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580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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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朔间零,大神晃牙
标签 零晃 , 佐畑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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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
41
2022-2-14 20:45
今晚Y市的风很大,十字路口被大型电子投屏的荧光打亮,绿植带泡在孤独的雨里,站得笔直却低着头。白衣男人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似的停住脚步,在他眼里有一间狭小的电车等候亭,终电早已驶过,一个穿着单薄的男孩偎在水珠串涟的玻璃边搓着双手,不住呵气取暖。
“大畑君,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第十四声心跳·壹
“朔间前辈!”
大神晃牙跳起来,灰濛雨雾多少阻断了视线和气味,但他还是马上认出了对方:那让他终生难忘的眼睛和黑发,可不就是朔间零吗?他急慌慌起身冲进雨里,还以为前辈和自己遇上了同样的麻烦,不然怎么会连把伞都不打。心里一面担忧,又觉得好歹可以放心一点了,担忧的是连前辈也陷入了诡异事态,放心的是至少可以互相交换情报——大约一小时前,他坐在床上构思作词,忽然间有些困倦便闭目休憩,回过神来身处雨声滂沱的户外,他吓了一跳,觉得是梦,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你这家伙——”
他摸了摸身上仅有的两件睡衣,实在找不出能充当雨披的多余布料,于是马上拉着人去电车亭避雨。连自己都感觉天寒地冻,依某人的特殊体质更要再难受上几倍不止,进了雨棚,彻底被浇成落汤鸡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冷了,大神晃牙顾不及湿透的头发,急着问:“还好吧?前辈?要不要坐下来?”
让他不解的是,对方看上去神采奕奕,俯下身来打量:
“你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吗?大畑君啊。”
“啊?”
“啧,叫你好好待在家里,我的话就那么不入耳吗?现在跟你抱怨这些你也听不懂吧,算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资助者和——嗯……说太多没用,我的名字是佐仓山零,你记住这些信息就够了。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大神晃牙摸不着头脑:“佐……什么什么?你这家伙醒醒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睡糊涂了?是不是要本大爷揍你一拳才行!”
自称“佐什么”的朔间零自顾自说了许多奇怪话,仔细端详,连他的穿着也十分古怪:一身几乎只有在病院才能见到的医护白褂子,搭配职业装式样的蓝色衬衫和西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晃牙从未见过他这身行头,质地不像从剧组拿来的戏服,前辈也断然不会穿着属于商用物品的工作装到处走来走去。到底怎么回事?他更加急躁,抓住“朔间零”的肩膀用力摇晃,试图用蛮力把他喊醒:“朔间前辈!吸血鬼——混蛋——!”
“朔什么?哎哟,行了,这下子连我都觉得冷了。呶,我的车子停在对面那条街的地下车库,还得走一段路呢,你能行吗?反正路上没人,想让我抱你走也可以啊。”说着,佐仓山伸手搂过他的腰,捞住膝窝,轻松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趁他呆愣的空档亲了一下脸颊,“听话听话,你认得我对不对?”
大神晃牙脑袋里像生水下油锅,刺拉拉,顿时窜起浓烟,烟雾警报当即吱哇吱哇不要命地响了。
怎么……什么……这是在干嘛?
