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5687248
【策藏】鹦鹉洲

作者 : kornblume

正文
少年
裴羽刚到叶寻春处便忽闻“噩耗”,对方临时有要事,得去趟汉阳。寻常恋侣间几日不见都道如隔三秋,裴羽隔了三个多月没见着心上人,那何止是几个秋数得完的?叶寻春本来是想叫他在家里等几日,藏剑说走水路要不了太久,来回快,打发他这几天去闹秦朝云;小天策不肯,非得同他一道去,叶寻春拗不过他,便把人带上,上船第一天这北方小孩就吐了个昏天黑地,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如同霜打似的蔫了,反叫叶寻春照顾一路,直到第三日才堪堪回神。
待到踩上坚实土地,裴羽才出声抱怨,此前又不是没坐过船,怎么偏就这次难受?
叶寻春好笑地对他解释说,江汉水域流势比江南急得多,行船自然更陡峭颠簸。
“算了,回程还是走陆上吧。”叶寻春看了眼跟在小天策身后同样无精打采的黑马,乐道,“十六郎,这又是你哪位爱妾?待在船舱底下受了不少苦吧,可不得哄哄?”
裴羽立刻扭头,绕着马儿仔仔细细看过几回,确认它大体无恙后瞪了叶寻春一眼:“胡扯什么,什么‘爱妾’,这是我弟兄!”
叶寻春故作惊讶:“你们天策不都把马当老婆吗?秦朝云光是我叫得上名字的老婆就有十三个,却霜作主,打算明年再给他纳两个……”
裴羽倍感震撼:“这么多老婆?!”而后他察觉自己被叶寻春带偏,忙“呸”了一声,道,“总之,马是我的战友兄弟,不是我老婆!二黑是从西域来的,它还小,待在马房里会被大黑和阿赤它们欺负,我就把它带出来散心了。”
他说着给叶寻春掰扯自己坐骑的恩怨情仇,什么雪原马看不起中原马,中原马爱欺负外域马;矮脚的仗着跑得快老是不让高脚马吃新鲜草,高脚马因为体壮喜欢把矮个子挤到马房角落……
叶寻春一路走一路听,等到了镇上客店已经满脑子“万马奔腾”,他原想打断裴羽的“马匹饲养教学”,但想着难得见对方主动又兴高采烈地说这么些话,心里软下几分,随得他去。
他这回来汉阳是为料理他那赌棍舅舅的后事,叶寻春想着早些办完早些回去,也没对裴羽说得太详实,等他带着裴羽进了寿材铺,小天策话音戛然而止,好半晌后惊讶道:“你这是……”
“哦,”叶寻春这才轻描淡写一句,“给我名义上的舅舅买的。”
他见裴羽一副如同吞了舌头的表情,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说:“别误会,我不是不计较,只是不想叫这里的人议论我娘。”
就算叶寻春的舅舅是个混账烂货,他过去曾对孤苦无依的母子俩开过家门,落在街坊邻里眼中,好歹也是做过一件善事——起码他没叫这娘俩流离失所,连个遮雨的屋檐都没有。如今他死了,这世上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叶寻春,哪怕没有情分,按唐律,叶寻春也得给他置口棺材埋土里。
“放心,”叶寻春对裴羽道,“我四叔——就是却霜他阿爷,当年就警告过他,休想再从叶家拿走半个铜板。他没那个胆子来触叶家霉头,我也没给他寄过任何东西。这回就算死者为大,给他买副寿材的钱还是能给。”
裴羽讷讷应声,路上便没再说什么话,脚前脚后地跟着叶寻春跑,看做白事的伙计把死人敛进棺木,抬到镇外坟堆埋下。有个伙计问叶寻春,郎君给立碑吗?叶寻春道,我不记得他名字,算了吧。
藏剑不关心他这舅舅是怎么死的,他肯来给这人办后事已经是仁至义尽,起码不会让这附近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骂说,看,果然是歌女的儿子,贱人都这么冷血寡情。
他不在乎旁人如何讥笑自己,但他们不能肆无忌惮地刻薄他的母亲。
裴羽虽是没有从叶寻春口中完整听过他的身世,但也从其他地方略知那人不怎么安好的幼年,譬如他的双亲早逝,譬如他的歌伎母亲,万幸叶却霜一家接纳了他,不然这世上哪有“寒剑”叶寻春呢?
不过他也是今日才知晓,叶寻春还有个所谓的“舅舅”。
叶寻春不打算在汉阳多留,他原先是打算走陆路回去,但裴羽却主动替他去码头问了船,两人明日一早就返回江南。夜里天策几度犹疑,终是开口道:“你不用去看看父母吗?”
“我阿爷迁回了江南祖坟。”叶寻春倒是答得爽快,“我娘……本就只有衣冠冢,也随着我阿爷的墓迁走了。”
裴羽闻言不免困惑,“衣冠冢?”
叶寻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四叔带我走那天夜里,她便投水了。”他取出一小块香片,往烛火尖上燎过后,转身放入客店空置的香炉内,裴羽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望着他跪坐的背影,“四叔托人打捞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她,最后就立了衣冠冢。”
小天策鼻尖微动,嗅出这是叶寻春常用的熏香,藏剑偶尔会失眠,得依靠安神香入睡。
叶寻春再回身时,脸上已经显不出什么情绪,他走到榻边解了发绳躺下,懒懒散散地打呵欠:“睡吧,明日不是还要早起?”
裴羽依言躺在他身侧,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你要不要睡里侧?”
叶寻春闭着眼轻声笑:“你当我小孩吗?快睡吧。”
裴羽过惯了军中生活,睡营帐通铺的时候多,偶有单人一榻,都是面朝外侧睡下,方便随时起身。后来他身边睡着叶寻春,裴羽便喜欢伸手抱着人——朝外侧躺时,无论叶寻春是面朝哪边睡下,他都能把人揽在怀里。
叶寻春有回笑话他这习惯像非得抱个布偶才肯睡觉的小孩,他说叶惜泽打小也有这习惯,不过叶九这么做是因为怕黑怕鬼,裴羽这么做却不知道是怕什么。
彼时裴羽没答话,心却不由自主地说,我怕我一松手,你就跑不见了。
他从在大漠里和叶寻春不打不相识后就知道对方是个心里很多事的人,有时裴羽会埋怨自己比藏剑晚生这些年,他想要是自己比叶寻春年长,经历更多,是不是多少就能和叶寻春一起分担?
年轻的天策在温柔淡香里环住心上人的腰身,他把额头抵在叶寻春后颈,隔着衣料与发丝,落下一个寂静的吻。

