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泽楷从俱乐部后门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战队的所有人。
在去往常去的冷饮店的路上，他有认真地思考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行事。结论当然是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小心。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深秋的夜晚那么强烈地想去吃一份白桃口味的冰淇淋。
在冷饮店外，他突然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隔着玻璃他看到了绝对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人。
一定是黄少天。
就算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就算那个人是背对着他，却只消一个发旋就可以认出来。周泽楷后退两步，拔腿就跑，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跑起来的话，他就没法抵抗黄少天对于他像是地心引力一般的吸引力。

牛顿第三定律告诉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周泽楷拔腿就跑的时候，点完单的黄少天也刚好转身，落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明明就是自己日日复习过的。
周泽楷三个字一共二十九画，他话少，但是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嘴巴会在紧张的时候抿得紧紧的，得意的时候会不自觉扬起下巴，睫毛长12毫米是黄少天偷偷用尺量过的，不太能吃辣但喜欢点麻辣香锅外卖，能吃香菜但是讨厌葱，爱吃冰淇淋，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能一口气吃掉五支，但更热衷于在冷天吃，因为化得慢，最喜欢吃的是白桃口味。
黄少天克制住要迈步的冲动，捏紧了手里的小票，小票上打印着的“白桃冰淇淋”瞬间就变了形。
并不是蓝雨和轮回的比赛时间，他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坐飞机不远千里来到周泽楷的城市，买一份记忆里的冰淇淋，也不知道是在表达自己的不甘心，还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他懂得周泽楷的逃离，就像他懂得自己的放弃，分手之后的偶遇就像学生时代期末的数学试卷上一道超纲的大题。
冷饮店里播的歌刚好唱到“真正的你得了多少分”。
当然是不及格。

周泽楷和黄少天分手回S市之后，躺在床上发了两天呆。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数着灯罩上一共刻了多少条花纹，数到一百三十八条的时候第一次失败，重新开始之后又数到了第二百五十六，第三遍开始之后他还是没能数清楚，因为他想到了黄少天。想到自己的睫毛被黄少天轻轻捋过之后发痒，自己一口气吃掉五只冰淇淋时黄少天的惊慌，想到黄少天问自己晚饭吃什么，自己回答随便，然后在黄少天提议吃鱼吃排骨和吃鸡的时候否定掉，想到自己轻轻关好黄少天公寓的门，坐飞机回了S市。苦想自己要走的原因，但越想越觉得茫然，无论如何都没有答案。
他只好从床上爬起来。
没想到要去哪，只好漫无目的地逛，有人递过来一张传单，他下意识地接过来，传单上写“新店开业 充1000送100”，于是他草率地决定去照顾一下店家的生意。
幸好造型师不玩荣耀，仅仅把周泽楷当成了一个帅气的普通客人，在简短地感慨了周泽楷的美貌之后拿过来一本色板让他挑选。
造型师推荐了几个秋冬很受欢迎地发色，周泽楷看着色板上的名字不同的“鹿褐色”“浅梨木色”“深亚麻棕色”，实在是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区别。最后，他随便指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颜色。
周泽楷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的头发被打湿，被刷上染发膏，又湿又硬的头发一绺绺的垂下来，比通常的样子多了一些滑稽。
也不知坐了多久，造型师终于来叫他去冲水。
等到电吹风的轰鸣声消失，染发的程序才最终完成。周泽楷才发现镜子里的人和黄少天有着相近的发色，猛一看竟然有三分像他，剩下的七分周泽楷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


2

故事的开头应该回到第八赛季全明星赛的后台，轮回和蓝雨因为难得分在了一组成为了队友，于是在同一个休息室内待机。尽管轮回是本次全明星周末的主办方，但周泽楷显然没有能够在这一众选手中主导话题的能力，他对于蓝雨队长喻文州的控场没有意见，但为了避免其他人的搭话，他还是捡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打算闭目养神。
可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他。
周泽楷半梦半醒之间觉得睫毛有些发痒，他不自觉地睁一睁眼，就看到黄少天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黄少天被他发现，也不并慌乱，就好像他一直期待着周泽楷的“发现”，他无顾左右而言他送上一套暴风称赞：“周泽楷我觉得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给你一张好脸还不算，还白送一副长腿，完了以后，你的睫毛还能长这么长。正所谓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就是我。”
周泽楷似是不解，盯着黄少天看了许久，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嘴巴，认真思量着黄少天的这些话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周泽楷的目光在黄少天的脸上逡巡三轮，直看得黄少天觉得不自在了：“你盯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周泽楷郑重地点了点头：“有点吵。”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的黄少天表情奇异，似怒似笑：“良好的沟通是一切的基础，为了我们接下来的全明星赛合作顺利，你不能一人在这玩自闭懂吗？要试着融入大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周泽楷认为自己顺畅地理解了黄少天的意思，强忍住笑意：“有点帅？”
再次得到意料之外答案的黄少天表情更加奇异，他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受周泽楷这句看不清真实心意的赞美：“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你不觉得用三个字来形容本剑圣会不会显得有那么一点草率？”
心地善良的周泽楷抿了抿嘴巴，决定给出一个不那么草率的答案：“你眼睛好看。”
黄少天终于能肯定地笑开来，他觉得周泽楷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
周泽楷说得不错，黄少天眉眼生的优秀，扬眸间的意气风发仿佛世间一切他都能胜券在握，只要他想他就能获得一切。
他想得到就能得到，他想拥有就能拥有。
也许还包括周泽楷的爱。