他想起阿多尼斯说的一句话,弱小的生物要,Amen一般地,闪闪发光。
——第十四声心跳·贰
躺在佐仓山家客房的床上,不知怎的,这个梦真实到让人发慌。全身被雨水浇透的虚弱、洗完热水澡后温吞袭来的困意、心跳过速的反应都沉重地压在身上,想再次起身都变得困难。事情发生前晃牙碰巧抬头看过一眼时钟,那时是晚上十点左右,粗略估算在电车站里度过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他想起自己的手机,努力爬起来从床头桌上取来摆弄,时间倒是猜得不错,但果然还同此前一样接收不到信号,且所有应用程序都处于卡死的状态。
“佐仓山”说,“大畑”患有间歇性癔症,严重时会表现出人格分裂的症状,让他不要疑心,正常生活就好。大神晃牙当然不信他的鬼话,自己一个健康的大活人实打实生活了十九年,怎么就突然变成分裂副人格了?本大爷看你这家伙才不正常!不管他如何高声争辩到憋红了脸,“佐仓山”只是翘着腿闷头拨弄手机,左耳进右耳出,隔好一会儿才敷衍一声“嗯,知道了,乖”。那副惹人火起的德行和几年前的朔间零一模一样。
终于,“佐仓山”举起手机给他看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傍晚,穿着白褂子的人伏案睡觉。
“这是你照的。”他说。
大神晃牙气笑了:“你说是本大爷照的就是本大爷照的?起码得有个本大爷的人影吧?”
“也不是没有。”佐仓山拿过笔记本电脑敲了几下,“看吧,你要的照片。”
映入眼帘首先是一行介绍用的粗体字:
本俱乐部会员……某年某月入会……艺术家……曾获……殊荣。
网页的大半面积被一张高清贴图占据,图中人右手执画刷坐在大号画架前,左手抬起呈虚影,表情扭曲,似乎在躲避冷不丁出现的相机镜头。
“我给你照的。”
佐仓山笑。
夜深了,邻家的狗哼哼唧唧汪呜叫,大神晃牙睡不着,眼皮千斤重,脑袋却清醒得不得了,翻来覆去想那张照片。他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自己,身穿风格呆傻的黄绿色居家休闲装,脏围裙上沾满各式奇妙污渍,背景是一间明亮画室——幼儿园时因为画小狗太过野性而吓哭同学的自己竟然会成为画家?如果这可能发生,那个姓佐仓山的家伙也并不是熟悉的朔间前辈的话(事实上,通过几个小时的接触,他确实感到两者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别),这里究竟是哪里?
梦?
平行世界?
怎样才能醒来,或者说回去?
自己“借用”了所谓“大畑君”的身体的话,真正的大畑又到哪儿去了?本来的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凭空消失?
长睡不醒?
UNDEAD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朔间前辈察觉到异常了吗?正在……做些什么?
窗外的雨逐渐小了,风声散去,皎然月色绽出云丛,颇有明日天光放晴的势头。
他不禁想,一个会在夜晚正常休息、不怕淋雨的“朔间零”啊,栖息白日里而非夜之暗翳,有一份普通的社会工作,热络,或许多情……真稀奇。
——第十四声心跳·叁
决定搬家那时可谓大费周章,手续从上走到下,协议合同签了一大把,没敢联系任何人帮忙怕走漏风声,家具全部用的是新公寓自带的,两人提着行李箱乘夜色悄无声息离开了星奏馆,活像秘密特务。
路上朔间零说他想念社团教室的棺材,梦之咲人多眼杂,把它从社团教室运出来实在太麻烦,大神晃牙劝他想办法重新做一口。零表示那样会太过挤占卧室空间,提议把房间壁纸换成黑色:虽无棺型,但有棺意喏,可好?
最后替代这个荒谬想法的是一套厚厚的遮光窗帘。
新鲜的同居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日子也许根本算不上新鲜。晃牙笃信自己会始终保有对前辈的爱直到生命停歇,慢慢地,他发觉喜欢有很多种,而爱也如番茄种类,细致划分为友爱、亲爱……说不定他们都在某一时刻被推了一把,那一瞬间阴差阳错打翻了心头的表盘。
心动,动情,情悸。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本不应该。
——第十四声心跳·肆
“这儿是什么地方?”
大神晃牙抬头望着建筑内部的宏伟穹顶,它高到让人仰直了脖子才勉强望见九圆环的蕊心,各式样充满考古意味的展品隔绝在澄黄弧光下,墙壁标语写着“禁止拍摄……”,应该是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吧。他假装好奇四处看,用余光斜睨佐仓山,常服穿搭也与前辈十足相像,灰黑色对开外套搭配一条不系结的英式长围巾,身边女孩们驻足窃语,假借补妆的动作举起手机。
年轻俊朗,可能小有名气,发生在那个人的身上合理得无以复加。
“大畑君一直嚷嚷着要来的地方啊。”
“跟你说过多少了,本大爷姓大神!别用那种一点都不帅气的名字称呼本大爷!”
