洛佩兹的话总是让人恼火：
   “格林先生，你先让你那可爱的瑞本将他长到面颊两侧的红发减掉，再提出这件事吧？”
   的确，他头发是有些长，他有时会将其扎成一个小揪，他不明白自己的头发错在哪，要说长度，布朗兄弟和之前见到的男孩都比自己长。他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姑娘，将花插在玫红的发丝间也不显得别扭……洛佩兹总是看他不顺眼，即使他剃光头也一样。这种讨厌毫无道理，自然也不知从何处解。民间猎巫热潮不退，“红发”是无数女性被指控的原因，瑞本被议论为“女巫与恶魔的私生子”早已听得耳朵起茧。
  约翰才三十八岁，毛发却花白的不成样子。瑞本常常担心着自己父亲的身体，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许多事上帮忙，比如担下父亲的活给其时间休息，可父亲不希望自己太累……父亲总是这样，一边说自己神神叨叨，不切实际，同时又放任自己谈天说地，给足了时间空间让自己栽培所爱……
  担忧让他养成了去教堂祈祷的习惯。大修女安朗读经文的声音平顿，双目无神，仿佛真的是传达上天旨意的工具……
  “请伟大的，慈爱的上帝保佑我亲爱的朋友，我亲爱的父亲……”
   瑞本匍匐在牧师的脚下……


   “如果这真的有用的话……”


  他内心升起怀疑，但在肃穆的氛围，斑斓的光线，高大的拱形穹顶中矛盾地拂去，残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