周泽楷似乎并没有表达过他的爱。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更遑论表达爱意。他为人认真，这份认真在面对自己不擅长的部分的时候，会显得更加笨拙。
第八赛季决赛后的一天，他和黄少天第一次接吻。
黄少天问：“你讨厌我亲你吗？”
周泽楷摇头。他不讨厌。
黄少天又问：“那你喜欢吗？”
周泽楷有片刻的迟疑，再次摇头。他不知道。
黄少天放弃了接下来的问题，也同时放弃了再次亲吻的打算。
周泽楷还没有想好自己的答案，他也没有想好他的。
黄少天退开，看周泽楷慢慢坐直了身体。
问他：“打游戏吗？”
周泽楷说了个“好”字。
于是，两人各自开了电脑，建了个房间用小号PK。游戏开始两人还打得很有章法，神枪手游走，剑客找机会突进。几个技能交换过后，两个人都一反常态地改变了战法。神枪手不走位找机会拉开距离，反而像个近战一样往前冲，剑走偏峰的剑客也一反常态像个狂战士一样打得大开大合。后来节奏越来越快，变成了点读机一般地哪里亮了点哪里。神枪手和剑客都剩下一层血皮的时候，神枪手率先走位拉开了距离，两人默契地停了手。

荣耀两个人都可以说是精通，但是在与同为荣耀选手的对方交往时却搞得一塌糊涂。
周泽楷的沉默在说分手的时候也是一样。他分手的方式和他的性格很吻合——尽可能轻地关好那扇门，然后离开。
黄少天的吸引依然对他有效，但他却要离开他。
他和黄少天的难得在分手后表现出了淋漓尽致的默契。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拉黑对方，没有互打电话，没有互发信息。即便是职业选手群里的聊天，也只掐准对方不在的时候冒泡。好像是铁了心要考出一张零分试卷，只好把正确答案提前背过，才能保证自己把所有正确答案都错过。


3

一年之间，黄少天一个人来过很多次这家冷饮店。也许他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一次偶遇，就像他当初在捋周泽楷睫毛的时候期待他会睁开眼睛。
柜台后的店员喊着黄少天的取餐码，他才后知后觉地领取了他的冰淇淋。
是周泽楷喜欢的口味。很清爽的甜蜜。
甜蜜到令他奇异地涌起了一些尴尬的感觉，这样的甜蜜实在是太过虚假了。
他放下勺子，摸出手机发信息给他的队长联盟读心大师喻文州：我看到周泽楷了。
喻文州好像没有理解黄少天“看到”的意思：聊了什么。
黄少天忍着冰淇淋带来的牙酸回复喻文州：我们没有碰到面，准确说我只是看到他的背影。
喻文州回过来一句：这不像你。
黄少天被这四个字激怒，这不像自己，那到底什么才像自己？为什么他人总是能做出这种自以为了解他的样子。但是他的怒火好像又很快地熄灭，也许喻文州真的不算了解他，可是他自己也没有更了解自己。
反正周泽楷是真的不了解他。在黄少天看来，周泽楷好像比任何人都要不了解黄少天。因为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面，总是有很多的探究和疑惑。
周泽楷的眼睛也好看，但他的好看与黄少天眼睛的锐利明亮不同。他长了一双杏眼，瞳仁比普通人大，但上眼睑有轻微的遮瞳，使得他在注视着某样事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黄少天往往会抓住机会对他唱：“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但是无解的周泽楷通常也会做出反击：“为什么你话有这么多？”
英明神武的机会主义者黄少天从不落空，他用一招“落英式”豪气万丈地把周泽楷摁倒在床上：“因为全部都是要说给你的情话。你准备先听哪一句？”
“最短的一句。”
“周泽楷。”
被点到名字的周泽楷再次不自觉地瞪大眼睛，眼睛里有很多的问号。
黄少天狡黠地笑笑：“我说完了。”
周泽楷绞起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贴心的男朋友黄少天不愿意他疑惑太久，用手抚平他的眉头，很快揭晓答案：“你的名字就是最短的一句。”