佐仓山摊开手,意思是“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丢下一句“小心别走丢了”独自跑到对面去研究橱窗里的骨骼化石。原来干医生这行的真的会对骨头架子有天然好感,晃牙不禁咋舌。
今天是第二天。昨天一整天他都在城市里乱闯,佐仓山把家里的地址写成字条留给他就匆忙拎起车钥匙上班去了,那模样确实有一般社畜追逐全勤奖的风骨在。桌上摆着一碟三明治,他没心思吃早餐,直到晚上一无所获冻得灰溜溜回来,佐仓山早就下了班在看书,见他一副饿得两眼冒绿光的狼狈样,放下手里的平板揶揄道:“亏我特意把早饭留给你,这要我说什么好呢。”晃牙厚着脸皮吃完了他厨房里的晚饭,感觉死掉的胃开始复苏。对方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说:“大畑君,明天我放假,一起出门吧。”
先不说为什么外科医生会在工作日放假,翌日清晨大神晃牙默数五声睁开双眼,看见的还是佐仓山家的米色天花板,失望地睡了回去。胸口沉闷如被巨石压堵,他一点也不想费力去思考胸前的一大团墨汁海带菜是什么——他又不是个傻子。佐仓山和大畑的关系非常亲密,表现出的习惯让他不自觉有些戚戚然:某人可不会早安吻这一套。
站在博物馆的一面巨大壁画前,玻璃镜面中反射出来的现实景象被浮雕以古老文字,大神晃牙看见同伴向其他展区走开,才松了一口气揉揉鼻子。
或许因为这身衣服是佐仓山找给他的,是大畑喜欢穿的衣服,穿上尺码正合适,却渗透了佐仓山的气味,导致他始终精神紧张。
朔间前辈的味道……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晃牙拢起领子小心嗅闻:消毒酒精味。
“对壁画感兴趣?”
佐仓山出现在背后,吓得他打了个激灵:“哇!别吓人啊!你这家伙这么快就看完那边了?”
“原来你一直在看我吗?那边有人在送糖果,可惜一个人只能领一颗。”
“无所谓,本大爷不喜欢糖……唔呜!”
嘴巴里多出了甜蜜的小小圆球,香草口味,赤红眼瞳满含笑意:“不喜欢就还给我。”
大神晃牙瞪大眼睛。
被另一个人的舌头入侵口腔,这滋味他是尝过的,糖球在不断翻倒中融化成软黏的汁液沁润唇齿,亲吻严丝合缝,逼着他为求呼吸不得已吞下那一大口甜水,里面混合有两个人的温热唾液,情意绵长,说恶心也有点恶心。许久,佐仓山放开他,彼此唇间扯断了线,不约而同看向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一对青年男子的小动作,要么赶在他们亲热完之前紧急撇开了目光。平常的时候晃牙一定要骂人,现在捂住打颤的嘴唇,满脑子只顾想:这算出轨吗?
我和不是朔间前辈的朔间前辈接吻了,这算不算出轨?
