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6月22日清晨，连太阳都还未升起，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凉风抚过街道，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伊弉冉一二三搭早班车，在离家最近的一站下了车，慢悠悠地走回去。

“独步君，我回来了。”一二三打开房门，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只能微微弯下腰把门关上。

“哦，欢迎回来。”听到声响，独步从厨房里走到客厅，用毛巾擦掉手上沾的粉末。

“咦，这真是出人意料。独步君早起的……”

独步知道他要说什么，接过一二三右手臂上挂着的四五个精美的礼品袋，并且打断了他：“你那是什么表情，赶紧把东西放下。”

“我很欣慰……”还没等他说完，下一秒独步把他的西装外套扒了下来，就听到一二三大声说，“独步！你应该一个小时以后才会起来才对！”

独步拿走他手上抱着的三个箱子中最上面的两个：“我想至少在你生日这天可以醒着等你。”

在一二三扑过来之前，独步放下那堆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一年比一年沉。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礼品袋，对一二三说：“现在就已经收到了这么多啊，明明今晚才是重头戏。”

“是的哦，毕竟已经过了零点了，明明抽空来店里见咱就已经很开心了。”他一个个点给他看，“这个是莉绪小姐送的，这个是杏小姐……这个应该是柚希小姐托千晴妹妹送的，她今晚没法过来。”一二三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串男士刻字项链。

“这么多名贵产品，一串项链值我的多少件西装啊……”他赶紧把盒子收了回去，就听到一二三在他的耳边笑：“哈哈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小独步！我来给你买几件怎么样？”

“不要。”独步拒绝得很果断。

一二三露出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哎！为什么！可是独步亲的品味好土，衣柜里全是白衬衣！”

这让独步想起他衣柜里清一色的衣服，只好辩解道：“工作的时候穿的是有条纹的。”

“但也全是衬衫，独步亲，买点别的款式的嘛！”

“上班只要穿白衬衫和西装就够了，平时又没有机会穿。”独步都要为自己点头了。

而一二三完全不懂：“独步亲真没有情调！都说了是我帮你——我帮你买啦，加上男士皮带，项链，独步步你也去打个耳洞怎么样？我们戴配套的耳钉？”

“……”一二三聊起要跟他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念叨个没完，比如说晚饭要先加热再吃，酱料在冰箱里，用的勺子不能沾油……当然，除了妥协他一直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他还是说：“项链的话还是算了。”

“为什么啦！之前麻天狼一起去拍摄的时候化妆师不是给你戴过一次嘛？”

“那个跟我其实不是很搭啦……”

“独步！又说这种话！”

独步捂住自己靠近一二三那一边的耳朵：“……我的意思是，就算买了饰品，平时也没有机会穿出门。”

一二三思考了一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来解决这个问题一样：“你不用的时候借给我用，你休假的时候，我再还给你不就好啦？”

“……你这家伙，到底是想要给谁买？”

“独步亲呀？”一二三眨了眨他漂亮的金色眼睛。

“算了……”独步犹豫了一下，对他说，“其实我买了。”

“嗯？买了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独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一二三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素戒。

过了半天，一二三一直盯着戒指研究，独步都快有点不好意思，催促他说：“说点什么啊你。”

“没想到独步亲会送我戒指嘛！”

独步接过盒子：“我平时能为你做的事不是很多，虽然我们之间不太需要这个，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就……”一边说着，他从里面的夹层里取出一套细链，将戒指穿进去，打开在一二三脖子后面扣好。

“你说什么呢，我肯定会收下的。”一二三抱了抱他，“Thank you啦！独步亲的呢？”

“哦，我的已经戴上了。”独步举起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亮，“这个可是花了我几个月工资的。好了，快过来。”他取下搭在椅子上的黑白撞色围裙。

独步会进厨房这件事明显让他更为意外：“你在做什么？早餐？”

“啊，姑且想尝试一下。”

“玉子烧和……秋刀鱼？那这些是什么？”一二三指了指垃圾桶，堆放着纸巾和几个塑料盘子，里面躺着歪七扭八的面团。

“失败品。”独步觉得他的发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独步亲！加油！”