周泽楷。
黄少天再吞下一大口冰淇淋，甜蜜的感觉好像没那么虚假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决定向喻文州坦诚自己的无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还没想好。
蓝雨队长喻文州无情地打碎了他的伤春悲秋：那就回来训练。
黄少天暴风打字：妖精！你快还我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队长！！！
喻文州冷酷到底：都是假象。
黄少天按掉手机不再回复喻文州，他胡乱吞掉剩下的那点白桃冰淇淋，给空掉的冰淇淋碗拍了张照片。

周泽楷不久后就在微博上刷到了那张空的冰淇淋碗。
黄少天总是很热衷地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生活。包括恋爱的生活。
联盟里知道他俩恋爱的人不算多，外人知道得就更少。但是禁不住黄少天在微博上暗搓搓地发一些内容来秀恩爱。
周泽楷商业代言多，除了日常训练以外还有一些代言的拍摄活动，在忙碌的日程中他逐渐修炼出了秒睡的技能。
黄少天手机里也因故存了很多张周泽楷在沙发、汽车副驾、躺椅等各种地方睡倒的照片。他不能把图片一一贴出来，只好在微博上总结陈词，发上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孩子犯困老不好。
他和周泽楷一同出游，周泽楷往往怕被目光雪亮的群众发现端倪而有些紧张，他教导周泽楷：“你得表现得坦荡一点，就像你和江波涛一起走的时候那样。你表现得自然，就算被人认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多想。”
周泽楷还是不解，因为他和江波涛以往也没有一同出游，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坦荡一点”。
“想那么多干嘛？”黄少天踮起脚给周泽楷脑门上夹上一个星黛露发箍，眼疾手快地拍下还在发怔的带着兔耳朵发箍的联盟第一脸，“竞技精神高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时候，不就是要大家场上对手，场下朋友。联盟难道还要管轮回的人带蓝雨的人玩耍？”
黄少天说的都对。周泽楷认命地想，顺手抄过一旁的达菲发箍按在了黄少天的头上。
这天结束的时候，黄少天在微博上上传了迪士尼官方的城堡烟花表演照片和自己拍摄的“核爆迪士尼城堡”，痛陈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巨大差异。
世界并不单纯美好，它充满了对于少数群体的恶意。周泽楷觉得黄少天发微博的行为就是在暴露的边缘试探，是荣耀中骑士的技能“挑衅”，会产生大量的仇恨。
太幼稚了。
周泽楷当然和黄少天吵不起来，因为他总是保持沉默。沉默的含义在不同的场景之下有着不同的解读：有的时候代表仔细聆听，有的时候代表拒绝沟通。

4

黄少天坐在冷饮店再听完了一首歌，难得有些正经的感慨：情歌总教人一别多年，却从不教人如何相见。
反正今天不见，之后的常规赛、全明星赛的后台，大概率也许还有季后赛都会相见。
还可以接触。
从前接触的意思是可以深入到腹地。不打游戏，不吃饭，不做爱，不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躺在沙发看电影。
地下摇滚乐队的废柴贝斯手男主邂逅了心爱的女主，只有打败女孩的七个前男友，才能保护他们的爱情。
黄少天兴趣缺缺，周泽楷却看得很认真。黄少天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泽楷的侧脸，试图数清楚周泽楷有多少根下睫毛。
电影的最后，女主对男主说了句谢谢，于是周泽楷也有样学样对黄少天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黄少天饶有兴趣地反问，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女主角的台词，“谢我成为你约会过最好的男孩？”
周泽楷摇头，递过来一吻：“谢你的一切。”
好像又回到了已经解决过的做爱问题了。被肏得狠了，周泽楷有少许的眼泪和呜咽一起被埋在了枕头里。黄少天的心跳频率瞬间达到了顶峰。他忍不住沿着周泽楷的泪痕一路从他的眼睛吻到嘴巴，噙碎他还未出口的声音。
后来的接触是指是赛后双方队员握手。比赛一结束彼此就开始在心中斟酌握手的时长，计较着到底握多久才算正常。等到最后相握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确切的结论。