两人去到西侧的小型美术展馆,那里摆放着名家画作和石膏像,还有一座堪称巨大的大理石人体雕塑。大畑喜爱美术作品,大概就像他本人对于吉他和摇滚的热爱——吸血鬼混蛋自己还会接吻戏和莫名其妙的人嘴对嘴,哼,本大爷这怎么能叫出轨?——走到角落的一副油画前,佐仓山指了指讲解标签:这是你最崇拜的画家,比较小众,你的风格也很像他。
“你这家伙也会画画?”大神晃牙忽然问。
佐仓山被突然的诘问噎了一下,抬起眉毛:“不好意思,一窍不通。”
“那你们,我是说你和大畑……”
“想知道我们俩的事?讲故事真麻烦……不过重温一遍也不讨厌。一会儿找个方便坐着说话的地方吧。”
逛遍所有展区,最后的纪念品区设有餐饮和休息座位,佐仓山说,他们是在一次拍卖会上认识的。大畑的作品很不入流,本来预定要作为拍卖品之一,临时却被另一位更有名也更有势力的人物通过违规手段挤占掉了,本人蒙在鼓里对此事不知情。“我刚好去上厕所,听到你在和东道主打电话沟通,路见不平出面帮了个忙,就这样。”末了医生喝了一口瓦楞纸杯里的热可可,话毕。
“哈?然后呢?怎么帮的忙?”晃牙追问。
“然后?我把你的电话抢走了,我说哈喽这是我佐仓山家的人,那家伙就乖乖收手了。”
“什——么——啊!少骗人!”
“哈哈,的确是骗人,其实我只是私下找你买走了你的画而已。”
“呿,多管闲事。”
“是啊,一时兴起多管闲事,不做这种事就好了,能省下一笔数额可观的钱去小地方开个分院,真浪费啊~我家明明是开医院的,救死扶伤,还要资助艺术家做慈善根本是多此一举。”佐仓山咔嗒咔嗒用指甲敲着杯壁,几下之后停了,“不过我果然还是觉得有意义,认识你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说不定艺术家都这样吗?我不清楚。你的思维和见解总是让我觉得新鲜,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刚做完一台八小时的手术到走廊打开窗户一样。”
“大畑君,等你恢复了,我打算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第十四声心跳·伍
父亲过世,逍遥海外的快活日子随之结束,遗产继承、家族企业……数不清的麻烦事亟待解决。老爷子的遗嘱堪称节能,一张废弃报告的背面上书:葬礼选歌要放xxx,万事随缘,朕去也。留下一众狼虫虎豹似的旁系亲属盼望能从巨额家产中分一杯羹。唯一能让他省心的就是弟弟,几年前就和家里断绝关系,执意跑去x国追意中人当倒插门,生活美满,前两年寄了一箱板砖回来。
烦啊,好像说厕所是往右拐来着。
本来就忙,还得分神管鸡毛蒜皮的事。家里是开医院的,救死扶伤,还要资助艺术家干嘛?
刚走近厕所门口便听见有人在打电话,语气恭顺但缺乏底气。狗咬狗也分个头大小,更何况拿笔杆子吃饭的画家跟麾下千百人的企业家较劲,一些有靠山的金刚狼除外。真巧,靠山这儿就有一个。
“啊!我的手机!还给我!”
“Hello?这家伙是佐仓山财团资助的,欺负他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可以吗?”
挂了。
逞够威风,他心满意足把手机塞回那个谁手里,好像姓大什么吧,大川?反正是父亲生前挚友的独子,志向奇哉怪也,唯独喜欢绘画,老爷子病重期间提一句记得接济,自己出外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位大艺术家和他的作品,如今有机会一睹尊容,实是幸哉。看上去年岁不大,灰短发吊眼睛,让人想起北欧公园里给钱随便撸肚皮的半大狼犬,摸摸头哄几句也就打发了。
不料对方怒气冲冲:“你是谁啊!怎么抢别人手机?”
“你没听过‘佐仓山’这个姓吗?”他反问。
“什么佐仓……”
“想起来了?还不说谢谢?别人我可没空管,大畑君。”
挂在身前的证件上写着名姓。
大畑脸上一阵青红交错:“谁稀罕你帮忙!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样德行!”
哪儿来的野狗,给根骨头还要咬人,不过看那副气得想哭的模样就能把前因后果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里一动。
“对对,谈情谊就算了,父辈的事我管不着。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我资助你,你要努力画点更出名的东西来报答我,不敢答应?不敢答应的人是小狗。”
——第十四声心跳·陆
“今天真累。”佐仓山挂好围巾帽子坐在桌前若有所思,“明天我也想放假,再去点别的地方吧。”
假是你想放就能放的?