他感觉到青筋在他的太阳穴上跳舞：“好好，我做的当然没有你好了，真是抱歉啊。但是秋刀鱼快好了，等到放进烤箱里就……”

一二三没听他说话，凑到摆好盘的那边，用筷子夹起一个玉子烧：“让我尝尝？”

“还没做好……”他还没说完，一二三就把那块放进了嘴里，“喂，一二三你不要擅自……”

他嚼了两三口，吞下后马上说：“这不是挺好吃的嘛独步！”

“不好吃吧……”独步的肩膀松了松。

“虽然比我还是差远了！”一二三顿了顿，“不过既然是独步亲给我做的，那肯定很好吃嘛！”然后他转到另外一边来，秋刀鱼明显是刚刚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的样子。

一二三摆了摆手，拿走独步手上的围裙，拖长声音说：“但是——烤秋刀鱼就交给一二三吧，你知道要在烤箱里烤多久吗？”

“我还是上网搜了一下的……多少来着，两面一共15分钟？”

“但是独步步连白醋都没有拿出来！”

02


他们每一年的生日都会在一起过，一二三比独步小一个月。每到快生日的时候，他就要重复说，因为听到独步亲的声音了，所以自己也要赶紧出来找他。独步直到目前长达29年的人生当中，离开一二三的时间也只有那短短一个月。后来意料之中被分到同一个小学的同一个班，再一起升学，一二三就自然而然地融进了他的人生。

西历2006年的6月22日比较特殊，伊弉冉一二三20岁。他在高中毕业以后下定决心要去牛郎店，但是因为年龄太小，只被安排了后勤类的工作，偶尔才有机会陪客人聊天。没有人记住，更没人在意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他和独步合租在后者大学旁边的一座学生公寓里，那一天下课已经三点多了，独步从便利店里捎来几瓶啤酒，又去超市里挑一二三要的低筋面粉。到家里的时候一二三还躺在他的床上没有醒，等到他将买来的啤酒放进冰箱，转头一看自己的发小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独步亲快来，我们还有四个小时！”

独步提着最后一个酒瓶问他：“你不是说今天休假吗？”

一二三还在把西装马甲往身上套，听到这话停下了手：“啊！对哦！但是从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面粉在哪里？”

“就在柜台上，你真的不用再睡一会？”

“没事没事！独步亲帮我把模具递过来啦。”一二三又把才放进去的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撬开瓶盖，泡沫溢出，沾到他的手上。

独步还在开他自己的那一瓶，奈何开瓶器总是在跟他作对：“你明晚要喝酒吗？”

“可能要吧，老板说打算等我成年以后就让我去陪客人。”

“那你现在还喝？”

“独步亲不是为了我买的吗！我当然要喝啦？成年的第一瓶！独步亲来干杯！”

独步一用力，那个瓶盖终于被撬开了，他甩开沾到手上的泡沫：“做陪酒的话不轻松吧，你现在还是少喝一点……”

“没关系啦独步！我的酒量肯定很好！”

“你哪来的自信。”

“我就是知道嘛！”

“好吧。”独步举起酒杯，和一二三的齐平，“祝你从今往后，工作顺利。生日快乐。”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到最后两个人都喝了不少，他们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对于两个少年来说过于窄小的沙发，桌上瓶子东倒西歪的。今天也是独步第一次喝酒，他的酒量拼不过一二三，但他记得他们当天聊了很多。聊到独步的学业，期末考试，未来要找的实习，还没有考虑好的工作方向，以及一二三的事情……

清朗的夜空下，风静静地吹着，带着酣畅酒味的空气伴随着让人舒适的粘稠感。

独步又用酒杯碰了碰一二三的，他在醉醺醺的状态中想到，一二三总是能很好地规划好自己的路，虽然有时候有点过激，但是一旦选定就愿意坚定不移地往前走。他不会阻拦他，他希望自己是一直能在他旁边为他加油的人。后者把头仰在柔软的沙发座上，金色的刘海盖过眼睛，他听到一二三说：“独步，我们以后也一起住吧？”

“成年男性哪有一起住的道理。”独步喝干了酒瓶里的最后一口。

“但是独步不会做菜啊？房间也一直这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在你死了怎么办？”

“一二三，你喝醉了。”

“独步才是。”

