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658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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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无倾向
原型 盗墓笔记 黑瞎子 , 解雨臣
标签 黑花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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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4
2023-10-3 01:08
- 导读
- 【黑花1003海底捞什么】海底捞弓
上一锅@板桥三娘子
下一锅@惠老板Cynthia
“决心足够,琴弦也可以要人命。”
***
那时黑瞎子的眼睛比现在好一些。
二十年前。
解雨臣召他来,只报了个地址。黑瞎子来得太快,年轻的解当家垂目休息片刻即被打断,不禁笑道:“这片胡同,您比出租车师傅熟。”
黑瞎子将调侃当夸赞听,应声道:“大老板公事要紧。”
于是解雨臣又报个近郊的地址。普桑七拐八拐钻出胡同,像一条灵活的蛇,院内沿路滴落的血迹如蛇蜕般在雨中失去轮廓,默默委顿下去。料想开进山区需要些时间,解雨臣再次垂下目光,几乎是闭目养神了。睡是不好睡的,纵然雨大得看不清路,他被浇透不知多少次,手上血迹早该冲洗干净,然而那股味道阴魂不散似的萦绕在鼻端。
是了,气味的源头就在后排,深红色丝绒座椅套像雨夜偷偷跑出去遛弯了一样,湿得近乎漆黑。觉察、蛰伏、设套、击杀,如此这般不可见光的事,做过好多了,解当家不会因此睡不着,也许只是,不够疲劳罢了,他不想考虑自己是否还有别的虚无缥缈的念头——那些想个开头就料到必定无疾而终的念头。
“请您按计价器金额付费,拿好发票,并携带好所有随身物品,欢迎您再次乘坐。”黑瞎子字正腔圆来了一段人工播报。
小憩再次被打断。解雨臣难以察觉地动一动眉头,而后意识到路灯正好照在侧面,那点细微神情,怕是被对方尽收眼底。才开出去多久,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是自己指定的目的地。他索性将不满彻底展露:“还没到呢,黑车师傅。”
“我有个更有意思的方案。”黑瞎子道。
解雨臣斜睨着他。
“好吧,是更省力的方案,我以为那么说会更有吸引力。”黑瞎子摊手耸肩。
很像译制片里的角色。解雨臣想,松口道:“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二十分钟。”
沉默。雨声铺天盖地,车停在淹没轮毂的积水里。倘若雨一直下、一直下,他们就要被冲走了。解雨臣目视前方,风挡玻璃上大颗水滴相继迸开、连结,而后结束降落过程中的短暂分离,再度汇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原地不动的话,迟早他们都会被拖入黑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心知肚明。
“二十五分钟。”
“处理干净。”解雨臣再退一步。再继续争,二十分钟即将只剩十八分钟。
即便酒吧已陆续接近打烊,荷花市场牌楼总归是亮堂的。在这里,处理干净这种棘手的货色,也就是那时天眼系统还不够完善,才有底气棋行险招。
“还活着?”黑瞎子颇有些意外地将人拖出后座,瞬间隐入树影。槐花应雨而落,水里满是香气。