天未亮时外边下起了雨,雨水长如细丝,缥缈坠落,被风拂来拂去,濡湿窗纸。
裴羽和叶寻春还在客店时,外面有人来找,是个十五六岁身着男装的少女,怀里抱着只做工精细的木盒。她撑着伞,没进客店,就在门口拘谨有礼地朝内说话:“请问,叶家五郎君在吗?名唤‘寻春’的那位五郎君。”
叶寻春便向门口去,在少女面前站定:“我是叶寻春。”
少女对他施过一礼,把木盒奉给他:“五郎君,我家夫人吩咐我将此物交还于你——这里面是豫珠娘子的旧物,夫人曾经借出后来不及归还,近日听人道五郎君回来了,赶紧叫我送来给你。”
叶寻春似是恍惚一瞬,他接过那只木盒,像要开口问及那位夫人名姓,但又不知为何作罢,只行礼道:“有劳小娘子跑这趟,还请代叶某多谢夫人好意。”
少女也不与他多言,彼此还礼后撑伞离去。
叶寻春拿着木盒回到店内坐下,裴羽便问:“怎么了?”
“有人来送我娘的遗物。”藏剑说着,手指抚过浸润水潮的木盒表面,缓慢眨眼,“我还以为……”
他的母亲当年离去前只给孩子留下一只玉镯,在今日前,它是叶寻春父母唯一的遗物。叶寻春的舅舅烂赌不止,几乎卖光了妹妹带来的所有值钱东西,包括叶寻春父亲的遗物。四叔和叶寻春先后试着去找那些被变卖的物品,却都一无所获。
昔年幼子至而立之年,父母的容颜已然模糊,仅有故人旧物能叫他偶尔梦见溪畔小木舟,他枕在母亲膝上,听着女人柔声哼唱秦淮小调哄自己入睡,父亲停了船,过来摸摸儿子肉乎乎的脸颊,轻声笑道,寻春,脸都睡红了。
叶寻春在回忆间打开那方小木盒,内中漆黑的柔缎上盛着一管色泽沉静的竹笛,这些年里代为保管它的人也颇为细心,时常擦拭呵护,不曾叫它落灰蒙尘。
他本应亲自登门去谢母亲的旧友,但今日对方让贴身女婢来送还物品,多少也叫叶寻春懂得了些她的处境,也明白了那位夫人未曾明言之意。无论过去她与叶寻春的母亲关系如何,如今也是不便再见故人之子的。但至少,她能将一支不甚值钱的竹笛仔细看顾这些年,还能将它完好无损地送至叶寻春手中,也算对得起过去的情谊。
裴羽望着他,没有等到叶寻春后面的话,天策虽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却从叶寻春的出神里察觉到喑哑的情绪,他伸出右手,动作轻缓地覆上盖子:“走吗?”
藏剑因这阻断收回思绪,抬眼看了看裴羽,挤出个极浅的微笑:“好。”
江面烟雨朦胧,来往船只缓行其上,比起晴天顺风行船确实晚了些,将要日暮时才泊过一小洲。有大客要在此地装卸货物,船东便暂时靠了岸,留得一两时辰给船上客人们下地走动。
裴羽回程这趟适应得差不多了,不过人在船上待久了仍有些昏沉,索性拉着叶寻春一道躺在榻上补觉。他醒来是在黄昏,叶寻春不在舱室内,给他留了张纸条,说闷得慌出去转转。
青年自半开的舷窗向外看去,天沉雨绵,穹野俱寂。
案几上摆着那只打开的木盒,叶寻春出去时带走了那支竹笛,却没带伞。裴羽呵出一口气来,起身解下挂在舱门后的伞,出门去找人。
天策沿着江岸、循着歪斜的苇草丛往前走,南方的风也潮湿,哪怕他撑着伞,面上衣上轻甲上都蒙上一层细密水珠。
此时连身后林中飞鸟也无力鸣啼,裴羽在朝前些许,听见散入风中的悠长笛音。
他知道叶寻春会弹琴或琵琶,但藏剑很少触碰那些丝弦,偶有那么几次,都是为着朋友聚会饮酒助兴,稍稍弹拨一段,还没叫人听出什么来便戛然而止——他是头一回听叶寻春的笛音,这声音却并不显得凄凉幽怨。裴羽侧耳听去,像是见着温婉柔和的水乡春日,小舟慢慢悠悠划过水巷,他若是在舟上抬头,正好就能望见垂于墨瓦白墙上的银红长春花;而后他跳下船,踩在青苔沿隙而生的石阶上,有些笨拙的动作会引得周围人们轻声笑起来,他便有些赧然地避开人们的视线,但就在这瞬间瞥见跨坐于栏杆上、晃着小酒盅的江南儿郎——那人眼里盈满琥珀般的日光,歪着头冲他笑,而后张口无声地叫他“小傻子”。
他看起来轻浮又浪荡,裴羽却不能为他的这一句称呼而气恼,天策知道,他的心上人把最柔软的亲昵藏在眼角眉梢,又或是藏在上扬的嘴角,他常爱说的哄人话里遮不住眷恋,也挡不住那些微微搔痒的舍不得。
人间欢喜有无数的模样,裴羽心道,我的欢喜就是叶寻春所有的目光。
他走向细密丝雨的芦苇丛,将伞倾向藏剑的头顶,于是笛音由此停歇,裴羽在晃动的暮光里看见叶寻春被雨沾湿的眉眼。
天策只是静默地与他相视,低沉的风雨落在两人身上,覆不住温热的心跳。
叶寻春在这片寂静中落于他的胸膛,藏剑略微仰起脸来,吻上对方湿润的唇角。
裴羽手中的伞晃了晃,最后仍是撑在他和叶寻春的头顶,不过是偏了些许,遮去透过水雾的客船灯火。
他在回去的途中问叶寻春,先前那支曲子叫什么?
叶寻春笑了笑,说,不过是支普通的秦淮小调,忘了叫什么,但他的母亲时常哼给他听。
藏剑话音稍顿,而后继续道,以前我有个朋友也会这支曲,后来她不在了,就只剩我还记得。
裴羽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指,认真看他,说,现在我也记得了。