啊,差不多。
你这家伙带本大爷去这些……博物馆和美术馆,是希望本大爷能想起作为“大畑君”的记忆吗?
“不是。”佐仓山说,“单纯想和你约会,别看我这样,真正空闲的时间也不多,喜欢和欣赏的人待在一起是人类天性。”
大神晃牙问:“那为什么是今天?”
你是不是傻?看看日历?
二月十二?怎么了?
“哪里来的二月十二,是二月十三,你的手机时间该调整了。”
明天就是情人节,怪不得连博物馆这种古朴的地方都有卖气球和花,看来佐仓山预料到了,因此提前在口袋里装了零钱,从博物馆到美术馆再从美术馆回家的路上,路过或主动来推销的小摊位他都会买,最后变成样式迥异、色彩夸张的一捧,单手拿不下,他坚持空出一只手来牵手,怎么甩也甩不开。
“你真的这么喜欢大畑……我吗?”
“我想和你一起过这个节日,还有以后所有的二月十四日,去国内外所有的艺术展馆,只要你喜欢。”
“我不认识你。”
“无论你认不认识我。”
“总,总该考虑考虑你自己喜欢的事吧!”
“这就是我喜欢的事。”
他的眼神认真乃至于虔诚,像风早巽解读圣经那样,无人忍心惊扰。
——第十四声心跳·柒
上上个二月十四日,自己和阿多尼斯接到了学校开校汇演的主力委托;朔间前辈和羽风前辈去参加巧克力售卖会,作为甲方大力宣传的招牌看点。
上个二月十四日,UNDEAD被安排在当天开展粉丝会。
偶像总归是这样站在过曝的爱与梦想之中,他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不戴帽子和口罩清闲地度过今天。
嘴上说着给自己放假,佐仓山昨晚仍然临时去了医院加班,早上一回来就拖着他出门。大神晃牙问他睡了多久,他含糊地说加完班就在值班室休息了,语气亦假亦真。
提前订了票的固定行程有电影院和一家高档餐馆,电影是恐怖片,佐仓山说与其看那些注定会睡着的片子不如品评一下分级不到十八的恐怖片有多烂,催命音效响起时两人都侧过头刻意不去看屏幕,尴尬地对视。
餐馆是西式的,“前几天你说想吃什么来着?以前我在海外的时候很喜欢这一家,还没带你吃过。”佐仓山一边审视菜单,不时念叨某种时令菜色点不到太可惜。
晃牙呆然,这家餐馆布饰之高贵上流远超出高中毕业一年的人的想象,气氛更是真正意义上的烛光晚宴,前来就座的客人当中想必有一部分与佐仓山相熟,偶尔投来探寻的目光,他感觉如芒在背,烦躁地动来动去。
“唉,你不要在意他们啊,比起背景,关心主角更重要。”
佐仓山叉起一块牛排递到他嘴边,执意要他吃掉,张开嘴巴咬下去的瞬间,鲜香血汁四溢,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庞上露出了十足好看的、宽慰意味的微笑:“好孩子。”
噗通。
心脏不听话地发出杂音。
云霄车飞上轨道顶端永恒停滞,高悬着呼吸,胸中狂跳不止。
他连忙低头吃菜,一口菜嚼一百次也绝不肯再抬起头。懂事的服务员送上水瓶中的一支红玫瑰,佐仓山指指鼻子,那人躬身离开,很快换了其他不带浓香味的礼品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像昨天一样,你可以不回答。”佐仓山说。
“嗯……”
“你接受钻石戒指吗,还是戒指纹身更好一点?”
噗咳!晃牙狠狠呛住,结巴道:怎、怎么还是这码事?