解雨臣没说话。那人气管被切开了,眼下正陪黑瞎子倒挂在什刹海边邻水的石栏上听雨,蝙蝠似的。垂柳叶蔽日也蔽雨,雨珠被枝条梳理成线,集中地流淌向某几条柳枝垂落的地方。用不着扔进水,光是这么朝天躺着,过会儿他就能被雨水呛死。
这人本是解家培养的擅长模仿声音的伙计,废了他的嗓子相当于砸了饭碗。太平日子里,他的嗓子,原也属于老一辈吩咐过的不该动的东西。
不该动的东西很多。地下很多,比如要命的机关,比如道义上不该自己拿的财宝;地上更多,有的远在天安门城楼子里头,有的近在自家盘口,抬头不见低头见,说是没幻想过那倒没人信了。
“最后一次机会。”解雨臣摸出一把黑伞,撑开,雨线朝那人切开的喉咙倾斜。
切开的气口嘶嘶作响,急促如哑火的毒蛇。碍于生理结构被破坏,伙计说不出一句话。
“成。”解雨臣记下伙计喘息的节奏,大发慈悲般将人罩入伞下。
黑瞎子接过伞。是用了很多年的油纸伞,保养得非常好,没有开裂、破损,这在北方显得相当不容易。雨滴落在伞面上很响,他将伞倾了倾,借上柳枝引下的雨水,更大一股水柱垂直砸进伙计喉咙。
顿时,伙计四肢扭动起来。不知是扭动得太厉害,还是石栏过于湿滑,他竟将自己扭动得坠入水中。
“别想了,他骂你。”
黑瞎子捏了捏解雨臣手掌,说道。
真的假的。
心中还在计算那段电码一般的喘息对应什么信息,并没有真的问出口,解雨臣尽量得体地挤开黑瞎子的手,才摸出自己无意中将手掌掐出了指甲印。被发现了吗,这样的下意识动作。论资历,这伙计尚且算是他的前辈,年轻时一度很招二爷喜爱,因为他实在是太擅长模仿别人的声音了,甚至他隔着帐子冒充名角儿唱戏,资深票友一不留神都能被他诓住。
“我学摩斯电码的时候,二爷也还年轻。”
不就是想说,我还没出生么。解雨臣动了一下嘴角,觉出自己整张脸冰得出奇,真到动起来才发觉很久没有变过表情了:“这叫‘处理干净’?”
“不好意思,我当你指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干净。”黑瞎子怔了怔,辩解道,“好,是我想错了,这就重来。”
“等等……”解雨臣没来得及阻止,眼见黑瞎子也跳进水里。就算什刹海漂尸确实跟他扯上关系,解家也有办法平息,只是多些周折。
水花扑腾了一阵,渐渐远离微弱照明的范围,听着往湖心岛去了。
湖心岛太暗,即使荷花市场往里一路灯红酒绿。那边四周黑黢黢,像一团行将失去形状的蛇蜕,看不清确切方位。解雨臣想起飞机上俯瞰过的雨后晴夜——下过雨的城镇,月亮像游动在破碎的镜子上,从屋顶跳进水塘,又爬上凹凸不平的道路。
有月亮的话,就能看见湖心岛了。
雨好像小了些。解雨臣抱膝坐到岸边,伞不用撑,只消缩缩脖子,就能完全被庇护。身后霓虹灯渐渐歇息,驻唱歌手也困了,一组再简单不过的和弦弹得四分五裂,湖心岛比刚才更暗。他暗自希望黑瞎子这次能理解正确。此前的误解实在是有点……幼稚,幼稚到需要倚老卖老来掩饰。
黑暗中传来拉小提琴的声音。越漂越近。
是黑瞎子躺在水上拉琴。
“酒吧一条街监控一个月清理一次,今天恰巧是清理的时间。”
“是吗。”解雨臣象征性地发出疑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见解雨臣没什么笑模样,黑瞎子轻轻摆动腿脚调转方向,让琴离他近一些。
“监控是自动覆盖的,所以哪天都一样。”解雨臣无情戳破他的谎言。
“嗯,我瞎编的,你很聪明。”黑瞎子亳不脸红,大方承认。
解雨臣神色如常。被旁人夸赞聪明,解家孩子从小已经听疲了。
东边天空隐隐掀开浅灰一角。
“哪儿来的。”
黑瞎子猜到问的是琴,答道:“每周这个日子有人在二楼拉帕格尼尼,每次只拉一首,琴就收在阁楼上。”
“听上去像某种规律的公开练习。”
“决心足够,琴弦也可以要人命。”黑瞎子说,“那个琴手今晚演完最后一次就要走了,琴不要了。”
言语在解雨臣心中留下一丝阴翳:“他出事了?”