第十赛季的全明星，周泽楷毫无悬念地夺得了榜单第一，而上赛季的第二名黄少天这次只排到了第五。明明上个赛季还能并肩而立的两人，到了这个赛季却被也不得不服从群众安排被叶修、肖时钦和王杰希隔开。
好在霸图这次的全明星策划找到了一个巧妙的角度以组合切入，没有让选手们按照榜单顺序排列开场。
黄少天和喻文州一同上台，隔着被大家簇拥在其中的霸图正副队长，不着痕迹地观察周泽楷。那人按照台本要求一丝不苟地鼓掌，毫无破绽地沉默着，但是黄少天却知道这样的沉默里含有多少的如释重负。
他明显和黄少天一样庆幸着这样的安排，能够随大流地演出济济一堂。

连续三天的活动，相熟地选手们都是随时想尽办法搞团建。周泽楷能躲则躲，他清楚地知道，以黄少天的社交能力，他能在任何一队团建群里碰到他。为了避免和前男友相见的尴尬，他只得通通拒绝。
可惜他躲得过团建也躲不过主办方。轮回和蓝雨时隔两年之后又在全明星赛上，被分在同一个队里。
周泽楷看着电脑屏幕里夜雨声烦的背影，心里有些异样。
B队的攻击来的很快，强迫周泽楷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黄少天操纵着夜雨声烦走位，很快离开了周泽楷的视野。
周泽楷直接开了速射，以便让火力覆盖到B队的每一个人。
随后孙翔大招开局落入陷阱，喻文州被集火送下场，唐昊更是直接被打爆。首发的五个人只剩了他和黄少天站到了最后。
可惜他和黄少天做队友的机会实在不多，私下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也是PK居多。两人性格迥异，连战斗风格都相去甚远，游戏里被迫绑在一起求生存的时候，难免会有纰漏。
说来也实在是令人想不通，明明连做队友打个配合都够呛，居然还能谈上一场恋爱。
可能是因为黄少天太耀眼了。
周泽楷的朋友很少，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性格沉闷的缘故。他长得好看，人群中一眼看出的出众，大多数人和他在一起，只能沦为参照物。
但是黄少天不一样，他好像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像太阳一般燃烧自己，发光发热。太阳光会平等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也落在周泽楷的头上。

蓝雨在季后赛第一轮就被兴欣淘汰。周泽楷和黄少天没能在季后赛的赛场上见到面。
轮回决赛输给兴欣的那个晚上，周泽楷坐在冷饮店里发了很久的呆。后来冷饮店打烊了，他就挪到了冷饮店外的花坛边。
夜已经很深了，他脑海里却一直一直翻滚着一枪穿云血量被清空的瞬间。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办法。他只能反复地去回想那个场景。
黄少天却在那里出现了，他好像总是能够找到周泽楷。
周泽楷盯着黄少天鞋上的对勾和小雏菊，是自己送的。
碍于前男友身份的黄少天，不能使用更加亲密的方式，只能选了个不远不近的搭肩姿势鼓励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不要把眼泪憋回去，对健康有害。”
周泽楷摇了摇头，用手擦掉了那点零星的泪水。疑惑不解，茫然无力。才是周泽楷这个时候最真实的情绪。他感激黄少天的好意，但还是轻轻拂掉了黄少天的手，说了声“谢谢”。
人一旦认真就会矫情，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要感动对方。可惜人类的感受并不相通，就算是相爱的人也是一样，所以结果只能是感动了自己。

5

故事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结束在第十赛季的决赛的深夜。
荣耀世界邀请赛大幕拉开，被抽调的选手马不停蹄地赶往B市参加国家队的集训。
然后是飞往苏黎世的正式比赛。
集训和比赛日程排得太满，留给黄少天和周泽楷反思前尘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完全可以把交流集中在荣耀本身，电子竞技也许比交往本身要轻松太多。