一二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他可能真的喝醉了，四周的空气都轻飘飘的，让他有点兴奋，他比独步稍微高那么一点，从他的视角来看，能看到独步因为喝酒而轻微泛红的耳廓。房间里的空气有点暧昧，他也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驱使，让他凑过去，叫了独步一声。

“怎么了？”

独步转过头，面前就是一二三放大的脸，嘴唇上突然传来奇异的感觉。他瞪大了眼睛，看到一二三闭上的双眼，金色的睫毛清晰可见。等到他有“我在跟一二三接吻”的意识以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可能是一二三的唇让人感觉很舒服，又或者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理应满足寿星所有的愿望。他给自己找了很多个理由，去主动品尝到一二三嘴里跟他如出一辙的酒味。

其实独步不太会挑礼物，从6月22日往前的一个月开始，他就经常走进礼品柜纠结很久又离开。他想不到一二三需要什么，所以有时候会让对方来挑选，提前问好他想要什么应该会轻松一些。在一二三21岁生日那天，独步被拉着陪他去打耳洞，于是他就在附近挑了一款耳钉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一二三有点紧张，闭着眼睛拽着他的胳膊，等到耳洞打好以后，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金玫瑰样式的耳钉在灯光的反射下亮闪闪的。在22岁的时候，独步大学毕业，他们刚刚搬进新的公寓，秉持着一二三当时随口一说的“一切从新开始”的理念，独步陪着他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然后和他一起去挑选还没来得及买的家具。在街道对面右转的超市里，独步买了那条黑白色块拼接的围裙送给他。

而在成年的那一年，他们互相送走了自己的初吻。

03



六点多，在一二三把蛋糕吃完，独步说：“一二三，就不用买酒了吧，酒柜里不是还有吗？”

“对哦！麻烦你啦——”

自从一二三当上头牌牛郎以后，他们偶尔也会喝香槟和红酒，但是这两种还不如直接去Fragrance里让一二三请客。可能是受着早年间的影响，即使到了今天，他们两私下喝酒的时候更喜欢啤酒这种更为大众和平常的酒类。独步仔细看着选了度数比较小的几瓶，和一二三同时撬开瓶盖。

“干杯！”

一二三畅快极了：“呀！果然啤酒和香槟是不一样的！”

“香槟酒你不是每天都在喝吗。”

“算是吧！独步亲今晚要来俱乐部吗？”

独步开始喝第二口：“要是平时的话我就答应了，今晚你会比较忙吧。”

“有什么关系，独步步到店里来，是我的荣幸啊！”一二三晃了晃酒瓶，液体在里面打着圈。与此同时，一二三放在桌台上的手机亮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你的手机。”独步把手机递给他。

“哦？让咱看看……啊！是医生的短信！”

调出页面以后，一二三笑着读出来：“医生说：‘一二三君，晚上好。今天由于几场手术，直到现在才有时间使用手机，没有第一时间送上祝福真的很抱歉。祝你生日快乐，新的一年也请多多关照。’”

独步喝了一口酒，感叹道：“是医生祝福的短信啊，真羡慕……”

“小独步一个月前就收到医生的生日祝福了！我才觉得不公平呢！”

“那也没办法啊……我本来就比你大一个月。还有你这家伙，姑且少喝一点吧。”

“没关系啦独步！过生日就要嗨起来，来干杯嘛！”一二三对着他夸张地眨眨眼睛，又喝了几口。

“刚刚不是干过了吗……你今晚还有得喝吧。”

“跟独步一起喝的酒，和工作时候喝的是不一样的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马上要走了吧，我送你去？”

“我自己打的士去就行！”一二三从门口的置物架上取下西装外套穿上。

“来干杯吧，独步君。”

独步也举起酒瓶：“一直以来谢谢你了，一二三，生日快乐。”

“我至死不渝的恋人，感激不尽。能跟独步君在一起，不管喝什么酒都没有关系哦。来吧，今年最美丽的夜晚要开始了。”

酒瓶相互碰撞，酒液微微荡出瓶口，项链滑入衣领。东京新宿区华灯初上，潮水般的人流涌进歌舞伎町一番街。

“嗯，一二三，祝你刷新去年6月22日的销售记录。”



fin.