“对外说是回老家结婚,谁知道怎么回事。”黑瞎子点烟几次,失败,收起打火机,烟湿透,就扔掉了。
“是啊,谁知道怎么回事。”解雨臣道,心里已经有了好几个避免最坏影响的收场方案。
“失意的悲剧演奏家。”
黑瞎子总结道。
解雨臣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少顷,狐疑得坦坦荡荡。
即使以琴弦赴死的决心比雨夜的湖面还高,伤口不可能比蝴蝶刀干脆,除非,蝴蝶刀的主人决心不足。
——哪里会呢。
黑瞎子离开的时间足够长,足够他将伤口二度加工。
解雨臣把玩着蝴蝶刀,借减弱的雨势洗涤刀锋。黑瞎子到底有没有将他看透,无所谓,他多少有点欣赏这样的风格,连近乎致命的错误都处理得如此……富有技巧。面对更加棘手的场面,这家伙是否也能这样游刃有余?他收起刀刃,虚无缥缈的词语如无数雨滴被刀锋斩断、流入暗渠后再度融聚。
黑瞎子开车很快,但是平稳,这点很多职业司机都比不上他。要不是偶然而无其他缘由的停车,解雨臣不清楚他的眼睛已经到了那种程度。
车是保养极佳的老车,老式中控台更适合听广播、放CD,面世那会儿蓝牙还是稀罕玩意儿。整辆车里里外外维护得像小心佩戴的珍贵首饰,该闪光的地方仿佛永远熠熠生辉。
“以前没听说你喜欢帕格尼尼。”黑瞎子道。帕尔曼的演奏,十几年前出版的。
“现在也没听说。”解雨臣轻飘飘将话头顶回去,“我以为你喜欢。”
“品味不坏。”
又在下雨了。解雨臣没有说出声,玻璃上密密匝匝织满雨线。过了一阵,雨刷刚睡醒似的,才扬起身子刮去积水,也刮去枯萎的槐花。
“我练琴的年代,天才般的演奏家也没有谁从头到尾演奏全套。弦会断掉。”
脑子里的弦。解雨臣想,现如今已经有人做到了,不少以往看似不可能的事。其中大部分并非什么奇迹,只有做到的人才知道,那本就是有机会完成的。
双音周旋在三度、六度、八度、十度之间。“八度下探到十度,虎口要放松、要柔软,不然就锁住了,探不到了。”黑瞎子忽然出声解说,话音和琴音重叠,断奏间隙暴露出两人沉缓的呼吸,“想不想喝一杯。”他嘴里淌出问句,却丝毫不存征求意见的态度。
后座很轻的一声笑。
车仍停在槐树晦暗的影子里。黑瞎子拉低皮衣外套,掏出怀里扁扁的银制随身酒壶。
明知对方大概率看不到自己的神情,解雨臣还是极小幅度地皱起眉头。以前也不知道他皮衣里藏了威士忌。不,没见过他贴身带过这种东西。
“您请。”
车身陡然轻微摇晃,一辆跑车擦肩而过。黑瞎子兀自平端酒壶,嘴里却云淡风轻笑骂一声:“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这么清楚,和您一道儿?”解雨臣惟妙惟肖复现他的语气,接过酒壶闷下一大口。
稍稍出乎意料,黑瞎子面色平静,墨镜准确地朝向解雨臣的眼睛,好像正等待他紧绷的神情先放松下来。更加出乎意料的余香自瓶口和喉咙逸出。
六安瓜片?
“瓶里有一条小蛇,刚刚被你喝下去了。”黑瞎子说。
“是吗。”解雨臣错开视线,照样是无波无澜的口吻。空调出风口卡着传统弓造型的扩香器,让他想起杯弓蛇影的典故,然而随身酒壶口子非常狭小,几乎照不进一丝光亮。黑瞎子的意图是戏弄、是嘲讽、是开解,那是黑瞎子的事。
“是啊。”
老车丝滑地驶离树荫,驶离槐花香笼罩的阴影。
2023年9月下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