最终荣耀国家队成功凯旋，夺冠回国。
庆功宴上，大家激烈交流着赛场上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然后劫后余生一般地感慨最终能够夺冠的喜悦。
领队叶修难得地对黄少天的表现表示了赞赏：“少天最后那个机会抢得很好，小周的反应也很迅速，转火得也很快。江湖上传说都说你俩是反义词，打配合倒也不赖！”
“你自己都说是江湖传说，无非就是媒体没话找话地炒作而已。我记得当初《电竞之家》写文章对比我俩，居然占了整整一版，我都不知道那些话是打哪编出来的。”黄少天用余光看周泽楷夹了一筷子豆腐，豆腐上还有细小的葱末。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周泽楷！”
周泽楷的视线终于转向他。
黄少天不自然地笑笑：“我记得你百度百科上介绍写你不喜欢吃葱。”
周泽楷说：“一点点，没关系的。”
“那百科上还写你不能吃辣。”黄少天的视线有些咄咄逼人，“真的假的？”
周泽楷移开了视线：“可以吃一点。”
“是吗？我还记得百科上还说你喜欢吃雪糕，最夸张的时候一口气可以吃掉五支。也不是真的咯？”
有人插嘴起哄：“看不出来黄少这么关心小周，还会搜索他的名字？”
黄少天邪睨一眼：“李轩你也别嫉妒，我不仅搜索周泽楷，我还搜过你。百科上说你……”
“以前是，”周泽楷盯着自己的碗，打断了黄少天的话，“但是现在戒了。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诡异，知道内情的喻文州赶紧打圆场，生硬地提议大家举杯。
黄少天很给自家队长面子，第一个热烈相应，大声嚷嚷：“为了冠军！”
大家一同把杯子举起来，杯子撞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共同举杯之后，黄少天说他要单独和周泽楷喝，为了世邀赛上他们亲密无间的配合。除此之外，黄少天还扯了很多个要碰杯的理由。于是他们依次为了冠军，为了理想，为了荣耀，为了同款式的运动鞋，为了床垫里的弹簧，为了空调外机的换气扇，为了一切鸡毛蒜皮的，不约而同的和匪夷所思的事情碰杯。
可是最应当说的那个理由，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庆功结束之后，在首都没房的选手们都准备打包回家，想赶在夏休期的尾巴最后休息几天。
黄少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周泽楷发了信息：见一面吧！
几乎是同时，周泽楷的信息也跳了出来：见一面吗？
最后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俄罗斯餐厅，根据黄少天的说法是餐厅顾客以中老年人居多，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周泽楷到的时候，黄少天已经在窗边的桌上坐下了。大厅中间有一个俄国小哥正用巴扬演奏着明显不属于周泽楷的年代的曲子。
周泽楷内心里感叹黄少天简直是逻辑鬼才，却又忍不住想从前恋爱的时候怕人认出来，现在分手了还在怕人认出来。
有一点讽刺。
黄少天却好像适应得很好，他像周围人一样和着旋律有节奏的拍手，巧妙地伪装成了一个常客。
周泽楷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才如梦初醒似的露出一个微笑。虽然这个微笑和以往的他自己相比，实在是有些过于局促了。
“吃点什么吗？”黄少天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等待周泽楷的回答，自顾自地打开菜单，“我看隔壁桌点的大列巴个头挺大，我们两个人应该吃不完。红菜汤应该是必点的没错。罐焖牛肉看起来也可以，据说是招牌，得来一个……”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把菜单一页一页地翻过，嘴里念念有词。可事实上黄少天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可他就是喜欢看黄少天讲话，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
“提拉米苏……”黄少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周泽楷，你吃提拉米苏吗？”
周泽楷眨了下眼睛，急忙把视线转移到桌面上，才回答：“好。”
红菜汤有点酸，罐焖牛肉炖的很烂也很入味，帝王蟹肉沙拉因为是冷冻过的所以很冰，烤牛舌的辣酱超出预料。
但是提拉米苏最好吃。

黄少天突兀地举起了杯子，和周泽楷的碰了碰。说了一句无法联系上下文的“为了爱情”。
周泽楷尝了一口杯子里的格瓦斯，觉得有点苦过头了。他看向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大，只有一部分行人撑开了伞。他盯着那块窗玻璃，问黄少天：“你带伞了吗？”
“出门的时候我看过天气预报，说是小雨，所以没带伞。”黄少天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预报报的是七点钟没有雨，应该很快就会停的。你带了伞？”
周泽楷点点头，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黄少天。
黄少天好像并不在意：“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走。我可以等等雨停再走。”
周泽楷轻轻呼了口气，站起身来：“那，再见了。”

雨就要停了。月亮刚要接管这片天空，路灯在一瞬间同时亮起，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如约而至，光线从高处落下来，像是从天空而降的彩虹。

黄少天目送着周泽楷的背影消失不见，却在下一秒被自己的心跳声惊醒。
周泽楷换了发色，戒掉了一口气吃五支雪糕，不再点麻辣香锅的外卖，饭菜里的葱末也能勉强吃掉了。
可他还是周泽楷。
为什么要等待雨停下来？
周泽楷还并没有走得太远，自己还来得及追上他。
自动门会意地划开，于是他跑了起来。
有风穿过了他的衣角。
他奔跑在被街灯照亮的夜色里。
他途经雨后高楼外缓慢的行人。
他跨过了有着浅浅积水的小坑。
他有最炙热的关于爱的初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