两人淋了雨,回去便换下湿衣。叶寻春将竹笛放回木盒中,扣上外侧那枚小锁。
裴羽自他身后拥住他,叶寻春便覆上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那时我在大漠里捱了十来天,”藏剑话音轻柔,“我以为这回必死无疑,没想到老天能让我遇见你。”他转过身去,双掌贴在裴羽面颊上,笑道:“十六郎,你是我的福星呀。”
裴羽碰过他的鼻尖:“你真的是因为马上那些军报回来的?”
“不然呢?”叶寻春说完又道,“不过想着再怎么也不能欺负小孩,把你一个人丢在大漠里也太过分了……”
他的指尖掠过青年眉尾:“裴羽,我既然回来,就是不会抛下你的意思。”
“……我知道。”裴羽注视着叶寻春的眼睛,说,“所以我跟你走了。”
他一字一句地对叶寻春说道:“旁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不管,但在我心里,你是最重情义的人。我不知道你以前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但只要你想告诉我,我都会听,也会信你。”
裴羽不是只会一味承情、不谙世事的少年人,他或许仍然年轻,处事未必如年长者那般圆滑,但他知道自己该与爱人共同分担,无论将来是晴是雨。
他想让叶寻春明了,所有事未必都得让藏剑一人去扛,叶寻春的伤痛他也会疼惜。
“傻小狗。”叶寻春在他唇上呢喃,垂眸低笑,“光拿嘴说,我都快等睡着了。”
裴羽一怔,旋即面热道:“要、要吗?”
叶寻春吻了吻他的唇瓣,推着人坐上软榻,裴羽将他抱在怀中,手掌抚热了那些柔软的情潮。他头一回用这样的姿势叫叶寻春坐下来,缠绵处缓缓抵入,叶寻春的全部神情与细微反应尽数被他收入眼中,裴羽这回不似先前那些时候,他一点一点探触着藏剑的深处,叶寻春被他激出汗水,在低喘里蒙受缱绻恩惠。他眼中坠下的泪仿佛将面庞也晕出艳丽绯色,裴羽用指腹抹去它们,随着行船的微微颠簸抱紧坐在身上的人,而后带着叶寻春一道沉入雨雾朦胧的夜色。
天策心想,今夜倒不用再点香了。

【完】













下一章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