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间和去年简直一摸一样。”明日香在到达五分钟后，开始了年度点评。
       “还是我住在这，为什么房间会有改变啊……”真嗣默默在心里吐槽着，看明日香把包丢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上了他的床。
       “你知道你有自己房间的吧？”真嗣无力地开始了他的年度抱怨。
       明日香随手翻着真嗣放在床边小桌上的书和乐谱（这张小咖啡桌是真嗣从客厅偷偷搬回房间的），假装没听见真嗣的嘟囔问：“你这一年有什么新鲜事吗？”
       真嗣默默承受着明日香锐利的眼神，在被它切断之前眨眨眼镇静了自己。“没什么。”他轻声说着，漫不经心地关上了门。
       “也对。”明日香轻易放过了他，让真嗣觉得现实有点失真。
       真嗣的床很小，占据了房间的右半边，放在房间仅有的两扇小窗照不到的死角里。房间里没什么个人物品，他的东西（包括大部分衣服）基本是年长些的堂兄留下的，或者阿姨这些年买回来的折扣品。算得上是他的私人物品的，是那堆叫人眼花缭乱的的乐谱和乐理书，这些都和学校的教材、资料一起放在书架上和纸箱和每个能看见的地方。真嗣觉得这可能也代表了自己性格里的某些方面。
       “所以……””明日香在他的床上伸了个懒腰，而真嗣则在他的书桌边坐下了。她没接着说下去，真嗣停下完井字棋的手抬头问：“什么？”
       “我还没说完，”真嗣的眼神飘回到本子上的棋盘，她立刻说到，“你买好我的礼物了吗？”
       真嗣反射性地苦相脸——一个纯粹因明日香而被迫形成的习惯：“我还没做圣诞购物。”
       “那你还等什么呢？”明日香从枕头上探出头问。真嗣看向她，看见她自卫似地抱起自己的枕头继续说：“我可不和你一起去。你知道我这周要和小光一起去的。”
       “我也没想叫你一起去。”真嗣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了手机在明日香的怒视下开始写新短信。
       他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本来以为在寒假开始前会做这件事。不过现在那张海报的照片还躺在他的手机里，抄下来的信息也还贴在桌面上。
       【真嗣：23号有一个音乐盒展览。在市政厅旁边。】
       虽然明日香没在注意自己，不过真嗣觉得正好，他从明日香的气场里汲取勇气，再看了一遍短信之后发了出去。但他立刻就后悔了，抿着嘴想：“这都算不上是邀请……我起码该用个问句。”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手开始无意识地敲桌子，咬住嘴唇。
       手机震了起来，真嗣的余光看见明日香偷来怀疑的眼神。
       【薰：我居然错过了这个？ 听起来真棒，一起去吗？】
       真嗣感到自己身体一下就松弛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慌乱，不过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在担心的。
       【真嗣：好。9点怎么样？】
       【真嗣：我还得做点圣诞购物。】
       “别得寸进尺。”真嗣警告自己。
       【薰：9点不错。】
       【薰：我能和你一起购物吗？我也拖延到现在还没去。】
       “你笑的像个白痴一样。”明日香说着站了起来，床发出了嘎吱声。
       【真嗣：当然。】
       在明日香越过他肩膀看向屏幕的瞬间，短信发送完成，真嗣以闪电般的速度放下手机并在明日香抓住前推得更远了：这样一来，只有跨在他身上才能拿到了——真嗣知道她不会愿意的。
       “你真的很奇怪，知道吗？” 明日香做了个鬼脸敲了一下真嗣的头顶又躺回了床上。

       9点这个提议糟透了，真嗣的牙打着颤希望自己能永远闭上嘴。谁能想到天气会这么冷呢？
       “我知道的。”真嗣内心里回答，痛苦地盯着市政厅旁的钟楼，“我知道的，而且现在我要冻死了。”他试图用围巾遮住自己的脸，但围巾也是冷冰冰的。两天没下雪了，但气温低得吓人。
       真嗣觉得自己的胃里有一个空洞，自己希望能蜷成一团缩进去。他全身都在颤抖，这可能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情绪涌动，要么就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紧张，自己也觉得自己该紧张。但在连深呼吸都做不到的时候，人很难去判断自己的感觉。
       也许这并不全是坏事。毕竟，如果他在薰到这之前就因为体温过低晕倒，他至少可以避免见面的尴尬。真嗣头一次几乎要为他的社交无能感到高兴了，这大概能掩盖他糟糕透了的状态。
       在克制住自己的感觉后，真嗣觉得自己能把“假装接吻这事不存在的尴尬”伪装成“排队点披萨的尴尬”——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过在接下来的20分钟里他都在不断回忆上次见面的情形并默默祈祷。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去想什么。
       “太抱歉了。”薰跑上台阶，没什么异象发生。
       这一切看起来太正常了，说实话。薰有点气喘吁吁，有点流汗，全身上下有点太过色彩斑斓。前二者看来是因为糟糕的地铁交通系统，而后者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真嗣甚至忘记思考哪里不对劲。
       薰尝试着平复呼吸，气喘吁吁的说：“你到得也太早了。”真嗣没有回应他，莫名感觉一种背叛，毕竟过去的15分钟里他一直在为可能的尴尬场景构思遗嘱。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笑道：“我们都得努力试着学会准时——我也早到了。”
       “我没办法。”真嗣握紧拳头又松开手，但保持着紧绷的感觉说，“因为早高峰。”当然，他没提自己6点就醒了，做了三次早餐，甚至迷迷糊糊地企图清洗一遍浴室，以免自己出门实在太早。
       “我也是。谁知道今天交通这么顺畅呢？”薰调整着自己的背包说，“你还好吗？”
       真嗣抬头的时候感到一股微弱的恐惧感悄悄爬上了他的腹部。“挺好的。”他试着回答，不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畏缩，又主动问到：“我们进去吧？”——他的大腿都快冻麻了。
       “当然。”薰的声音像他的身体一样听起来有点颤抖。向前走了几步后真嗣才意识到薰有一只手空放在身边，是留给他的。一开始真嗣想到风这么大，他们要是牵着手一定会被冻坏，但他还是轻轻握了上去，祈祷自己的手指能恢复一点知觉。“别走丢了。”薰说着，又被自己给逗乐了。
       真嗣有点责备地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不一定有威慑力：“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