“与其自己乱猜如何为他人选择重要事物,当面问省时省力。大畑君性格直板不够浪漫,作品脱离潮流,我却觉得不是缺点。话说回来,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珠光宝气的东西,但纹身……呃……会感觉廉价……诚意不足吗?”
佐仓山放下刀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追索哲学答案的门徒,如果他不说话,这顿晚饭就会在沉默中永远行进至时间尽头。
“你,你看,钻石戒指的话做手术会要摘下来的,所以……”
他涨红了脸说不下去,十指比划,热切企盼对方能够领会精神。
“我也这么想过。”佐仓山松了口气,“所以提前构思过图案的几种备案,你要不要看看?”
“啊,好……好吧。”晃牙站起身准备到座椅对侧去,挺直脊背坐得很累,顺便也为了活动筋骨,晕乎乎的脑袋意识到身边有什么东西一直颤动,嗡嗡嗡嗡,在裤子的右口袋里。
手机!
一条新信息,紧接着无数讯息和提示接连不断弹出来,他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一条,那是他的名字:
晃牙。
——第十四声心跳·捌
出去做什么了?
已经很晚了喏。
小狗生气了吗?
晃牙?
在别的地方过夜吗?
未接来电
该回家了喏。
未接来电
阿多尼斯君说汝今天没有去工作场地,汝在哪里?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第十四声心跳·玖
“我去一下厕所!”
大神晃牙急忙想要回拨,来电显示却是“无”,他冲进餐馆的卫生间尝试回复短信,很多很多很多次,哪怕发出一个字、一个符号,缓冲标志给予他漫长希望,最后无一不归形于僵冷的红叉。
这是朔间零的信息和来电履历,经由某一时刻偶然接续的信号被一股脑收到,可自己并没能把握住那个时刻。他躲在厕所里听见旁边的位置人来人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自认平静走出隔间洗了手,仍然忍不住重复尝试发送消息,那些失败过的证明在重新开启界面后消失无踪,他真想马上离开,从温暖的幸福的瑰丽的梦里醒来,回去告诉那个人不要担心。
我好想你,朔间前辈。
手中的物体突然不翼而飞。
“还给我!”
佐仓山拿走手机举高翻看,那些记录映在他的眼里,他不再笑了,表情变得冷漠:“大畑君,你这是在脚踩两条船吗?”
“我没有!我——”大神晃牙放弃了辩解,把经过原原本本再次讲述,这一次包括了所有从前,包括在地下livehouse邂逅朔间前辈的夜晚,事变,喧闹的轻音部,爱居,他知道佐仓山不会相信,这些记忆在一名理智的医生看来都是癔症病人的呓语,什么注定相逢的平行世界?他闭上眼睛。
“这样的话,今晚或许是你回去的唯一机会。走吧,我开车送你。”
晃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佐仓山握着他的手一直走出餐馆大门,挡掉了递来的新型气球。情人夜,街景泛起爱恋的粉红,第一次相见的电车站附近奏响情歌,到了地方,佐仓山打开车门锁,冲外面抬起下巴:尽管去吧。
“我没有说谎。”晃牙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我当然知道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和我的大畑君的区别吗。”
佐仓山的一句话让他哑口无言。
“尽管去就是了。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常祈祷的人群,我相信你能够回去,见到你想见的人。”
“佐仓山先生,我……”
他下了车,还想再说些什么,诸如,对不起。
“错过这会儿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对方摆了摆手,踩下油门掉头离开。
——第十四声心跳·拾
他向前一路奔跑,多少还想再看看那个人,如果自己不曾让他伤心失望的话,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寂寞的表情?回头的刹那,宽阔马路变成眼前一堵铺平浅色壁纸的墙壁,房间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分不清白天黑夜,脚下刹不住车,一头扑在柔软的床铺上。
朔间前辈的气息……
回来了!他迫不及待攥住房门把手,可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开启它。
咔嚓,门自己开了。
“朔间……前辈!”
分明刚刚才见过这张脸,却没出息地湿了眼眶。
“吾辈今日的梦好真实。”朔间零碰触他的发梢,声音疲惫。
三天前的夜晚,大神晃牙忽然之间不见了,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地闹脾气出走,结果接下来的两天均杳无音讯。附近街道的摄像机查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写着字迹未干的纸页还放在床头,他就像人间蒸发,消失在仅仅几步的距离之后。宇宙老虎机不会对每个怪谈经历者都宽容以待,如果不是怪谈,晃牙又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向来召之即来,为何近日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朔间零缓慢地说,张开双手回应失而复得的拥抱。
吾辈会听汝说汝的经历,什么都好,只要此时此刻汝在身边。
“吾辈做了一个梦……在汝莫名失踪的第二个晚上,梦见自己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面对奄奄一息的高龄病患都能够从容应之,但汝躺在那里,满身鲜血。”
“双手止不住颤抖,那种恐惧的感觉到醒来后很久都无比鲜明。”
——第十四声心跳·拾壹
男子脱下外套,换上搭在椅背的白色褂子:“大畑君,好像这两天来看你的时间都有点太晚了。”
“另一个世界的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相当高傲,自称也很狂野,跟他稍微玩了一阵子,毕竟也算是你嘛,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明明我对他那么好,几条消息就让他哭着喊着要回去,真不甘心啊。”
“……与其说是不甘心,不如说羡慕比较准确。这个世界上、无数宇宙里,原来有一个我被你不加掩饰地热爱,他第一次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在看百千亿价值的珍宝,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而我连一张你还清醒的时候的合照都没有。”
“我付出得还不够,所以你不愿意听我的话。”
“大畑君,我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
良久,病床上的人侧头睡着,奇迹不曾造访。
一年前的某天,画家绘制墙体时摔下手脚架,颅骨损伤,至今未醒来。
“哈哈,那说明你这家伙安静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一点点。”
“就算是告白吧,等你醒了记得回答我,别拖得太久了。”
他说着,打算像往常一样坐着睡一觉,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一名同样身穿医生装的员工走进来,踌躇半晌开口:“佐仓山院长,上次和您说的那件事……”
“再等几天。”
“有些话不该说,可是——”
“我不是说了再等几天?”
“可是病危通知拖不得啊!”
尽责的员工大声道。
——第十四声心跳·拾贰
无光无风,到了完全没见过的陌生地方,如在科幻片中漫步虚无宇宙,寻访时间之外的神明。
这次他确信自己在做梦,只管一路向前走着,哼着歌,直到遇见一个外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人,身穿风格呆傻的黄绿色休闲装,坐在地上挥动拳头机械性地敲打看不见的边壁。
“你这家伙就是那家伙天天挂在嘴边的大畑吗?喂,跟本大爷完全不像啊。”
那人闻声转过头,眼里的绝望几乎也同眼泪一起凝固沉淀,干瘪地裂开。
大神晃牙不禁撇嘴。
“你要放弃了吗?”
放弃他亲手为你接续的生命,放弃以后苦也好甜也好,所有能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
画家伸出手,他的手掌已经难以正常伸开:“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心跳正在逐渐衰减接近消亡。
“你什么也做不了了,在这里消沉然后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大神晃牙环视周围,如埋藏地下的棺椁般厚重死寂,“因为这里只有你自己,听不见能够改变你的声音,他的祈祷,他的愿望,都触及不到你。”
我是何等幸运啊,他想,用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接收到那讯息,那是黑暗中绽放的太阳,予我重生。
他取下背后一直背着的东西:“这是朔间前辈送给本大爷的,以往迷惘的时候它总是能够帮我找回方向,本大爷可舍不得弄坏……就这一次。”
他倒握住吉他的琴柄,咆哮着狠狠向无形的墙壁砸去。
“去见他,去爱他吧!”
——第十四声心跳·拾叁
噗通。
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
每分钟七十次的心跳中出现了一次联结的杂音。
——第十四声心跳·拾肆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佐仓山先生,你在哭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